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绿嘤嘤啼哭着,眼巴巴地看着我道:“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和小蕾该怎么向婆婆和王上交待呀!”说完,她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快收拾行礼,随我下山回皇宫。”我将包袱打好结,挂在肩上,心情无比愉悦地道。如果我所想的真的,一切该多么完美!
小绿闻言依旧泪眼盈盈,小蕾则是不知所措。
这半年间,真是难为她们两个了,整整比在江州是瘦了一大圈。我抚着她们瘦弱的肩,和颜悦色地道,“别愣着了,快收拾行礼,随我下山。你们的小姐我没有疯,正好着呢!我有种纯粹的直觉,冬辰的确是活着。”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反驳,而是注意到了我已下定决心,不会再改变心意,便奔回房间,乖乖地收拾东西准备行程。
卷六 细水缠花-29章 并蒂之约
四天之后,皇宫宫门大开,太监竞相走告,由外至内的传报声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皇后娘娘回宫啦!皇后娘娘回宫啦!”
我携着两个丫头,站定在皇极殿宫门,望着高高的红墙以及那绵延起伏的楼宇发呆。
“小姐,这就是皇宫吗?”小蕾问着话。
“嗯,这就是皇宫。”我浅浅地答。
三人之中,只有小绿雀跃着感叹:“皇宫真漂亮!”
是吗?我心里默默地念着,情思翻涌,牵着两个丫头的手步履沉重地走进去,宫门的侍卫们毕恭毕敬,一字儿排开半跪行礼。
“皇后娘娘,奴才来迎接您了。”高成提着衣摆前襟,带着一群太监官女飞快地从玉带桥上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喊大叫,大概以为我回皇宫就不会再离开了,这样他也省了每月的奔波吧。
等高成走到面前行礼时,我淡声问:“他在哪里?”
“娘娘,皇上正在御书房。”高成的脸笑开了花,很是乐意地回答道。
“带我去见他。”
听了我不带感情色彩的话,高成略低头,脸色似乎有了些变化:“请娘娘上轿。”
赶了四天路,我不想再走路,是以交代两个丫头跟在后面便上了轿。
下轿后,我三步两步急跨到书房门口,分明见烈焰明正伏在堆满了奏折的桌案上浓睡,依旧夸张的红色纱袍坠地而铺。示意两个丫头及高成候在门口,我举步入内,待靠近他时,发现他睡得极甜,打着轻微的酣声,头部枕在臂之上,左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右手正握着朱笔,笔尖上的朱墨早已晕化在了成色上好的宣纸之上。
我试着伸手轻轻地去抽他压住了边页的画纸,不想却惊醒了他。
一双似喜非喜的凤眼陡然睁大,“我不是做梦吧,花儿~~~~你回来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确信我是真的站在他面前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先是赶紧把朱笔放置至砚台边上,然后忙着整袖正冠一番,而后像怕我发现什么似的将先前他压住边儿的未成画幅的画一把扯下揉作了一团,扔进了案底。“我~~~~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那画~~~~画得不好,又被墨污了~~~~~”
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得好像才是他真正纯真的只有二十一岁的一面。一时之时,我竟不忍问出心中想法,硬生生吞回了明明已挂在嘴边的话——冬辰还活着吗?清了清嗓子说:“什么画?我看看。”我弯腰去拾,他则是火速地抓住了我的手,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
从他手上传来的瞬间温柔一转即逝,我悠然一笑道:“怎么?是怕我看了说你的画不值分文么?”这几日以来的阴郁只在他半解不解地看我的眼神里欣然化去。
“噢,那你看好了。”他放开手,任我去拣了那揉皱成一团的画。
我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将画儿摊开,那画里的内容竟是一幅灿烂的桃花。桃花丛里,有一个精灵似的女子正闭目微笑,转舞着身姿,漫天而飘的花雨在空中飞旋围绕~~~~~题词“寻芳忽逢美人笑,失唇一点桃花殷”。突然之间,时光像回到了一年之前,西江两岸,桃花处处,他那暗引的簫声,与花同舞的我,沾染了春情心怀。将手停在那朱笔污渍之处,我的心微微一冬。原先我只以为我与冬辰间才是人面桃花,其实烈焰明与何尝又不是呢?
“娘娘,这儿还有许多画,都是皇上想念您的时候画下的~~~~”不知几时,高成已由外至内,怀里抱着小山似的画卷,出现在我现前。
“高成,你来捣什么乱?”他明显不悦地呵斥。
“皇上,你与娘娘小别重逢,奴才一时高兴~~~~~这不~~~~这不就想让娘娘看看您的亲笔书画高兴高兴嘛!”高成说这画的同时,边看看我,边将那如山的画卷堆放在桌案上,八成是看出了我的真正来意。每一卷画无论从用纸还是装裱都细致之极,显然是他亲手制作。
我默然,怔怔地看着满案之画,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主角是我,是他心目中的花儿。这半年来,他就是靠画儿来维系着、支撑着吗?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所以他照着这话做,没有到寒桃庵一次。
“高成,还不退下?”见我如此,他严令道。
高成的目光在我与烈焰明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数次之后,再三跪拜之后,退出御书房,顺带关上了门。
明亮的书房里,我与烈焰明分别站在桌案的两边,好一阵子,彼此都没有说话,一切只是静,静得仿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心跳声。
“我——”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字。
“想说什么?你先说吧!”我注意到他的左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抢先说话。
没想到他摊开了显然时因为太过用力握拳而泛白的指节,朝我伸过来,手心中有一颗黑褐色的莲子,说:“花儿,你给我的莲子只剩下最后一颗,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会发芽,如果它和我以前种下的莲子一样~~~~~~”声音明确地充满希望又明确地充满了挫折感。
那是我从放兵符的水晶盒子里取出的莲子,可是~~~~烈焰明,你绝顶聪明,却也傻到了极致,难道你看不出来那莲子明显是被我煮熟了的么?它们永远都不会发芽,永远不会。你真相信莲花开了,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么?你忘记了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多么深么?你不明白那只是我离开你的托词么?精明如你,为何看不出来这样的希望是一种绝望的希望?你还傻瓜似地等着它们发芽,等着它们开花。我该怎么形容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你?如此纯粹,如此简单,又如此地教我心疼,偏偏又让我想起刑场惨景,心里隐隐作痛起来。
当兴奋退去,只剩下真实,他纳闷儿地开口问:“我没想到你提前回来。”
“他还活着,对吗?”我平静的话语,是对他的突然袭击。
他那双精湛的慧眼顿时有了惊色,然后逐渐转至平实,道:“花儿,你相信我会对老师下毒手吗?”
“我不知道。”我心目中那份彼此之间曾用生命交换出来的信任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渐然模糊。也许是从我见到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花舞凤那天起。
“花儿,你回来就只为问我这个吗?”他坐落在宽大的椅子里,将头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攫夺着我的所有想法,面前的这张妖颜只在一瞬间就换作了帝王的姿态。
“他没有死对吗?我知道他来过寒桃庵。”我急切地再次追问着。“你有能力救他的,对吗?”
“花儿,如果如你所说,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你说过用你自己做交换。你还说过你是我的。”他期待的眼神,直接的话语无一不是发自肺腑。
如果冬辰真的还活着,我做得到吗?一如我当初什么也不顾时所想那样,一生一世住在这所皇宫里,一生一世与他相伴,我做得到吗?
“怎么?如今换你出尔反尔了么?”他笑得明媚,也笑得忧愁。
我哑然无语,因为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
“无话可说,就代表我说对了。”
“冬辰还话着,对吗?”我要知道明确的答案,因为我这是我的目的。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站起来,掠地而过,至殿门,亲自打开门,道:“高成,送花儿回永安宫休息。她累了!”他的身影幻化在午后明亮的阳光里,却柔弱之极。
又打算要挟我了吗?看着他的背影,我苦闷地想着,神思百折。
“娘娘。”高成慢声道。
“走吧!”心中郁郁不快,我闷声道,走在前面。
“娘娘,您给皇上的莲子~~~~~”高成跟在我身后,不高不低地说着话。
“不会发芽。”想起他看那颗仅剩下的莲子的专注神情,像随时期盼着奇迹出现的热切,我感到我自己的冷血与绝情,这样对他的伤害并不亚于当初他强占我时的伤害。我终究是狠下心这么做了。他说我出尔反尔,让我想起从前说他出尔反尔的时候,其实我感同身受。
听了我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答话,高成愣了一会儿后,静静地跟在我后头。他这么问我,一定早就知道那莲子不能发芽,只有那个傻瓜似的人才会固执地想要用煮熟的莲子种出莲花。
“高成,我不坐轿,你陪我走走,先让人把那两个累垮的小丫头送到永安宫吧!”我转身看着开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高成道。
“好。”他答着话,招来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那小太监便朝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小蕾和小绿走去。
我扶着宫殿半人高的白玉栏,向两个丫头报以一笑,让她们放心地跟着那太监去。
阳光正是明丽,从御书房出门转右,经过御花园,我停了停步,瞄见丛生的鸡蛋花树上细小的花蕾隐隐约约,忆起假婚时烈焰明认真地为我准备捧花的样子,精灵般地笑起来。皇宫给我留下的记忆并不缺少美好。
“娘娘~~~~~”
“高成,有话想说就说吧,我听着呢。”步至鸡蛋花树下,我兰指轻拈,一朵开在树下的月季花入手,满眼怒放的牡丹,姚黄魏紫尽在其中,芍药花蕾已然成色,唯独桃花早已夭折。
“娘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娘和皇上身为当局者,只是在不断地相互伤害着对方,其实您与皇上本可以选择一种更美满的方式。”
“可是,冬辰呢?为了你所说的美满,我就要放弃他么?高成,冬辰也许还活着。”其实我也拿不准自己的心意,两个花样的男子,两个同样在乎我的人~~~~~我爱冬辰的宁各,也被烈焰明的狂傲所吸引,心早就乱了,或者我真是个并不专一的花痴,两个都爱,或者两个都不爱。
“娘娘是说太傅大人还活着?”高成吃惊地看着我。
“我感觉到他还活着。”
“可是太傅大人是真的已经~~~~~已经~~~~~被斩了呀,您和奴才都亲眼看见~~~~~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我才要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娘娘,您只是因为这件事回宫吗?那么皇上他~~~~~刚才皇上很生气~~~~~”高成结结巴巴地道,任何人都知道烈焰明发火的时候有多么可怕。
“我也乱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从衣袖中取出丝巾,嗅着桃花的味道,凝神静气地望着满园齐放的花朵,只要冬辰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遗憾了。
“可是娘娘怎么知道太傅大人还活着?”高成细声细气地问,小小的眼睛严肃极了。
“只有烈焰明才知道~~~~~”如果冬辰还活着~~~~~可是那天被斩之人,无论身形样貌都和他一模一样~~~~我想信我的眼睛,又并不相信那就是冬辰,多矛盾,又多坚定地相信他是真的活着,这方丝巾就是最初力的证据。可他为何不来见我?我想要问烈焰明的就是这些疑问。
“高公公,高公公~~~~~”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飞奔而来,边跑边叫。
“什么事这么慌张?”高成脸色一凛,道。
那侍卫见我转身,先是颇为诧异,而后反应敏捷地半跪下地:“小人拜见皇后娘娘——”
“发后了什么事?”我问。
“皇上在莲心居大发雷霆,将以前种莲花用的水缸都打碎了,我们都劝不住。高公公,您快去看看,想想法子~~~~~”
我偏头看着高成,只见他表情烦恼,毫无主张,烈焰明的火气是冲着我来的,除了我怕是谁也压制不了。打定主意,我朝两人道:“带我去莲心居。”逐三人一同前往。
还未踏进云极殿莲心居,唏哩哗啦的水声就远远传来,然后是水缸破裂的声音。我皱着眉,摆手让侍卫与高成留守在外,独自进入。只见原先长满水莲花的莲心居,早就被改成了种莲之地,水域里放置了许多精心打造的陶缸,大半部分已经碎裂了,同时激起高扬的水线,溅湿了他大半的衣衫,一些侍卫宫女战战兢兢地站在四周,即不敢上前阻止,又不敢离开,只连声惊叫着:“皇上,皇上~~~~~”
当我出现在门口之时,所有侍卫宫女都像看到救星似地松了一大口气,“娘娘——”
被水沾湿了脸面的烈焰明并未停歇,泄愤地使劲砍凿沉在水中的陶缸。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对皇上说。”
“是。”侍卫宫女们得到了话,像逃命般跑得飞快。
待所有人走开后,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听着那些陶缸碎裂的声音,就像听到了他心中的愤慨,“如果他还活着,我遵守约定,陪在你身边。”
“他死了,他死了~~~~~”他的手一松,剑“咚”地一声掉进了水里,然后转过早就湿了个透的身体,歇斯底里地朝我大叫。
“他还活着!”我回敬了他同样一身歇斯底里的话。
“既然如此,你回来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不需要你同情!”他暴睁着双眼,受伤的眼神教人心疼,充溢着血丝。“我不需要你因为他才接受我。”
我快速地接过话头:“但是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他还活着,亲口告诉我刑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我不是因为你才救他,你没有必要再回来,就像你给我的莲子全都不能发芽一样,为什么不让我在苦苦等待中绝望,为什么你偏偏要回来,却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我?花儿,你太不公平了,你太不公平了~~~~~”他撕扯着埋怨的声音,让与血液同在的情感迸发出来,指责于我。
“我~~~~~”我原想反驳他,却无从说起又无话可说,因为他所说的全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真知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实情。行刑前一晚,我迷晕了老师,找了一个与他身形相像的刑犯,穿了老师的衣服,易容成老师的样子,又点了他的哑穴。所以第二天你看到了刑场上的一切,我试图让你看到他真的死了,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但是我错了,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他干咳着笑,醉人心神又心神俱伤地笑。
“那你为什么反复告诉我‘老师走了’?”
“我害怕你寻短见,况且众臣在场~~~~~没错,我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地想要得到你,但你知道吗?你是我生命中最渴望的梦想,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远远重过江山社稷,远远重过所有一切,包括我自己。可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在乎过我,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及他。我对你的爱就像一种穷凶恶极的罪,让你躲避不及。你宁愿把你整个人,整颗心都交给他,甚至不惜践踏你那高高在上不屈于任何人的自尊以身体来交换他的自由,甚至将整个生命都舍弃,甚至不顾危险地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带兵反抗我~~~~~”他由愤怒慢慢地转至沮丧,曾神彩飞扬的眼睛为得暗淡无光,仿佛世界已经都已沉入黑暗,他就站在那黑暗的中央,将自己孤立起来,开始绝望。
“不,我没有不在乎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笑话,你以为我烈焰明只有你一个女人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就像我不需要他的成全一样。”他挥动着双臂,忽然捉摸不定地大笑起来,笑着前俯后仰,笑得无比夸张,然后鬼魅似地跨过我身边,晃往外界。
我站在原地,木然地回味着被他拦截下来的后半句话——我只是不知道爱谁多一点。待他笑走很远,我方才回神,朝他去的方向狂跑,原本围守在外的众人一下子闪出一条道来。
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他以后,发现他的表情已然回到初见他时的狂傲,却冷漠多了。“烈~~~~烈~~~~焰明,你告诉我,冬辰在哪里?你说他成全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们两人不都是一样吗?你为了救他才承诺做我烈焰明的皇后,他可怜我,不让我因情咒痛苦而死决定离开,以此成全你和我。我不要你们的施舍,我不要这样像乞讨才得来的感情。”他嗤之以鼻,状似满不在乎地道,脚步一刻也没有停,声音里掺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冬辰选择了放手吗?真是这样吗?所以他从不在我面前现身,又不忍我伤心,所以留下丝巾告诉我他还活着,同是以此引我回皇宫,回到烈焰明身边。冬辰,你真傻,我在坚持着爱你救你的信念,你却决断如斯。我以为烈焰明死守着爱我已经很傻了,想不到自己亦是傻得无可救药。我干笑两声。道:“我们都一样傻。冬辰说你才是最爱我的人!”
走在前面的烈焰明倏地停止流星似地大步,高大的身影定格在耀眼的阳光里,缓缓地转过来,阴睛不定地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你以为他是可怜你吗?除了你的父皇,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莫过于冬辰。若不是为你,他会在明知道是死罪的情况下,还用假兵调兵救你么?若不是为你,在你登基之后,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带走,若不是为你,他会让我假你的皇后么?若不是为你,他会在我天牢之行的那晚告诉我你才是最爱我的人么?你已经拥有万里江山,他呢?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心爱的女子也要让与你。倘若说公平,这才是最不公平的事。”
烈焰明斜斜地看着我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将江山拱手送给老师,也要让你爱上我。”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永远也没有也没有借尸还魂到焰国与你们相遇,那样我就不需要做这么艰难的决择。你知道吗?站在你面前的我原本是在几千年后生活的女子,只是因为时空错乱才附身到了你面前这具身体上。如果我所依附不是这具身体,你和冬辰还会爱上我吗?”
“什么借尸还魂?什么几千年以后?”他显然听得是懂非懂,云里雾里。
“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是花点点,也不是纱国公主,我来自数千年后的中国,根本不是和你同一时代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做你的皇后。”
大概是领略了我的话意,他惶恐地捉住我的肩膀,道:“我不管你来自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我只想你爱上我。”
“我原本就该爱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只是你们长得太美好,对我太痴,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爱谁多一点。”如果不是我穿越古代的奇迹发生,我们三人的生命都不会有交集,更不可能出现如此错综复杂的纠缠相恋。
“等等,你说你自己也分不清爱谁多一点?也就是说你也爱上我了?”乍惊乍喜的表情在他脸上轮番闪现,他迷惑的眼神刹那间活灵活现。
“也许是吧!”到了这一步,我骗不了自己,所说的全部是真心所想。
“那就好,那就好~~~~~”他猛然搂住我,将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一身湿漉漉的衣衫将我身上人衣物也沾湿。“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你一点也不爱我。”
泪悄悄湿了我的脸庞,我站在原处,心中念道:对不起,烈焰明,我不能为你停留。“我请求你让我走,让我去寻找冬辰,让我有时间想清楚何去何从。”
“难道近半年时间还不够你想清楚吗?”他放开我,自我苦恼地道。
我从怀里掏出所剩下的数十颗完好无损的莲子,朝他递过去,“我没有想,也想不清楚。你相信上天吗?我想信,不如就让上天决定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吧!”
“花儿,你这是何意?”他不明白地以手指着我手中颗颗饱满的莲子。
“我之前给你的莲子全是煮熟过的,现在我给你可以发芽的莲子。如果你种出并蒂莲,我就放弃寻找冬辰,花开之时即是我的归期。”
他沉默了许久,张开手,紧拢着修长的五指,缓缓地伸过来,然后又缩了回去,最后再次伸定在我面前。
我将从水晶盒中所取出莲子倾覆于他手中,说:“并蒂莲代表坚贞纯洁,也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死也不分开。如果上来眷怜,花开并蒂,就是我们的缘。如果上来让我先找到冬辰,那么我与你即是无缘。这一次,机会是公平的。”
他不说话,无法轻松地看着手中莲子发呆,因为它们决定着我与他的未来,太过沉重。
“一切因花开始,就让花决定一切吧!”我心中暂时坦然,望着雍容绝丽的他,雅步象娜地退后,再退后~~~~
他一直站在那里,不语亦无所动作,仿佛僵化的石头。直到我已走得老远,他才高昂着头,勉强地笑着说:“花儿,不论如何,在我烈焰明心中,你是唯一皇后。我等着你的归来,如果一年不行,我就等十年,如果十年不行,我就等一辈子,如果一辈子不行,我就生生世世地等你。”
他红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像一团火焰,燃烧着我的双眼,他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旋,我恋恋不舍地扶着栏杆退后,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娘娘!”不知何时,高成站在了身边。
“高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托付给你。”我从怀中掏出一笺素纸递给他。
“娘娘,这是什么?”他双手捧住低笺问。
“我走后,你按纸笺上说的做,能解皇上身上的咒语。”
“娘娘,您又要走?”高成看看远处伫足而立的烈焰明,不安地道。
“是的,也许会回来,也许现地不回来。请你安排人将跟随我的两个丫头送回江州万花山庄,告诉她们我游历山水去了,以后会捎信给她们。”字字句句地交待完,我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心情仿佛一下畅快了许多。
“娘娘,你真的~~~~~”
“高成,好好照顾他。”朝烈焰明望过去,虽然情意渐浓,我却终于打住不言,从容地转身。直到渐远,我忍不住回眸嫣然一笑,那瑰姿卓然的身影尚在原处眺望。
那纸素笺里所写的内容是寒桃庵庵主与我近半年来讨论得出的解咒方法,即取百草之露与百花之蜜,熬泡成茶,饮下即解情咒,因为茶有五行四德(五行:茶为草木之属,碳为火之属,泉为水之属,器为金、土之属。四德:净、静、谨、敬),三才四福(三才:天、地、人;贵和也。四福:口福,眼福,耳福,心福。),配以天地精华之露与蜜,故能除咒。情咒一解,他和我的命运将不会再挂钩到一起。
如果说冬辰的爱是退后成全,烈焰明的爱就是固执等待,我的爱则是追逐与承诺。如此初夏时节,舍了锦袖花裙、鸾带绣履,踏上漫漫寻花之路,饥时食百草,渴时饮流泉。焰国之在,山水万千,每每举头望天,只觉得海阔天空,并不惧怕,因为我知道冬辰一直在我身边,总有一日他会现身相见。
焰国后世传说第十二代君主烈焰明极爱红莲,曾育出旷世大奇莲,花开并蒂。宫人常听他对莲秦琴吹簫,终身不改。史载,他是焰国历史上唯一一位独娶一人的帝五,所娶女子名曰"花点点",热衷花草园艺,人称“沁芳皇后”。
焰国民间亦有传说,曾有人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看见宇文冬辰与花点点两两相依,游春赏花。
30 尾声——遇见幸福
次年,江州。
西江两岸,春风温柔,桃花依旧。
微微江风盈满粉桃淡雅的香,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吹得衣袍乱飞。行走在岸堤上,看游人如织,心境豁达,闻香识花,不觉在春风中忆起两年前的这个季节——我与他们的邂逅。
再没人簫声伴我于花间起舞,再没有珍珠身影等待我。心若明镜,已然不如从前般执著地爱与恨。爱是双刃剑,爱得越深,痛得越深。摊开手掌,那些永远停留的伤痕是爱的延续,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世间事原本应该独一无二,上天却在这个时代赐予我两个同样爱我亦被我同样爱着的男子。我笑自己,对花痴,对他们痴,分不出高与低,分不出深与浅,因为爱而左右为难。
大半载时光,我游走在焰国山河间,并未刻意去寻找冬辰。这些可称之为流浪的日子让我知晓:其实冬辰才是大智之人。他爱我,他亦爱惜烈焰明,一种是男女之爱,一种是师生之爱。当他得知烈焰明身中情咒时,该有多心急?所以他才情愿放开我的手。
我不怪他,理解他,因为大爱无私,因为任何心性正直的人才会如此抉择。如果我没有遇见烈焰明,我相信他和我会非常幸福,相信他会陪着我游山玩水,相信他会宠爱我一辈子,不让我受委屈,不让我流泪。
这些,我都理解,所以我珍藏着他曾给我的美好记忆,不断行走在焰国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因为这些路也许曾留下了他的足迹。这是我许给他的关于追逐的幸福。
我停在桃花从中,凝视着朵朵开得艳丽无比的桃花,想起冬辰的笑容,想起他的眼睛。
“姐姐!”
转头,清声唤我的是名小小少年。我不明其意,扬眉嘤咛一声:“嗯?”
“姐姐,你不记得了吗?两年前,关于钱袋的乌龙事件!”少年冲我调皮地笑。
“是你!”我讶异地道,想不到旧日捣蛋的小鬼如今已长这么高,甚至还记得我。
“嗯!”他点头,飞快地将几枝带着新露的桃花塞进我手中,朝我努努嘴,“姐姐,有人托我将桃花送你!”
“谁?”我问。
他开心地笑,有几分腼腆,扬手、转身指向离我百米远的西江桥头。一抹恬淡的身影占据了我的眼睛,眼角微微湿润。那是我的冬辰。
“姐姐,快去吧!宇文先生说他会一直等着你。”身旁少年轻轻推了推我的后背。
泪如泉涌,我双掌掩面喜极而泣,望望头顶高阔的蓝天,悠悠淡淡,然后提起裙摆,朝他的方向狂奔。
他站在桥头,静静等我,如四周开得正浓的桃花。在落入他怀抱的那一刻,他在我耳边反复呢喃:“点点,我舍不得你。”
“我爱你,冬辰。”我的软语轻言被他吻化在彼此心间。
纯净美丽的桃花里,有一种幸福叫再次遇见,它是我穿越时空而来的誓言,因为我知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另一种结局——守候幸福
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说我是他唯一的皇后。他说等着我归来,如果一年不行,他就等十年,如果十年不行,他就等一辈子,如果一辈子不行,他就生生世世地等我。
日薄西山,我站在繁华的御街前,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在黄昏中脚步匆忙。我流浪了许久,终于回来了。
大半年时光逝如流水,一去不返。穿行焰国的路途中,我开始一点一点地记起他的好,他的霸道。那些彼此伤害的情节并没有因为我刻意的淡忘而走远,反而越来越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那些彼此用生命作为交换的爱则越来越美妙地印在我的心间。
他放任我太久,而我也是该从摇摆不定的立场中解脱出来,于是,在兜转了一大圈之后,我的方向不知不觉朝烧都的方向靠近。我知道,那是因为一个强大的理由——他在等我。
趁着阳光映照红墙的辉煌,我走进宫门,走进莲心居。见到我的每一个侍卫每一个宫女都忍不住朝我望过来,仿佛也与他们的帝王一样期待得太久。
我摆摆手,莲心居的侍卫与宫女一齐退出。眼中披散着褐色长发的妖野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盘膝坐在莲叶围绕的露台中,面前焚着安神香,摆着上好的古琴。他坐直了身躯,十指或推或揉。琴声思念融融,那是我爱听的曲子《凤求凰》。
“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我不由自主地吟出声来,想想从前他为我作的赞美之词,想起他宠我的时候,想起他为我吹的簫、为我弹的琴,还想起他恶劣而狂妄的绝美之笑。
琴声停了。他抬头,朝我望过来,恍若隔世,然后浅浅地笑了,道:“花儿,你终于回来了。”
我亦笑,朝他张开臂膀。他纵身一跃,横跨环形莲池,紧紧地搂住我,耳鬓厮磨地道:“我等你太久,度日如年。”
“我原谅你了,所以我回来。你说得对,我爱上了你,无法自拔,离你越远,越想念你的好。”不用再挣扎,不用再左右为难,不用再痛苦地选择,我只想抓住他浓烈、邪魅而又张狂的爱。
“可是,老师他——”猛然想起什么,他话锋转了个弯,极为担心。
“会有更好的女子爱上他,一定会有的~~~~他也会幸福的。”会有比我更坚定的女子代我陪伴冬辰左右。他将成为我的过去。我的未来,将全心全意地爱着烈焰明,享受他独一无二的宠爱。
伸手拨弄我的发丝,他凝视着我的双眼,一派清明爽朗,身上深深的憔悴已然化去。“答应我,永远不再离开,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点头许诺,将头靠在他胸前,从未如此踏实过。
“花儿,我郑重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你。”他感动得眼泪落在我额头上,灼热至极。这是眼泪第一次从他脸上流下来,因为他是傲视所有人的帝王,孤独而敏感。
“好!”我温柔地微笑着,指向面前摇摆的莲叶,“你种得很好!”
“我记得我们的约定。你看,那片叶子下面有什么?”他舒展着手臂,指向莲池边缘。
那是一支长着并蒂苞蕾的莲,尖尖的两角自然地朝左右方向,却共享一个花蒂,隐藏在宽大的荷叶下。
我与他相视一笑,心心相印,共同期待着它的花期到来,因为我们的爱终有一日会像它一样绽放光彩,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