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你有在听我说吗?”胭脂看他失神,皱起双眉。
奚柏猛然醒来,连连点头道:“明早拔营,直走芜州。没什么事的话,臣弟这就退下。”
胭脂点头,补充道:“接连不战而胜,容易让人掉意轻心,让执夜哨的士兵都打起精神!”
奚柏有所意会,莞尔一笑,步出营房。
如非身边无将可用,胭脂断然不会再让奚柏跟随身边涉险。想他原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如今脸上落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终是她对不住他。
这番谈话后,夜便深了。胭脂走至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木榻前,正要和衣入睡,忽听营房外传来兵戈声以及士兵的喊叫声:“来人啦!有奸细!”
胭脂提剑冲出,只见大营中火把透亮,人影浮动,很有些慌乱。“怎么回事?”
“娘娘,有奸细潜入!”玄素出现在她面前。“一定是褚嫣所派!”
“有士兵与他们交过手,跑得很快。”临昭长剑在手,警惕地站在胭脂面前。“可能是影子!”
对面,奚柏也跑过来,“皇嫂,您受惊了!”
“怎么样?”胭脂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道。
“死了十几个士兵!还伤了不少!”奚柏喘着气道。“我出来时,就看人影一晃便没了。受伤的士兵说他们不惧刀剑,说是剑刺到他们身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胭脂愣了愣,忆起在玉霞关遭遇修越及他所带的那些影子,很是担忧,“可能是敌人有意扰乱我方军心!你和临昭、玄素各带一队士兵注意查找所有角落,说不定还在!”
“好!”三人听令行事。
胭脂站在原地,想了想,双手执剑在各营房间转动。
五万大军扎营,营房间又隔着距离,占了好大一片地。方才这么一闹,士兵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刀枪在手,严阵以待。
火把照映,四处是士兵们的影子,情形有点乱。胭脂查阅于营房间,不时有士兵向她致意,走了好几圈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要回主帐营房,就在她回走之际,又有士兵叫声震天:“奸细!”
须臾,士兵们与什么人打了起来!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惨叫声发出。
胭脂飞奔而至,见人群中有十数名身着铁甲的高壮男子。他们戴着头盔,整张脸上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边,亮晶晶的,在夜色下显得阴森恐怖。
很显然,除了着装怪异,这些人动作敏捷,身手不凡。士兵们与他们决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去一个倒下一个。很快,就有十几个士兵流血倒地。胭脂大异,舞动幻光加入战斗,“捉住他们!”
幻光银芒划空而至,剑气凌烈。铁甲男子相互望一眼,知其厉害,纷纷闪挪后退。
纵使不是铁甲男子的对手,士兵们还是遵守胭脂命令,勇敢地围了上去,人越聚越多,跃跃欲试。
胭脂一招逼退铁甲男子,很快明白先前士兵们与他们相斗死伤的原因,一是因为近不了他们身,二是因为即使兵刃近身,与坚硬铁甲一碰非卷即残。双方武艺又不在一个层次,与他们交手几乎等于羊入虎口。幻光为天下利器之最,这些人惧怕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铁甲男子见四周中,只胭脂一人武艺出众,很快达成共识,分人对付士兵,再五六人同时对付胭脂。
虽说胭脂剑术超群,以一敌几过招也能支撑下去,却无法短时间内战胜这些人,心里难免有些急。她知道若抓住这些人,就能窥知褚嫣动向,战事就有眉目,下令道:“快去寻定襄王、临昭、玄素来!”若奚柏一到,两人合神剑之力,面前这些凶险的家伙一定束手就擒!
这群铁甲男子中有一人身法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有两三次都擦着胭脂的脸出招,险象环生。胭脂特别小心注意,纵掠有度,可这些人外表样子都一个模样儿,被盔甲包裹,难以分清谁是谁。交手不久,胭脂衣甲即被此人挑破,危险慢慢逼近!
不多时,奚柏、临昭与玄素三人赶到,带来原刺杀团杀手一起加入战斗。情势立时逆转。铁甲男子见情况不妙,萌生退意,相互掩护从士兵中突围而出。
胭脂眼疾手快,一剑刺向其中一名铁甲男子。只见那男子机灵地侧身,鬼魅一般滑开,回头一掌送向胭脂。
电光火闪的一次回眸让胭脂看清他的眼睛!只觉得脑中白光一晃,像有什么遗失的东西要从记忆里冲破出来。但那双眼睛仅仅是清澈了一刹那即填满了狼一样的凶恶,闪着幽暗的光。
掌风已至。胭脂举剑护卫,动作还是慢了一些。
“皇嫂小心!”奚柏大吼一声,疾电引风而来。
那人的掌被迫一下子缩回去,不再恋战,与其同伴一道退后,闪得飞快!士兵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几招下来,即倒了一小片,惨叫频发。
胭脂再看之时,十数人中已有五六人夺路而逃,即使追击也未必追上。倒是另有几个被临昭、玄素拼命拖住,出走不得。
迫于强大的攻势,几人自知逃脱不了,便罢了手。临昭、玄素一阵窃喜,与手下一同上去捆绑,刚要动手,听得胭脂叫起来:“不好,他们要服毒自尽!”
果然,没等临昭、素手碰触到他们身体,几人已直挺挺地倒地,乌黑的血从头盔下流出。
功亏一篑!
胭脂上前查看一番,以幻光劈开他们身上的铁甲与头盔,目瞪口呆。
玄素则是“啊——”一声叫起来!
士兵人被骇得后退好几步。
原来,这些人一身上下满是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好如初的地方。伤口看样子并非刀剑所致,更似什么动物啃咬留下,且大多已经愈合。更可怕的是,他们所戴的头盔无法由人手取下来,更像被强迫焊接上的。
“雪狼!”临昭缓过神,吱了一声。
奚柏没答话,显得极为沉默。
“好生安葬牺牲的士兵!把这些铁甲人也拉去埋了,注意巡逻。”胭脂面色凝重,扬手指挥士兵收拾掩埋尸体,转身对奚柏、临昭、玄素三人道:“应该不会再来了,各自散去吧!”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胭脂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到莫名的不安。
胭脂不再发表言论,拎着幻光朝主帐营房走。经过半宿折腾,她对禇嫣的认识又增加了两分。此人不单毒恶,还残忍、毫无人性,怪招又多,要对付她还得花很多精力才可。胭脂清楚,那栖凤寺表面是个皇家寺庙,实则为禇嫣训练死士的秘密基地。这些忽然而至的铁甲人分明就是由此而来。大凡在雪狼群中余生的便可留下,否则弃尸。看得出,这些人中随意一个皆可像刺杀团杀手一样以一敌百,甚至可能超越刺杀团杀手的能力。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铁甲人究竟有多少?
是夜,胭脂反反复复想着这些铁甲人,尤其关注那个几次差点取她性命、武功明显高出其他人的铁甲人,总感觉这人在一堆铁甲人中显得特异独行。


第五十四章 再见修越
“胭脂,胭脂!”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呼喊。胭脂睁眼醒来,见榻边立着一个黑影,伸手就去抓剑。
她动作快,黑影动作比她更快,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嘘!胭脂,是我!”
这声音是修越!胭脂攥成拳的手一下子松驰下来。
“别出声!”修越机敏地道。
如果他是来对付自己早在漕州便可动手!胭脂略略作出判断,点头默认他的话,翻身坐起。
营帐中很黑,修越放开手,取了火折子吹燃,随手点了烛。光线一亮,修越的脸尽显眼前,胭脂忽然发现他憔悴不少,心中一动,“你怎么来了?”转而又想,五万大军的阵营,居然没人发现他潜入,这要是敌兵来了,可怎么是好?看来戒备还急待加强。
“大战在即,你难道不想弄清敌方情况?”修越直截了当,目光却忧郁得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不能抽身。
“你这样来见我,太过危险,万一被发现…”虽然已是敌我身份,胭脂仍为他担心。
“就是送了命又如何呢?”浓眉微拢,他故作轻快地道:“我早该死了。”
这样的话带着无限惆怅与落寞,与从前的他是完全两样的。胭脂这么想着,定定地看着他,想将他看得更透些。“你很善良,我知道!”
“我害死了太多人!”他敛下眼帘,低下头,一副难以自持又状似受害者的模样。
“你是褚旭国派向雾烈的间谍吧?”胭脂试探地问。尽管这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实,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修越并不否认,“是!”
“是褚嫣要挟于你?”褚嫣之毒早已超乎胭脂想象。
“她软禁了我父亲。”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人吐露实情。“那年,我造访雾烈,惠宁对我有意。两国帝王极力促成婚事,我不得拒绝。没想到我一离国,父亲便被褚嫣软禁。是我错了,当初便不该听信于人,害得整个雾烈…”
一切都清楚了。胭脂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责怪于他,“你早就知道是银风杀害燕康,对吗?”
修越抬眼看胭脂,又迅速低了下去。
“所以我离开沧城那晚你匆忙来见我!”回忆过去,历历在目,胭脂至今犹觉当时的心情。
“我是想告诉你实情,可我又不能说!”对于自己的懦弱,修越感到很惭愧。“是我对不起你,胭脂!如果我早些说明,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听到这句话,胭脂感慨万千。事到如今,这不是修越的错。就算没有修越,褚嫣也一样可以派其他人打入雾烈!她很清楚这一点,对他的怨恨突然淡化不少。“不怪你,是褚嫣蓄谋已久。”
“今晚,是不是有铁甲人撞进来?”修越突然转开话题。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刚刚得知有这么一批铁甲人,正要赶来通知你,还未进营,你们已经和他们交手。”修越道:“他们大约有一百人左右,全是由雪狼训练出来,出招狠辣,往往一招毙命,与刺杀团成员相比犹过之而无不及。”
“与你带领的影子相比呢?”胭脂问。
“那些影子只是短期受药力控制才变得勇猛,一旦药力一过便只能等死。一般影子从服药起只能活三个月。”
“真残忍!”胭脂捏拳道。
“她就像一个女魔头,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修越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银风师兄怎么会爱上她!”
胭脂惊讶地问:“银风是你师兄?”
“胭脂,你不知道的还多。我师父连阙与银风师兄的师父连奕为同门师兄弟,早年曾是苍隐国国师,难道你没听说过他老人家么?”
胭脂茫然地摇头!奚柏曾对她说起许多苍隐国秩事,倒还真没提及过这一茬。
“师父为鹿昆直系传人,连亦师叔争掌门之位不得,遂愤而离国四处游走。师父精通天文异象,算准四国乱战之期临近,在苍隐皇宫见得褚嫣公主,认定她是四国未来之主,于是带着疾电跟随她回到褚旭国,并收我为关门弟子。赤奴一战后,连奕师叔正打算重归苍隐,被褚嫣派人掳至褚旭,从此被软禁数年。师叔知褚嫣本性恶劣,嘱咐银风师兄监督其行为,谁知银风师兄爱上她,一错再错。因此,师叔除早年教习师兄箭术外,再不授他任何技艺。不过,师叔已经过世,听说是苍隐指派影子将他杀害。”修越简单地将这些过往道介绍清楚。
“所以,我前去水金城寻烈皇,银风一直保护在我身边?”胭脂豁然明白为什么银风会一路护送!
“对。因为师兄认为是刺杀团及苍隐国害死了师叔,再者那也是褚嫣下令让他做。”修越肯定地道,话锋一转:“胭脂,你知道师父与桓帝的关系吗?”
“什么关系?”胭脂有点儿懵。
“很简单!是师父将铸剑门不传之宝幻光传给桓帝。”修越早就料到胭脂不明白,将其中关系点透。
“他是桓之恩师?”胭脂又吃了一惊。“怪不得临昭称其箭术为桓亲授。原来问题关键在于,桓的箭术来源于出走的国师。可他为什么要出走?”
“是的。你猜得没错,我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到褚旭国。不过,师父说桓帝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将一身技艺都传给了他!”修越憨厚地笑道。
不知不觉,两人攀谈已久,胭脂突然意识到修越透露了这么多,会不会有危险,便问:“修越,你还是赶紧离开我这里,要不然褚嫣知道后肯定对你父亲不利!”
“雾烈战败后,我一直要求面见父亲大人,公主不允许。我猜想,父亲大人可能早就已经遇害!”
话声才落,两人间掀起一阵沉默。约摸过了半晌,修越才道:“现在,我已经失去利用价值,迟早是个死!”
昏黄的光笼罩在他脸部轮廓,轻皱在一起的双眉埋藏着深深的负罪感。胭脂仰望面前这张曾在她年少记忆里青春快乐的脸,无限感伤。“我不想让你死!”
在他心里,唯一还放不下的只有她而已。否则,他早就找褚嫣拼命去,大可不必费心搜集情报。欠她的幸福,他得一点一滴去还。能听她亲口说这样的话,他已经心满意足,强装着笑笑,道:“褚嫣已集结七万军队于芜州,你有胜算吗?”
“没有,但决战终归要来的!”胭脂坦率地道。
“在前去芜州的路上,你们会经过一处叫桃瘴溪的地方。那里常年产生瘴气,水不能喝,植物也不能碰,千万要记得。”修越从衣袖里掏了一张写了字的纸卷塞到她手里,“这是我从当地村民里打听来的古药方。你让士兵们事先服下解药再行军。切记!只要过了桃瘴溪,你们很快就能到达芜州!”
“修越,不如你留下来,和我一起与褚嫣决战。”胭脂诚恳地道。一旦修越之举被褚嫣发现,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而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修越苦笑几分,极端无奈地道:“我毕竟是褚旭国人!”
国与国之间终是有界限,胭脂感触颇深。想当初,她自认为是雾烈国人,对苍隐军队恨之入骨,如今对褚旭亦是如此。修越能送她这么多情报,已经超越了他的本份。她的确不该强求于他。
“胭脂!”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字词间尽是依恋。“如果你胜了,好好地治理国家,不要像她一样残暴!”
“嗯!”胭脂重重许诺,呼地站起,与他专注的眼神碰个正着,心情幽微暧昧。这许多年,她不是不懂他,只是不能去懂,也不该去懂,更何况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
“天要亮了,我该走了!”修越克制住对她的爱恋,转过身体背对她道。
“我送你!”胭脂感激地道。这一别,再见之时不知是何年月。
“不用。”抛下简短的两个字,修越举步而出,心中决定已下。
烛光在他身后镶上一圈柔和的金边儿,在胭脂看来,仿佛他即将投身黎明前的黑暗,又像快被黑暗吞噬。等他出帐,她还是忍不住跟出去,但黑沉沉的天地间早已失去他的身影。
“修越,再见!”寂寞的夜里,她环抱着身体,这样叹息。


第五十五章 大难凌迟
数天后,胭脂率着大军出现在芜州城前,五万大军毫发无伤。站在城楼上的褚嫣没有半点惊异之色,反倒一副热烈欢迎的样子。她依然红装,依然灿烂,依然习惯以高傲的姿态及鄙视的眼光看人,对胭脂也一样。只不过,她脸上刻意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带上来!”褚嫣盛气凌人的声音!
一些铁甲人用铁镣将一个颀长的蓝色人影吊起,顺着城墙缓缓放下来。铁镣磨动石砖,发出尖锐刺耳的‘哧哧’声。人影最终停在巨大的城门上,左右摇摆不定,没有任何生的迹象,只有满头蓬乱的长发,风一吹便舞起来,那一身蓝衣满是鲜血的痕迹!
胭脂骑在逐月背上,双眼睁得像铜铃大,一眨不眨。
啪啪啪——
城墙上响起褚嫣狂妄的掌声以及放浪形骸的尖笑声!然后,掌声一片,笑声一片,绵延无边。只有远远伫立在角落的银风悄悄背转身体,望向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不住忏悔。
两行炽热的眼泪从胭脂透明的眼中滚落。紧接着,她鼓动胸腔,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声,这吼声带着她倾尽毕生的愤怒:“褚嫣,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掌声立时而止。笑声依然继续。那惑众妖颜张着双臂,任风吹动长长的纱袖,轻舞成极度烂漫的美人图,唇角轻勾,声音寒彻人心:“怎么?不喜欢本公主为你送上的见面礼?”
她在挑衅!
“你这个女魔头!你一定会遭天谴!”胭脂目眦欲裂,激动万分。她知道那个人影是修越,因为他最喜欢醉人的蓝色。
“皇嫂!”
“娘娘!”
身后,奚柏、临昭、玄素以及甩的士兵都在呼喊。
“哈哈哈…天谴?我褚嫣顺应天命,何惧天谴?”那张狂的笑声四处晃荡,萦绕于城楼上下,“对付吃里扒外的叛徒,理应如此。”
“你——”胭脂血气上涌,伸手拔剑,夹紧马腹,转眼便冲出好几步。
“皇嫂,冷静!她是故意激怒您。”奚柏赶紧打马横在她面前,看她满脸是泪,安慰道:“别上当。或者那不是真的!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举剑的手缓缓垂下去,胭脂竭尽全力压下悲绪,垂泪如珠:“不会错,那是修越!我让他留下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他说他是褚旭国人,不愿。”
“胭脂,你不是一向以勇敢著称吗?为何不敢前来取修越遗体?怕本公主吃了你不成?”城楼上,褚嫣笑得花枝乱颤,就连她身后的士兵们都开始感到她的可怕!
熊熊怒火几乎让胭脂将牙齿咬碎。
那是褚嫣的诱饵。不可大意,不可轻率!千万不要掉进褚嫣陷阱!
冲上去,将修越带回来!
两种矛盾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相互掐架,她的头就快要爆炸!
“胭脂,你可知道,修越同意前往雾烈成婚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真心!他对你可谓情根深种,连死都不怕。”褚嫣声线一转,宛如黄莺娇啼,神情有如娇花照水。“你看看你,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敢认领,岂不是辜负他对你的似海深情?啧啧啧…”
他到雾烈不是为惠宁,是为守在自己身边?爱的真相居然是由褚嫣进行传达,胭脂几乎就要被击溃!
一段关于相守的青春岁月忽然间从记忆里抽离出来。翻越寒山的救援,冒雨于玉霞关拦截,背着叛徒骂名送她情报…一路走来,她都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的爱,却不曾回报过一分!而他,甘愿默默守护,从不索取。她恼自己,吝啬得连一个拥抱也不曾给过他。
“娘娘!”临昭看她神情不对,策马近前。
“皇嫂——”
连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走了!胭脂的身体歪了一下,用手撑住,又歪了一下…晕炫、空白、天旋地转!她控制不了。“修越!你傻啊你!”喃喃一声低吟,晶莹的泪从眼中直接落到地面。她从马背上直接栽倒下去!
“悬尸示众三日!谁若再敢叛国,同样下场!哈哈哈——”褚嫣长笑惊天,妖娆的身影缓缓消失于城楼之巅。这个世界上能击垮敌人的招数有很多种,用兵只不过是最笨的一招,她更喜欢眼下这种方式,让人不寒而栗。今天,她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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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城外就地驻扎,炊烟袅袅。胭脂醒来的时候,身在营房。
“皇嫂,您吓死臣弟了!”奚柏掀帘儿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我只是急怒攻心,没事!”胭脂习惯性地道,想起修越,骤然神伤:“是我害了他!”如果多年以前,她没有射偏那把柳叶飞刀,修越不会死得这么凄惨。她愿意嫁给燕康,不经意地爱上燕陌,又与桓宿命缠绵,还与瀚淳王叔血脉情深,惟独什么也没给修越。她无法不歉疚!
“是褚嫣害了他!”
“叫临昭、玄素来!”胭脂懒懒地道,“今晚去城门!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孤零零地呆在那里!”
奚柏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放下粥,依命出去叫人。
胭脂从袖口处抽出那把柳叶飞刀,翻过来,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初见’二字。想必,他刻下这两字,是极认真的吧!
修越,你冷吗?等我,入夜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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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黑夜的星空,多美,多清凉!
城门上,定有埋伏!无数个弓箭手在黑夜里等待她到来。胭脂一清二楚,依然义无反顾地率着一队士兵前来,静静立在城门前,默默注视他的身影。泪落了,心痛了,可是他看不见。
“掩护我!”她并不隐蔽,反而出声高亢!银光幻芒惊天出鞘。
无数支箭从城楼上乱飞下来,一支一支紧紧钉在她身后的土地上,簌簌有声。每一支箭都泛着银蓝幽光,只要一触及她的身体,她都会一命呜呼!她不怕,冲在最前;士兵们也不怕,紧随之后。
城池上下喧闹无度,火光次第而起,眼看接近城门,她腾空而起,化身飞凤,旋舞而上,身后士兵们的惨叫声重叠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