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他这一仰,正好自下往上望见胭脂鼻子以上的半个脸面,只觉得面前这双眼睛清澈有如春溪,充满自信与勇气,心中浮起更多想法。不知面巾之下的面容究竟是何模样?
两招落空,胭脂化剑为刀,凌空朝正楞着眼看自己的奚桓劈下去,又简单又直接,还快如闪电。有时候,复杂剑招的实用性并不一定及得上这样看似没有套路的招数。
仰面向上的奚桓,感觉雪落在自己脸上,冰凉冰凉的,又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道银光当头罩下。这还得了?一剑下去,自己还不脑袋开花?连忙拔起带鞘之剑,一个侧翻便站起,飘向白马方向,从容淡定,不带半点风声,让胭脂扑了个空。
他最终停在逐月身边,以手摸摸它头顶上长长的毛发,“逐月!”没想到逐月竟低吠一声,好像回应他似的。
见他飘向逐月,还当着她的面抚摸逐月,胭脂先是为逐月对他的回应感到吃惊,后是担心他夺马。没了马,她就算胜了,又能如何?“三招已过,拔剑吧!”喝声一止,她已经人剑合一,连连刺向奚桓周身要害。
之所以出手与她单斗,除了想看看她的剑法是怎么个了得法外,还想夺了她的马!三招已过,奚桓也不相让,先前脸上的温和全然化为乌有,邪气十足地道:“你以为你可以胜得了我吗?”只三招,他就已看出她气息不稳,显然是体力不支所致,这等情形之下,就算她的剑法再奇特再轻灵,速度再快,也是无济于事的。
的确,她与他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倘若她精力充沛,尚有三分胜算,如今只是靠灵巧的招式立于不败之地。不过,在她的信念里,就算是败,也不能后退一步。“胜不胜得了,过完招才知道!”话一出口,她长剑在雪地上一勾,扬起一片积雪,剑招在又急又密的雪阵中穿插而过,有如银蛇般直取奚桓腹部。
好招!奚桓面色一冷,以带鞘之剑翻转于手,振起团团剑气,形成一股无形的墙,推向迎面而来的积雪。天空中飘的雪与胭脂使剑扬起的雪顿时融化成水,组成一片透明的光影飞向胭脂。
胭脂手中的剑被这强劲的波光阻挡,剑尖所触犹如坚硬的石头般,无法穿透。此人内功果然非同小可!胭脂全力以击,抽剑返身,打了个圈翻,避过凝结成冰的波墙,欲再次出招攻其侧面。突然,‘噌’的一声,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她秀雅的双眼,如影似幻,如幕如烟。天,他的剑,那是…那是…
她突然感觉极度晕弦,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团光朝自己胸口刺过来,忘记要回避,忘记要说话…只想起十年前战乱之中那幅被时间定格的画面。在那场残酷的战争里,一个阳光般的少年用一把带着血却并不可怕的剑改变了她的命运。她记得那把救过她命的剑,记得他漂亮的眉眼,更加记得他所说的话——小丫头,剑是用来守护需要我们守护的人!
记得刚到雾都时,侍卫长让她在各种各样的兵器里挑选一样作为自己的武器,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剑。侍卫长问她为什么选剑,她只是笑。因为在她的心灵里,她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剑客,像他一样用剑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那个用生命救下她的少年是真的还活着吧!眼前的男子就是他吧!十年之后,她再一次见到他。也许曾经,她小小的心灵对他充满无限期待。可,他到底是什么人?
脑袋里被一齐涌来的乱七八糟的问题塞得满满的,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想自己应该如何躲闪,握着剑的手慢慢地垂下去,她张大乌黑的眸子,就这么安静地、没有丝毫抵抗地站在落雪的中央,好像化石一般站在他的面前,看他灼目的幻剑光芒一点点近了,近了…
冰天雪地,万树沉枯,空气里飘着极致的寒冷。剑气如风,卷着飘雪一齐朝她袭去,顷刻之间便刺透他以内力凝制而出的薄冰波墙,发出‘啵’的一声响。这声音混合着大雪飘落的‘簌簌’声,宛如天籁,玄妙极了。碎冰片纷纷坠落,埋进白雪。
奚桓自信地眯起双眼,姿如蛟龙,在雪里显得优雅迷人。他相信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幻光,因为他已经将全身之劲都灌注在它锋利的尖刃上,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可是,就在他确信自己会刺中她时,他看见她放弃抵抗、呆呆地注视着幻光一动不动,有种恬淡的忧伤情绪火速地改变了他的想法,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反复重复着“不要杀她…不要杀她…”,紧接着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改变了方位,挑向她宽大的斗笠。


第十三章 苍隐桓帝(7)

带着白雪的斗笠在空中翻了几圈后落在地上。毫无防备的胭脂被迎面而来的强劲剑气推得倒退两小步,体内气血翻滚,却仍睁着眼仔细地望着离自己一剑之隔的美男子。她必须看清楚,面前的男子是那个入梦而来的人吗?
距离突然缩短,面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楞了一瞬。
这是一双纯净如夏日晴空的眼睛。透过这双眼睛,他可以看见自己一直渴望的那种超脱俗世的宁静。他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极度坚强的女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有些疼痛,感觉她好像曾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
是的,她看得非常清楚,他就是当年救下她的英武少年。他长得比她想象中更加漂亮,白净的脸,斜飞的深眉,高高的鼻梁,雕塑般的轮廓…只是,这张高贵又温和的脸比起当年多了一种淡漠与疏狂,而这淡漠与疏狂背后又隐藏着一种教人不可攀越的骄傲与野心,大概他正是凭借着这样的野心一手制造了两国的杀戮。
他忍不住伸手揭下她脸上的绢巾,原本被斗笠勾松的竹钗由于绢巾的拖动,轻轻跌在地面,瀑布般的长发顺理成章,飘落肩背,随风乱舞,有一些甚至缠绕住他的手指,滑如丝缎。与他想象中一样,这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一张充满英烈之气的脸,虽然平淡,却拥有出众的气质。雾烈的帝王果真有眼光!“你是燕康的皇后?”
不,我是你曾经搭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她没有反抗,在内心否认着回答,却不敢在嘴上承认。看样子,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其实这样也好。这十年,她变得太多,能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虽然她很想告诉他真相,很想对他说声真心的感谢,可是告诉他真相又能怎么样呢?两国依然战火绵延,百姓的日子依然水深火热,她依然还得尽自己最大能力保护燕陌回城。于是,她口是心非:“是,我是他的皇后!”
“他真有眼光!”奚桓由衷赞叹道。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有点失落,好像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我想,我更有眼光!”趁他不注意,她将冰冷的剑架在他脖子上,心底却反复地强调:对不起,我必须这样做,至少我现在必须这样做,因为我必须保证燕陌的安全。欠你的,我将来再还。
她眼睛里有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深意。她不反抗是为了迷惑自己?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确聪慧得让人感到可怕。可为什么他所感觉到的并不是这样?
一直围在远处的临昭与凌峰先是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站在一起,等他们看见胭脂的剑架在奚桓脖子上时,大惊失色之下,当即靠拢。众杀手们乍见变故,密集地围上前。
绝不是桓帝打不过,一定是另有原因。临昭如是想,以剑指向胭脂面门,威胁道:“你最好放过他。否则本座对你不客气!”绝对不能让她猜到她剑下的就是桓帝,否则情势难以控制。
“临团主好大口气!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将七殿下交出来吧!”胭脂见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威胁地道。
临昭气得将手握成拳,咯咯作响,脸上青筋突起,却也无可奈何。“你最好拿开你的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凌峰站在一旁,对这戏剧性的一幕手足无措。看来圣上说得没有错,自己的确还需要磨练。
“燕陌不在我手上。”奚桓想了想,说出实情。虽然被剑架住脖子,他却连一丁点儿惧怕也没有,反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么说来,燕陌没有来拜祭金嫔,那么照他的速度,应该在前往寒山的路上。如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胭脂心中忧虑一下子得到释放,面色轻松不少,手中长剑一直没有离开奚桓脖子的意思,逼着他缓缓走向逐月,“如此,还劳烦你送我一程。走!”
临昭非常小心地注意胭脂动作变化,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扑上去。只要能救下桓帝,就是让他死,他也愿意。凌峰与众杀手也是一样,无一不是对胭脂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事实上,精明的胭脂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待走到逐月边,她朝奚醒努努嘴,冷声道:“上马!”
奚桓目光深邃,呵呵笑道:“能骑骑神驹逐月,此生无憾。”
胭脂未曾反驳,紧了紧手中长剑,道:“快一点!”之所以让奚桓上马,是顾忌临昭用箭。只要有他在手里,临昭就会有所忌惮而不敢用箭,等到安全区域,她方可还他自由。
奚桓收剑回鞘,一个纵身跳上马背,胭脂亦是同样动作,二人同时坐在马背。即便如此,胭脂手里的剑仍然稳稳当当地贴在奚桓脖子上。她瞟了一眼临昭黑成一片的脸,好不快意,故作挑衅地道:“托临团主吉言,小女子的确运气不错。这就告辞了。”
眼见她要走,杀手们个个气愤交加,纷纷望向临昭,等候命令。临昭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不要伤害他,否则你迟早会死在我手上。”
“应该是我对你说,你最好不要妄想跟上来,否则他迟早会死在我手上。”胭脂皮笑肉不笑地恐吓,然后左手指向东南方,朝坐在前面的奚桓道:“驾马。朝那边儿走。”
奚桓未言,侧脸看了看气急的临昭,嘴角轻轻扬起来,然后捞了缰绳,爱怜地拍拍马脖子。马儿听话地在风雪里放足驰骋,跑得越来越远,鸣声越来越小,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马蹄印。


第十三章 苍隐桓帝(8)

眼睁睁让胭脂胁迫桓帝大摇大摆地逃之夭夭,所有人都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可怎么办啊?”
“团主,属下们应该怎么办?”
“圣上…”
“若是她对圣上不利,那可就难办了。”
“咱们的马也跑不过逐月,这下可麻烦了。”
杀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眼巴巴地看着临昭,等他拿主意。
那一剑明明可以轻易地打败并杀了她,桓帝偏偏没有下手。临昭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原因。这还不算,桓帝还伸手取了她脸上的白绢巾,这又是为何?据他了解,桓帝虽然言谈温和,作风却极端凌厉果断,尤其是对待这种足以阻碍他一统四国的人来说,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再说胭脂,前三招是那般狠厉,当桓帝亮出幻光时,她怎么连招都不出?难道她那么有把握,桓帝不会杀她?这不可能呀。桓帝与她未曾谋面,更不会与她有任何瓜葛与渊源。怎么会这样?实在太费解。难道是因为逐月的原因?可是,就算桓帝爱马,也不至于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反要落个被人拿剑抵着脖子的下场。
桓帝为什么主动告诉她燕陌不在自己手上?还有,他上马后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沉思半天,临昭还是不得其解。
“团主,你拿个主意,咱们追是不追?”凌峰担心得不得了,看临昭如此认真地思索着什么,问道。
“追。一炷香后起程。”临昭收起手中的剑,心情郁闷地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能跟得太紧,否则桓帝会有危险。“凌峰,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团主,依属下看,圣上不会有危险。他大概是想将计就计,跟着胭脂,去找燕陌。”凌峰道。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圣上陷入危险。万一圣上被劫的消息一传出去,实在是可怕得难以想象。”临昭感觉身体一阵麻木,拂开身上的雪,忧心忡忡地朝属下们道:“快去准备马匹。”
“是!”所有人纷纷收了武器,走向树林深处,牵出马匹,准备追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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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杀手的影子消失无踪。雪花铺天盖地,摇曳而来。在马背上不停摇晃的胭脂盯着奚桓完美的脸部轮廓出神,心情极端复杂,却一点也没有松脱手中的剑。受了那么重的伤,活命的机会渺小得可怜,所以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他,更没有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都说世间造化弄人,想不到这是真的。久违的相见,她与他成了敌人。不知道他有否想过,有一天他能再见到他舍身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苍隐军团里,年轻将领不少,能号令刺杀团的人却不多,所以他一定身份尊贵,甚至极可能是苍隐国皇室成员。如果她将他绑回廊、沧,一定能对战争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就像她绝不允许他阻止燕陌回国一样。
事实上,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的临昭及一干杀手不同,和胭脂共骑一马离开的奚桓并不感到心情很坏,反而意气风发。他有一种奇怪的感受,身后这个女子不会杀他。
实在是太安静了!奚桓动作熟练地操纵逐月,开口打破僵持的沉默:“你的剑术是怎么练出来的?竟然掺入了刀法。”
胭脂对他所问的问题感到有点意外,却没有回话。
她的武功不弱,是罕有的高手。通常情况下,武功高绝的人身上会有很浓重的杀气,但她身上没有。对于这一点,他很乐意探究:“已经看不到临昭,怎么不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胭脂肯定地道。
听见这样的话,奚桓一点也不觉得出乎意料,又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如果杀了我,苍隐就会大乱,雾烈就会得益。”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可能杀你。”胭脂平静地回答。
就算他杀了她,她也不可能杀他?这未免也太有意思。难不成要将他押回廊、沧去做人质?可是他真的怀疑,以她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样子,能斗得过自己?奚桓勒停逐月,偏过头,以眼角余光扫向胭脂,好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算你是苍隐的帝王,我也不能杀了你,起码现在不能。胭脂想着这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奚桓已经勒停了马,清明的目光撞上奚桓善变的目光。既然临昭没有追上来,自己也已经脱离危险,就在这里分开吧!遂将长剑一抖,脸色严肃地道:“下马!”
“下马?难道你不打算将我押回去做人质?或者你觉得身为皇后,与我这个苍隐国人共乘一骑不雅,赶我下马走路?”奚桓根本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故作提醒地道,还真有点闹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按理说,她身为雾烈的皇后,应该对苍隐恨之入骨才是,怎么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呢?越来越觉得她特别。
见他没有下马的意思,胭脂言辞俱厉地道:“下马!”
意思是打算放了他?奚桓看怪物似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僵在马上。
“怎么?没听明白?”胭脂挑眉道,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是谁?”奚桓还是没有动,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还得去追燕陌,哪能陪他浪费时间?随手点了他两处穴道,她强行将他推下去。“我现在不杀你,将来战场相见,那便未必。”
跌落雪地,满身是雪的奚桓一脸难堪,见她纤指微转即将银剑收归鞘内,暗自鼓劲冲击被点的穴道。
“临昭很快就会到。”胭脂从身上抽出一根丝带,将头发束了个马尾,又多看一眼地上的奚桓,再次感叹他令人惊艳的容颜,轻念道:不管你是谁,感谢你曾救了我。欠你的,我以后再还。再见了!
为什么他会有心疼的感受?奚桓仰视马上英姿飒飒的胭脂,将她脸上的复杂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就是桓帝,还会不会杀他?“如果世人知道雾烈皇后居然不杀苍隐之帝,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第十三章 苍隐桓帝(9)

他说他是桓帝——战争的罪魁祸首,也极可能是下令杀害燕康的凶手!胭脂扬起马鞭的手僵在半空,原本平静的目光霎时带着狂烧的火焰朝他射过去,脸色越来越凝重。没错,他说得对,如果杀了他,苍隐就会大乱,雾烈也会得益。可是,她真的下不去手。她不问他身份,就是害怕自己会因为恨而杀了他,为什么他还要多事地告诉自己真实身份?难道真的笃定她不会杀他吗?
看着她变化无常的脸色,奚桓更加疑惑,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一处。“为什么不杀我?”
“就这么希望我杀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绝世的脸,胭脂极力压制住内心矛盾,强迫自己别过脸,将马鞭甩在马身上,驱动逐月:“啾!”
逐月迈用前腿,奔了起来。就在这时,地上的奚桓冲开另一处穴道,飞身追上去,正好坐在胭脂身后,双手环抱她细细的腰身。“你杀不了我。倒是我,极可能杀了你!”
胭脂心灵一颤。“你…”
由于突然增加负重,马儿跳了起来,颠得两人同时跌下去。
怎么可能?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开穴道。胭脂吓了一大跳,本就难看的脸色突然煞白如雪,在落马的瞬间,右手伸向剑柄的同时,左手一翻,出了一掌击向奚桓。他真是一个奇怪又可怕的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
他可不预备被她再次捉住。扯开嘴边的得意笑容,奚桓右手一张便将胭脂的掌封住,反制住她的手腕,左手亦抓往了她意欲抽剑的右手。
‘咚’的一声,两人同时躺在雪地上。
不能被他抓住!她还得去追燕陌。灵机一动,出脚踢向他,奈何连日赶路,体力耗尽,病中的胭脂动作再快也及不上武功卓绝的奚桓,脚踝被奚桓一只腿压得死死的,一动不能动。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贴着鼻尖,彼此的脸近得连对方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杀我?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杀了你。”他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不杀自己,便刨根问底地问。
“既然这样,那就杀了我吧!”疲倦的胭脂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妖精一样的脸。只要燕陌没有遇险,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你和燕陌杀了我的大将蒙姜,所以我不会放过你。”奚桓邪恶地朝她脸上吹了两口气道。
“蒙姜死了?哼,他早该死了。且别说我们没有杀他,即便是杀了他,那也是他自找的。”胭脂一阵颤栗,却故作镇静地张开眼,冷笑着道。
“很好,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如此评价我的大将。”奚桓一脸阴鸷。这女子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想听听我怎么评价你吗?尊贵的桓帝——战争的发起者。”反正横竖是个死,倒不如一吐为快!
果然胆大包天!奚桓的脸黑得像炭,从紧抿成线的双唇里蹦出几个字来:“你在逼我杀你!”
“杀死我对野心勃勃的你而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更容易。”胭脂凝视于他,目光比刀还利,寸步不让。
“知道就好。”奚桓得意地抿起双唇。
“踩着千万百姓的鲜血之路得来的权力只会像沙子筑成的城堡一样,很快就坍塌,灰飞烟灭。所以,不要以为你踏破雾烈就能一统四国,因为你今天对他人的残忍将只会得到他人明天对你的残忍。”胭脂望着他,回想着多年前所见的他,感觉很难受,心底在悄悄地对他说着不同的话:你曾经那么善良,现在却这么陌生。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你知道吗?我是苍隐国人,是你的臣民,但我不要你这样铁血的君王,不要这样残酷的战争。
他必须承认,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令人震撼的话,就是丞相姬修也没有说过,没想到这个阻碍他统治四国的女子却很诚挚地吐露真言。
一片白雪飘落,覆盖在她脸帘上,很快化成了水,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就像泪水一般。
渐渐地,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柔和。阳光一样的笑一点点爬上他的脸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她身上看到他一直守望的宁静。他不想杀她,一点也不想。“我不会杀你。”
她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无力地将头靠在雪地上,道:“那就拿我当人质,要挟雾烈好了。”
够聪明!居然拿他说过的话堵他。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奚桓满面笑容。到目前为止,他的后宫妃嫔中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没有一个不是倾国倾城,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贞静沉稳、大胆自持。“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
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胭脂有些迷惑,不知不沉地坠入他漆黑的双瞳。
“你引起了我的兴趣。”他狂妄地笑起来。“所以,我以为还有比杀了你更合适的解决方式。”
这种极度温和下的狂肆才是他的本性吧!胭脂很恼怒,挣扎着想逃脱他的束缚。
“胭脂,你听清楚了。我要马,也要人!”奚桓满意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个绝佳的主意。如果雾烈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后被苍隐之帝征服,一定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你错了,我现在只是一名武士。”她克服慌乱,不屑地道。事实上,那场婚礼因为燕康的死已经结束了。她不会给他任何侮辱雾烈的机会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