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皆耳闻赵侍郎的嫡女生性顽劣,不懂礼仪,今日一见却是和传闻大不相同,看上去知书达礼,很有做派。
徐婉清也有些错愕,她从未教过亦萱这些繁复的规矩,可瞧她刚刚做起来一套一套的,似是学了很久的样子。
不过她虽讶异,但心中实在欢喜,脸上不免露出自豪的笑容,嘴里却谦虚道:“哪里哪里,这孩子皮得很!”
亦萱垂眸不语,唇边露出一抹苦涩。
她的这些规矩做派全是嫁入侯府后恶补的,因为怕自己的无状会丢侯府的脸,便托人寻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没日没夜地学了整整三个月才把这些上流名媛繁复的规矩学会。
那时候光练走路,就磨得她起了满脚的水泡,钻心的疼,她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她知道侯爷会娶自己是看在了母亲的份上,她始终心怀歉疚。
可是这些歉疚,到最后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扯了扯嘴角,亦萱收回思绪,不再多想。
众人又是一番恭维,随后便拉着徐婉清坐下说话。亦萱是小孩子,乖乖地站在徐婉清身边,听她们闲聊天。
“诶,你们可听说官家又要废太子了?”一位身穿石榴红杭绸夏衫的妇人望了望四周,而后神秘兮兮地问道。
她是委署护军参领的夫人秦氏,平日最喜碎嘴八卦。
刘夫人愕然,“又要废了?这可是第三次了。”
当朝太子荒淫残暴,昏庸无道,官家之前就两废太子,不过是看在过世的孝瑞皇后的份上才再三容忍。
秦氏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我家老爷无意间说起的,这事儿已经被官家封锁了消息。听说,官家前阵子前往太子府,亲眼见到太子虐杀娈童,当场震怒,差点一剑杀了太子。”
有几个夫人闻之色变,她们的夫君大多依附太子,若太子垮台,对她们并无益处。
秦氏笑着扶了扶鬓上发簪,继续道:“不过沐王及时劝下,官家看在沐王的面上终究没有发作,否则这京城早已草木皆兵,哪能如此风平浪静?”
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可脸上神色明显带着后怕。
因着赵世秋为官清廉,八面玲珑,并未有任何党派之分,所以徐婉清并不担心太子一事,便劝慰道:“朝堂之事波谲云诡,变换莫测…岂是我们几个妇人能猜测的?咱们还是在内宅相夫教子,莫要叫夫君忧心家事罢。”
几人面面相觑,压下心中惊忧,不再多谈。
“男人的事儿的确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忧心的。”秦氏也讪讪着笑了两声,突然望着徐婉清,扯开话题道:“徐夫人,说起来你可知道孙明珠回来的事儿?你们以前可是闺中密友。”
徐婉清怔住,随后惊诧道:“明珠回来了?”
“正是,她如今不仅回了京城,且还在城中开了间青楼,孙尚书被她气得几日未上朝。”这次是刘夫人好心地回答。
徐婉清愕然失语,许久才黯然道:“我竟不知道,自从她与那秀才私奔,我已经十年未见过她了。”
秦氏摇着头,啧道:“徐夫人还是莫要提那秀才罢,听说那秀才在孙明珠与尚书府断绝关系后便抛弃了她,累的孙明珠流落青楼为妓,不过是傍上个土财主才有了些傍身的银子,也不知她有何脸面回到京城,竟还恬不知耻地开了间青楼,堂堂名门贵女竟不甘堕落到如此地步,孙尚书的老脸都要叫她丢光了!”
徐婉清脸色尴尬,略显局促。
刘夫人好心解围道:“秦夫人此言差矣,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孙明珠的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冷暖唯有她自知,又岂是我们能评断的?”
“是啊,她这般洒脱自由,恣意张扬,活得真实自在,我倒是羡慕极了!”一个朱紫衣裳的妇人附和道。
秦夫人却讥诮一笑,“自由是自由了,不过女子最重要的清誉她也全然没了!变成了个被千人枕万人骑的货色,难道还光荣吗?”
徐婉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回头瞧亦萱还立在身边,尴尬道:“元娘,你若是觉得无聊便让瑞珠陪你四处走走。”
亦萱内心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因此这些话对她而言并未有多大感觉。
不过对于母亲这位闺蜜,上一世她从未有所听闻,想来不过是一些无聊的八卦,她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便顺势点了点头,带着瑞珠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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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寺建在香山上,而香山以树木繁盛闻名,亦萱慢悠悠地行在寺庙的青石路上,满目皆是郁郁葱葱的景象,微风吹拂间夹杂着树木特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瑞珠,听说香山后面有栗子树,我们去看看怎么样?”突然间性情高涨,想找些趣事做做。于是回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瑞珠。
若是平时瑞珠肯定不会同意,但此刻见亦萱明媚的笑容,心头一软,下意识地应道:“恩,好,不过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爬树了!”
亦萱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笑嘻嘻道:“我听人说栗子长在树上的时候是毛绒绒的,不像我们平时吃的那样,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奴婢也不曾见过,不过香山盛产栗子,咱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两人很快便绕到了后山,果然寺院围墙外面种满了栗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枝头长满了青色的锯齿状椭圆形果子。
“那便是栗子?”亦萱伸手指向栗子树,好奇道。
瑞珠也满脸讶然,“那带刺的青色果子外壳里面便是咱们平时吃的栗子?可一点也不像,太神奇了。”
亦萱见她说的好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正想再跑近一点看看清楚,却叫瑞珠拉住了。
“姑娘,不准爬树!这还在围墙外呢!”
“我没想爬树,我就是想看仔细一点。”说着,便拎起裙摆踩着落叶朝围墙边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诧异地抬头,就瞧见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栗子树在不停晃动,枝繁叶茂间猛然露出一张清妍玉润的脸,洋溢着璀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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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故友(二)
“你也是来瞧栗子树的?呐,我这边摘了几颗,给你!”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几颗栗子,朝亦萱扔了过去。
亦萱瞪大了双眼,眸中全是不可思议,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树上明妍璀璨的女孩,一时间忘了反应。
几颗栗子砸在她的衣衫上,又滚落到地上,与青色落叶融为了一体。
“呀!你反应可真迟钝,这都接不住!”她面孔一板,嘴巴撅了起来。一会儿却又好心道:“再给你几颗,这次你可得接住了啊!”说完,又伸手往衣兜里掏了掏。
这时候,却从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呐喊,带着哭腔渐行渐近。
“二小姐!二小姐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吧!别再戏弄奴婢了,奴婢认输了,你快出来吧!否则奴婢就要被郡主打死了!”
“糟糕!被找到了!”女孩吐吐舌头,神色一阵紧张。
“你快跳下来啊!若被发现你就惨了,等着回去扯女则》吧!”亦萱回过神来,连忙提醒。
女孩子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愣了好久才对亦萱道:“你先闪开,我要跳下去了!”
亦萱匆匆往旁边退了几步,瑞珠却捂着眼睛大叫道:“不可不可呀!若是摔断了腿该怎么办?”
“去你的乌鸦嘴!”女孩怒骂一声,便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啊!”瑞珠一声尖叫,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女孩子却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毫发未伤。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和落叶,又拍了拍手,鄙夷地看着瑞珠道:“好了,我都下来了,瞧你胆小的样子!”
瑞珠被她气得憋红了脸,但瞧她头上戴着名贵的赤金缠丝玛瑙流苏钗,胸口缀着镶上好和田暖玉的璎珞金项圈,穿着时下最流行的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便知道她身份高贵,是自己惹不起的。
再看看亦萱,一时间觉得自家姑娘的那点顽劣简直不值一提,当真是可爱多了!
亦萱长长舒了口气,虽知道她有些武功底子,但刚刚她纵身一跃的时候心也揪得紧紧的。
这么想着,女孩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扬着下巴,十分高傲道:“待会儿我丫鬟过来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吧?你若是敢把我爬树的事儿泄露出去分毫,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做了个劈手的动作,杏目圆睁,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瑞珠敢怒不敢言,心头愤愤。
亦萱却没有半点不开心,反而还被女孩子故作凶恶的模样给逗得“扑哧”一笑,连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说二小姐与丫鬟走失后恰好遇到了我,与我一见如故,两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后山,成吗?”
女孩子没想到亦萱是这样从容淡定的反应,一时间怔住了,半天才扬唇一笑,“成!我们也不用假装了,我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那便真心交个朋友吧!我叫慕容慧,是勇毅公府大房的嫡二小姐,今年十岁,你呢?”
她此言一出,瑞珠那双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个刁蛮霸道,顽劣不堪的女孩竟是勇毅公府的孙小姐?!
勇毅公府可是百年大家,世代出功臣,现在的勇毅公更是当今圣上的启蒙导师,颇受圣上重用,而勇毅公的大女儿也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恩泽十年未减。这位慕容慧的母亲更是禹王么女,颇受太后喜爱的安宁郡主。
亦萱相对而言便淡定多了,她抿唇浅笑,眸光璀璨道:“我是工部侍郎之女赵亦萱,今年也是十岁,你可以叫我元娘。”
慕容慧并没有因为亦萱的身份而看低她,欢快地问道:“你也十岁吗?那你是什么生辰?”
“我是十一月初二的生辰。”亦萱淡淡答道。
慕容慧却叫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你也是十一月初二?这么巧,我也是十一月初二诶!”
亦萱微微颔首,浅笑盈盈,“对啊,真巧。”可不是很巧吗?慕容慧,她上一世最最要好的闺蜜,她还未嫁给侯爷之前,慕容慧便被送进宫做了妃子,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没想到时隔多年却在这样的场景下遇见了!
只是,上一世她们明明是上元灯节的时候遇见的,那日她的荷包被偷,是慕容慧帮她追了回来,因为兴趣相投便结交为了朋友。怎么这一世,她们这么早就遇见了?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有什么事变的不一样了么?
还未想出什么头绪,慕容慧就上前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笑容明朗道:“既然你我一般大小,那以后我叫你萱儿,你叫我慧儿如何?”
还是跟前世一样的称呼,亦萱自不会拒绝,便点头道:“好,没问题!”
慕容慧的丫鬟流朱找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场景,委实愣了一下,回神之后便上前拉过慕容慧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查看了一番,确定她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又问慕容慧来这儿干什么的,慕容慧搬出之前亦萱说的借口,流朱自然不信,但见慕容慧和亦萱两个人一搭一唱的样子,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挫败地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慕容慧问她这么急忙找自己干什么,流朱说郡主已经求到了平安符,打算回府了,若是慕容慧再不出现,郡主怕是要把寺庙掀了。
慕容慧嘴角微嗡,很了解自家母亲那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她说得出定做得到,便匆忙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又转身问亦萱,“萱儿,你跟我一道回去吗?”
亦萱想徐婉清虽不如安宁郡主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这么快求到平安符,但她也是时候回去了,便点头道:“好,我跟你一道回去。”
慕容慧便开心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道:“正好我们再说一会儿话。”
流朱打量地瞟了眼亦萱,眸中带着探究,见亦萱友善淡然的眼神朝她看来,心中一慌,连忙收回视线,安静带路。
亦萱撇撇嘴,这些皇权贵胄家的人疑心病就是重,总以为别人的接近是别有目的,不怀好意,难怪那些上流阶级的人交不到知心的朋友。像慕容慧这种性情洒脱,开朗善良的女孩子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这一路,慕容慧果然热情地跟她说了好多事儿,譬如她最爱吃什么喝什么,譬如她府中养了几只松狮很可爱,又譬如她最讨厌某某府的小姐,觉得她恶心做作假清高,偏母亲经常逼着她去亲近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她心里烦闷极了。
亦萱笑道:“对待那些不喜欢的人,你就适当地敷衍几句,不要交心便成。”
慕容慧一脸郁郁,“我最讨厌假装了!为什么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总要带着面具呢?真是憋屈死了!”
亦萱怅然,想到前世慕容慧自进宫后便再也没有和她有过联系,她为了要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也无暇顾及太多,所以并不知慕容慧在宫里过的到底好不好?
她是希望她好的,但是又打心眼里觉得,以慕容慧这样单纯直率的性子,哪里能应付得了深宫的勾心斗角,又怎么能在那人人都带着假面具的**生活的好呢?
“不是假装,只是对待那些讨厌的人,我们没有必要展现我们的真性情不是吗?若是对人人都一样,又哪里来的朋友?带上面具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罢了。”亦萱不知道慕容慧能不能听懂,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和她说说这些道理。
慕容慧小脸皱成一团,苦恼地想怎么这个新朋友和她母亲一样这么喜爱讲大道理呢?
“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没得毁了好心情!”她小手一挥,转移话题,“你叫元娘,是家中的老大吗?你还有没有什么弟弟妹妹?”
亦萱知她对这些人情世故不耐烦,也晓得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孩子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关键,便顺势道:“我还有一个堂姐和堂哥,不过他们随我大伯父去了江浙一带。还有两个妹妹,都是父亲姨娘所生。”
“你母亲就只有你一个么?”慕容慧羡慕地看着她。
亦萱点头,却并没有觉得这值得羡慕,母亲一直想生个儿子,她也希望母亲能有个儿子。
“真好!”慕容慧并没有察觉亦萱的黯然,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有个哥哥,成天就知道欺负我,偏母亲每次都帮着他,真讨厌!”
说完,又满脸兴奋期待地看着她,“对了,你可知道我哥哥?他叫慕容轩!”
“慕容轩?”亦萱薄唇微抿,想起了一张阳光般明朗清俊的脸。
“对啊对啊!他总是和我说他在京城特别出名,你们这些小姐们都喜欢他!”
亦萱“扑哧”失笑,慕容轩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臭屁不可一世。
“谁不知道勇毅公府家的孙少爷?当街纵马伤人,在国子监聚众闹事,殴打先生,我们姑娘时常听说!”瑞珠终于逮到机会,得意地刺了句。
慕容慧小脸顿时涨红,虽说她讨厌慕容轩,但绝不容许外人污蔑他,于是辩解道:“我哥哥人很好的,那是坊间的误传!认识他的人都道他够义气重朋友!”
瑞珠暗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江湖术士,堂堂勇毅公孙少爷,将来可是要继承公府爵位,那般纨绔能有什么前途?
“我知道,坊间传闻不可信。”亦萱却扬唇浅笑,眸中带着温暖璀璨的笑意。
慕容轩,那如阳光般的单纯少年,曾经在她最冰冷的时光中给了她唯一一点温暖。
她清楚地记得侯爷纳赵亦柔为妾的那一晚,她借酒消愁,哭到最伤心的时候,本准备随军去西尧抗击倭寇的他不知怎么会出现,夺了她的酒杯,怒叱她:“哭什么?不过是一个男人!你若是不想要他,那等我回来,等我打完胜仗回来便娶你为妻,我绝不会纳妾让你伤心的!”
少年的语声明朗灿烂,虽是玩笑,却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想到此处,亦萱怅然地笑了笑,当初一别不过三年,如今却是恍如隔世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重生会带来什么,改变什么,但她由衷地希望,慕容轩能和上一世一样活得潇洒张扬,肆意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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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舅母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徐婉清将求来的平安符细心地戴在了亦萱的脖子上,又将它藏到了衣服里,慎重道:“这可是住持开过光的,你以后都要好好戴着,切记不可丢失。”
亦萱乖乖地点头,伸手抚了抚胸口,阵阵暖流从心底划过。平安符虽小,却饱含了母亲浓浓的爱意。
“母亲,我好爱你!”亦萱软软地将脑袋靠在徐婉清的身上,说出了前世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徐婉清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戏谑道:“又干什么坏事了你?”
亦萱挫败地撅着嘴,十分无辜道:“我什么都没有做。”真是的,她难得真情表露一次,却要被母亲误会是干了坏事!
徐婉清才不信她,“我听瑞珠说你在寺庙后山碰到了勇毅公府的孙二小姐,你还帮她瞒着丫鬟她偷偷爬到树上的事儿,对不对?”
这该死的瑞珠!
亦萱小脸一垮,随即摇晃着徐婉清的手臂,颇为无赖道:“母亲母亲,那二小姐是个好人,十分有趣,元娘和她很聊得来,她不过是爬了树,并没有受伤,若是我不帮她瞒着,她回去定要受责罚!我晓得被责罚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个小东西,倒还替别人操心起来了!”徐婉清捏捏她的小鼻子,语气并没有半分责怪,只是道:“她是勇毅公府的小姐,那是大家族,与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可不同,要守的规矩多得很,她可不能跟你一样整日胡闹,否则将来是会吃亏的!你若是真为她好,就不该纵着她,懂吗?”
亦萱怎么会不懂这些道理,但是她并舍不得看慕容慧失去开朗和率真,变成千篇一律的大家小姐,她希望她幸福,却也希望她能永远鲜活美丽,张扬洒脱。
“母亲以前的闺蜜不也是大家出身吗?她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慕容慧为什么不可以?”
她说的是今日凉亭上众夫人口中的孙明珠。
徐婉清怔了下,许久才道:“我倒是希望她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被生活逼迫去成长去独立。再者,这世上有其固有的规律,能打破规律还活得好的有几个?明珠她从小便与众不同,那位二小姐却不一定能活出明珠的潇洒。元娘,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人啊,还是不能脱离了本分,有时候追求自我不一定是好事。”
徐婉清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的黯然清晰可见。
亦萱知道徐婉清是在担心孙明珠,于是安慰道:“母亲,你不用担心,我相信明姨一定过的很好的,可能她现在比较忙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不能与你联系,但元娘相信她以后一定会来见你的,而且还是以最好的面目来见你。”
徐婉清倒是没料到亦萱能猜中她的心思,她的确是伤怀明珠回来了却没有与她联系,让她这个闺蜜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又担心明珠不与她联系是因为过的不好,这一颗心便跟猫抓似的难受。
此刻听亦萱说的笃定,又瞧着她明妍清丽的脸,心结一开,笑容也疏朗了起来,“元娘说得对,母亲相信你明姨一定会过得好,一定会来找母亲的。”
亦萱也笑着附和两句,心却微微疼了起来。母亲对一个十年未见的闺蜜感情都如此执着,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父亲?
其实仔细想想,若当初王丽盈不在母亲的药里下毒,母亲最后许是还会死,母亲不过是为了她这个女儿在硬撑着罢了。
恍惚间,马车猛地一顿,她当即从锦缎坐垫上摔了下来,手臂磕在车壁上,钻心的疼,却也叫她从过去的伤怀中瞬间走了出来。
“元娘!”徐婉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亦萱扶起来,紧张地拉过她的手道:“没事吧?给母亲看看哪里摔着了?”
亦萱摇摇头,摸着自己微有些破皮的手肘道:“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快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马车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车夫紧张的询问,“夫人小姐你们没事吧?小的不是有意惊扰的!”
徐婉清板着脸,走上前撩开车帘,沉声道:“刚刚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停下?”
车夫苦着脸,抬手一指前方,愤怒道:“回夫人,皆是因为这妇人突然冲出来,小的才反应不及惊扰了夫人!”
徐婉清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缩,惊诧道:“三嫂!”
三舅母?
亦萱心中也微微诧异,抬眸朝外望去,只从马车车帘挑起的缝隙中看到了一点青灰色的身影。
徐婉清连忙下了马车,快步走到徐三夫人那儿,蹙着眉道:“三嫂,你怎么了?”她虽然讨厌自己那不学无术的三哥,但对这个性子绵软的三嫂还算同情喜欢,因此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徐三夫人葛氏眼眶微微泛红,她低着头,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袖,好半响才呐呐道:“婉清,你,你可不可以借我五十两银子,我,我很快便还给你。”
“啊?”徐婉清微微惊诧。她的这个三嫂虽然性子绵软,但是却是个极其有骨气有原则的人,就算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伸手向他人讨要一分钱,与她那个好吃懒做,雁过拔毛的三哥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