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搁在尚很平坦的小腹,她顿感疲惫乏力。这是她与奚桓共同的骨肉!他用壮烈的死换来她与孩子的生。这样的生不同于屈辱的活,而是延续苍隐的希望。“难道…你是要我撑起苍隐的天?”她呢喃着说,忽然想起临昭传达过奚桓遗命:不论孩子是男是女,均立为太子,成年后即登位。
没错!为了他们共同的骨血,她必须将软弱收藏起来,化悲痛为力量,意念一动,脱口而出,“停车!”话语间已然有了底气。
车依言停下,侍女们扶她下车,虽然步履不稳,精神却镇定不少。
马车一停,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跟着了下来。姬修、临昭、立则、亦良都靠了过来,关切备至。
胭脂强装振作,浏览了几人表情,发现从前无比精神的姬修似乎老了不少,而以冷酷著称的临昭则一脸悔恨,自责不已,立则、亦良悲戚无比。人人心里都怀揣着悲伤。
倒是几个人看胭脂沉静的样子,颇感意外。
“漕江已过。命令队伍暂停片刻。本宫有话对丞相说。”胭脂表情肃穆,言简意赅,却自称‘本宫’,二个字即将不露而威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姬修一听,暗叹胭脂转变之快,完全不似那昭月宫天真无邪的娘娘,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胭脂移动。
“临昭,你也一并过来。”胭脂退却侍女,背对所有人,走向队伍侧面的空地,等走到安全之境,才停下,身影落寞。
姬修与临昭对视一眼,问:“娘娘,您不是有话对老臣讲吗?”
胭脂优雅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流连于两人之间,直截了当地道:“你二位,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肱股之臣,都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如今圣上长辞,二位可曾想过苍隐的未来?”
一个女子,夫君刚才离世,即能将悲伤一丝不苟地掩藏起来,表现出万事自若的样子,绝不是普通人!姬修意识到这点,心中莫名振奋。
同样的,临归有与姬修一样的感触,对胭脂刮目相看,亦庆幸圣上好眼光,所挑伴侣世间少有,将曾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臣离开圣上前,圣上曾说不论娘娘所诞是男是女,均立为太子,成年后即登位。”
姬修未语,思索着什么。
姬修为三朝元老,又贵为苍隐首辅,掌握朝中大半势力,若想入主政事,必须获其首肯。胭脂想了想,独问姬修:“圣上登基多年,后宫亦是不少,却一直未有子嗣。本宫虽非后宫正主,也总算是位阶最高的二妃之一,又怀有圣上骨血,丞相以为该当如何?”言下之意,她肚中骨肉即苍隐皇室正统。
“臣曾多次提示圣上重视皇族血脉的延续,劝其早日立后,可圣上一意孤行,不听劝。”姬修不断叹气,面色浓重之极。
“圣上每次临幸后宫,事后总嘱咐御医送避YUN汤药,就连景妃娘娘也不例外。”提到这个问题,临昭做了解释。他素来知道帝王的谨慎,因此从不敢向外透露此事。
姬修大悟,一手拍在自己大腿上,“臣早该想到这一点。”
“不过,据臣所知,圣上似乎从未这么对待娘娘您!”临昭对胭脂说道。
“这已不是重点。重点是,苍隐无主,本宫该扮演什么角色!”胭脂一语中的,暗藏精明的双眼直逼姬修。“敢问丞相大人身为首辅,对本宫所说是否心里有数?”
姬修登时觉得如芒在背,很有压迫感,表情异常凝重。
见他不说话,胭脂又道:“燕陌既然能打到赤霞关,那就说明我方驻赤奴城军队遭到重创或全军覆没。我苍隐与雾烈大战的神话时代已一去不返,如今圣上蒙难,若国家内政混乱,怎能抵御外来威胁?何况四国中,雾烈外的其它两国至今动机不明。丞相跟随三代帝王打理朝政,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倘若现在不将这个问题说道清楚,军队一入漕州城,消息很快就会传遍苍隐上上下下。圣上有四个皇弟,再加上皇叔一辈,觊觎皇位的恐怕不止一个两个。这么多年,丞相看着圣上成长,应该能明白圣上舍命呆全本宫与本宫腹中骨肉的真正含义。本宫现在就要丞相一句话,是否支持本宫母子?”
姬修听得这么一席肺腑之言,对胭脂的冷静又增三分好感,索性将藏在心里的疑问都问了出来:“既然娘娘知无不言,那么臣也不再隐瞒心思。臣有些话想问娘娘,您入宫之前是何身份?为何烈皇对你的态度如此和睦?”
这姬修果然是留有不少心眼的!胭脂暗想,却也有些高兴,想码他敢于问真话,比遮遮掩掩来得容易对付,压在心尖上的石头轻了一些,“临昭,你替本宫答丞相的话。”
“当年漕州之战,圣上年轻气盛,亲临战场,却受了重伤。”临昭说。
姬修回想着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与娘娘有何关系?”
“圣上是因为救娘娘才受伤。战后,娘娘被雾烈人抚养长大,成了一名皇家侍卫,以武士自居,后被推举选为燕康之后,结果燕康命薄,于是娘娘独自前往水金城寻找燕陌,并一路护送其回雾烈。途中,臣一直率杀手围追堵截。娘娘与圣上在雾都重逢,彼此识得对方。后来,圣上亲自上阵,在寒山上与娘娘对决,娘娘为助燕陌脱逃,制造雪崩,差点让圣上一起跟着下地狱。圣上带娘娘回都后,锁了娘娘的记忆,并重为娘娘取名,嘱咐臣及知情杀手三缄其口,否则杀无赦。事情就是这样!”临昭将过程说了一遍:“之后的,先前赶路时已说与丞相大人听了。”
姬修作一番了然状,旋即又问:“娘娘对燕陌有情有义…”
胭脂看得出姬修的顾虑,未等他说完,便道:“若本宫说没有,丞相一定不信。本宫原是苍隐国人,过去受雾烈国养育之恩,心存感激;陪燕陌从水金城一路赶到寒山,同生共死,除因尽责,的确对他有爱。如果不是因为桓的出现,也许本宫会是他的皇后。既然上苍让本宫做了苍隐皇妃,这就是天命。如今他让本宫家破人亡,本宫自当以家国为重,不会让圣上的血白流。”她捏着双拳,红肿得极厉害的双眼中一下子聚集起腾腾杀气,苍白的脸被失去挚爱的恨渲染得阴云密布。
姬修将她前后转变的差别看在眼里,相信她的话,言语有所松动,“臣愿意相信娘娘,也愿意相信圣上遗命,更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只是,朝中大臣多少会有看法,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圣上遗命。但眼下还有一件比这更需要担心的事,雾都大战前,圣上曾派密使送了一道密旨给臣,大意是若雾都失守,他若殉国,即将皇位禅让与定襄王,即圣上的三弟。这道旨送在臣手上之前,已有人拆阅过,现存放于御书房。万一有人借机生事,可就难办了。”
“拆阅的人一定是景妃!”胭脂记得那封信,还猜测过那封信的内容,但当时她在半路折回雾都,景妃独自离开,不是她还有谁?既然姬修提及这件事,自是已站在自己一边,何不向他讨教对策?“若是如此,丞相认为本宫该怎么办?”
“景妃出身尊贵,其父明渊候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且统率着守备苍都的两万大军。这还不算,整个祝氏家族历来崇尚习武,世世代代将才倍出,在朝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势力颇为强大。臣想,圣上从前宠爱景妃娘娘,一定是极有考量。自打您进宫以后,圣上即对您专一不二,景妃娘娘受尽冷落,想必是极恨您的,只要一有机会,必定落井下石,说不定还会联合其它势力操纵政变。”姬修将预见得到的境况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也是臣先前一直沉默,不便随意回答娘娘提问的主要顾虑。”
这时,一旁的临昭忽然用力拍头道:“哎呀!臣竟然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该死,该死!”
胭脂与姬修谈得投机,被临昭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异口同声:“什么事情?”
只见临昭在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向姬修:“丞相大人,这是圣上交代臣转交给您的物品。圣上说,您一看就知道了。”
姬修大异,接过小布包,轻轻拆开,举目一扫,浊泪迸发,惊异之下手忙脚乱地朝胭脂跪了下去,恭敬有加:“臣拜见皇后娘娘。”
胭脂大略猜到了一些,正要伸手去扶。姬修反把临昭拉跪在地:“临昭,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临昭热泪滚滚,与姬修一起依足大礼,连拜三次,全然不顾泥水溅身。
“快快请起!”胭脂扶起情绪明显激动的两个人。
“适才言圣上遗命没有证据,如今可是证据凿凿,而且…”姬修打量着胭脂,话声嘎然而止。
“而且什么?”胭脂迫不知道想知道奚桓留下的究竟是什么,不停追问:“可以…给本宫看看么?”
姬修想了想,将小布包递了过去。
胭脂接过打开,两缕紧结在一起的发丝轻飘飘地从布缝儿间滑了下去,落在她满是泥水的绣鞋上,轻折腰身将结发拾起来,握于掌中,久久贴在胸口。结发!即是桓许她为妻。原本凌厉的双眸突然雾气腾升,她只得仰头望天,如此泪才不会掉下来。
临昭、姬修见她细微之举,哀情又起,不知该如何做才可以令她好受一些,只好沉默。
好一阵子后,胭脂终于控制好放肆的情绪,将结发收于袖内,摊开布帛,没想竟是一封潦草的血书:天命难违,朕自知不久于世,唯两件事放心不下,现托付与丞相。其一,册胭脂为后,掌监国、临机专断之权,其诞下骨血不论男女皆封为太子,成年后即位,卿当全心辅之;其二,若祝氏不服,杀之以儆效尤。
“娘娘,圣上是想为您铺平今后的路!”姬修伤感地道。
胭脂震撼无比,感动得无言以对,深织的爱如今渗透得更深,直至灵魂。那般危急时刻,桓所想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她与孩子的未来。这血书即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真实的爱。
“请娘娘安心,臣与丞相大人会竭力保护您及小太子殿下的安全。”临昭举手为誓。
有桓在,她怎能不放心呢?胭脂将血书交还姬修,诚恳地道了一声谢:“如此,丞相大人可愿意相助本宫?”
“臣万死不辞。”姬修拱手还礼。“苍隐的天下全依仗娘娘了,还请娘娘切勿悲伤,爱惜凤体。”
“本宫…明白!归队吧!”胭脂眼圈又是一红,语不成调,拖着虚弱的身体迈步转向马车,步步莲华,步步雍容。
临昭望着她的身影,叹息道:“江山社稷,如此重担…臣看着娘娘现在的样子,心都疼了!”
姬修潸然泪下,互勉性地拍拍临昭,“圣上的眼光不会错的,只是苦了娘娘。今日起,你须随时随地跟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移,以保证她及小太子的安全。”
临昭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轻声问:“丞相似乎有意隐瞒了一件物品,未曾示于娘娘。”
姬修知道临昭一定会问,便答:“圣上交留下来,定是有奇用,暂时别让娘娘知道。”
“可它本来就是娘娘的随身玉坠。”临昭大惑不解地道。
“什么?是娘娘的随身之物?”姬修一听,瞠目结舌,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记得很清楚,圣上消除娘娘记忆后,将它扣了下来。”临昭知无不言,见姬修还处于震惊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丞相?”
“这东西很有来历,你先别告诉娘娘,待我查明后,再做定论。”姬修按捺住急促的心跳,攥着玉坠的手都快汗湿了。“天就快黑了,先归队回城,再做商议。”
“好。”临昭点头同意,看着灰暗的天色,阔步走向军队。
姬修跟在后面,心事重重,暗暗佩服帝王有先见之明,因为他很清楚手中所握的不是一件普通的玉坠,而是一块罕见的月光石。它的背后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主角是胭脂。
待三人归队,军队载着奚桓遗体踏着黄昏徐徐启程。
胭脂坐在车内,怔怔地看着深爱的丈夫,努力打起精神。只消再过一日,天子战死的消息就会被大肆宣扬,整个国家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低糜时期。命运再一次将她推向权力与政治的巅峰,身为他的皇后,身为未来帝王的母亲,她的悲伤只能持续一YE,因为她有责任与义务谋划苍隐的未来,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必须勇敢无畏地面对四国棋局,而这将是一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
“我爱你,桓。我会像你一样照看好我们的国家,会像你一样善待我们的子民。”她哭着笑,然后笑着哭,将绝望转为信仰,将脆弱筑成坚强,许他一个庄重的承诺。


第四十章 沉默的信仰
回城之时,天色已黑。听说大军已回、君王蒙难,全漕州百姓出城夹道相迎。火把将整座城池照得透亮。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披麻带孝者成排列队,老远见着队伍,就叩拜成黑压压的一片,哀天恸地嚎哭起来。整个情形见者落泪,闻者伤怀。
胭脂撕裂素色衣襟结了朵白花挽在发鬓边上,坚持下车步行,一手扶着车辕,一手被侍女小心搀着,目光从近处扫向远处,将民众悲情全都看在眼里,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预期。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却没有哭,因为她必须像奚桓一样打理国家,而软弱无济于事。
这一路,原本只需一半炷香时间便能到达漕州城都督府,却走了整整一个时辰。许是因为累极了,刚到都督府,她就晕了过去。众人被吓了个半死,慌手慌脚地又是请大夫前来诊断,又是急急忙忙地布置帝王灵堂。
等胭脂醒来时,已是深夜,挣扎着一定要去灵堂。侍女们拗不去,只得将路也走不稳的胭脂抬了去。这一去,姬修及一票漕州官员们吓得心都提到了嗓门儿口,纷纷来拜。
望着巨大的奠字,早换了一身白的胭脂只觉得痛不欲生,摆手退却闲杂人等,道:“本宫来为圣上守灵,各们卿家退守外堂吧!”
拥堵的人群鱼贯而出,只余下姬修、临昭及立则。
“扶本宫过去!”她招了侍女扶自己到灵柩前,跪坐在蒲团上,而后将侍女也遣散掉。
姬修吩咐人把了堂门,带着临昭及立则跪在她身后,道:“娘娘是有话要说吗?”
“信使已经出发了吧?”胭脂声线平稳地道。由于背对三人,无所顾忌,一闭眼,两扇长睫毛便眨出两行泪,而她的身形未动分毫。
“是的,八百里加急。”临昭答话,声音很沙哑。
“好。”生怕被他们看穿自己,胭脂只说了一个字。
“臣已经特别交代过信使,让其赶到都城后,先与禁卫军统管原刚联络,做些准备,以防有变。”姬修交了交底:“原刚是微臣的门生,请娘娘放心。”
禁卫军有一万人,战斗力很是厉害。若真发生不测,倒是可以与明渊候手上两万兵力持续一阵子,起码突围不成问题,只不过是个险招。胭脂想了想,道:“就这样罢。”
“娘娘,其实臣倒是还有另一个主意,只是老师不太同意。”立则道。
“丞相大人是明理之人。你说来听听无妨。”胭脂道。
立则得到许可,道:“为避免政变,不妨就地举行国葬,派信使前去都城通知朝中大臣及各宗亲前来祭奠,待其离朝,暗中派人接管军队即可。漕州兵力加上亦良撤回的人马,共有有一万八千余,能确保娘娘无虞。”
“不妥。雾烈军队正处玉霞关,燕陌亲自带领,且兵力不详。时下我军心受损,漕州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动乱,须专心迎敌。外敌当前,凡是有爱国心的大臣都会以大局为重,就依丞相所言行事。”胭脂温和地道。
立则沉默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是为娘娘着想,但眼下境况不允许这么做。雾烈军队就在对面,朝发夕至,你肩上担子很重。”丞相安慰道。
“立则,你得替本宫守住漕州一月,且守城期间,须每日遣使向本宫报道。一月后,本宫亲自坐阵。”胭脂银牙紧咬,从袖口处取出奚桓留下的结发,放于掌心,双手交握,对灵祈求:“愿圣上佑我苍隐国运。保卫家国,人人有责,月儿就算粉身碎骨,也决不皱下眉头。”
“娘娘!”三人听得誓言,感动之余,沧然泪下。
“都下去罢,本宫想单独呆一会儿。过了今晚,由明日辰时起,日夜兼程,迎圣上回都。”她朝后扬了扬手,三人依言退出。
门轻轻合了起来,寂静围绕四周。她独自跪坐棺前,睁着早已红肿不堪的眼,任烛光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忆起许多旧事,脑子里乱轰轰,茫茫然无所适从。
不久前,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她以皇后之尊代表雾烈国为燕康守灵。而今,她再次成了未亡人,再次以一国皇后的身份为丈夫守灵。她才二十岁,如花开放的年纪!为什么命运让她做战争的陪葬品?为什么幸福离她这么遥远?
“桓,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靠近我的人都是这样的结局?爹爹是,娘亲是,燕康也是…现在,连你都是。”她捶打着地面,放声而泣。“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把你们全部都带走,就剩我一个…我怨,我恨,我伤心甚至绝望…”
如果她还是当初身在雾烈的胭脂,以冷漠为秉性,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如果此刻躺在木棺里的男子从未教会她活着的信念,她也许会选择死亡去陪伴。
可惜,她做了他的妻子,做了他最爱的人,做了最爱他的人。所以,今夜是她一生中最难跨越的一个夜晚。
有些脆弱,只可以在无人的时候流淌;有些爱情,只可以用眼泪去升华和传达。当一切情感放ZONG过后,她将又会是个冷静自持的女子,将把那些深爱过、深恨过、撕心裂肺痛哭过的痕迹一一埋藏在心灵最深处,永远不会让人触及。
四国历史的局,看不透的永远是真相。胭脂以一YE悲伤换沉默的信仰,旁白尘世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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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这一YE,梧桐疏雨,香烟漫漫。
有一个绝SE女子静坐在供奉神明的庙堂前,微微眯起的眸子盛着毒恶的光芒,冷得令人心神发慌。四国中,从来没女子像她这般狂妄与疯狂,亦从来没人发现她的心肠坚如铁石,而她的手段胜过任何一场战争所造成的罪恶与死亡。
“主子!银风大人到了。”丫鬟轻声道,而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银色身影飘然即到。如果不细心,根本就听不见他进门的任何声响:“嫣儿,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怎么处置?”
“没人察觉吧?”她站起,转身所说的第一句不是关切的话,而是围绕她要得到的一切。
看着眼前人绝丽的脸绽放出灿烂笑容,银风感觉不到一丝温柔,只怔怔地看着她,以一种想要读懂她的方式道:“没有。嫣儿,够了。”
“不够!”褚嫣翻脸盛怒地道,“我说过,我要他臣服。”
“他已经付出代价。是真的够了!难道天下大乱,你就满意了?”银风劝说,伸手想抚平她脸上的怒容,却被避开,手停在半空,久久无措。
“对!我就是要天下大乱。那又怎么样呢?”禇嫣冷笑几声,又道:“羞辱我的人永远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国破家亡,死无葬身之地。”
银风美若神衹的脸突然难看到了极点。他怎么可能读懂她呢?到底是他痴心过头了,竟这么多年也看不透。失望,他太失望了。“人,已经在外边了。”
艳红的身影夺门而出。
银风突然感觉自己特别滑稽,冲着禇嫣姣好的背影叫起来,用的仍是温柔的声音:“嫣儿,这是最后一次。”
窈窕的身影停了下来,只是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头也不回地消失。
无从表情的银风站在原地,凉意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足底,终于明白她的心是冷的,不管他怎么捂也捂不热。悲哀的是,他为了这么一个女子,爱了,做了,错了,最后一无是处,却依然恨不起来。
“嫣儿,总有一天你会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感到后悔。作为帮凶的我也是。”声音轻似花开,没等音量扩散,庙堂早已人去楼空,静如坟墓。
同样是这一YE,天色匆忙,只有云情雨意,没有落日霞光。奔流的漕江,轻雾飘荡,美得迷朦,美得让人看不清真相。
有一艘普通商船自西向南顺流而下,船头上站着个天生贵气凌人的男子。他半张着臂膀,在细细雨雾中舒展体态,似要拥抱什么一般。两只羽翼洁白的信鸽停在他修长的右手手指上,轻轻嘬着他的手部皮肤。
从接到飞鸽传书起,他就这样一直站在船头,从黄昏一直站到夜晚,又像是站在四国棋局变化的风口浪尖,表情很是困惑。两国争战,他原本不该来,只凭着当初对胭脂的好奇,便下令查询。这一寻觅,就从水金城一路寻到雾烈国,最后传来了她的死讯。可是没过多久,雾烈一路凯歌,又有人称发现她的踪迹,他感到疑惑,派玄素扮商队打探,而今得来,她与奚桓一同路数的消息!
她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女子!艺高胆大不说,又聪慧过人,既是雾烈之后,又成苍隐宠妃!同是一个人,却拥有两个完全对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