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记得,可是沈安平说“月盈则亏”,他让她忘了。
世界上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保质期,一切到了一定期限都会过期,包括爱情,包括回忆。所以她强迫自己从来不信。沈安平说她任性,可是她的任性也都是他给宠出来的不是么?
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把她变成谁都受不了的样子然后告诉她“月盈则亏”,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不是不清醒,她是太清醒,所以她才不想醒。
*******
周五的时候顾太后终于是给顾平安打来了电话。顾平安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电话里的顾太后情绪已经平复,和她说话的口气也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周末我过来,看看你。”
顾平安端着一杯水慢慢的喝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见她很平和,顾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她说:“这周莫非也会一块过来,咱们和安平一块吃饭。”顾平安一听到沈安平的名字,愣了一下,她咬着自己的杯子,良久,她淡然地说:“然后?”
“平安,”顾太后意味深长的叹息,“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又是一愣,“如果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顾太后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音,她说:“你是妈妈的孩子,如果你喜欢沈安平这孩子,妈妈拼死也会把他抓到你身边来,如果不喜欢,把他给莫非吧。平安,”她温柔的唤着顾平安的名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我欠莫非这孩子太多了,所以我想要补偿。过去我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事情,让莫非吃了很多苦。”
妈妈话语里的颤抖让顾平安的心竟痛的无法呼吸。这么多年的死结在这一刻以这种理由摆上台面,她只觉得不能接受。她所有的好奇心都化愤懑。她恨恨的说:“是什么样的事?”
顾太后没有说话,她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顾平安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胆怯了,不想听了,只愤懑的问:
“我不想问你是欠了她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沈安平知不知道你是要把他和莫非凑对。”
妈妈有些为难,模棱两可的说:“我没有说。”
顾平安握住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此刻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怎样的惨白。
“好,很好,有什么是他沈安平不知道的。这周我会去,你放心。”她把水杯放下,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肘,“我只问你,莫非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顾妈妈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是,还是不是?”
“不是。”
“好。”顾平安点头,“就这样,我挂了。别的我不想听了。你补偿她可以,别让她来惹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
第十七章
顾平安的不依不饶熟悉她的人都是见识过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风度的人。她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让身边的人更为难,但她从来不会觉得这些为难来源于她。
妈妈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说:“平安,你这性子,让我怎么和你说呢?有些事,你还太小,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希望你能和莫非和平共处。”
顾平安冷冷一笑,眼神毫无温度的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妈妈,我和莫非,这辈子都无法和平共处。”
“平安,其实,莫非是你的……”电话那端的妈妈急于解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大段杂音,嘈嘈切切吵得顾平安皱着眉把电话举得远远的。
过了很久电话那端还是没有声音。顾平安只好挂断,再打过去,没人接。
她觉得蹊跷,但是她隐隐有些不想听妈妈把话往下说。
第二天妈妈再给顾平安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绝口不提前一天诡异挂断的电话,也不提她说了半截的话。顾平安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昨天的情况,最后又咽了下去。
既然妈妈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她不介意配合她装聋作哑。
周末,妈妈准时来到了顾平安的公司。顾平安下班后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大堂里的顾妈妈。
她其实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莫非,她和沈安平是同一种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耀眼的无法湮灭的那种。但顾平安还是刻意忽略了那人,直接走到妈妈身边。
她也没和妈妈说话,整个大堂除了保安就是顾家母女,莫非爽朗的笑着,清朗细侬的声音直冲顾平安的耳膜:“讨厌,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会儿和干妈在平安这儿呢!你是直接过去还是来接我们啊!”
“什么啊!我可没这么说过!”
“……”
顾平安听见莫非几近撒娇的口气,不用猜也知道她是在跟谁打电话,没来由的就觉得哽得慌,她不禁在心里鄙夷,莫非这个女人也算是有才了,跟她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亲热,现在还一口一个“平安”,真不知道她说的这么亲热的这个“平安”是不是她。
她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走吧,坐在我公司里做什么,影响多不好。”
顾妈妈微微抬头,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坐坐镇,这样你那些个领导知道你是顾总参的女儿多多少少会给几分薄面,不会为难你啊!”
顾平安嗤鼻:“少给我找事,领导给了薄面,同事们就该给我冷脸了!”
顾妈妈皱眉,“你这孩子,做顾家的女儿有这么丢脸么?”
“当然不丢脸,”顾平安轻轻一笑,似讽非讽:“如果丢脸怎么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做顾家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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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安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从来不想真的去做伤害妈妈的事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她明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妈妈只会伤心失望而已。
事实上顾平安这个人一直是那么奇怪,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越是真正在意的却总是别扭的可以。
过去的几年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妈妈,自己不喜欢莫非不是因为莫非讨厌,不是羡慕嫉妒她的优秀和耀眼,而是因为妈妈对她过分的偏爱,她感到危机感,她不想有人分薄妈妈的爱。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总希望妈妈能自己看出来她的在意,可是有时候事实就是那么差强人意。
猜心的游戏,从来不只是发生在男女之间。
有时候,就是因为拥有的太心安理得,才会害怕失去,因为那种失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颠覆和倾塌。
妈妈还没回话,莫非已经挂断了电话向她们走来,她每走一步烟粉的裙裾都随着她摆动的幅度飞扬,这画面十足养眼。
见她逐渐走进,顾妈妈和顾平安同时闭上了嘴。顾妈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多,复杂到顾平安瞧了都觉得有些恍惚。
她们都刻意回避了某些问题,这种刻意显得默契的诡异。
*****
沈安平定的餐厅格调总是异常高雅的,精致的装潢和优质的服务是这家餐厅的卖点。沈安平礼节周全,百忙抽空,早早的就到了,一见到她们进来,立刻起身迎接。
沈安平这个人装模作样的功夫是极高的,高的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他绅士的给妈妈、莫非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还没来得及给顾平安拉椅子,顾平安自己已经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沈安平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拉开了顾平安旁边的椅子。还是那副和顾平安亲密无间的模样,外人瞧了去似乎一丝不妥也没有。只是这内里的别扭,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沈安平和妈妈还有莫非相谈甚欢,一副谦卑的后辈模样,又不太严谨,偶尔敞开怀说一俩段子,把顾妈妈和莫非逗得咯咯直笑。全场只有顾平安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
沈安平中途歉然的出去接电话,莫非“凑巧”出去上厕所。顾平安冷笑着看着莫非往外走的背影,心想:这孩子目的实在昭然若揭。
她既没揭穿,也不做评价,只低头吃着饭。
顾妈妈见顾平安一直不怎么说话,心里自然知道她有些不痛快,叹息一声:“平安,别不高兴,妈妈也不是真的要把他俩凑对,只是给了这样一个机会给莫非。别的我不会插手。”
顾平安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寥寥的拿着筷子夹了几颗米放入嘴里,只觉得米饭果真是淡而无味。她慢慢的说:“他们挺配的。”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顾妈妈听的雾里看花。她正准备问话,就听顾平安紧接了一句:
“你这个机会给的挺好,我看着要成。”
她平静的样子顾妈妈反而有些不习惯,郑重其事的问她:“平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对安平这孩子有心?”
顾平安放下筷子,一抬头,表情冷漠:“我要真有心,你现在是不是让莫非走人?”她说完,轻轻一笑,不等顾妈妈回答,就兀自起身:“我出去透口气。”留下顾妈妈一脸错愕。
顾平安一走出包间就瞅见了正在角落里说话的沈安平和莫非,沈安平背对着顾平安,也看不见表情,倒是他对面的莫非脸上姹紫嫣红,两人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正式的话题,莫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肃然。顾平安瞥了两眼,兴趣缺缺,也不大想看,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头也不回。
她停在通风的长廊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高档而精致的装潢将外面和餐厅里隔绝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厢里温暖宜人,长廊里却是冷的凛冽。玻璃窗外的世界飘飞着细细的雨丝。这座城市的深秋总是阴冷阴冷,多雨而潮湿。闪烁的霓虹灯和整齐划一的街灯交相辉映,雨势渐急,细细密密的交织成一片,像一缕一缕细细的银丝织成的丝绸,波光潋滟。
顾平安看着这样安然的场景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连莫非的高跟鞋嗒嗒声都没有听见。
她轻叹一口气,猛一回头就看到了莫非那张妆容精致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她笑容和煦的自包中拿出一包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熟练的抖落出一支,递给顾平安:“抽不抽?”
顾平安有些惊愕,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客气的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莫非也没有坚持,熟练的将烟点燃,用她纤长又好看的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看上去迷离又具有诱惑力。她的妆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俏丽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缓缓一转身,一只手自然的撑在窗台之上。
“顾平安,你喜欢沈安平。”她用的是肯定句,这语气顾平安不喜欢,她眉头皱了起来。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莫非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淡然一笑,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又轻轻吐了出来,烟圈慢慢飘散。
只听她轻言细语的说:“不怎么样,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也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被她这样无所畏惧的口气逗乐,斜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鄙夷的问:“你是真喜欢沈安平?还是因为你自以为我喜欢他,所以要来抢?”顾平安最不喜和人废话多费唇舌,但是她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很有和莫非翻翻旧账的兴致。
“小学的时候,你明明比较喜欢跳舞,却放弃了A角来跟我争合唱队领唱,中学你明明是老师钦点的大队委,却偏要和我竞争宣传委员,你一次一次赢了我,然后呢?现在不满足了?想要把我身边的全部拿走?”顾平安的声音不高不低,张弛有度,气势逼人:“莫非,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针对我?”
莫非的眼神逐渐黯淡、阴鸷,良久后,她摁熄了香烟,零星的火星逐渐熄灭,变作一小堆死灰,莫非轻轻一吹,那灰黑的烟灰轻薄的飞扬。
莫非没有动,她慢慢的说:“如果我说,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你信么?”
顾平安点头:“信,因为我对你也是这样。”
莫非笑了笑,眼神有些空灵,墨黑的瞳仁里什么都看不见,呆怔的像个没有思想的假娃娃,一丝神采也无:“我就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哪里好?什么都能得到?像你这种人,什么都不用努力就拥有了一切,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语笑嫣然,一双眉目顾盼生辉,令人生怜,和她相比,顾平安觉得自己更像施暴者。
顾平安被莫非这样贬低,却是不气不恼,反而觉得有趣,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神说:“确实挺沾沾自喜,莫非,有时候,会投胎也是一种能力。”
莫非嘲讽的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平安一眼,一字一顿冷冷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胎?”莫非顿了顿,又说:“这辈子,我不管想要什么都要我自己努力,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拥有的东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样真的不公平。”
“顾平安,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比你差。我们的起跑线,从来都是一样的。”她抬手撩了撩头发,嗤鼻冷笑:“最后告诉你一句,所有姓顾的都欠了我的,每一个我都讨厌。”
“……”
第十八章
莫非的小半张脸隐在幽暗的夜色里,轮廓朦胧,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尤为突出,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柔媚动人。她明明是盛气凌人的表情,却不知为何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忧伤。
顾平安沉默了一下,若有似无的看了莫非一眼:“莫非,从来没有人欠了你的。”
莫非鄙夷的一笑,翘起手指妩媚的撩了一下头发,黑丝如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丝丝缕缕,像此时她复杂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顾平安:“你拥有了一切,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顾平安辩解了一句,语气平常。她的声音张弛有度,这是她第一次在莫非面前这样和颜悦色,“你总以为我拥有一切,那是因为你只盯着我拥有的那几样。”
“也许。”莫非转身,“我想要的,正好就是你拥有的那几样,所以我会尽全力争取。”她对顾平安摆摆手,轻轻眨眼:“我先进去了,你可以装没有看见我。”
顾平安没有动,也没有再回话,只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莫非摇曳生姿的背影。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样平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就在莫非要消失在顾平安视线的那一刻,顾平安冲着她的背影嚷了一句: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想要,但是我一定不会给你,因为我和你一样,非常讨厌你。”
莫非没有回头,身体微怔,噔噔的高跟鞋声停滞了一下,只几秒的时间,随后又恢复了步调,消失在了顾平安的视线里……
顾平安回到包厢以后一直安静的吃饭饰演好自己的壁花,沈安平坐在自己身边,他的气息总若有似无的占据顾平安的鼻腔。顾平安觉得有些恍惚。
她悄悄的抬头,以仰视的角度正好看着沈安平的下颚到耳廓,线条流畅,骨骼坚毅,他的眉眼清隽冷傲,明明还缺乏时间的锤炼和沉淀,却异于常人的傲然,每每他不经意的横扫一眼,顾平安总觉得那是睥睨一切的眼神。记得以前关小宝总是说,这帮纨绔子弟的存在就是为了气死天下的男人,所有男人想要的东西他们每一样都有。
顾平安此刻才觉得有道理。
金钱,权利,地位,女人,沈安平每一样都有,甚至他还年轻又英俊。
顾平安对他一直有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占有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却又异常简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对他产生了这样超脱的感情。然而与此相对的,她也一直隐隐的自卑,他每次喊她丑丫头,她就会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更漂亮一些,更高一些,学习更好一些。
正因为这样的自卑情绪,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
可是有时候,感情这个东西,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沈安平对她,大概就是如此吧。耐心耗尽,所有的感情和回忆都一起灰飞烟灭。
顾平安悄无声息的叹息一声,低下头去,米饭微凉,放在嘴里有些硬,这饭吃的顾平安有些堵。
她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莫非对她说的话。她身边还有什么是值得莫非觊觎的呢?除了妈妈,只剩沈安平。
这两个人都是她不能失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留住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竞争意识不强的人,连要强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傻傻的在原地。她总希望别人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她又倔强的从来不会明显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有时候她都恨自己的别扭。
整顿饭吃完,顾平安只能用“鸿门宴”来形容这顿饭。从头到尾她都如坐针毡。所以当听说可以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是一跃而起。
离开前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公司的一名主管,鉴于习惯,她默默的转到角落去接。沈安平去取车了。她一个人边接电话,边下意识的踱步向前。双手不自觉的拽着自己的衣角。电话里主管向她汇报着工作,要求她转达给毕冉,她认真的听着,点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挂断,顾平安握着发烫的手机,只觉得辐射让她的头都有些昏昏的。走廊的尽头风凉凉的,将她的头脑吹得三分清醒。
她记得走廊的转角有条路直通大门,于是准备往那里穿行,不想刚走出两步,还没跨进柳暗花明,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她异常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正当她在犹豫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的时候,她看见莫非一脸璀璨的笑容踮起了脚尖,亲昵的拥住了背对顾平安的沈安平。
整整三秒,顾平安偏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在等着沈安平的反应。
三秒过去,沈安平没有推开她。
顾平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坍塌,那些尖锐的碎片扎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无力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表情茫然,她忘了离开,也忘了上前,只傻傻的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一直笃信的东西,就那么顷刻间被碾压成齑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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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平原本是不想陪顾伯母吃饭的。她电话里一直笑容和煦,口气温婉,有意无意的就跟他提莫非。这情形表达的意思他心里自是有数。
其实他并不想和莫非走的太近。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任何女人走的近。潜意识里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私生活。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至今忘不了那时候顾平安一脸鄙夷和嫌弃的看他,冷冷的语调像质问一般:“有本事你别跟那些个女人上床。”
那一刻沈安平只觉得一直麻木的心竟然有些痛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坚定的回答:“我做的到。”
他是真的做得到。可是顾平安听不懂,听不懂他话里的表白。
二十几年的时间,他在她身边做了一棵树一样的角色,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她身边。
可是她就像一块食古不化的石头,怎么都煨不化捂不暖。
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他笃信他一直有时间。他只要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他就占了先机。所以他从来不急。
直到他出国留学。
他一直不相信顾平安会爱上别的男人,因为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顾平安因为他看不见别的人,可是顾平安这小东西就真的不负众望的爱上了别的男人,原来她从来都不在意她身边的那个人优秀与否。
他花了很多心思查了那个男人的背景,又花了很多心思了解他们之间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诡异的恐怖,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去做这荒唐的一切。
他最想她的时候,偷偷的回国,可是他看见的是他一直不忍亵渎的花朵为另一个男人绽放。他心痛,可他没有任何资格质问。
小时候说长大了就要嫁给他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可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把小时候的话当成了戏言。
他当夜就回了学校。十几个小时他都浑浑噩噩,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舷窗外棉白的云,觉得每一朵都是那样飘渺而美丽,像他的平安。可是回去的时候,舷窗外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一片漆黑,他只觉得窒息。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毫无风度的趴在酒吧外的垃圾箱上呕吐。
他的意识理智全部消失,和他同去的纨绔阔少自然不知他的遭遇,自作主张给他找了个黑发如瀑的中国留学生。
那女孩一直怯生生的,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只一双如星的眸子熠熠生辉,沈安平恍恍惚惚的觉得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他温存的抚摸着那女孩一头天然的黑发,那质感也是那样熟悉。沈安平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安平一直坐在床头抽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慌乱。
他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不想推罪于酒精。事实上昨晚他还有残存的意识,他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放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报复谁,或者事实上他谁也报复不了。
抽完最后一支烟,沈安平穿好了衣服,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那个女孩,年轻的女孩睡颜安然,没有带妆的脸显得稚气未脱,像极了顾平安。
白的刺眼的床单上一团小小的红色已经结痂。像一朵血色的玫瑰。也像极了顾平安,美丽却带着刺,永远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