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伸手一摸身侧,他不在,我绷紧心弦,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急忙翻身下床,披了件厚实的披风,穿了绣鞋,匆匆出殿。走至殿门口,守夜的秋兰和冬兰见得我,连声道:“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皇上人呢?你们可有见到他?”见不到他,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由的惊慌,望眼殿外,黑咕哝咚地一片,厚重的乌云挡住了皎洁的月华,温暖粘温的风拂面而来,薄薄的雾气透着让人不可喘息的沉闷。
“娘娘,皇上这会儿可能还在御书房呢!奴婢们没见他进寝宫。”两人摇头,齐声回话。
“现在几更天了?”
“回娘娘,现在三更天!”
“备灯,我要去御书房!”听她们一说,我眼皮儿直跳,就怕这宫里又生出点事端出来!
事实上,我带着秋兰和冬兰、小德子三人去到御书房,原本该候在门口的侍卫此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书房里灯明如昼,座椅上却空无一人。案台上的朱笔尚在,一纸奏折半开着尚未批完。我顿时心跳加速,整个人都懵了。他去了哪里?
“娘娘,您别着急,看样子皇上走得匆忙,来不及告诉您!”秋兰掩下眼中焦急,安抚着说。
“娘娘,要不先就在御书房等等看,说不定,一会儿皇上就回来了!”小德子也劝了起来。
“娘娘——”突然,冬兰站在殿门惊讶地叫了一声,“这儿有血迹!”
[第四卷 云且留住:皇后无冕(3)]
“什么?”血迹?我快步到殿门,细看一眼,地上果然有一片暗淡的血迹。由于血迹快被风干了,又在夜色之下,所以我们进殿时没有发现。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御书房一个人也没有,这血从何而来?难道有刺客吗?心狂乱起来,找不着方向的我慌了。
“娘娘,您没事吧?”冬兰提着灯笼问。
“没,没事!”我凝了凝神,用指尖轻按抽痛的太阳穴,费心思考起来,“小德子,你快回宇阳殿,看看皇上有没有派人回去.
“是,娘娘!”小德子飞快地跑去了。
“到周围看看!”我拎起裙摆跨过门槛,心想虽有血迹,殿内灯火尚在,所有的物品都整整齐齐,未见半分慌乱,倒不像是有刺客行刺的样子!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血迹是谁留下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宫灯明亮,冬兰又掌了灯笼,通向御花园的幽暗通道还是让我打了一个趔趄,几近扑倒!
“小心!娘娘!”秋兰提心吊胆地拉住我轻颤的手,脸色刷白。自从有了身孕后,所有人对我的衣食住行都不敢大意,一门儿心思顾着我的安全。
“我没事!”我轻声说,站稳身体继续前行。哪知一个黑影迎面撞了过来,这回变成了秋兰和我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刚要出声,冬兰已大声呵斥:“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奴才瞎了眼,竟敢撞贵妃娘娘?给我站住!”
那黑影听得这话,身形定住,哆嗦得不行,慌忙跪地,紧着衣袖细声细气地回答:“奴才莽撞,请娘娘恕罪!”原来是个小太监,不知他走得这么匆忙是要赶去哪儿。
借着秋兰和冬兰的力量,我站起身来,心想若不是夜色迷茫看不真切,说不定他这举动是故意的:“起来吧,哪个宫里的?”
“禀娘娘,奴才原正和宫的。”听我说了话,小太监变得不是那么紧张了,声音大了些,仍不敢抬头。
淑妃宫里的?淑妃刚走,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黑灯瞎火的,半夜三更,他来御花园干什么?
“说,半夜三更,你走这么急是要去干吗?”
“回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去元福宫请太后娘娘,因为事情紧急,奴才便抄了近路。花木繁多,奴才没看真切,不小心撞到了娘娘,请娘娘饶了奴才吧!”说完,他怯怯地朝我叩了几个头,求饶不止。
“皇上现在在哪儿?半夜三更的,去元福宫请太后娘娘做什么?”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娘娘,皇上在正阳宫!贤妃娘娘正闹腾着,皇上劝不开,便支奴才去请太后娘娘!”他抬了头,见我没生气,据实相告。
第四卷 云且留住 第七十三章 皇后无冕(4)
他在正阳宫!姬滟在闹什么?还需要惊动太后?我左右猜测着,挥了挥手,说:“既然领了皇命,那就快去吧!”
得了我的话,小太监叩谢着起身,跑得飞快。
“娘娘,夜深了,要不咱们回殿吧,不用去凑什么热闹了,您的身子要紧!反正十五就在眼前,贤妃娘娘就是再闹,也不济事的!”秋兰劝和了一句。
“不,去正阳宫!”我倒要看看姬滟究竟闹出什么动静,竟需要太后娘娘亲自去?这么说完,那滩几乎干涸的血又出现在眼前,我突然有点晕眩。“快,秋兰、冬兰,我们得走快些!”
到正阳宫时,正阳宫里外灯火通明,里里外外站满了侍卫、宫女和太监。怪不得御书房一个鬼影儿都没有,原来全到了这里!我大感意外之下,我借着一只又一只燃烧着的明亮火把,听着一浪又一浪的叩拜、请安的声音,从众人迅速让开的通道里进了正阳宫,转到正殿。皇甫文昕颀长的身影就立在殿前,背对着我。两三个姬滟的亲信宫女,颤颤兢兢地站在殿门前,挡住了我的视线。才一靠近,夜合花的花香馥郁而来,缠缠绵绵!
只听得皇甫文昕用极尽温和的声音劝说:“滟,你别做傻事!”
我颤动着站定,听着他极致轻柔的话,几分酸涩涌上心间扉。几个宫女发现了我,我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止,她们就已低身行跪礼:“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宫女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殿里殿外的所有人耳里,皇甫文昕木然地转身,眼里布满血丝,讶然于我的到来:“云儿,你怎么来了?”
举目一扫,殿里的姬滟盛装在前,双手握住一把尺长的尖刀。刀身在灯光之下泛着玄妙的银光,冰冷、放肆又极致锋利。她见我,并没有惊讶,只是愤怒地眯眼看过来,目光似无形的利刃一样凌厉。我就知道她是不可能那么安静的,她只是在等待报复我的机会。
我沉默着淡然看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么,沉默着淡然看她。
“都是你——”声音很张狂,显然与她外表的冷静不成对比,那眼光里全是彻骨的恨。与此同时,刀划破了她的外衣,‘嘶’地一声。我的心猛然被提到了嗓门儿口,紧张得手心沁出了汗,皱眉转向他求助。。
宫女朝着她尖叫几声:“娘娘——”
我紧张得手心沁出了汗,皱眉转向他求助。
“滟,你别冲动,是我欠你,你别这样…快把刀放下!”他急得满头大汗,眼光紧聚在她手中的刀上,双手捏成拳,准备随时冲过去夺走她手上的刀。
但是,她绝望地拒绝相信他,并灿烂地笑起来,笑音在殿里来回激荡,迅速转为凄厉,最后是令人心神俱裂地悲伤。“啊——”尺长的尖刀没在她胸部,刀柄上的那双纤细的手颜色鲜红,像五月的石榴花一样火热,又没有任何温度。“我要让你后…后悔…是你…欠…我…”
血从她的胸口汩汩涌出,那身象征高贵身份和地位的红顷刻之间便被血染了个透。钗发散乱的姬滟嘴里溢出一口血来,血珠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去,清瘦的脸变得更加憔悴、苍白,和殿内那夜合花一样凉,但她却露出一个噬心的媚笑,话语断断续续,每吐出一个字,她嘴里的血就涌出一些,“是…你…欠…我的…玉儿…是…是她…害…害死的!”她那只染血的手不甘心地指向我,滴着血,很是恐怖。她的眼神绝望、哀伤、恨意绵长,使我惊恐地后退几大步,摇摇欲坠地靠在殿门。
“滟!”原本靠向我的他,惊叫着冲过去,紧握住了她那只骇人的手,也染了一手鲜艳的红。她的身体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翩然而下,将她从前的优雅演绎得分外到位,最后软倒在他的怀里,而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宣告着她的胜利,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我身上,僵硬而固执,声如蚊蝇地说:“我…要…你…后悔…”又是一口浓稠的血…嫣红一片…
我哑然无语,疯狂蔓延的恐惧震住了四肢百骸。她用死,来战胜他对我的宠爱!她宁愿坚强地死,却不愿这样卑微地活着在我对她造成的阴影里,以生命为代价来剥夺他对我的爱。她太可怕了!
我满眼触目惊心的血红,红色的衣衫,红色的血,就连她的笑也被渲染成了残酷而妖艳的红色!
“滟——”他长嘶一声,怀里的人已双手垂地,那刀深插在她的胸口,血花将他的衣衫染红了,还爬上了他的脸。那双眉紧紧地结在一起,他的脸漠然了,用结实的臂膀把满身鲜血、毫无生气的她搂住,吼出一声五味杂陈的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报复…你为什么要报复…为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悲愤的声音,第一次看他发狂吼叫的样子…那不是为我,而是为这个出身高贵,宁愿用死来验证爱情的女人!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突然之间变得可贵起来,作为一个倾尽心血为他谋权天下的女人,虽然没得到他一生最可贵的爱,却有一颗如血一般火热的心。不管她是否做过许多错事,却仍是最爱他的女人!如果不是我的出现,这个菲图皇朝将是一个帝后和睦的趋向繁华的王朝…
那刀是她自己握杀的,然而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这一刀不仅仅是结束了她的生命,还深刻地割裂了他与我的感情,而她的脸上,缀着微笑,那是打败了我而发出的笑…我惨笑一声,突然敬佩起这个女人——这个骨子里血性十足的女人。她只用一瞬间就成为了他身上永久的烙印,使他背负上歉疚的罪名,而我正是这份歉疚的载体。一切事物都因为她的血而停滞了,连那夜合花的浓香也因为血的浓重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血,热的血从她身上的刀口处急驰…我忘记表情,忘记叫喊。宫女们也忘记尖叫。殿内静得压抑、窒息,唯有血的腥腻在空气里慢慢弥合。
她死了,一双秀雅的眼带着微笑——不,应该是对我的嘲笑——一直落在我身上,不曾移开!为什么一个这样拥有权贵、聪慧的女子,要选取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的身体在发抖,为她这样的举动不知所措,更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试着叫他一声:“昕!”
他抬头看我,深深地迷惑,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哽咽着问:“你为什么要来?”
他在质问我!我为什么要来?我也不知道,难道我真的是来看热闹?像秋兰说的一样?因为这句问话,我张惶不安。她说,不是她害死皇甫烟玉!那么,难道是我?我陷入了不可消除的僵局,重新凝视着自己这一双手,难道它们也沾染了罪恶?“昕——”
他抱着她火红的身体,重复地问:“你为什么要来?”怀疑、不安、严酷占据了他的双眼,晦涩地看我,唯独没有爱的痕迹。
“我…我来看你!”也许,满眼的血让我愧疚,或者说是一种油然而升的同情,原本理直气壮的话居然被我说得生硬、结巴。
“你走,回宇阳殿去!”他抛出生硬的言语,再不看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已不语的他低头锁住逐渐没了温度的姬滟。她那身张狂的红衣让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路!一个原本坚强的,拥有莫测城府的身为后宫之主的女人在绝望的时候宁愿用死去留住她所爱的男人,也不要活着看这个男人独宠我这个宿敌!而且,她最后还用了卑鄙的一招,将皇甫烟玉的事又套回了我身上,所以深爱我的那个男人犹豫了,冷漠了。
“我走,我走——”做什么皇后?开什么玩笑?他是个君王,可他不该这么冷漠,不该!仅是这么一瞬,我感觉到了他的陌生,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害怕,伸手捂上了小腹,仓皇而逃。好,我走!我没有眼泪,我相信他爱我,但是现在这份爱中间因为姬滟如此激烈的死生出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以后,我们还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
心乱如麻的我强撑着不堪重负的躯体紊乱的我强撑着不堪重负的躯体,远离殿中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出了正阳宫宫门,太后已到,我诧异着行了礼,不等太后允可起身,旋身而去。
太美好的东西并不一定都能实现,现在这宫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可姬滟却是这么狠地在我和他之间筑起了一堵厚实的高墙。眨眼之间,美好的一切都变作了未知数。想着这些,我思绪起伏,神情恍惚。
“娘娘?您在想什么?”冬兰憋不住地问,杏眼中全是惊乱。
“没什么!”原本渐热的夜被满脑的血红撵淡,收紧披风,我两手交缠,踌躇不前。十五,我不会再穿上那身高贵的朝服,因为从头到尾,我都不想!做皇后的,永远只有姬滟一个!
乾坤(1)
十五,夏阳高照,酝酿着即将爆发的炎热。
皇宫里,处处压抑,我透不过气来,头顶狭小的天,眼望飘逸自在的云,不禁泪流满面。我曾那么地向往自由,曾那么地深爱他,但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才好?这皇宫里,终于只留下了我一个,代价是鲜血和生命,原本的立后仪式已变成皇后姬滟的葬礼。他和我之间的嫌隙由此而生,与这一切是谁的过错无关!我站在全皇宫里最高的拥景楼上,俯瞰着皇宫的金瓦红墙,群阁众殿都落在明亮的阳光里,灿烂炫目又森冷落寞。
“娘娘!”春菊担忧地看我,递上一方绣有一对鸳鸯的锦帕。
“这宫里,再不会有皇后了!”我接过锦帕,扬声轻笑。
“娘娘,不管怎么说,皇上从今后就只有您一人了!”春菊轻声说着。
是吗?让他独宠我一人的目的达到了,可接下来呢?我笑她的天真。皇宫的可怕之处就是它会在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吞噬人的善良,它会让人在宠辱之间慢慢消亡。它表面辉煌,却是个埋没人性的地方。“沐妹妹!”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安然转身。皇甫文玥就站在面前,面色十分忧虑。
我低头,声如和风,教她看不出任何情绪来:“皇后的送葬仪仗已经出发了吧?”那是一场专为姬滟举行的国葬,送葬队足有上千人,皇甫文昕亲自随行。
“一大早就出发去皇陵了!”她走近朱红的栏杆,与我一同看这华丽的宫殿,“妹妹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也许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我觉得厌倦,累了。在皇宫里,每个人都会受到不同的伤害,甚至是死!比如烟玉公主,淑妃,还有皇后…”说起皇甫烟玉,我便内疚起来,事实上她确实是有哮喘,只不过备膳时曹和将这个信息在上报之时故意作了隐瞒,所以那晚的菜谱里就存在了“豆腐、鸡蛋、虾仁”等能引起哮喘的食材,而皇后为了能挽回他的心,不惜铤而走险,最终导致了一出悲剧。我也有错,错在让他独爱了我一个,违背了这个朝代该有的逻辑。如果不是我的存在,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
“妹妹,你…”面如姣兰的她睁大如水秋瞳,专注地看我,想把我看个透彻。
“我真的厌倦了,超乎寻常的厌倦。皇宫处处埋人,不适合我,即使从今而后没有争斗,我也活不长久。”两天来,姬滟绝望的眼神每每浮现在眼前,我就会由心打着寒战。他没有来看我,因为看到我,他就会想起对姬滟的愧疚。在情感上,他没有错,姬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在我们都太专情于一人。
“妹妹,时间可以淡化一切,给皇上一点时间。他太爱你了,要知道皇朝开朝两百年来,只有他做到了独宠一人。”听着我淡漠的话,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写满了焦急。
我不语,端端地看眼前的一切,暗念,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也包括我们的爱…
末了,我们都一言不发,在黯然中度过这一日。
三天过去,他还在皇陵未归。
宇阳殿内,进宫来探我的蔷蔷和薇薇十分卖力地讲着些市井笑话,以求让我放松心情。我看着亭亭玉立的她俩,始终笑不出来,沉郁的心一直停留在那晚的黑暗中。血色与夜合花的香始终在我周围徘徊,我无法解脱。
“来,你们过来,给我说说现在京城都流传些什么?”我朝两人招手,很想知道百姓是怎么在看我。
“娘娘,这…”两人有些顾忌,不敢轻言。自从皇陵回宫后,她俩就再不叫我“姐姐”,而是称呼“娘娘”了,话里话外都多了敬重。如今其父的冤案已被平反,兄长司马傲绝也封了将军,有了独自的府邸,两个小丫头总算有了一个家,虽说经常在醉枫楼忙上忙下,却没沾半分世俗气息,颇让人欣慰。
“说吧,我就想听实话!”人有了权力后就是这样,连最亲的人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娘娘,民间众说纷纭,很多人都说您是妖妃,害了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薇薇实话实说,完后咬唇看我,忐忑不安。蔷蔷也是同样表情。
我笑道:“没事。我早料到了!”好端端地,淑妃自缢,皇后也选择了自杀一死,早就对我心存忌恨的姬元烈父子俩怎么会放过我?就算他们手无实权,多年掌权之下门生众多,随便放点风出去,皇城就该流言四起了。看吧,过不了多久,全皇朝的百姓都该指责我了。用过晚膳,差人送走了姐妹俩。我漫步在香气四溢的御花园。夜魅之中,星空皓月,让人神清气爽。他应该快回来了!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会回来的。
“谁?”秋兰的叫声,将恍惚的我吵乱。
“你们想…”后面的话我还没说出,异香扑面,神志便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醒来,我身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手脚被缚,可能路面极不平稳,马车摇摇晃晃,直觉自己已经身在郊外。一个身着藏蓝色衣衫,有着晴空一样温软面孔的男子就坐在我对面。见我醒来,他头也不抬地笑了笑。
“你是谁?”我警觉地问,很显然是他劫了我。只是不知这马车,不知是要行到哪里。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竟然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他到底想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我。
“你不用管我是谁!既然你不是皇朝人,就该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他的话让我心惊,似乎对我的过去极为清楚。照他所说我可以回去现代了?
“你是姬家人?”我再次问。如果他是姬家人,那我一定难逃此劫。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应该再为他添麻烦!”什么意思?他口中那个“他”是谁?是皇甫文昕吗?
乾坤(2)
那眉,那眼,总觉得熟悉,可我又能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宽敞的马车里漂浮着我揣测的心思。他是谁?为什么要劫走我?空气中漂泊着紧张的气息,我无法判断他的身份来历,暗自惊叹他怎么知道我不是皇朝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皇朝人?”
他默不作声,抬头放眼朝我看来,从容镇静而不掺任何杂念,身上没有半点糟粕之气。
再细看两眼,我发现他长得极为俊秀,双目炯炯有神,白净的脸丰润如玉,颇有些斯文气质,看样子绝不是泛泛之辈。“既然要让我回去,就得让我走得明明白白。看你的样子也并非平常人家,能和宫里扯上关系,身份也是极尊贵吧!”
他仍是不语,只是看我的眼神更加深沉,如明净的水染上了一层墨色,良久又说:“你和一般女子大为不同,难怪他如此钟情于你,任何男儿见了都不会不记得你的明慧!”
我的思维为他的话停了一瞬,心想这个劫匪也太斯文了些,惧意便弱了几分,转念一想说话单刀直入:“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有好处,但他是不能情衷于一人的天子,只要你还在后宫,天下就会大乱。”他的眸子豁然光彩奕然,眉峰上耸,极其轻松,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皇甫文昕。
我有些糊涂。他这是什么话?只要我在后宫,天下就会大乱?难不成眼前这个看似超然洒脱的男子也和市井小民一样目光如鼠,当我是个妖妃?“为什么不说是你们男人没有独爱一人的勇气?天子又如何?天子就不能选择自己的爱吗?如果一个男人连选择自己所爱的能力都没有,空拥天下何用?自古男儿当有勇有谋有担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
被我质问一阵,他显得极端错愕,倍感吃惊之余又道,“有趣!”
“皇宫是埋人之地,里面的人都生活在皇权统治的阴影里,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相互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实在无趣极了!也许你劫了我还是好事!”我接着说道,扭了扭被绑得快麻木的手脚,不将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