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妃子手劲儿过人,一把搂住他就不放手,如何也挣不开。
土行孙哀叫,难道今天他的清白就要葬送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那宫妃突然喝道,“拿住了土行孙!”
帐外三军呐喊,锣鼓齐鸣。土行孙定睛一眼,原来这女子是杨戬所化,再一看地上姬发的头颅,此刻已化成一截朽木!
姜尚听到远远从王帐传来的喊杀声,嘴角微微释出笑容,亲自入帐后结界内请出姬发,姬发迷茫道,“哪里来的杀声?”
“回禀陛下,应是杨戬智擒了土行孙。”
姬发闻言大喜,未几,便见杨戬腋下夹着赤条条的土行孙,来禀姬发。
姬发看着二人模样,不由囧然,“既已拿将成功……这是如何光景?”
杨戬夹着光溜溜的土行孙答曰,“此人善地行之术,若放下他,便会遁地逃走。”
苏苏伏在塌尾,也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土行孙白嫩嫩的裸体,恍然大悟,“杨戬,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鬼畜攻!”
杨戬:“??”
姜尚状似自然地左移一步,恰好挡在苏苏的视线前,命杨戬将土行孙带下去小心关押起来。
枉凝眉终虚化(中)
得到土行孙被西岐所虏的消息之后,邓九公的西征大军着实萧条了好一阵。
但战争不等人,西征军且战且退,一路退出西岐山界。
姜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绞杀西征军,一路径直北上,方向直指朝歌!
至于土行孙,自然也一路被带走。
应着他的师父惧留孙的缘故,姜尚没有立刻斩首。命杨戬通知了惧留孙,只待他来后,与他商讨如何处置土行孙。
可杨戬这次带来的消息是,土行孙之事已被师尊知晓,正命惧留孙闭门思过。
没法,土行孙只好继续做阶下囚,苦哈哈的等师傅惧留孙回来救命。
既然师尊已经知道土行孙的事,姜尚目光转向苏苏,那她的存在,师尊定是也知道了……
果然,两日后杨戬回报,不日玉虚十二金仙将会下昆仑,助他顺利攻占朝歌。
而苏苏,也已然从申公豹和寐喜传来的密令得知,闻仲和申公豹将在三日后与邓九公的西征军顺利会师。
是孽缘抑或是劫数。
玉虚十二仙和闻仲申公豹竟撞在一起。
起事的时间就要到了。
当闻仲的黑麒麟降临战场的一瞬间,申公豹拍拍座下白额虎的头,风骚无比的绛紫道袍迎风招展。
闻仲不愧为三朝元老,领兵布阵精妙无比。
原本被杀得几乎溃逃得西征军仿若找到了主心骨,重新焕发军容。
这是全然交托的信任,他们毫不迟疑,坚信只要紧跟着闻仲,必定会胜利。
只见那兵戈凛冽,树立斩虎屠龙纯雪刃。对对长枪,似排数千粗细冰淋尾。
长弓初吐月,短弩似飞凫。
重整旗鼓的王师令顺逆已久的西岐军有些反应不及,况且另一支绞杀王师残部的西征军正陷进闻仲的包抄之中。
姜尚火速令传令官下退兵令,西岐军人数原本就少,经不起损耗。
这厢闻仲见姜尚率先收兵,未前去追赶,令人叫邓九公前来回报,同时清点人马,重新整合。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
姜尚商讨完战事回帐后,苏苏没有像往日般先睡,而是化回人形,倚在塌上。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姜尚站在塌前默默注视着她良久,而后轻轻的,摸一摸她的头发……
手在要收回时被拉住,苏苏睁开眼,定定回望他。
“这几日,玉虚十二位师兄便要来了。”良久,他才挤出这句话。下一句‘你便彻夜逃吧’来不及出口,便被一根纤纤玉指按住。
她道,“……吻我。”
姜尚迟疑地看着她,心跳咚咚如擂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不由笑了,抬起双手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吻我。”
他闭上眼,小心的以唇舌描画她的轮廓。
“我问你,曾有一刻后悔与我相识吗?”
“不悔。”
“如果我永不回应你,日后还要嫁给别的男人,你还悔不悔?”
“不悔。”
“如果我告诉你,我与你同吃同住,今夜你的晚膳里,我还下了毒,你还不悔吗。”
他温存的摸摸她的头发,笑了,“我早知道了。死在你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她没有再说话了。
姜尚从她的脸上,吻到一滴咸涩的温热,他低声喃喃,“为了这一滴泪……我死也欢喜了。”
她沉默良久,道,“……傻子。”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
五更天,军营响起一片喊杀声,王师来偷袭!
在四面战鼓苏苏坐起身,指尖缓缓摩挲着枕边人透出淡淡青色的脸。
他紧闭着眼,白得发青的脸上表情十分安详而满足……再有最后一剂毒膏,他便永远不会再醒来。
苏苏怔怔凝视着他良久,而后极轻的,碰一碰他的唇,将毒药随意扔进案底,转身离开。
当那抹妖娆的身影离开之后,姜尚轻轻睁开眼,念动隐身咒,身影渐渐化作透明……
苏苏出了营帐,发动信号,不过转瞬间,申公豹与寐喜已出现在她身边。
“四更就通知了你做好准备,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申公豹别有深意的眨眨眼。
苏苏没心情与他调笑,只把目光转向寐喜,“闻仲呢?”
寐喜道,“正在靠王帐那边。”
苏苏远远望去,果然发现那头黑麒麟载着闻太师亢奋的俯冲腾跃,隐约看见哪吒的风火轮和雷震子乾坤金棍的残影,看来太师杀性正酣,她便不过去打扰了。
“姜尚已经解决了?”申公豹果然第二句便是这个。
苏苏妩媚一笑,“这是当然。”
寐喜心一动,低头看她。
苏苏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坦然地看向他,寐喜微微有些尴尬的率先转过脸,没说话。
五更天快过去了,东方渐渐透白,映出脚下西歧军的惨境,只见地上尸横的,折筋断骨,鞍上无人,战马空拖着缰绳嘶鸣……
申公豹与杨戬对上了,在战乱中逃出的土行孙正对着寐喜眼含春情,无限恋慕。
“邓小姐,你来救我了……”土行孙含情脉脉。
申公豹对战时还抽空插了一脚阿谀,“寐喜,看来你真是魅力无限,男女通吃。”而后再对土行孙道,“若你真想娶个男媳妇,便继续试着追求他吧。”
“寐喜……男媳妇?”土行孙反应不慢,震惊道,“你不是邓婵玉小姐?”
寐喜额上青筋暴跳,“谁告诉你我是邓婵玉的!”
土行孙道,“可是……可是西征的美姑娘唯有……”
寐喜可没让他把话说完,“谁告诉你我是姑娘的!”
“是,是我自己看的……”
寐喜直接阴森森道,“我剜了你这双狗眼!”
苏苏忙上前调停,“小孩子眼神儿不好,咱们不跟他计较。”
寐喜余怒未消的再瞪他一眼,土行孙心灵破碎,幻灭的蹲在墙角画圈圈。
倏地,从空中落下密密麻麻的细雨般的火箭,将整个天空点亮!
火箭似乎有眼睛一般,准备的避开西岐军,射向王师队伍中,已达十万大军的王师内部,霎时想起一阵凄厉的哀嚎,远望去,犹若开出千万朵血腥而致命的烟花,凄美壮丽之极。
——是玉虚十二仙!
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到。苏苏眯起眼,魔魅之色闪过,无声弹出利爪。
枉凝眉终虚化(终)
——君归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隐形咒对同是玉虚宫师兄弟的十二仙来说形同虚设。
在十二仙眼中,他们看到曾经最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手握着雌雄宝剑挡在那妖狐身前,对着他们,竟举起剑——
姜尚原本只想出来护送苏苏离开,谁料竟发现师尊提前将玉虚十二仙派下昆仑。明显已对他起了防心。
他看着昔日十二个师兄都向着苏苏挥去法器,手中的宝剑仿佛也在呼应他的心情一般,清啸一声,剑鸣被淹没在周遭嘈杂的呐喊冲杀声中,心爱的女子没有听见,她正与那个美丽的少年并肩而立,相互私语着,决定他们各自负责的击杀人数。
“师弟!”有人怒吼震惊的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他手中的‘剑’在嘶吼咆哮,刺向每一个要向她发动攻击的人。
或许我已入了魔障?
他问自己,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一个身影若流光般疾扑在他身后,腹部一凉,他低头看见露出的刀尖……
剧烈的疼痛令腰部肌肉连至大腿的动作皆后滞了几秒,大腿和左臂分别被一根长枪钉在地上。
看来师兄们已经判定他堕入魔道,要将他清理门户。
他溢出一口血丝,单手结印逼退来者,另一只手拗断长枪,将嵌在体内的枪头和长刀□!
鲜血随着动作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此刻也正周旋在十二仙和数名仙童中,利爪毫不留情的撕裂每一具触到的肉体!
鲜血四溅中,谁也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咬破了唇不吭一声,自成一场壮烈的默剧般,无声的屠戮。
体力渐渐到达了极限,几次伤重未愈加上霸道的毒药在侵蚀神经……
他手上结印的动作慢了一拍,脸颊立刻被锐利的剑风划破一道狰狞的血痕!
天渐渐一点一点亮起来,他沉重的喘息着,手持长剑始终站在她身前,晨风浮动着他残破的道袍,猎猎作响。在下一次突袭进攻中,脚蓦地一麻……身体到极限了。
他被打落在地,肩膀被番天印打穿,欲抬起头,又被斩仙剑重新压在地上。
“姜尚?”忽然,原本沉溺在打斗中的她突然转过身,双眼在黑压压乱成一片的战场上焦急的搜寻,“姜尚?姜尚,是不是你?我知道你在这……你快出来!”
他仰躺在地,口中都是腥咸的血,却尝出了甜蜜的味道。
苏苏,快走吧。我永远也不会回答你。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曾经明媚的倒映出他的剪影。那弯殷红的嘴唇,曾经对他诉说着最甜腻动人的情话……
走吧……离开我,离开西岐,逃得越远越好。
他听见她轻吁一口气,安心地喃喃,“……幸好他还安全地在营帐。” 她在营帐内设了保护结界,才放心离开。
脚步声背向他,慢慢朝南突围,离他越来越远……
他转过头,无限眷恋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他静静数着她远离的脚步,师兄们还在商量是将他就地处决还是带回去交给师尊,他耳窝内隆隆声低低的滚动,听力似乎消失了大半,师兄们的声音已逐渐听不清楚。
突然,已经快走出视线之外的她再次回头了,目光几乎扫到他的身影,他的心跳刹那为她而激越。
“姜尚,”她不管不顾,就算没发现他,依然执拗的又跑回来,“姜尚!我知道你就在这!”
寐喜见她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忽然又跑回去,不由微愠的跟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走!”
她甩开他,两人挣动间,一支金箭突然倏地破空而来——
姜尚终于忍不住起身示警,“小心!”
玉鼎真人见他猛然一动,以为是要反击,横在他脖颈的斩仙剑从右喉狠狠划至左心!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汩汩蜿蜒了一地……
苏苏听到熟悉的声音,待打掉金箭回头看去,那个被刺得千疮百孔辨不清面目的血人,就是曾经如风光霁月清雅绝俗的姜尚?
“不……”
她不敢置信,摇头再摇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掌捏紧,却是发不出声,只踉踉跄跄地赶到他身边,甚至连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差点跌坐在旁。
她颤抖得捧起他的脸,胡乱想拭去他脸上的污血,喉中控制不住透出哭腔,“姜尚!你怎么了?别吓我……不要吓我……”
十二仙看此情境,不由都有些凄然,毕竟做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今日,便权给他们留下话别时间,再缉拿那妖狐。
“别哭……”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擦去她的泪。
“我不哭。”她用力咬紧唇,托起他的手让他能顺利抚上她的脸,努力强忍住眼泪。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若是你我之间非死一人不可,那便是我吧。”他拇指费力的摩挲着她的脸,“可惜……以后的路,不能再陪你走了……”
她捂住嘴用力摇头,却是泪流满面,“不……不……”
“这辈子……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吧。”
“都清了。”她哽咽着,“可是我欠你的,还没来得及还……”
他身上的血慢慢浸透她的衣襟,“那就……留到下辈子还我。下辈子,换你欠我……”
她不停擦去奔流而出的泪,努力想再看清楚他的脸,释出笑容,“好,下辈子换我欠你……我们只做一对寻常夫妻,好好过日子。”
“说……定了……”
他露出淡淡满意的笑容,渐渐阖上眼。
“说定了。”她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渐渐冰冷的额头上,用着对恋人撒娇的口气喃喃,“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还记得吗。那时候你穿了一件……嗯,一件青色的纱衣,坐在盛开的蟠桃树上……那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这次没有再回答……
她轻轻摇晃着他,他脸上尤带着淡淡的笑容,右手无力的从她脸上滑落……
她几乎要因为心碎而亡,却绝望又温情脉脉的再摇晃他,“姜尚,你还没回答我呢……记得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他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她颤抖的弯起嘴角,努力再勾画出一个笑容,“好吧,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我的记性向来很好,连着你的份儿……一起记下去。”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温柔地喃喃,“姜尚,你那时候说呀……‘你是哪家的狐狸?’”
他依旧沉默。
她倏然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抱着他的尸身坐倒在地,低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也跟着死去……
虚空中,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逸出她体内,渐渐地以她为中心,若风暴一般极速旋转……
寐喜,哪吒,申公豹,不论谁在外面焦急的喊她的名字,她依然毫无反应,只呆呆抱着姜尚的尸身不放。
马诗诗捏紧手上的金箭,伤心欲绝地几次想冲进去抢回姜尚的尸身,但都被其他金仙拦住,“那妖狐似乎要开始渡劫了,贸贸然闯进去恐有杀身之祸”
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
苏苏历过百般悲喜,痛失挚爱,此番心如死水之下,竟是冲破了所有心魔,只等最后一个雷劫以待飞升。
当多年目标近在眼前,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感觉,仿佛一切感情都随着怀中那人而去。
姜尚,我竟如此爱你,超乎我的想象,超出你的预料。
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轻易释怀那一剑,如何能承认,是因为心中还爱着他。
爱有多深,怨就有多深。
当如今再没有怨恨的借口……那人却已不在了。她心痛欲狂,她想悲声狂呼,又恨不得与他同死一处。
轰隆隆……
天边开始现出紫色的劫云……
苏苏任凭劫云到了她头顶,依然一动不动。
当第一道天雷打下,不意间触碰到姜尚一缕衣角——她终于动了。
她狠狠抱住他微微僵硬的冰冷身体,仰头凶狠得朝天尖啸一声!
这尖啸锐利得可怕,几乎形成了半实体化的恐怖波动,声波向四面八方震荡,给人以撕裂周遭一切的错觉。在这可怕的尖啸声中,玉虚十二仙皆脸色煞白,竟是被音波逼退了数步。
这便是上古遗留的天狐的实力吗。
眨眼之间,所有人骇然发现以苏苏和劫云为界,一道巨大的光柱直上九霄,苏苏啸声不绝,那光柱随之仿若无有穷尽般,深深刺破天空。
绵密频繁的轰隆隆声入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那光柱骤然化成一片光幕,将整个天空都笼罩起来,彻底隔绝人与天的视线接触。
众人看不清光柱内苏苏是如何渡过雷劫,只听雷声不断轰鸣着,终于,两个时辰后息止下来。
待光柱也随之消散后,人们才震惊的发现眼前整座山脉皆被夷为平原。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没有人敢直面与之抗衡。
在这个后天形成的平原正中心,一个金瞳雪发的绝色天人紧抱着那具难辨面目的血人,头也不回地飞上九霄……
姜尚……
你曾说过你会永远等我。
我相信了。不管是何时,也不论在何处,反正我心底知道,总有你在等着。
可如今为什么当我想回到原地……
你却已不在了?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她一字一血泪,想起记忆中紫霞的对白。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到这结局。
姜尚……带我走吧。
—正文完—
桃花源外传
“于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儿紧揪着娘亲的衣服,“于是妲己就抱着他一道殉情了?”
娘亲囧然了下,“当然不是,妲己可不是那么软弱的性子,自然不会抱着一同寻死的念头,而是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咦,可是那太公望不是死了吗?”
“啧,死了还可以复活的嘛。有女娲这个人界创始者在,完全不用担心。”
女娃闷闷地“哦”了一声,突然觉得感动值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
“不对,”思索了片刻女娃疑惑道,“那女娲为什么要帮太公望?”
“为什么不帮?他可是为颠覆成汤派下的先行官,代表女娲和元始天尊扶持西岐成为新的天下之主啊。”
“哎?那意思是太公望被女娲救活后又离开妲己,继续辅佐西岐了?咦……不对不对,他师父不是很小气吗,怎么会原谅他跟妲己在一起?”
娘亲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子,“笨,先前妲己还是妖精啊,仙家当然不会同意。可飞升之后,九尾天狐是上古神兽,法可通天……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怎会放过这个拉拢的好机会。”
女娃儿只觉脑袋一团浆糊,还想再问的时候,娘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了,今天的床头故事先这样结束了,下次再继续。晚安。”
于是可怜的小女娃便带着满脑子问号入睡,第二天早上留着问题问父亲去。
“爹爹,我问你。”早膳结束后她小大人一般双手背负身后,仰起小脸很有求知欲的道,“娘亲昨夜给我讲了武王伐纣的故事,可我对比史书,觉得她说的几处地方有点奇怪。”
“嗯,问吧。”爹爹双手在她腋下轻轻一提,将小萝莉抱在腿上,他的右颊和脖颈上细看,隐隐看到两条长疤,颜色比肤色略浅些,但从中能看出那场战斗该是多么惊险。
“书上没提到太公望曾经死过,只说他最后是在朝歌战死的,可娘说他其实早已死过了,是妲己求女娲救活他的。那女娲为什么会这么热情帮妲己了?还有,太公望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的?不然妲己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可他又在朝歌战死,那妲己岂不是要伤心死?”
爹爹道,“女娲会出手相助,自然是因为妲己愿献上天狐的通天神力以换太公望的性命,而且已经飞升的天狐,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去完成诱惑成汤之主的任务。既已是弃子,也没有必要再费力逼迫为难。”
“啊,原来是这样。那太公望呢?他最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战死了?”
他眼神越发柔和,“有人在等着他,他怎会轻易战死。”
“啊,那……那他是诈死了?”小萝莉倒还真聪明,“这应该瞒不了元始天尊那小气鬼,他最后又怎会放过太公望?”
“你想,若是一个剔去仙骨,剥离神格的凡人,能否再继续执掌封神榜?不过蝼蚁般的存在,也没有让天尊有掌控管束的资格。”
“啊!”她小小惊叫一声,“太公望对自己可真狠,诈死了还敢再剔先骨剥神格。”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呀,他可不想让那人等太久……”
小萝莉怀疑的抬眼,双手叉腰的逼视老爹,“不对!为什么娘亲和爹爹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笑而不答,只揉揉女娃儿的头,“好了,吃完饭休息下就要去先生那习课,爹爹也要忙了。”
女娃儿嘟嘟嘴,“先生老爱变成兔子,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抓去炖了。”
爹爹摸摸她鼓鼓的小脸,“下次就是拿去炖了也没关系。”
等小萝莉蹦蹦跳跳的上课了,她拿起角落被翻得零零落落的史书……
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武王观兵孟津而归,尊太公望为军师,居二年乃伐。帝辛亦发兵距之牧野,起兵十七万,苦战月余,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至甲子日,胜负依旧难分,遂签立牧野之盟,二军划长江而治。此间太公望战死沙场,武王大恸,追封武圣……
后世儒、道、法、兵、纵横诸家皆追太公望为本家人物,尊“百家宗师"。
这段历史完全不一样了……
她轻轻感慨,数百年后的史书提到他,皆是统一口径的高山仰止。可提到她……
一百年前只有一句:帝辛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待百年后,武王的孙子PK掉帝辛没用的孙儿时,曾经脱序的历史又被倒回原位。而妲己与帝辛,也重新被放在审判席上,无可奈何的接受代代使官学者的一层层抹黑。
可帝辛这时早死透透了,他也向来不在意身后名。而她,更是当做浮云,只与那人在人间做一对平凡夫妇,打算生一窝小狐狸……咳,虽然这数百年只成功造出了一只。
而寐喜虽为邪神,可到底也是神。大战后他带领族人潜心修炼,只偶尔应邀参加凤族的宴会,听说黑凤凰在凤族里拉风无比,有无数火凤凰在倒追他。
至于申公豹,大战后他的无间道身份自然暴露了。阐教是回不去了,就是截教上下对他也有点讪讪的,尴尬十分,于是他便厚颜无耻的满世界找到她,不论她如何搬家,他硬是在她隔壁搭窝,倒也就这么吵吵闹闹的继续这段孽缘……
哦,说到这差点忘了小师妹。
姜尚诈死后,杨戬便代替他,掌管封神榜选出三百六十五位八部神,小师妹在其中也得了个仙位……额,扫把仙……
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好歹也是人见人怕,威慑力还是不错滴,做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嘛。
偶有兴致,她也外出购买几本史书,看看有无对二人更有新意的点评。
可惜总令她失望,两人在史书中的形象也越来越呈现两极化,她便懒得再买了……
“苏苏。”
男子撩开帘子进门,手中托着一卷竹册。
“被青丘退回来了?”她对着面有愧色的夫君露出笑容,“没关系的,反正也被退了几百封,我已习惯了。”
“苏苏……”他唤住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本是九尾一族等待了数千年才等到的天狐,肩负着重振一族的希望,却为了救他,自毁道行,削除千年苦修的仙籍,令青丘族人痛心失望。
每年,她皆修书请求族人谅解,只是从小悉心照管她,对她怀有最深希翼的大长老仍迟迟不肯原谅,避而不见。
心底并非不难受,可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她还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已然是不可能再回头。
时光哗啦啦向后奔跑,当世上第一张纸被制造出来,并流通天下后,元始天尊也带着阐教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九重天,新任的昆仑山主西王母娘娘曾经听过他们二人的传说。
她更像一个祥和八卦的老嬷嬷,而不是毫无情感的神。
西王母殷切招呼他们二人赶紧从隐居地搬来昆仑,她划下一块灵气宝地并在外围设置了桃花障,每日只让苏苏闲暇时跑去陪她聊天磕牙。
所以你看,神仙的日子多寂寞啊,连找个八卦对象都要这么艰难。
乔迁之喜那日,几个青丘的昔日玩伴登门做客,做完客他们就不走了,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们一道住昆仑。
她面上只做无奈状,心中知晓定是大长老担心西王母使诈,才派来族人保护她。
隔日她特地又修了一封感谢信让姜尚再带往青丘,这次姜尚回来后两手空空,道,“大长老依然如往常般不接信,不过这次让我进了屋,吃了茶。回程路上,身上的书信就不见了……或许,大长老心中早已原谅你了,只是仍抹不开面子。”
苏苏乐得起身,胡乱在室内转了几圈,最后一丝心结……
终于解了。
这夜姜尚在宴桌上已经连续四次吃到鸡蛋壳,终忍无可忍道,“今日的晚膳轮到谁当班?”
众人默默无语,目光暗示地直指向她。
苏苏面无表情道,“……今晚是我亲自下厨。”
姜尚差点噎住,忙不迭又多夹起几道菜来,“难怪分外……美味,娘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夫君,你的话是不是转得有点太硬了?
众人:“……”深深鄙视之。
岁月流转的风啊,拂动着来自故乡的云。
这叫人整个身心都舒懒起来的仲夏之夜,是多么美好。
小小的一家三口,手拉着手,一起躺在屋顶上眺望缓慢旋转的星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懒懒得令人几乎产生一瞬千年的错觉。
曾经的厮杀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儿,就连彼此指间留下的薄茧也是这么美妙。
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 玄月,星光,树上不停聒噪的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