寺院很开放,但上课的地方不能参观和拍摄,因为涉及到密法。即便他们见到老师,也要躲起来表示尊敬,这是传统。
寺院没有毕业一说。课是自己选,想学什么要去请,请了一定要上。他说之前一直在外面走动,没有请课。今年开始比较自由,时间可以自己定。等见完我,会请课开始学习。
他学习梵语。学过一些类似秘诀的修行方式,学过跟宇宙有关的内容。他说佛教里讲到的宇宙的起源,其实很接近现在的科学。算术也是很科学、很精细的,他一个僧人朋友可以推算出很多年后的日食月食,也精通汉族的八卦。他也上书法课。
餐厅墙上挂着一幅壮观的照片。大量人群簇拥,整个行列的僧人抬着一匹巨大的黄缎子。是寺院正月十三举行的展佛节。僧人们准备把唐卡放在山坡上展开,让信众瞻仰礼敬。他说每年十一月十五号的燃灯节,寺院会放很多灯。火焰照亮,那时候也会很美。
他提议去僧舍喝茶。“天气好的话,在那里晒太阳很舒服。”
四
但今天依旧阴雨连绵。
跟着他往寺院方向走去。拉卜楞寺灰色的泥木结构的僧舍,一户连着一户,展开在山脉围绕的谷地之中,舒展而静谧,如同棋盘般结构。据说这里曾经有一万多间僧舍,但现在没这么多了。
以前来的外国人很多,有些来学习,现在变少。曾经有个日本人几乎每年都来,长得像藏人,梳着辫子。他的日语是跟这个日本人学的,好久不用忘了许多。此刻外围的街区喧嚣、杂乱,各种商铺密密麻麻兜售商品。四处都在挖路,尘土飞扬。
“这里先有了寺院,慢慢建起来这个县城。这条街一直在弄,每年都弄得不一样。我有时会来印经书、洗照片。以前比较藏式,很自然,有一些乞丐,有很多藏人、来自牧区的人。大家走路很慢,晒晒太阳,喝啤酒。僧人来吃东西,小孩子出来玩,还有狗和猫。现在都没有了。”他也许有资格做出比较。因为十多年前他来到这里,是十二岁进的寺院。
很多过来转经的藏人,早晚围绕着寺院边缘的转经走廊,转动经筒,顺时针绕行。路很漫长,延伸到山上。围绕寺院一圈,大概四五十分钟。快步走过的基本上都是藏人。手里拿着佛珠,轻声念诵经文或咒语,风一般从身边掠过,赶到前方。
有一些妇女带着孩子,妈妈背着小婴儿。还有一些腿脚不太方便的人,走得比较慢。对当地的众生来说,每天转经,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是意念的作用。经筒里放的是经书,去触摸它,这样时刻都不离经典,不离修行。转了经筒,即便不会读也可以持有,这是给普通人的方便。接触之后也许会发愿,以后能够看懂。这样去供奉,去保存,是很大的功德,有利于更多人。
转塔也是。塔里有一些专藏佛的舍利子、经书之类,佛陀的智慧和功德在塔里面。很多人知道佛法很珍贵,又没办法去看,去学习。他们向往转世后能够读懂经意,了解佛陀的所有思想。所以去触碰,去看,去绕,种下一种因缘。”
小摊把松柏枝扎成一小捆一小捆,摞在一起售卖。是煨桑用的。燃烧柏枝、粮食等供养无形的众生,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植物清香。“仪式一般在早上。古经里记载,有一种生物靠嗅觉生活,没有色相,肉眼看不到。中午天人是没有嗅觉和味觉的。”
走进他的僧舍所在的院子。他和来自青海家乡的仁波切同住。院子比起普通僧舍要宽敞一些,松木结构,收拾得干净。一些花草各行其是生长,蒲公英自己生长了很多。草是从草原上揭过来的,因为没有打理有些杂乱。以前他们会在这个院子里吃饭。
红嘴的黑色鸟类振动翅膀飞远,不知如何称叫。站在平台屋顶上可以远眺僧舍、佛殿和连绵群山。山脉把整个寺院环抱其中。
“后山像躺着的一头大象,寺院本身像一只海螺。天气好的时候,这里能看到星星,也有银河。”
他之前在屋顶上放一个望远镜。这样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去上课。明年打算在屋顶和空地里撒一点种子,种些漂亮的花。
前几日他从拉萨回来,看到屋里有很多猫屎,味道很臭,到处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猫屎。他清理了。“很多猫在我的房子里开party。我在的时候它们就不来,除非肚子特别饿了。”
平常的日子,他去上课,也可能看书,睡觉,做点吃的,或者去朋友那里。有时候去法会,有时候出去玩。太阳好的话去河边,山坡上有很多花。“可以撒下些波斯菊之类的种子。”
他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盆花。说前几天来了一个僧人,把格桑花放在墙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他们给他一张纸,老僧人画了一幅文殊菩萨,在这里吃东西,跟人聊天,好像彼此是很久没见的朋友。后来又跟进来的另一个老僧人聊天,开玩笑。他们年纪很大,可能是从嘉峪关那边过来的。节日的时候,寺院外来的僧人很多。
远处有金色屋顶的是什么地方?
一个观音殿。
院子中央的边侧,有一只白色桑塔。和他一起住的仁波切,一位优雅而温柔的年轻僧人,正在燃烧松柏枝。见到我们,露出笑容,没有任何架子,也不刻意。打过招呼,他出门去了。
五
我们进入一间客厅。墙壁上挂着喜饶嘉措的画像和书法。他开始烧热水泡茶。
我在飞机上读了一本关于月称的入中观论的解说,提到应成派和自续派。你的学习属于其中哪个派别?
应成派以破来确立论点,自续派以立来建立论点。我们的学习是自续派的,辩论时则用应成派的方式,只要找到逻辑上的所有漏洞,不需要提出主张。
他指着茶几做了一个比喻。物质的作用决定它的性质。用它喝茶,它是茶几。坐在上面,它就成了椅子。如果烧了,它是柴火。事实上它有很多不确定性。所以会产生辩论。在寺院,四月份辩论会很多。一直被问,一直回答。一点点漏洞就可能被对方放大成很大的错误。结果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如果自己的论点反驳了自己,就是输了。
辩论需要很深的学习基础,对经典非常熟悉吧?
脑子也要很灵活。学院有一个老僧人,一直都沉浸在经书里,学习非常好,很多人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他。但在辩论大会上就辩不过人家,因为反应太慢了。可能在考虑回答一个问题时对方已经又提了三个。你要回答三个问题,就不容易回答好,还会互相矛盾。
接触的东西越多对辩论越有好处,但也可能成为一种傲慢。
喀巴大师在创建格鲁派之前,举行了很多辩论。格鲁派需要完全清楚自己的开始,所以会说闻思修,注重理论学习。了解概念要像了解地图一样。如果没有辩论,就只是演说自己的观点。
如果要解释中观,你会怎么表达?
类似相对论。不落入有无。没有极端。学了中观的人不会偏激。在格鲁派里,非有和非无可以同时存在,有各种可能性,而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概念、某个定义或形式。老师提倡先由质疑开始,这跟其他学派不太一样。
在别人眼里,他经常被当作一个文艺青年。很多人怀疑他是汉族人,因为他的汉语表达太过流利。主要通过阅读的方式学习。买了一些书,看《格林童话》,童话书上有拼音。把书里不认识的字划出来,慢慢积累。写东西也有帮助。比如写日记,试着写一些内心的感受。
现在的他,想过写一种诗歌,称它为“问诗”。记录一些经典的问答,可能只有两三句。这个想法是在辩经院里产生的,因为有时惊叹两个人之间的辩论可以让人获得很大的突破。把它变成文字,变成哲学思考,这是一种提醒。
藏文和汉文,两种文字他都很熟悉,但觉得意境不同。他学习英文,也在学梵文。
“很多人不喜欢看哲学,但哲学也可以用很美的语言诠释。泰戈尔就有一些那样的诗句,用很美的语言阐述思想和哲学。”
雨一直在下。他提议换个小点的房间,可以开暖气。
他自己的小书房,大略五六平米。塞下所有对他来说有保存意义的东西,摆放很整齐。电脑,小床,书柜,日本铁器茶壶,瓷杯子,画册,明信片,CD,一些美国四五十年代的爵士乐。书籍与一些工艺品和礼物摆在一起,“现在这些东西已经少很多。都送人了。”
他在房间里做过灯,一个水母灯,一个蒲公英灯。也会做一些木工,刷墙,修补。
在西藏旅行的时候,他播放手机里的雷鬼音乐在车上听。“Bob Marley的碟基本都买过。一个牙买加歌手,吸大麻,扎很多小辫。三十六岁的时候他去世了,他的音乐影响了很多人。”
我给他带去茶叶,一些书,包括日本俳句、欧美作家的小说、诗集等。一盒海螺形状的比利时巧克力糖果,有漂亮的包装盒。他一贯喜欢美的事物。
插了电。房间暖和起来。
为什么四个凡高的头像会和一张梦露的明信片放在一起?
我喜欢安迪·沃霍尔。他是波普艺术大师,一个疯子。我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进行实践的实践主义者。
喜欢尼采吗?
喜欢。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在菩提树和眼镜蛇覆罩之下的禅定的佛陀。是今年春天画的。他尝试把佛陀画成一个印度人,本来还想画上雨。在佛经故事里,眼镜蛇是给佛陀遮挡雨水的。他认为自己只是随便画画,在不太想看书的时候画。现在画得也少了。有时仍会有些古怪想法。
“比如想过做一个有很多门的画廊。可以从任何一扇门进去和出来,格局跟坛城一样。一些人所遇见的画另一些人就看不到,同一个人第二次走的路线也会是全新的,只能看到跟自己有缘的画。也许会迷路。但总会找到一扇门。”
最近他看一部文德斯关于古巴音乐的纪录片,重复看了四五遍。他试图找出最喜欢的那个场景和我分享。“是他们一起在打鼓和唱歌的部分。我喜欢鼓。我们也打鼓,在佛殿有鼓。”
在电脑上看的美剧是《行尸走肉》。喜欢它紧凑的情节、色彩饱和度以及男主角的声音。“讲的是僵尸,其实是讲人性。每一集都像好莱坞大片,电视剧拍成这样很少。”
这是当下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都喜欢的事情吧,看电影或者玩电脑游戏。
不玩游戏。很多人在游戏里虚拟人生,把自己投放进去,获得游戏里的成就感。这样会产生依赖,把很多现实问题抛在脑后。僧人很少对游戏上瘾,会分辨到底谁在玩谁。我们觉得外面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是虚幻的,更不用说游戏了。
在听音乐的时候你想感受的是什么?
音乐没有解释任何东西。一本书也没有解释任何问题。问题都是自己的,它只是给你一面镜子,是你自己在解释。因缘也是自己的欲望招来的。当我什么都没有,享受一种禅修的状态,也很好。作用有各种可能性,对人的影响不一样。每个人从佛陀的话中得到的信息也不一样。
那你使用手机、电脑,听西方的音乐,看美国的电影,是一种欲望的享受吗?
对。但它们只是服务员,无关紧要。对我的生命来说,只是一些表象的东西。我可以享受,也随时可以完全隔绝。有没有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没有这样的梯子,我照样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只是换种方式。
在艺术形式中,有时人试图找到的是某种自己的向往吧。
我会想这是不是长久的,是不是究竟的。如果还是依赖于条件,很快就会出现麻烦。比如我可能不愿意去试着变成一个歌手,因为这可能让我更困惑。在一艘船里,我享受,觉得它美,但不想成为船长。感受一下没关系,但是不可能变成我的生活方式。
六
十八岁左右,他在北京住过半年。当时想学习英语,和一个德国朋友住在一起。
“他一句汉语不会说,经常换阿姨,别人做错事会很挑剔,但对我不挑。有一次他在我出门时洗了我的袜子,留纸条在桌上说从没给别人洗过袜子。他们公司会发很多电影票,还有星巴克的券,我会一个人去看电影,去喝东西。
周末休息,他带我去三里屯。后来搬到四环,去蓝色港湾,坐在那里看人。还一起去滑冰,在国贸那边。很多人看着我,因为我穿红色僧袍。一开始只可以滑一点点,后来慢慢好很多,不会摔。”
在北京,有时候醒过来,突然之间会以为还在寺院里,往外一看才发现不是。北京有很多楼,很多车,很多人,但也就如此而已。他曾试过在北京的三里屯或上海的新天地这种人群密集而流动的地方打坐。仿佛是故意设计给自己的一个挑战。“外在环境的变化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样的。”
后来去了更多的地方,见到更多的人,觉得人的思想意识不一样,穿着不一样,做事和聊天的方式不一样。觉得这才是更需要适应的。
在成都,他尝试穿着僧衣去酒吧。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那里,就像凡高不该出现在梦露旁边。一些人打量和围观他,也有直接过来问他在干什么。“但又为什么不能呢?只是换了一种可能性。其实是一个接不接受的问题。真正的不和谐,不是我出现在那里,而是我的出现让他们感觉到的不和谐。这说明他们自身是不和谐的。”
他说,人最后怀疑的不是某些事情,是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做。而佛法是让人超越自我。
我说,但很多人并不觉得需要超越自我。自我是他们最为注重的。自我需要得到满足。他们认为自我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这也是很多人无法进入信仰的原因。
我们不是独立的。生存依赖于任何条件,而且之间的关系并不固定。幸福、情绪、感受要依赖于自己的身体,身体本身是不自由的。需要喝茶,需要睡觉,需要更多。这些都是条件,都不确定。所以其实人无法真正得到自我的满足。
别人的痛苦会影响到你,环境会影响到你,甚至天气都可能会影响到你。自我是很被动的。但是修行可以让你觉得,在北京与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外界可以变动或者影响我们,自己的心要能够应对。心不能受限于它们的影响,心要超越于那些。
人类目前社会基本上都是在被欲望推动,佛法如何与外界对应,并对此产生影响?
自我有很大的期望,希望得到一种快乐兴奋,希望再来一次这样的发生。像我们喝茶,每天都要喝,永远都喝不饱。因为这可以带来快乐,即便是暂时的,也是需要的。
欲望的力量显得更强大。得不到的话会痛苦,会引发烦恼,甚至会变成仇恨,发生战争,发生各种可怕的事情。这个根源是不对的,不是究竟。
佛法其实一直在发生影响。很多人即便在欲望中得到满足,依然知道精神的超脱最重要。我当初成为僧人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超越。得到不依赖于任何条件的自在和自由,或者说不局限在这些里面。
七
中午出门去街上找一家餐厅。
一条宽敞的水泥公路直接穿过寺院。他说曾经为了修路把很多佛殿推倒了。山峦远远近近起伏,一些树叶已变成黄色和红色。对面山上的树,大多是僧人种的,在藏年历里如果找到适合种树的日子他们就种。僧人们认为这种形状的山很好,像摩尼宝。山前有一条河,河道向内弯,也是好的。
他们很少在河上建桥。在风水里,桥太多了不好。夏河水流很急,以前水还干净,他们会在这里游泳,现在不了。游泳去比较远的地方。周围到处散布零乱建筑,之前则全是草地和树林,后来树都被砍了。“现在还是待在僧舍里面比较安静。”
他笑,说,最近发现自己的汉语不怎么好,可能说得少。经常跟人说话会好。平时说话也不多,因为不需要说很多。
“如果有一个人与你认识的概念不一样,对同一个词的理解不一样,交流就需要一些时间。我会希望先弄清楚,对方说的无常和我说的无常是不是一样。或者说一个词是不是跟我说的是一样的,然后再去谈论。一些对佛教没有认识的人,很难进入一种佛法的讨论语境,他们吸收也有难度。”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有时会觉得有体验的局限吗?
不造作就没有局限,刻意做一些事反而是一种局限。
餐厅窗边,可以看见高山上的羊群。两个活泼可爱的藏族女孩子,一个六七岁的模样,走过来叫他,阿克,问他要点什么菜。他说阿克是师父的意思,一个尊称。喇嘛是上师的意思,但是对本人不能直接叫,只能跟别人说。当面也要叫阿克。
餐厅对面是所中学,放学时候,很多藏族学生正从里面走出来。这所中学用汉语教学。这里也有一所藏文学校,是寺院的大师办的。他们为教育做了很多贡献,在藏区办了很多学校。但主修藏语很难找到工作。
路上还有一些女性出家人。“藏传佛教只看僧人的学问。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是一个学者、一个博学的人,是修行很好的人,就会得到尊敬。”
街上有穿桃红色的僧衣的僧人经过,这种红鲜艳夺目。拉卜楞寺的僧人穿这种颜色,老僧人尤其喜欢。也有玫瑰那样的颜色,买印度的布,去染色房染。西藏人喜欢印度布。一般僧人只有一套僧衣,脏了洗一下,在自己院子里不穿也没关系。很多僧人可能连碗也只有一个。
日常衣服,如果不出远门不会穿。
他穿过日常衣服,连帽衫或衬衣。不穿牛仔裤,会选亚麻布的裤子,颜色类似深灰色。以前一起住过的德国人给他买过衬衣,很好看、精致,不是休闲的款式。还说要买西装,他回绝了。他说西藏人喜欢戴帽子,但在汉地很少看到人戴帽子。
“过去很多人有问题来找佛陀解决。比如种的花为什么没有开,尽管可能只是自己种错了。现在也一样,很多普通的问题都会来问。有些人家的拖拉机坏了,买什么车比较好,有些人生病了,都会来问怎么办。送医院的话是送藏族的医院还是其他医院,也要占卜一下。他们觉得做的事如果被智者关注就是被加持了。”
对他们来说可能是给予内心的一些支持,一些力量。加持通过哪些形式给予?
听闻佛法,或者看到一个修行者。当很注重物质的人突然看到一位僧人,会有很大的加持。你会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辛苦,而别人看起来在山洞里也活得很开心。会由此得到一些提示。
有很多人喜欢排着长队等待摸顶。
有些人实在听不懂佛法,或根本不愿意听,觉得佛法是好的,又没办法领悟,就先去寺院跟僧人接触一下。摸摸他,跟他说说话,触摸和说话起码种下了一种因缘、一种关系、一种牵引,这都会有帮助。是一种善巧。这些作用是间接的,但很多人会因此慢慢变成佛教徒。
这时有一个乞讨的藏族妇人进来,示意想要桌上的食物。他倒给她土豆和饼。她离开之后,他开玩笑说:“每次给她东西吃的时候,她知道她挣的钱比我还多。但僧人都喜欢布施。这里很多人都比较懒惰,如果他们勤快一点,每天可以有不错的收入。”
以前他交游很多,经常去全国各地看望认识的朋友。他们邀请他过去玩,他就去对方的城市住几天。现在有些变化。“不太出去了,这样没有很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也很花钱。回来后买书的钱都没有了。”
买手机买电脑之类的钱,大多是画唐卡的收入。也有别人给的,比如做临终超度,会得到一些钱、被子或者茶。需要时还会买个桌子或其他。电脑可以不用,他更喜欢把东西记在本子上。有时到朋友那里,一起看会儿电视,喝点东西,气氛也很好。出门旅行需要花钱,但平时在寺院里,一毛钱没有也可以活得很好。
年长的僧人会存钱,年轻的僧人存不住。他们会花掉,吃饭或在街上买一些东西。在一起时,大家花钱也是自在的,不会有什么负担。因为觉得不重要。“在一种觉得钱很重要的环境里,人们才会认真对待金钱。”
他说自己现在需要比较安静的关系。不希望每天有人敲门,孤独感也是从中产生的。在房间里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不觉得孤独,突然来了人会觉得孤独。与很多人在一起狂欢的时候,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虚无感,不知道为什么在做这件事。
“在创作或做一件新鲜的事情时会很有激情。觉得所做有意义的时候,有很大的动力,不然可能会怀疑。甚至踢足球的时候都在怀疑自己在做什么。
快吃完的时候,不知怎么谈起了集体社区,乌托邦,一些在西方传法的西藏僧人和日本禅师。谈到科恩、乔布斯这些都曾习禅的艺术家或者科技人士。
我说,其实我一直在想,科技对人的作用真的都是好的吗?手工时代过去了,人们越来越追求速度和效果。而电器越多,人的脑袋和手就变得越来越不灵敏,会迟钝,不敏感。因为科技,人也失去和自然及各种无形力量感应及相会的能力,效率使人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觉得什么都可以自我满足。这样同时也就失去敬畏之心。
八
他认为僧人和其他人,在作为人的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但僧人的贡献不在于物质。很多东西没办法用物质换取,比如佛法。解脱的道路,是针对痛苦和烦恼的一种解决方法,这些都是活的,是用钱买不到的,也是人们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