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判断没错,”艾西接着说,“成功地分析出凶手,也很难抓到他,对吧?”
“是的,本案正是如此。”
回忆起三年前的事情来,麦涛总是那么无奈。既然已经得出了凶手当夜的犯罪模式,警察局的调查工作也就有了明确的方向性,然而这个方向只不过是大势所趋而已。
麦涛把嫌疑人的年龄往下压了压,变成十五到三十岁。因为他觉得,与女孩密谋作出如此案件的人,思维方式应该不够成熟。警方先是排查了女孩家聘用的家庭教师,这没花多长时间,因为人家的嫌疑很快就被排除了。家庭教师是正在某名牌大学就读的学生,闲暇时间勤工俭学,四处接一些家教的工作,即使暑假也没有回家。案发当夜他回到宿舍休息,有同屋室友证明。
随后的排查工作则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凶手既然是被害人熟悉的人,鉴于班主任的说法,凶手有可能是校外游手好闲的男青年,警方不得不传讯地面上的所有混混,挨个审问。
两三个礼拜的时间,警察局里天天人满为患。如此庞大的排查行动,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舆论效果,好在被调查者多是混混,媒体也就不好意思兴风作浪。
局里到处是黄毛、蓝毛、绿毛等染着发的青年,嘴里时常骂骂咧咧的,整个警察局乌烟瘴气。
折腾了快一个月,收效甚微。
其实警方的审问方式是很明智的,“出卖朋友”——他们用的就是这样的原则。小混混被叫来了,警察并不把他当成凶手,态度也很和气,而是问他:“你是否注意到身边的人曾和这女孩交往?”不涉及自己的利益,被询问的人也就很难产生防御心理。更何况杀死老太太和小女孩绝非英雄所为,没人愿意包庇凶手。
警方利用了这样的心理暗示,也成功地得到了部分线索,不过深挖下去,线索却断了。
除了排查带来的人力消耗之外,对这么多人、这么多证据的检验,也损耗了大量的时间和物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拖着,愣是耗费了一个月,直到凶手再次犯案。
在这期间,有三位少女被报失踪,警方高度紧张。结果发现,三位都是离家出走。然而接下来的一宗却成为了悲剧。
8月24日下午,一位无助、绝望的母亲走进警察局,声称女儿彻夜未归。由于凶杀案的存在,警方已将报告失踪案的时效缩短至十二小时。
陪着这位母亲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女孩以及她们的家长。
“她们昨天晚上去唱歌了。”几位家长的说法如出一辙,“八点半前后从歌厅出来,由于并不同路,失踪的女孩邱丽萍说她自己打车回家。”
另外两个女孩目送她上了车,可是半小时后再打电话,手机就关机了。女孩们没多想,以为只是手机没电了,可随后便接到了邱丽萍家长打来的电话——女儿还没有回家,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是千真万确看着邱邱上车的。”女孩们急得快哭出来了。
…
刘队不以为然。人们无心犯下的小错,如果引发了严重后果,他们往往会隐瞒事实。于是,他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邱丽萍到底是在哪个路口打的车呢?”
结果,两个女孩没串好供,说岔了。
“她到底去了哪儿?”刘队声色俱厉,稍微一吓唬,一个女孩就忍不住哭出来了:“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妈管她挺严的,她不会不回家啊!”
再吓唬孩子,她们也说不出什么了。
刘队挺可怜邱丽萍母亲的,因为她是单亲妈妈。不过发生了这种事,也许单亲反倒成了安慰。
出了这样的事,父母很容易互相指责,至少,这个母亲顶多是自责吧。
他很快下了命令:“查,给我挨个儿查!从歌厅到女孩家,所有的大路、岔路,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大海捞针,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西方的犯罪心理电影中,常有这样的说法,十二小时内的存活概率是多少,二十四小时内的存活概率是多少。在中国,在B市,存活概率有多大,没人知道,反正抓紧时间呗。
8月24日一晚,谁也回不了家!
麦涛去了邱丽萍家,他看到的是一个家教甚严的女孩的房间。也许是母亲的约束太多,小小的卧室里规规矩矩的,墙上连一张海报都没有,写字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教科书和练习册,旁边的书架上放着各种“考试宝典”之类的书籍。看起来,母亲为了女儿的学业,是下了工夫的。
可悲的是,中考结束,女儿考上了重点高中,开学在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对这位单亲母亲的打击可想而知。
如果现在就说这一案的受害人与上一案不同,未免有些太过敷衍了。的确,两个孩子的家境不同,一个富有却不受关注,另一个平凡却总被看管。乍看之下,两个孩子没什么共同点。
麦涛从柜子里取出几本考试宝典,信手翻看着,忽然停了下来。他注意到翻书的那一侧有一个共同点。
最初的几十页由于被翻得多了,纸页边微微发黑,而后面的几百页都像从未看过似的,依旧雪白。麦涛笑笑,没吭声。征得人家同意后,他坐在女孩的小床上,把书架上所有的考试用书都翻下来,一本一本地逐个查看。类似的情况几乎泛滥到每一本书。
在用功学习的乖乖女身份之下,似乎也掩饰了一个心猿意马的躁动灵魂。
这种现象在单亲家庭里也很常见。单亲家长往往不是过度放纵,就是过度看管。邱丽萍的状况显然是后者。而孩子到了青春期,过度看管其实也没什么用——她学会了伪装,假装每天在用心学习,其实书翻开了,可没怎么认真看。她能考上重点中学,应该是靠着纯粹的小聪明。
手机随身携带,自然是和女孩一起失踪了。麦涛提议要看看孩子的电脑。
只需几个小小的隐藏文件夹,就可糊弄大多数家长了,可这瞒不过麦涛。可是文件夹里也只是些漫画和动画。回去请人破解一下她的QQ号吧,麦涛这样想。
麦涛在这里还算清闲,警察同志可是累得焦头烂额。
从歌厅到女孩家,打车二十分钟,走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岔路无数,沿街小商店、小饭馆也无数,愣是没人注意到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太他妈扯淡了!刘队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如果邱丽萍是连环杀人案的第二位被害者,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带走她的,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难道真像一些电影那样,路边停着个车子,把人劫持上去就跑?
可是对交通监控录像的分析也没太大收获。当然了,总有几辆车子停在树荫下,那大概也只是司机累了,休息休息而已。
查!给我挨个儿查!
行啦,领导放了话,于是,几十位不小心在路边小憩的车主也被请了来。
没人有嫌疑…这时候,小混混的说法俨然也站不住脚了。小混混都是分片的!这就意味着,如果你是南城某地的小混混,大约不会到北城某所中学门口去站着,因为在人家地头上,你的同行是不欢迎你的。小混混经常带有较为浓重的地域色彩,就像还在上学的孩子也带有浓重的地域色彩那样。B市的面积可不小,十几岁就想跑遍全城,纯属做梦。
那么,互联网…有没有可能是互联网的作用呢?网络的联系功能很强,聊天、视频、语音、游戏,孩子们接触起来是如此简单,且家长往往毫不知情。时下,“网友”都快成一切贬义的代名词了。
然而互联网在本案中竟然也没有派上作用,两个女孩的QQ好友中无一人重复!
查,接着给我查!网游、网页,挨个儿查!
查网页,当然是比较“梦幻”了。不过两个孩子装的电脑网游也不相同。这一次用不着领导大喊大叫了,工作人员面对不同的网友,也分别调出了好友记录,仍无一人相同。
刘队慌神了,他感到自己面对的是犯罪史上的一个奇才,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把他给揪出来!
麦涛同样也慌神了。这是怎么回事呢?疑问太多了,仅信手拈来的几条便让人捉摸不透:
1.既然连路边的车辆都被排查过了,那么凶手一定认识邱丽萍。如果不认识的话,怎么能顺利带走她呢?总不能说掏出个大垃圾袋,把她装进去背走吧,这也太离谱了!
2.如果邱丽萍认识凶手,那么就像贾珍珍认识凶手一样,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呢?住址相隔遥远,学校不同,生活圈子不同,性格不同,一切的一切,两个女孩都没有交集,那她们怎样认识了同一个凶手?
3.进行被害者对比的时候,麦涛也一筹莫展。现在除了被害人年纪都是十四五岁之外,再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了。当然,反过来说是共同点太多了。西方国家红头发的、蓝头发的、褐色头发的,各式各样,什么都有。中国不同,一水儿黑头发黑眼珠,大家外观上都差不多。说到穿着,邱丽萍失踪的时候穿了一件蓝格子的连衣裙,而贾珍珍穿了什么,没人知道,也很难产生对比。两人的脸部轮廓、眼型、嘴巴,几乎没有一处相同,甚至连体形都不同,贾珍珍瘦些,邱丽萍略丰满——凶手到底是根据什么来选择被害人的呢?
当然了,又过了几天,等到邱丽萍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麦涛可以加上一条共同点:她的尸体也是全身赤裸的…
2
这一次的弃尸地距离女孩家并不算远,往南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尸体被发现时,距离女孩的失踪日已有四天。偌大的一片废弃住宅区,放眼望不到边。
这一片地区号称南城改造,拆得挺快,东边半个房顶,西边一面山墙的,满目疮痍。拆得快,盖得可不快,于是乱草蓬蒿的一大片,成了野狗野猫的乐园。
夜晚,猫儿求欢的叫声和狗狗疯狂的吠叫此起彼伏。可是一到了白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一片静谧。
不过想想也知道,猫儿狗儿的大概没干好事,看看尸体的残缺不全就知道了。天气太热,又过了好几天,腐臭的味道隔几百米都能闻到。附近还未搬走的居民实在受不了了,过去一查看,吓得魂飞天外自不必说。警察在五分钟内就赶到了。
有了上一次的磨炼,麦涛看到这具尸体时没太大反应,不过也还是吐了一会儿。
刘队怒火中烧,气得想骂街,连老法医都很难保持平时优雅的无动于衷的表情,连声说太惨了。
的确,凶手的手法可以说是惨无人道。这倒不是他毁尸灭迹,因为那些都是猫狗所为,不能扣在他头上。然而凶手几乎在这里活生生地摆了一个犯罪现场。
此处位于这一大片拆迁房的中心地带,大概是由于不急着动工,这一小块区域的房子保存相对完好,只是窗户玻璃都被砸了,墙壁上一个个大黑圈里写着“拆”字,还历历在目。
其中一间屋子的正中端正地摆放了一把椅子,椅子有些脏,木头破烂了,八成也是这户拆迁时的遗留物。椅子上的污物除了尘土之外,还有些斑驳的呕吐痕迹。毫无疑问,邱丽萍曾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块破布。这一次,凶手几乎没带走任何东西,因为破布也扔在了一边。破布边上是捆绑她用过的绳索。
尸体脱水,手腕上有明显被捆绑过的痕迹,经过啃食之后残留在皮肤上,却没有经受虐待的痕迹。并且,同上次一样,尸体没有遭受性侵犯。
即使再愚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警方面对的的确是犯罪史上罕见的奇人:绑架未成年女性,但不采取性攻击;掐死被害人,象征着极度残忍的性格;反社会人格障碍,标志着他完全没有任何怜悯;扒光死者的衣物,往往象征着性的意味,却与他从未采用性侵犯的手段形成悖论;凶手应该很有魅力,容易获取女性的信任,这表明了他很好的社会交际能力;然而没有性行为的现实,似乎又意味着他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性功能障碍。
如果把这样一堆自相矛盾的特征整合在一起,他到底有着怎样扭曲的灵魂,尚且是个未解之谜。
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第一被害人贾珍珍指甲里残留的DNA与在第二被害人邱丽萍受害现场找到的DNA完全相同,本案是同一人所为。也就是说,矛盾的性格出自他本身!并且所有事情都是凶手一人亲力亲为,没有帮手!
调查工作顺理成章地陷入了僵局。
这也标志着犯罪心理师的第二大局限性——不能照搬西方经验,又不能在国内整合各个地区的资源。犯罪心理师们不得不等待凶手犯下一案又一案,才能找出其中的规律。
警察们的状态则更糟:第一案的时候,大家虽然工作忙碌,却至少信心满满,每天都满怀着期望;第二案的调查忙碌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谁都没了底气,有点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意味,为了调查而调查。
…
“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艾西忽然不愿意只做听众了,“我记得贾珍珍的班主任老师说过这样的话。在贾珍珍向他求助的时候,问他离家出走之后,自己可以干点什么来维持生计。班主任曾让她去做美甲。这本来只是个玩笑,因为富家千金小姐大概不会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没想到贾珍珍好像挺高兴的,说:‘这样离他更近一点。’是有这样的话吧?”
“是啊!”麦涛笑了,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理解和少许的自嘲,“你是想说,也许这正是她们认识凶手的途径吧?”
“对啊。孩子们的生活可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除了上学之外,男孩子有游戏、聚会、喝酒、抽烟,女孩子有逛街、购物,特别是买衣服。一般这个岁数的女孩子,父母都不会给太多零花钱对吧?所以她们也就不可能去大商场里面买衣服。那会去哪里呢?应该是小商品市场和专门的服装批发市场,比如说动物园那样的地方。”艾西说得两眼放光,“那种地方买衣服,你就得砍价。砍价本身很伤和气,不过遇到好一点的老板,也能给你一个合适的价位。一来二去变成了回头客,双方的关系自然也亲近起来。会不会是这样呢?”
“的确如此,你说得不错。在第二案,也就是邱丽萍一案发生后,警方想到了这个问题。”
艾西得意地吹着口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贾珍珍消失的衣服不也有解释了吗?”
“嗯?你慢一点,我没有跟上你的思路。”
“哦,你不是说过吗,贾珍珍的房间里没有发现外衣。这外衣可以回收了再卖啊!”艾西一不小心暴露了他小小的扭曲的灵魂。
“你这想法可真够变态的!”
“不会的,你想啊,如果凶手回收了衣服,摆在自己店里继续卖的话,那么谁把这件衣服买走了,谁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
“哦!”好一会儿麦涛才说,“你比我更适合做犯罪心理师,我推荐你去吧。”
“不不,我可没兴趣,这活儿不太挣钱吧?不挣钱我就不去了呗。”
艾西的本性彰显,麦涛倒觉得此人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发笑。
“哦,不过,你的思维有些跳跃了。刚才的假设并非不可能,不过我怀疑贾珍珍这样的富家女是否真能看上卖衣服的小老板,两者差异未免太大了。”
“不不不!”艾西举起左手食指,一边招牌式地摇着,一边夸张地说,“不会的,这种事一点也不新鲜。去年我有个客户,富家女,自己的工作也很不错,居然看上了电脑大厦一个保安,爱得死去活来,家里怎么劝都不行,结果被送到我这里了。哦,当然了,我这话说得不恰当,有点势利眼了。不过这样的势利眼,每个人都有吧。虽然话说得轻巧,人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力,不过在找对象的时候,总有些挑三拣四。其实据我观察,多数人都是这样,成年人尤其如此,但未成年人就不好说了。特别是贾珍珍这样的,家里虽然有钱,但父母并未把她当回事,至少父亲对她很冷淡。慑于父亲的淫威,母亲也不可能对她很亲切。这样的女孩特别急迫地需要得到一个听众,不管此人身份是高是低,是贵是贱,而且日久难免生情。至于这凶手嘛,从你的分析来看,本来也是真心。直到他夜闯住宅,犯下凶案,思维方式也就变了。一方面他怀念贾珍珍,另一方面也急切地寻找一个替代物,于是…”于是什么呢?艾西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想起凶手应该有反社会性人格障碍,但是这样的人,会真心爱上某人吗?
艾西陷入了沉默,麦涛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后他才说:“嗯,你的说法有一定的根据。三年前警方也曾怀疑过,当然并未锁定是卖衣服的人,不过鉴于不少小商品市场里确实也有美甲专柜,倒是与班主任的说法相吻合,所以也展开了一些调查。不过这次调查可谓步履维艰。”
“因为怕打扰市民的正常生活,对吧?”
“正是这个原因。像英国风铃草那样著名的案子,十余名女性遇害,后来警方万不得已,才对六十万人作了DNA比对,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然而这比对毫无结果,一个嫌犯也没确认。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凶手找了个借口,花了点钱,找人替自己提供了DNA样本。这样浪费了纳税人的钱且没有任何结果的行为,也是在连续十余名女性被害的基础上展开的。我们想要照猫画虎,必然也要冒同样的风险,甚至更大!咱们市有多少小商品市场,只怕咱俩也说不出个数来。涉及人数众多,而且还不止是商户,因为很多小商铺都要雇人,那么被雇人员也需要排查。检验时间自不必说,仅取样就要耽误好些天。如果这些天里小商品市场关张,势必也会对B市的消费者造成影响。所以,局里考虑再三,没有作出这个决定。”
“是啊,比起上百万人的生活不便,死个把人不算什么。”艾西常常一针见血,尽管这话听起来冷酷无情。
麦涛笑了一声,没说话。
这时候酒保走过来,拍拍艾西,“艾老板,您别打岔了,让这位先生继续说。”
“哟!”艾西夸张地叫着,“哟哟!你这酒保是怎么当的,有点职业道德没有,怎么还偷听客人谈话啊!”
“呵呵。”酒保讪笑着,“没法子,谁让您二位说的东西这么吸引人呢!”
麦涛也笑了,然后讲述三年前的案子——没想到,第二被害人死后不到两周,第三个女孩消失了。而这一次消失,竟为连环杀人案画上了休止符…
3
如果将男人比作狗,那么女人更像猫。
猫儿爱干净,总是舔舐自己的身体;猫儿阴晴不定,愿意跟你好的时候,会趴在你的膝盖上,不愿意的时候,宁可独自找地方趴着;猫儿的性格也比狗狗孤僻,这意味着狗狗通常亲近人,而猫儿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通常会保留它的矜持与桀骜。
麦涛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他经常喂食流浪的小动物,按他的说法是:“领养它们,我可能做不到;但只要让我碰见了,我总要喂它们的。”这一举动被他老婆刘安心称为“同情心泛滥”。
麦涛既喂狗,也喂猫,如果黄鼠狼和小老鼠能在他面前停留一会儿,他八成也要喂它们。于是,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便常常会耽搁一些时间。
狗狗很单纯,喜欢与人交往,除非受到虐待,否则你给他吃的,它们狼吞虎咽之后,就愿意跟着你走。但是猫儿有很大不同。
最多的一次,麦涛同时喂过六只流浪猫。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似乎是附近居民家养的大猫下了一窝小猫,主人嫌麻烦,就把它们全都遗弃了。
麦涛买了三四根香肠。喂它们的过程有点讨厌,因为他往这边走,猫儿们便往那边逃。逃也并非彻底逃走,而是躲在车子底下、大树旁边,偷偷瞪着他瞧。麦涛只好将香肠掰成一个又一个小块,隔着老远扔过去。
小猫看看没有危险,又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引发一番争抢。猫儿有聪明的,也有傻的,几番下来,有些小猫一口都没吃到。麦涛便有意偏心地扔,可还是有些小家伙抢不到。
末了,手里的香肠扔完了,麦涛站起身,拍拍手,小猫儿一哄而散。
这,通常就是野猫的状态——即使得到食物,也不见得轻信于你。
然而也曾有过一次例外。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穿过一条长长的、曲里拐弯的胡同,听见一只小猫戚戚然的悲鸣。顺着声音抬头看,在两米高的房上,蹲了只三个月大的小猫。
“饿了吧?”麦涛冲它笑。
小猫不会说人话,继续冲他叫。
“你等着啊。”胡同口有一家小商店,麦涛返回去买了香肠。
猫儿还蹲在墙上。这是一家小院的院墙,麦涛经常从这里路过,很少见里面有人居住。这小猫是谁家的?为什么会趴在这墙上呢?三个月大的小猫,照例是没这个本事的。
他想把小猫抱下来。与平时一样,小家伙就伸“手”打他的手,躲躲闪闪的。
“随便你吧。”靠着高墙有一摞红砖,大约有1.5米高,他就把香肠掰碎了,往那摞砖上放。小猫禁不住诱惑,试探着下来,可是又怕高,不断地探着小爪子往下够。
“下来吧你。”麦涛瞅个机会,一伸手抓住小猫,把它放在砖墙上,这期间小猫还很不高兴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