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的衣服还没有褪下,确实是自己上班之前被送来的,娟子几乎来不及作什么处理。
对于男人来说,脱女人的衣服没准是件挺痛快的事儿,可是脱女尸的衣服,无论是不是男人,都有些痛苦。水哥对此习以为常,心里还免不了泛起一丝涟漪: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呢?
水哥为女尸脱鞋的时候,微微地愣了愣神。
他歪头瞧瞧放在证物袋里的衣服,翻过它的标签来看了看:翠贝卡。姑且不说这牌子好不好,单看衣服的外形和质感,就知道是纯粹的城市女装或者叫作职业装。可自己正在脱的鞋——一双奶白色的陈旧平底鞋,和这样的职业装怎么都有些不搭调。
细细再一观察,女尸的脚踝处肿胀、泛青,似乎是扭伤过。这么看的话,穿双平底鞋出门,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仍然是不对劲啊。水哥将鞋举在眼前,反复端详,发现鞋子里多少也有些尘土。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看着,忽然被外面的来人给打断了。
“哟哟!水哥,咋回事,想不到您还是个恋物癖啊!闻闻,香吗?”进来的警察叫王昭,与水哥关系最好,因此说话也全不忌讳。
“你小子少扯淡!”水哥把鞋放下,“昨晚上又一宿没睡吧,要不要来杯茶?”
“不用了,弄完这个,就可以回家睡觉了。”王昭大大咧咧地靠着停尸床一站,“怎么,水哥你又来替班啦?门口的单子上写着是娟子接的这具尸体,没想到你在这儿。”
“嗯嗯。”水哥把女鞋也装进证物袋,递给王昭。
“几点死的?怎么死的?”寒暄过后,立马进入正题。
“颈骨骨折,人为折断,死亡时间估算在昨晚十点前后。”水哥翻过女尸脖颈,指了指,然后又放回去。
“嗯,自打去年的连环杀人案过去,B市可是好久没出杀人犯啦!”王昭举着证物袋看了一下,忽而也有些奇怪,“啊,这是什么打扮?职业装配牛筋底的平底鞋?”
“是啊,我刚才就在看这个,很不搭配,对吧?”
“嗯!”
“不过,这女人前两天扭过脚,穿平底鞋也不新鲜。”
“是,但是穿这么旧,又没擦干净的鞋,就不对劲了。”
王昭同样的感受也验证了水哥的疑虑。当然,这是任何人都能分析出来的,不足为奇。
不远的办公台上还有已经被打包的其他物品,看起来都是这女人随身携带的。
“嗯?”王昭戴好手套,打开提包,从中取出一只钱夹,“这还不是抢劫。”
“对!”水哥指指女人胳膊上和腿部的淤伤,似乎有些日子了,“这女人遭受过家庭暴力。”
家庭暴力升级后,演变为杀妻吗?倒是有这个可能。王昭一边想,一边打开钱夹,随后念念有词:“身份证、现金、卡都在。这女人叫…叫…陈真佳子?!”
“陈真佳子?”水哥接过身份证,“哦,这么奇怪的名字呀。”
“唉!不过有了证件,事情就好办啦。上次二队的人在河里发现一具老人的尸体,不是他杀,就是淹死。啥证件也没有,就一条游泳裤衩,找起来可费劲啦。
“水哥,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立案啦。”
“有,这女人被掰断了脖子,干净利落。看看脖颈上的这一圈尸斑,像是人的手臂缠上去造成的。也就是说,你们遇到了一个懂行的人,不需要借助器械就能空手杀人。”
好一会儿王昭都没说话,他盘算着什么样的人具有如此实力,想了半天,只得出这人肯定受过训练这一条结论,没什么帮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说,这样利落的杀人方式与通常的家庭暴力,有很大区别?”
水哥点点头。
“好吧,我明白了。继去年之后,咱们市又出来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专业人士。”王昭半开玩笑地说,并没有拿水哥的话太当回事。
水哥有些不满意,可没说什么。凭借隐约的直觉,他觉得这案子很蹊跷,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办案总归是警察的事,和自己无关。
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会穿着一双破鞋,被人掰断脖子,横死街头?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王昭拎着证物袋,刚要离开停尸房,就被堵了进来。
堵住他的,其实不是人,而是又一张安装了滚轮的停尸床…
2
一个早上连续送来两具尸体,这在B市是极为罕见的。虽然B市绝非天堂,各类刑事案件也不少见,但像这样高密度连续发生杀人案的情况,也是绝无仅有的。
第二具尸体仍然是具女尸。
水哥签接收单的时候,王昭耐不住好奇,已经掀开被单往里瞧了。等水哥签完字,王昭仍没有放下被单,而是目光呆滞地继续往里瞧。
“你干吗呢?”水哥过来一把掀开了被单。
只见冰冷的停尸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女人。不,不该说是女人,而应该是女孩。
女孩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死前还化着很浓重的妆——大大的、涂黑的眼圈,长长的、粗粗的假睫毛。然而即使这样的浓妆都无法掩盖她惊恐万分、几乎瞪出来的眼球。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死后仍保持着死亡时的恐怖神情。
“非主流”,王昭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词。无论是“非主流”,还是90后——这些在成年人嘴里多少带了些贬义的词汇,都不能为她们的死亡抚平伤痛。
实际上,不管她们愚蠢冲动也好,还是卖弄青春也罢,非主流本身恰恰是她们表现自我鲜活生命的印记。正是由于表现,正是由于轻狂,才恰好成为她们活着、她们美丽、她们存在的见证。这种活力,是成年人所不具备的。
而今,作为成年人,不管你是鄙视她们也好,还是讨厌她们也罢,她们中的活生生的一员的尸体出现在你的眼前,仍然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她才只有十五六岁而已!
王昭僵住了。
水哥也僵住了。
愣了好半天,王昭才说:“唉,水哥,今儿辛苦您了。要不是您来替班,也不至于赶上这样的事。”
水哥没吭声,慢慢地用清水冲刷着女孩的身体,帮她擦洗干净了,却没有帮她合上眼。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才开始检验她的尸体。
与之前送来的陈真佳子不同,这女孩被发现的时候就是全身赤裸的,身上还沾满了泥。昨晚的大雨没能冲刷她的身体,因为她是在工地的沙堆里被挖出来的。
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任何随身物品,死后被埋在沙堆里,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工地人员发现。
她的嘴里、鼻子里全是沙子,假睫毛丢了一只,这些都给验尸工作增加了困难。不过,杀人手法仍然清晰可见。女孩的脖子处有一条明显勒过的痕迹,勒得如此之深,陷进了皮肉。
“舌骨都断了。”水哥摇了摇头。
王昭没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除去沙子刮蹭的伤痕之外,躯体上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水哥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到陈真佳子的停尸床边。
“怎么了?”王昭很诧异。
“没什么。”水哥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开始检验真佳子的下体。
“死前发生过性行为,阴道没有明显的撕裂伤口,可能是自愿的。”
然后他又回到女孩的停尸床前。“这个就不同了…”他指给王昭看,“除被沙子摩擦出的伤口之外,阴部并没有损伤。两案之间不存在联系。”
“哦!”王昭应和了一下。他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联系。如果这是同一个杀手所为,那他昨天晚上也太忙碌了!
“但是两案的死因相同,都是勒死,一个用手,一个用布条或是其他柔软物。”
也对!一天早上同时出现两具尸体,均为女性,死亡原因类似,这的确可疑。
“姑且按不同案件来处理吧,我回去跟大家商议一下。”王昭知道,回家睡觉肯定是泡汤了。
王昭带着一大堆证物离开了。他得先去鉴证科,然后赶回队里,与大家商议。
王昭走后,水哥坐在办公桌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鬼!为什么这尸体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
他站起来,想要做些什么,可是除了看着两具尸体发呆之外,没什么可干的。
他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档案科的一个朋友,他向人家客客气气地询问自己三年前是否连续解剖过两个女孩的尸体。
“三年前?”对方笑起来,“水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不!我没有开玩笑。我总觉得今天检验的尸体,三年前我见过类似的悬案!注意,是十五六岁的女孩被杀,被勒死的,你去看看有没有记录。”
“连环杀人案吗?奇怪了,刚才王昭也让我找。我这刚抬起屁股,你的电话就来了。好吧,我去看看。”
三年内,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被杀,被勒死,这样具体的检索是非常容易的。前面也说过,B市并非天堂,可也绝不是地狱,此类恶性案件绝对稀有。
十分钟后,电话没打来,王昭倒是回来了。
“水哥,我来拍几张照片。顺便跟你说一下,三年前确实死了两个女孩,案子至今悬而未决,没想到现在杀手又回来作案了。”
“哦,他跟你说了?”
“对,他刚才给我打电话,正好我要过来,就顺便告诉你。”
“三年…”
“是啊,三年!没想到啊,原以为那案子忽然停止,就那么结束了呢!”王昭端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取证,“话说回来,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时隔三年的两个案子确系一人所为,所以还要进行进一步的比对。”
进一步的比对吗…
“行了,拍完了,我走了啊。”王昭忽然关切地看了看,“水哥,一早上忙活了这两宗尸检,刺激也比较大,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了。”水哥说,忽然精神焕发地昂起头问道,“不给陈真佳子拍照吗?”
“谁?”王昭一愣,“哦,你说另一具尸体啊?”
“对,按照局里的规矩,这女尸八成没人管了吧?”
“怎么会没人管呢。”王昭苦笑道,“不过…唉,老哥你也知道的,出现这类连环大案,我们的精力自然也有些偏移。老哥你多谅解吧,我们也会去查的。”
“有了消息记得告诉我。”
“嗯,老规矩了,不用关照。”
王昭是这么说的,可不是这么做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自打女孩的尸体被送来,这宗案件的消息已在警察局上上下下不胫而走。确切地说,这女孩的出现震撼了整个警察局。下到每一位办案人员,上到还在刑侦大队负责的刘大队长,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年前震惊全市的“少女杀手”如今又回来了,照例是针对未成年女性,手段极其恶劣残忍。当初这案子就没能给市民一个合理的交代,而今卷土重来,怎能不让人重视?
按下水哥和王昭不说,最挠头的要数刘大队长了。三年前他就是这案子的全权负责人,案子悬而未决,他心里存下了一个大疙瘩!其实不仅是悬案的问题,这事情还涉及麦涛。
刘队与麦涛的关系相当微妙。
麦涛既可以叫他队长,也可以叫他岳父。
年轻的麦涛之所以能成为犯罪心理师,也是他老人家一手举荐的。不料,麦涛上任的第一宗大案,正是这一系列“少女杀手”案。
失败的可不仅仅是警察而已,麦涛也被牵连其中。自己介绍的人出了问题,案子又破不了,在双重打击面前,老队长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而今凶手再次降临,麦涛却又辞去了犯罪心理师的职务,老队长一时间左右为难。
为难归为难,却不能无动于衷。他马上率全队人员成立了专案组,调动全部精英没日没夜地办案自然不在话下。
电话几次抓在手里,却又放下了。
平心而论,老队长觉得这是重新招募麦涛的好机会。他了解麦涛的性格,知道他不服输,有股坚韧劲儿,可是想想女儿女婿的平静生活,又不忍心打扰,实在是举棋不定。
刘队长为难的这工夫,麦涛倒是睡了个好觉。
昨晚与艾西的相识,起初是非常愉快的,后来就不那么愉快了。因为涉及遗产和律师的小花招,他不那么痛快。
不过打车回家后,他的心情很快好转了。家里还有娇妻等着他呢!又是周末,不需要上班,两人先是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
从天光大亮到太阳晒到了屁股上,俩人只觉得继续再耗在床上,后背和屁股都隐隐作痛了,这才决定起床。
刘队长的女儿刘安心在浴室洗漱,麦涛窝在沙发里,惬意地把两腿扔在茶几上,懒洋洋地抽着烟,随手扒拉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如果起得来的话,早上看看电视,也算他的习惯之一。
恰好电视里播出的是新闻,只见屏幕里一帮人叫叫吵吵,人头攒动,也不明白是啥意思。
这是法制新闻,麦涛本不爱看,尽是些作假的报道,有什么可看的呢?
不过,主持人那一句话,叫他准备换台的手指松动了。
“今天早晨在工地里被发现的女孩尸体,被认为是三年前少女杀手案件的延续!”
啥?!麦涛一下子从沙发里蹿起来。什么延续?!
到底是怎样延续的呢?其实主持人根本说不清楚,工地的工人也说不清楚。
反正就是,工人们大清早的来上班了,开着铲车搬运沙子,嘿,其中某一铲子下去,挖出个大姑娘。工人们慌了,工头自然也慌了,赶紧报警吧!警察来了,把尸体挖走了,这事就算完。
不过按照工地领导们的意思,这事就该完了。他们可不希望事件曝光,影响了施工进度。可难免有好事的工人,悄悄拨通了媒体的电话,说不定还能指着媒体给点报料费呢!
于是,媒体蜂拥而至。等他们来了,多少也有些失望,毕竟尸体已经被警方带走了。看不到尸体,报料过程大概有些没劲儿。可是少数几个工人热情不减,上蹿下跳地作着指引和介绍。
尸体是在哪儿被发现的,那一铲子是谁挖下去的,等等。电视里都是些有趣但无用的信息。
“看什么呢?”安心在浴室里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
“哦,没什么,瞎看。”麦涛立刻关上了电视,怀揣着心事,慢悠悠地走进浴室,从后面抱住了妻子的娇躯。
“哎呀,你这个讨厌鬼,痒死我了。”妻子娇嗔着,一抬头却从镜子里看清了麦涛的面容,“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
“别撒谎,你也知道瞒不住我。”妻子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说吧,在外面寻花问柳我可不饶你。”
“我哪有…”麦涛苦笑着撇撇嘴,“电视上的一个新闻,让我想起几年前的案子来。”
妻子没吭声,迅速穿好了内衣,拉着麦涛的手,把他领进了客厅。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她才问:“说吧,什么案子?我知道吗?”
“你当然是知道的,那时咱俩还在交朋友,你爸爸老为什么案子发愁?”
“…这…我知道了。莫非…?”
“是啊,那家伙又出现了。”
“这…老公,你不是想回到警队吧?”
“我…”
我什么呢?回去吧,不合适,当初离开警队是麦涛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人人都挽留他,可他不听。现在回去,不闹笑话吗?不回去吧,当然也没什么关系,现在吃喝不愁,工作轻松,也很踏实,只是心里难免留下遗憾。
麦涛说不出话,妻子倒说了:“这样吧,你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意也没关系。咱俩没结婚之前,你不就是干这行的吗。几年下来,我也挺习惯。如果你愿意做,那就去做,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这时候说声谢谢,是微不足道的。麦涛把妻子搂在了怀里。
“喂喂,你这家伙,至于这么高兴吗?喂喂,你把我弄疼了。”

回去吗?麦涛有些茫然,过去他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找艾莲商量。可现在艾莲不见了,他该找谁?
想了又想,他想起了艾西。
前天还是陌生人的艾西,能够如此信任吗?他心里也画了个问号。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给岳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岳父很快接听了电话,告诉他,现在要忙着去开记者招待会。因为蜂拥而来的记者们已经把警察局大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案子想要瞒是瞒不住的。至于麦涛复出的事情,只能回家再说。
麦涛挂上电话,倒也了却了一块心病,重新找回了放松的心态,开车带妻子出去逛街了。
“少女杀手”重现江湖的报道一时间传遍了街头巷尾,再加上是周末,几乎人人都围在电视机前。
艾西倒是个例外。心理咨询中心平时客人少,周末和假期时客户才会猛增。
他正高高兴兴地数钱呢,来不及关注其他事…
3
从心理医生变成私人公司的老板,相当于从专业人士向经营者转了型,这就意味着接触专业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少,需要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在组织、管理与经营之中。艾西心知肚明,作为老板,他需要对整个咨询中心的“前途”和“钱途”负责。
作为一个越来越精明的商人,艾西做得井井有条。可他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专业知识,毕竟这曾是他活命的本钱,他舍不得它。这就造成了他越来越忙的局面。除了打点生意之外,中心接治的疑难杂症,常常也要经他处理。
周末是客户云集的大日子,艾西就特别忙,差不多到了中午一点,送走了一位客户之后,他才忙不迭地偷偷松了一口气。
秘书给他订的外卖早已凉了,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坐在办公室里吃一些残羹冷炙。即使这样,吃了两口,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昨天的劫持事件到现在也没个下文呢!此事让人印象深刻,艾西自然还历历在目。艾西记得,自己与古德曼律师分手之后便回到楼上,撞见新来的咨询师与客户表情诡异,回到办公室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头,在那之后,年轻人又劫持了前台小姐和自己。可见,他最初劫持的对象不是自己,不是前台小姐,而是咨询师。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这次劫持事件发生的呢?他还没搞明白,就忙于向警方作出解释以及应付媒体了。
即使艾西想出名想疯了,他也不希望此类事件再来一次!
冷饭硬邦邦的,噎住了他,急匆匆灌下两口水之后,他立刻让秘书把新来的咨询师给叫来了。
新来的咨询师是个年轻人,说是年轻,其实比艾西小不了多少,至少研究生毕业,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走进来,看得出仍为昨天的事惴惴不安,又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意图,就垂着手在门边恭恭敬敬地站着,可怜兮兮的样子。
“来,来!请坐,请坐!”艾西倒是很客气。
咨询师犹豫了一下,这才走过来,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艾西不想吓着他,尽量柔声问道:“怎么样,在咱们这儿工作还习惯吗?我看你前两个月已经过了试用期,导师的评价还是不错的。”
“是,还好。”咨询师嗫嚅道。
“嗯,那就行。我请你来,不为别的事,只是想了解昨天的事请是怎么发生的。”
“哦!艾总,我错了。”咨询师显然会错了意,马上站起来。
“不,我不是说你逃跑的事情,而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劫持你呢?”
咨询师有些诧异:“这…艾总,我是按规矩办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突然发狂,怎么回事呢?”
“是这样的,艾总。您立下的咨询师守则,我记得是第二十八条,如果当事人有威胁到自身性命安全或他人性命安全的情况,则咨询师无须遵守保密原则,必要时可与警方或相关部门取得联系。”
“是,怎么了?”艾西心底感到好笑:马屁不是这么拍的吧?规矩虽然是我写的,但也是按西方惯例约定俗成的,并非我首创。
“那小伙子刚来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只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理咨询工作是高度侵犯隐私的,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咨询师没有必要确定当事人的真实身份。就好像你去医院看病,不使用蓝本(医疗保险)的情况下,你愿意叫张三、李四都行,没人管你。何况心理咨询也不纳入医疗保险之中,就更没必要去追究当事人的真实姓名了。
“他进来的时候还好,不肯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随口说了两句,让他放松一下。可他的表情始终很严肃,还不是一般的严肃,透着点坏坏的感觉。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按规矩办事,询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样的症状,是否感觉到不舒服,持续时间多长。都是些例行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