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濒临崩溃,竟而逮谁问谁:“我女儿在哪儿?”
“我女儿在哪儿?”
一楼的大厅瞬间闹成了一锅粥。
这样的变化刘队自己也是始料不及。他接到了艾西的电话,可电话里说不清楚,刘队就在办公室里耐心地等。可是人没等来,只听得楼下乱哄哄的。
刘队走到楼梯口,一看下面这场面,立马大喝一声:“都别闹了,赶快回去工作!”
平时这一吼威力十足,不过今天竟然没什么效力。因为别人都没闹,只有方医生自己在闹,而方先生这时候哪还认识刘队。看见楼上下来个管事的,他马上冲过去抓住刘队的手:“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刘队看看方茗,又看看艾西:“别说话,跟我上楼!”
方茗抓着他,他拉着方茗,俩人拉拉扯扯上了楼,艾西在后面紧张兮兮地跟着。关上办公室的门,算是隔绝出了一个安静的世界。刘队没坐下,也没让他们坐,劈头盖脸就问:“艾先生,这算哪一出?”
艾西也急了,冲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方先生喊了一句:“你坐下,否则我不带你去见女儿了!”
这一句倒是真管用,方茗不闹了,乖乖坐了下来。
“唉,刘队,真是一言难尽。方先生的不同身份正在加速整合,他很快就会回到本来的意识中去,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控制不了。另外,我必须告诉您,方先生昨天不是解剖了我发现的那具女尸吗,他说那是他女儿!”
“什么?!方晓晓?!”刘队这种见过大风大浪、处变不惊的人也止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么说,他…”
假如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解剖了自己的女儿…这、这岂止是悲哀一词可以形容的呀?…一听到方晓晓的名字,方茗又闹,艾西连哄带唬,终于让他又恢复了平静。
“这事你有多大把握?”刘队颓然地找个沙发坐下,悄声问。
“没有把握。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出现了幻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时隔三年才杀人,有什么理由吗?”
“我不懂。”艾西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懂,只觉得有必要让方茗来当面对质。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他先去看看尸体,对吧?我安排一下,你先坐。”
“哦!”艾西答应着,可是没坐下,他脑袋里嗡了一声。今天来,可不是只有方茗这一件事,还有楼下那小子呢!
艾西错了下神,也没答话,转身推开门就往外跑。
“艾先生,你…”
艾西开门跑了没两步,就被堵了回来,堵他的人正是同行的两位警察。
三人转眼又回到队长办公室,惊慌失措地报告说:“不好了,那小子逃走了。”
“哪个小子?”刘队摸不着头脑。
“就是送去艾先生的中心作鉴定的那小子。”
“哦!”刘队想了想,“怎么跑的?”
“不知道,下车的时候还在我们边上跟着,八成是刚才趁乱的时候溜走了。”
…
刘队想了想,相比眼前这个烂摊子,那小子是不是逃走好像问题也不大,就说:“算了,跑了就跑了吧。艾先生,那家伙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该怎么说?
“呃,有,但是…”
但是什么呢?
有病是艾西自己一手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引出凶手。可现在他一逃走,警方如何跟踪?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前面说过,艾西这一下子算是剜肉补疮,弄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艾西看着刘队安排方茗和女尸见面,也没敢再插嘴。
这等小事,队长一发话,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
于是,刘队领着艾西,带着方茗下了楼。
忙碌了一上午的其他法医见到方茗,也就是熟识的水哥,都没敢说话,脸上一个个的都是古怪的表情。
刘队发话了:“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叫你们。”
于是,门口走廊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艾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刘队问。
“咱们一起进去吧…”
停尸房艾西可是头一次来,不过这工夫也顾不上害怕。尸体他昨晚已经见过一次,更不觉得有什么新鲜。
冰冷的灰白色金属制成的停尸床上躺着昨晚遇害的可怜女孩。方先生一见,就失魂落魄地扑了上去,趴在女孩身上哭,不住地叫着“晓晓”、“晓晓”,另外两个大老爷们看着心酸,也揉了揉眼睛。
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方先生被从停尸床前搀开了,像是傻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女孩,一言不发。
“莫非真的是?”
“刘队,你怎么了?是不是的,您档案里不是有当初失踪女孩的照片吗?”
“是啊,我刚才还看过了,的确有些像。可事经三年,体态啊,相貌啊,也许都有些变化,又何况这是成长的三年。这样吧,我还是安排一下DNA测试,那东西更准确。”
“也好。”
“那方先生怎么办?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方先生这副样子,怕是无法工作了。今天局里闹得风风雨雨,也不合适让方先生再在这里出现。我那儿只怕是治不好他。为今之计是安排他找一家医院好好地疗养,看有没有转好的那一天。若是有,将来给他安排一个轻闲的位置;若是没有,也就只能住下去了。”
“也好,艾先生您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局里花钱,只求好的,不管花销。”刘队叹了口气,“这多少也是个补偿吧。是我的失察,让他再次遭遇这样的事件。”
艾西想了想,无奈了。本来他安排那小子去自己师父的医院,是为了方便他逃走,也好让警察跟踪。可那小子跑了,自己却把方茗送了进去,这算怎么回事呢?
不过艾西还是秉承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原则,推荐了师父的精神病院。
“你说好,我便放心了。不过还得劳驾艾先生多多关照,务必把方茗治好。”
“成,我会尽全力的。”
“我这就去安排。”
刘队说做就做,立马安排人送方茗去医院,又嘱咐艾西跟着代为照顾。
艾西不想去,告密者那档子事还没说明白呢!可想想也没法子,还是等麦涛回来再说吧,省得自己人单势孤,还容易被人误会。
就这样,艾西把方先生送到了医院。
见到师父,两人自然叙旧一番,可也没耽搁太多时间,因为麦涛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他。
结果,艾西只好简单地向师父介绍了方茗的情况。老先生见是警方安排的,又有爱徒推荐,自然满口答应。
就这样,艾西把方茗安顿好了,转而回心理中心和麦涛碰面。
刘队接到电话,听说一切安顿停当,多少也放了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方先生的办公室内还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既然方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这儿做法医了,那么这些东西最好也由人妥善保管。刘队当然知道方茗离了婚又没了孩子,家已然不能称之为家了,因此也没有送回他家的必要。
方先生的东西安排由王昭来收拾。他与水哥最是熟悉,由他来做也是很好的选择。
王昭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还不了解事情的详情,可亲眼见到了水哥发飙,也就知道水哥确实存在精神问题。一回想起当初在办公室里大家有说有笑的光景,他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王昭在办公室里收拾水哥的东西,默然不语。其他几位法医经常受水哥的照顾,也帮着收拾。
大家默默地做着,谁也没说话。桌面上的笔、本子、水哥最爱的茶叶、杯子,都被放进一个小纸箱。王昭蹲下来,打开了水哥办公桌下的柜子。
柜门打开之后,王昭便愣住了:柜子的上层赫然放着一双女鞋。
女鞋被塑料袋包裹着,王昭把袋子提在面前看了看——这鞋子有被人穿过的痕迹,脚掌的位置微微地有些变了色。
男人的柜子里有双女鞋,这倒是不足为奇。
不过这女鞋被人穿过了,还放在男人的柜子里,便有些奇怪。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其中的一只鞋鞋跟断掉了…王昭想起陈真佳子死去的男友说过的话。男人追着陈真佳子,想要教训她,半路上逃跑的真佳子崴了脚,随后出现了一个男人,带走了真佳子。而真佳子被发现时,并不是穿着出事时的高跟鞋,而是换上了一双平底鞋。那么她的高跟鞋去哪儿了呢?
显然,这双鞋被装进袋子里面,正在他手里提着。
真佳子被杀之后,送来的尸体和随身物品里压根没有提到这双鞋子,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水哥的柜子里?
王昭彻底傻眼了…
5
队长办公室的门口,王昭磨蹭了好半天,这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进来。”刘队情绪不佳,看到王昭,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嗯,这个。”王昭直挠头,“嗯,我想问问您,水哥被送到什么医院去了?”
“你问这个干吗…哦,算了,我告诉你好了,你跟他关系最好,去看看也是应该的。要不要给你拨点钱,送些东西过去?”
“不,不用麻烦您这个。我自己买些东西吧,算我自己的心意。”
“好吧,小区双尸案有什么下落了吗?”
“还没。”王昭口不应心,抄好了精神病院的地址后就告辞了。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到了当天负责搬运陈真佳子尸体的运尸工。
面对王昭的质疑,运尸工可是吓了一跳。干这行,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手脚。运尸这工作虽然薪水微薄,诱惑却不少。总有些尸体的身上,携带着一些贵重的物品。如果自己顺走了,事后被发现,开除肯定是免不了的,弄不好还要连带出刑事责任来。
偷尸体的东西,可是这一行里最大的忌讳。为此,运尸工手忙脚乱地连忙否认,“不不不,这事可跟我没关系!你看,”他掏出一份表格,“女尸在小巷子里被发现的时候,身边是有一双包在塑料袋里的女鞋的。你看这下面不是还有签字吗?只不过接收尸体的是娟姐,水哥后来是代为解剖,所以这里没有水哥的签字。”
哦,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可是,水哥为什么要偷拿这双女鞋呢?王昭的脑子没有搞心理的那么复杂,他当然没有联想到恋物癖这种情况。当然这也不可能,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恋物癖呀。
看来,这事情唯有找水哥当面问个清楚了!
王昭这样想着,便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往医院。
王昭去的时候,艾西正好往回走,两人没有碰上。艾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心理中心,麦涛正在那儿等他呢!
“这事我没法解释,你先听听这个吧!”艾西把疑惑的麦涛领进办公室,然后从桌子下面取出一支录音笔。
若说艾西是个无视咨询师道德、肆意偷偷录音的家伙,倒也是言重了。他早就意识到今天上午与告密者的谈话非同小可,才出此下策。
听着录音,麦涛的脸色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他很快想到了艾西和告密者私下定的交易。然而这也无可厚非,至少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无法作出指责。人家做的没错啊,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准备着给你们警方提供线索,甚至只等着告密者从医院逃走,让你们方便去跟踪。这是多么愿意与警方合作的决心啊!不但不能批评,甚至还应该表扬呢!
因此也不难看出,艾西是个头脑多么精细的人。能渔利的时候,咬住了肉轻易不撒嘴;不能渔利的时候,矛头一转,争取个积极配合警方的美名,又何乐而不为呢?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没料到警察局大厅出了乱子,告密者逃之夭夭,这正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然,麦涛可不傻,他知道直到今天艾西才将自己与告密者私下的协议说出来,这里面肯定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不过,麦涛对此不好评论,听完了,就说:“艾西,眼下告密者从局里逃走,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发布公告抓捕吗?”
“不,那样做只会让身为弟弟的凶手更快地对告密者的帮手下毒手。”
“这事你和刘队商量了吗?”
“自然还没有,等你回来呢。”
“好吧,不过,我能不能再听一遍这个录音。”
“当然可以。”艾西又播放录音,看到对方的反应,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也确实,从头到尾,这件事也怪不了他!
艾西悠闲地靠在座位上抽烟,可听着听着,麦涛忽然一激灵:“等等,把刚才那句再倒一下。”
“嗯?”艾西往回倒了一两秒。
告密者的声音从录音设备中传出来:“…继承竟然还有时间限制,如果自父亲死后两年内无法达成目标,则视为自动丧失继承权。”
“等等,就是这句。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艾西茫然,“这话有什么奇怪的吗?就是说身为凶手的弟弟必须在两年内…”
两年内?!
假如把凶手杀人的原因归结为那份糟糕的遗嘱,那么凶手现在连续杀人,理应说明这遗嘱还在时效限制内。然而,少女杀手最早的行动,却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那时候,这兄弟俩的父亲应该还没死,他们当然也就不可能了解到遗嘱的细节!
“糟了!”麦涛起身太猛,差点撞上了办公桌,“糟了,这告密者也是凶手!或者说,他才是三年前的凶手,而他弟弟是COPY KILLER(模仿杀手)!”
“我碰巧完成了遗嘱的内容。”这是告密者曾经说过的话。
什么叫作碰巧呢?
反观三年前的“少女杀手”,曾连续做过三案。第一案,被害者在平房大院里遇害,当时被害者的父母外出旅游,家里只留下被害者与其年迈的祖母。
被害人在当时被证实与某男性交好,受到家庭的阻拦,所以被害人被父母锁在小屋里。
因此,被害人与那男人密谋把钥匙交出来,让男人半夜潜入自己家,放她出来。这样的做法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带有私奔或者媾和的含义。不过,被害人的房门被换了钥匙,所以她交给凶手的钥匙唯独少了这一把。因此,凶手须在开门后潜入她祖母的房间偷得新钥匙,才能放她出来。
不料,老年人睡觉浅,发觉了凶手,而后追到院子里。两人发生争斗,凶手持匕首意外杀死老人。
被害人与凶手相见后,为此事又发生争执,凶手恼怒,掐死了被害人。在这一案中,凶手并未留下太多线索。他清理了尸体,并带走了被害人的衣物。这套衣物被证实很可能是别人送的。那么,送这衣服的人,理应就是凶手。
从告密者的年龄来看,不过二十岁出头,而在告密者的谈话里有这么一句:
“不过我弟弟还小的时候,我是看见过的。父亲很喜欢他,因此就经常咬一咬他。”告密者认为父亲的举动是爱的表现。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告密者比弟弟大了几岁。那么推断到三年前,弟弟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而现在才刚刚成年。倒不是说十五六岁的少年就不能杀人,西方就有这样的杀手。但相比之下,更符合推断的却是哥哥。
告密者的话里还有一句引人注意,他说:“哈哈,父亲竟然给他最讨厌的我也留下了一半遗产!”
这就是说,告密者曾经与父亲的关系很僵,所以后来自己都诧异为什么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一半的遗产。
问题是,与父亲关系很僵的那段时间里,他在做什么呢?
第一个遇害者藏在暗中的男友,身份一直难以确认。麦涛曾推断出,他一定从事可以招女孩喜欢或至少容易接触到女孩的工作。鉴于他当时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不可能从事太高端的职业,那么现在想想,卖服装不是一种很好的可能性吗?
假如他是卖衣服的,B市里有几家这样的地方,就像麦涛曾经带人突击检查过的服装市场。当时因为证据不足,在茫茫人海中无法锁定目标,最终放弃了。
如果告密者当时与父亲决裂,自己拿了些本钱,开了个服装摊,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也许告密者的眼光独到,总是能进一些数量少但是很精致的小衣服,那么,博得女孩子的青睐,根本算不上难事。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么,第一个受害人的衣服,只怕就是凶手送的。那时候,他未必想过要杀人。
只是由于那一夜和被害人祖母的争斗,再加上父亲对他的影响,已经暗中扭曲了他的灵魂,他才丧心病狂地杀死了自己的女友。
杀死女友再一次强化了他的黑暗意识。
接下来,他回收了女友的衣物,清理干净,继续摆在自己的摊位上,等待着下一个买下这衣服的女孩…这也就是第二个被害者的遭遇。
第二个被害人在回家途中消失,警方不是没有怀疑过熟人的可能,也到处走访过了。不过,第二被害人没有男友,也没见与什么人交往甚密。的确,她也不曾如此。她的错误在于相信了那个看起来很帅气、很亲切的服装店小老板…接下来是第三个被害人。从第二个被害人身上取回了那件他魂牵梦绕的衣物之后,他又卖给了方晓晓…不不,自己曾经作过调查,三个女孩子失踪前所穿的衣物并不相同啊!
难道是——凶手在为这件衣服寻找合适的受害人吗?
凶手销声匿迹了三年,莫非是他真的找到了合适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就是方晓晓?
此时的麦涛并不知道方茗和那具女孩尸体之间的关系,但把这些串在一起,足以让他的血都冰凉了。
他们要对付的是两个凶手:三年前,哥哥连杀两人,却因第三个被害人的出现而有了变化,同时也完成了父亲的遗嘱;三年后,弟弟模仿杀人,为的是完成父亲的遗嘱。
这他妈该死的遗嘱,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艾西大致了解了。他们的父亲,那个早该死掉的老恶魔,显然在遗嘱上要求他们对未来配偶的绝对控制,仅仅是绝对控制,就足以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但是对他的孩子们来说,这事并不可怕!
控制他人的手段是那么简单——只须让人恐惧而已,而顶级的恐惧是对折磨的恐惧。
西方的调查显示,20%的折磨者的孩子会变成折磨者。
这不是很奇怪吗?按理说,被折磨过的孩子应该深深痛恨折磨才对,为什么反过来他们也会被奴役?
原因很简单,因为社会化习得会让我们觉得,这是唯一可能的出路。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语不发,脑子却在飞速转动着。
然而,无论他们想得再多、想得再对,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没有抓到身为模仿杀手的弟弟不说,连哥哥也被放走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6
曾经,中国人的一生可以微缩在薄薄的数页纸张内——这些纸张叫作档案。
档案几乎包括万象,从你降生之前就开始了,包括你的父亲、母亲,甚至追溯到更早以前——包括你的祖上。档案里记录了他们是谁,叫什么,从事过什么职业,特别是还要标注上他们的出身成分。也许就因为成分和人家不同,你一生的命运就被人定了性。
好不容易,档案从你的上几代人写到了你,哦,很可惜,你的一生都被容纳进去了。它标志着你从小学到中学——假如有幸还会包括大学——的一切都被记录在案。如果你碰巧还做了一些坏事的话,这上面也会留下污点。假如没有,恭喜你,你要参加工作了。同样地,工作中的那些细枝末节没人关注,它更愿意记录你的大是大非。还好,大多数人在一个岗位上坚持了一生,并没有不良记录。随后,你从工作中被解放出来,退休回家养老,不过那也有记录,直到死神召唤你回家吃饭…曾经,这样的档案让无数逃犯无所遁形。除了高科技的DNA和指纹记录在那个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之外,档案几乎包含了你能想象的一切。
然而时代变了,这就意味着,追查一个凶手的一生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告密者留下了少量关于追踪他的线索,只是能派上用场的不多。告密者将他的父亲描述成一个有钱的暴君,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借着改革开放的机会,利用投资和房地产暴利圈了很多钱的金融巨鳄。其实却未必,他们的父亲未必那么富有,只是可以跻身于富人行列罢了。
告密者还提到父亲先后有过两任太太,这在富人里不算罕见。两任太太先后病故,且都是心力衰竭,这本是很有希望追查到的线索,但谁能保证告密者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警察工作的无奈之一,便是在无路可查的情况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是对调查有帮助的线索,哪怕只是希望而已,都要彻查到底。
警察工作的无奈之二,则是没能注意到送上门来的凶手,而后竟让他逃走了。
实际上,这种事实在不能怪警方无能。想想看,美国大名鼎鼎的黄道宫杀手佐迪亚克不也是在公园杀人后,从两位赶到现场的巡警面前大摇大摆走过的吗?
归根结底是因为,在并未掌握凶手特征的情况下,人们无法将每一个违法犯罪的人都当作是本案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