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之于他,做不到。
他最后握紧与她交扣的十指,而后一寸寸抽开,撩开衣襟俯然下拜,“弟子知错,甘愿领罚……”
“孽徒!你私藏妖邪,知情不报,坏我清风,可曾知罪?”
他头也不回,握紧拳以额贴地,“弟子知罪……”
“知罪莫若悔改,你可甘愿领罚!”
他一字一句道,“弟子愧对师尊教导,甘愿受罚。”
“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他,艰涩地道,“你……要留在昆仑?那……我呢?”
“孽障!你且还要引诱我徒儿!”师尊话中透出浓重的杀意。
他连番叩首,阖上眼不看她的表情,“求师尊饶她一条生路,弟子愿代她受过。”
……
苏苏,你回青丘吧。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你回去吧,别再受伤了。
命运却如此讽刺,他最不愿伤的就是她……到最后,伤她最深的,却也是他。
他是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他知道,那时她劈下来的是刀背。
他知道,她不愿杀戮。
那只虽然大胆却始终从未伤过他的小狐怎可能会带领族人血洗玉虚宫。
刺入她胸口那一刀,虽然他已经避开了致命处,但他怔怔看着她在这一瞬间眼中熄灭的光线,仿佛也听见心中被彻底摧折的感情在哀鸣着寸寸死去……
他知道,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她想哭又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承载不住的滑落下来,“姜尚……你不信我……”
她捂着左胸,放声大笑,“你不信我……”
他心中哀痛欲狂,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口中竭力平静地道,“别再来找我……这次我便饶了你,你救了我两次,我便也饶你两次,第三次,我便再不饶你。”
苏苏,别再来找我了。
四顾左右,青丘九尾狐自是上古眷族,但青丘最强之天狐远在天界,今夜前来的九尾狐多为妖狐仙狐一辈,师尊元始天尊和座下十二金仙位阶乃上仙之上,九尾一族猝然发难一开始确实占了上风,但眼下同门已站稳脚跟,逐渐发挥出压倒性优势,若然不及,九尾一族今夜亦难逃灭族下场。
一方是身居数十年抚育他的同门,一方又是他心之所向。
他被从须弥镜中放出来后,借着师尊不在,挤出最后一丝术法幻化出式神紧急通知昆仑之主西王母,只盼她会来得及……若是来不及,至少,他已经把她救出来了。
这一刀劈碎的,有她的情意——还有师门蠢蠢欲动的杀意。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知道或许她并不会稀罕他的所做种种……他都知道。可是这又如何。
他只要她能活着,其他的,他便也无法再顾忌了。
“你真愚蠢。”申公豹静静的站在他眼前,看了她良久之后,轻轻抱起她,“比如我,从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
他强撑着平静,对申公豹淡淡地道,“你带她离开这里。”
他“啧”了一声,怀中意识浑噩不清的她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喃喃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他垂下眼。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阖上眼。
苏苏……
你也……从未信过我。
你从未告诉我为何当初会对我怀抱杀意。
你从未告诉我为何要暗暗与人间的君王相交。
你从未告诉我你与女娲娘娘究竟有何约定。
你也从未告诉我,你做的任何决定……
为何要瞒着我,为何一开始要欺骗我?
血洗玉虚宫那夜,西王母和女娲娘娘是先后赶到的,西王母是他通报求助的,那么女娲……究竟为何而来?
师尊自然知道是他通传西王母,待那夜之后将他重新囚入须弥镜,直至封神榜的法牒落下……他被选为这一任封神的实行者。
终回到了蟠桃林,也曾暗自去青丘打探,却杳无音讯。并非未想过就这样断了心念,在昆仑终老一生未尝不可。但天命终不可违,在一个炎炎春日,他领旨下山,开启这段封神之旅——
再一次见到她时,她摇身一变,成为商汤之主的宠妃,身上的妖气若隐若现。
他如何也想不到,下山之时他和云中子望见朝歌宫闱之内妖气冲天,这妖气的祸首,竟然会是她?
她似全然不记得他,眼神陌生而夹带敌意。
那隐含杀意的眼神是如此熟悉,当年她知悉他的名字后也是这般反应,他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让她每每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就对他充满敌意。试探地朝她传去心音,“妖狐,还想着杀死我吗。”
她抿着唇,面色微变。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了悟,当日便夜探王宫,果不其然,妖与仙一般,得享青春,但看着容颜瞬间老去的她,他心中伤恸难当,这也是因为他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就……没有发觉我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他暗暗深吸口气,只是冷着脸道,“莫要再施诡计,妲己,今日我言尽于此,日后我便不再容情。”
……她忘了他也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再与他牵扯只会令她伤得更深,倒不如只作陌路……
本因即刻往周的他,在朝歌驻足。
就这么看着她偎在君生身边,夺取娇宠,争冠后宫,为他在文武群臣面前跳着从前只为他一人而跳的独舞……记得他也罢,忘了他也好。他且守在她身边,为她防着闻仲,她身边有妖邪趁着她失忆之时纠缠,他便为她斩断。
那只千年琵琶精和九头雉鸡精身上的血腥嗜杀之气太重,他们是纯粹的妖,现身在王宫,必定会引起滔天大祸。他日后不愿再与她兵刃相见,怎能放任她与他们纠缠?
只是这成汤天下天命将近,留在这风雨飘摇的王城,她的下场……
心中隐隐有带她离开王宫的心念,他蹙眉,不去揣测其中又包含多少私心。
思及她曾说过是女娲让她入朝歌的,他几番试探,想从她口中知道究竟女娲给她安排的是什么任务,但她却始终守口如瓶,不肯吐露。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你此行是否欲祸乱天下,危害苍生。”去王宫救她那夜,他最后退而求其次道。
她踌躇了下,依然紧闭上唇。
“那我也无话可说。”言罢,他佯装离开想逼她吐实……
“姜尚!你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等死吗?”
“我也已经受够了这么悲惨的自己……”,她在他身后如泣如诉,“请你别离开我,姜尚,我不要死,请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握紧拳,悲哀的是,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刻她依然在欺瞒他,他心弦却是大恸,过往的光阴年华从未带走什么,思念和感情经年累月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而起,终至难以负荷。
……“妲己,你总是如此,总是满口的谎言……”总不肯对他告知种种。
她只是越发低柔了嗓音,如情话般喃喃着,“我是认真的,姜尚,我是认真的。求你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想跟你走,求你,带我走……”
只一句话,他的防线轰然崩塌。
后来……
故事又牵扯到后来。
后来,那只雉鸡精前来王宫夺她。
后来,申公豹告诉他,她恢复了记忆。
后来,他身不由己的设法去见她。
他知道除了自取其辱,这并不能带给他什么,他也没有抱过任何期待,也许……在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曾暗自滋生。但最后,看着恢复了记忆之后眼底被怨痛占据的她,他除了问一句,“你还好吗。”这已是他能做的,也是她允许他做的最多。
他只是……想看看她。
只看着她就好。
……“以后你若是见到我,你就避开我,我若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会绕路走。老死不相见……好不好。”
连看着她也不行了吗?
他隐去身形,深深再看了她一眼,走入无边夜色。
避居在磻溪之上,他偶尔会下山观看乡野的古朴祭祀。
火把一盏盏亮起,在温暖的火光之下,男子豪迈的放歌,女子为他们翩然起舞……
他坐在角落一隅静静的看着。
突然想起了她的凤求凰,她为他在月下独舞……
女子们在火光中迤俪动人的身姿含羞却怒放着最美的韶华……
他看着眼前的他们做着从前他们所做过的事。
他们一样觉得很幸福。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
不觉颊上微凉。
抬手抚去那滴冷意。
——卷五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番外搞定,前后修了几次,还有有点不满意,觉得有些煽情了,咳,雷的话请诸位包涵了
看到这番外发现了前文的隐线了吧,其实那时候姜尚是故意毒晕自己,所以除了香味这个原因他也很清楚的知道救他的人不是马师妹。前传的最后,抱起苏苏的是申公豹。我木有偏心,寐喜帝辛的番外后文也会有滴~
文王吐子(一)
当血红的落日攀上城墙,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
整个朝歌沸腾了!
四大诸侯国里叛变了三国,骄傲的大商子民饱受这奇耻大辱,如今每一个捷报都能引来海啸般的欢呼,此次又是王与闻太师亲赴战场,还将西伯侯给俘了回来,喜讯传来,整个朝歌更是沉浸在一派歌舞升平之中。
长长的军队望不见边际,整齐列队的鱼贯踏入城门,将士们身上的血渍未清,盔甲上斑斑暗红的血痕映衬着锋利的刀戈,几乎要透体而出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原本围在夹道两边正雀跃欢呼着的臣民渐渐停下喧嚷,安静而狂热的凝视着王师归来。
象队分列队伍中部左右,队伍的末端便是一串串被锁链紧紧缚住的战俘,他们被作为奴隶,身上的衣甲尽除,除开部分级别比较高的战俘得以在腰上留下一条遮羞的麻布,其余八成以上都是裸奔。
行军的速度极快,苏苏在战车中努力不看后面集体裸奔的战俘。
当帝辛手持巨戟走出战车时,朝歌疯狂了!他们欢呼着,歌颂膜拜着这个不败王者。
帝辛垂首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民们,豁然举起巨戟,刀锋向天——
霎时整个朝歌和数十万将士齐声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嘶吼,在朝歌上空远远回荡——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回到阔别已久的寿仙宫,苏苏的回归帝辛并未大肆宣扬,虽然低调的尾随君王回宫,但自然是瞒不住后宫妃嫔和闻仲这双眼睛。
“娘娘。”先前侍奉她的宫人喜极而泣。若是娘娘再不回来,恐怕下一批被调去服侍喜媚的便是她们了。那位新晋的宠妃好生可怕,被调去服侍她的宫人几乎没有一个能顺利回来过。
苏苏挑眉,颇为惊叹她那时在宫中收买人心的功力有这么高杆?让她们如此念念不忘忠心不二。
帝辛回龙德殿先处理要务,闻仲一路上隐忍许久,垂目上奏,“陛下,臣……”
“卿不必多言。”帝辛主意已定,“朕自有安排。”
闻仲自知无力扭转圣意,只霍然撩衣下拜,跪而奏曰,“臣只愿四方绥服,百姓奠安,诸侯宾服,臣之愿足矣!只求陛下莫负这大好江山!”
言罢,再一稽首,转身疾步而去。
帝辛背对着他,良久,甩落手中的龟甲。
两旁的的侍人瞬间伏跪下身子,战战兢兢道,“陛下,陛下息怒……”
帝辛双手负于身后,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移驾寿仙宫。”
这厢苏苏正准备着手安排侍人,便接到帝辛要来的消息,无奈的揉揉额头,她匆匆一整装,和侍女一道去宫门前迎他的圣驾。
……“苏苏。”
帝辛从御辇下来,屏退左右后攫住她的手走入宫中。
苏苏还算温顺,乖巧的任帝辛略嫌粗鲁的扣住手腕一路往偏殿走去。
进内室后他松开手,两人并肩跪坐在矮几一侧,商人嗜酒,宫苑内几乎每张案几上都备好酒壶,帝辛单手执起桌上的酒杯,仰首一口饮尽。
苏苏看着他连灌了三杯之后开口,“你有烦心事?”
他保持执着酒杯的动作不变,杯口轻抵着薄唇,凌厉的双眼直直定格在她脸上,“告诉朕,为何你在西岐王庭待了那么久却依然毫发无伤?”
原来初见时不提是等着日后兴师问罪。
苏苏暗暗咂舌,原以为能避过。她放软了腰身,偎依在他膝上,将头枕在他怀中,不慌不忙的低声道,“一开始我是被姜尚所救,后来姜尚归附了西岐,我便被姬昌的二公子姬发俘走……”抱歉了英明的周武王,先牺牲一下你的名节。
帝辛手扶在苏苏腰后将她往上托高至与他平视,右手捏起她的下颚,道,“那姜尚是否与你有旧?”
她有些不爽这样饱含独占的姿势,皱起眉将他的手拍掉,“不曾。”
他也不以为忤,道,“此前也是他将你带离朝歌,平日你们也没有交集,为何他会屡次救你。”
苏苏半真半假的嗔道,“你就不会想他是贪恋我的美色?”
帝辛闻言垂眼又看了她半晌,而后不置可否的移开视线。
苏苏抓狂,“你这什么眼神!”几番苦修,她好歹也是个美人。当年他还不是因为她这模样惊艳才把她从冀州俘去朝歌。
她的话真真假假,帝辛没有再问,只定定凝视了她片刻,缓缓道,“苏苏,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有过害我之心?”
苏苏将脸贴在他掌心,虽避重就轻不提过往,但却是认真的道,“我既已答应你,我选择了你。我就会与你站在同一条阵线,这不会改变。”
帝辛将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半阖上眼,将这顽劣的女妖锁在怀中,“朕信你……别辜负了朕。”
这夜帝辛在寿仙宫留宿。
不需要丹药也不含任何情 欲,苏苏怀抱着依然坚韧雪白的贞操平安度过这一夜。
只是待帝辛上朝之后,当事人双方都很淡定,不过这夜心中不淡定,彻夜失眠的人可不少。
除开银牙暗咬的后妃女眷,寐喜第一时间潜入寿仙宫。
他一夜未眠,微红的眼恨恨瞪着正慵懒地蜷缩在被窝中的少女,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苏睁开眼,右手懒懒的支在额上。
少年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他初次接触情爱,便是这般残酷艰涩。任务与心爱的女子之间一个在理一个占情,随着与她相处时日越久,他便越发难放开,在这二者之间拉锯,也令他越发痛苦迷惘。
能两相取其轻也罢,又怎奈刻骨相思?
苏苏叹口气,掀开被子慢吞吞的下地,寐喜拉住她的手,在她回眸之后却是噎住话头。
“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你既然要招我回朝歌,今日的局面你心中也该有数。”
“鱼与熊掌?”
苏苏干咳一声,“我是说,万事两难全。”
“我明白你的意思,”寐喜手一紧,他坐在苏苏床头,将她的手牵引到自己左胸,“但这里很难受。”
她抽回手,近来飚飞的桃花劫实在令人头疼。
“娘娘,”捧着水盆和洗漱的丝帛,天未亮便久候门外的侍人听到屋内的响动,恭敬的推门而入。发现塌上还多了个寐喜之后,宫人们齐齐呆怔住,幸而还记得迅速低下头。与苏苏初入宫时一般,帝辛也同样未给寐喜册封名号,因此她们也只能对寐喜恭敬地再唤了声,“娘娘。”
寐喜不耐的挥手,“滚,通通滚出去。”
宫人们虽欲走却又不敢挪步,明明昨夜来的只有陛下一人,从头至尾也未见喜媚娘娘的身影,她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寝宫?
更何况若是她们走了,好不容易归来的苏妃却被这喜媚所害,此刻娘娘圣隆正眷,她们也难逃一死。
苏苏扬起笑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把水盆放在桌上就退下吧,喜媚妹妹正陪我谈天解闷,毋需担心。”
宫人们眼角一瞥寐喜身上散乱的女装,他来时嫌繁复的裙裾碍手碍脚,直接把长长的裙裾全撕掉了,如今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自是暧昧。
果不其然,数日后宫内便传闻这妲己与寐喜相互勾结,同侍君王,淫 乱宫廷。
此刻寐喜正憋屈得慌,欲找人泄愤,“苏苏,你宫里的侍人们是不是该换了。”
苏苏不满地道,“别,我的人你不要动,我另有用处。”
他这才悻悻的放弃,躺在她的香塌上双手枕在脑后,思绪纠结成一片。偏头见苏苏洗漱完后,走到铜镜前准备梳妆,按捺不住碰触她的欲望,他飒然起身,走到她跟前拿过她的玉梳,“我帮你。”
苏苏黑线了下,夺下梳子,“不必了。”从前在轩辕坟是玉琵琶为她梳头,她等会还要出去,哪敢轻易给他做实验品。
寐喜单手扣住她的腰不让她挣扎,右手拨开她散在额前的刘海时,突然一愣——
“怎么了?”苏苏奇怪的道。
“你额心的逆‘卍’字印,边缘已褪变成黑色……”
西岐
长长的献供队伍排至城门,伯邑考身长玉立,站在车撵前和众臣辞别。
上大夫泣而阻谏,“主公被囚羑里,大殿下此去,西岐要付托与谁?”
伯邑考难得摸摸姬发的头,虽然摸完之后立刻掏出手绢擦手= =!
“我不在时,内务就托付给姬发,外事就麻烦大人了,军务的话可以由武将南宫适负责。如今父王被俘,生死不明,如何能不顾。”
姜尚站在送行队伍的末端,只淡淡道,“殿下,此行有杀身之祸的并非是王,而是殿下。”
霎时四座皆惊。
伯邑考勾起嘴角,“丞相既出此言,吾倒要去朝歌见识,顺便看看那妖姬妲己,是否真如传闻般让商王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卍’字印会变成黑色的捏,看过复生或者是睚毗必报的童子或许在那篇的第三卷有点印象,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下次更新会解答~
令,这一卷有H,咳,敬请期待~~
文王吐子(二)、(三)
文王吐子(二)
天刚蒙蒙亮。
寿仙宫前的侍人们便垂首等待。
往常苏妃娘娘非睡到日上三竿不起,但今日大殿下和二殿下突然到访,未来的国君侍人哪敢得罪,只得颤颤颠颠的隔着门朝内通报了声,随即一个花瓶狠狠迎面砸来,砰地一声撞上朱门,溅落一地碎片。
“滚——”
喜媚娘娘不悦的叱声传来,紧接其后,便是苏娘娘温存的道,“对侍人发这么大脾气干嘛,你且让二位殿下在大殿稍等片刻,我这便起身梳洗。”
侍人这才送了口气,突然想起,为何这喜媚娘娘又在苏妃房里?
昨夜王并未驾临寿仙宫,喜媚娘娘她究竟是为何……
“进来吧。”门内传来苏妃温软的侬语。
侍人们俯首应答,这才推门而入——
常听人言,媚色误国。此际宫中却有二美相争,这般过分丽色,确实易招祸患,实为女祸。
甫一进门,宫人便瞬间呆住,眼前只见妲己靠塌而坐,喜媚慵懒得倚在她身后,尖尖的下巴抵在她颈窝,桃色的纱衣半褪,内力的白色亵衣襟口敞开,两人长长的青丝从矮榻蜿蜒至地面……
听到推门声,两双媚眼同时朝她们望去,虽然同是女儿身,乍见这般靡丽风景也不禁软了手脚。
原先尚觉得这新宠妃比妲己姿色更艳,而今再看,却又觉不相伯仲。
不知是她们多想抑或是其他,自从苏妃重归朝歌之后,只觉得她像即将盛放到极致的牡丹,一日比一日娇艳,却朦胧透着一丝不详和邪气,色满而近妖。
这沾着魔性的美令人有些胆战心惊。
苏苏起身向吓懵了的侍儿勾勾手,张开双手让她们伺候着装。
寐喜支着额在一边看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淡淡的女儿香从宫女身上传来,心脏情不自禁的加快速度,全身血脉激流,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发痒,疼痛,扭曲着想探出利爪来……
属于猎食者的意识在蠢蠢欲动,苏苏突然冷不丁用力挥开为她梳妆的宫人的手,“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来。”
宫人们霎时全部跪下,叩头不已,“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她半阖上眼,深吸口气,竭力恢复往日温软的语调道,“何罪之有?都出去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了下,只觉最近苏妃也喜怒无常了许多,这本不是她们所能置喙的,于是相互提着胆子,倒退着一路跪出去了。
待人散后苏苏抬手抚上额心,指腹下隐隐发烫,隐约摸出一个淡淡的逆‘卍’字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