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罗莉呢?宋阳冒充罗莉,万一真的罗莉出现了,不就引起麻烦了吗?
我把这疑问对老威解释了一遍。
他想了想才说:“应该不至于,也许根本没有罗莉这个人!反正我也记不清楚了,又没有当时班里的名单。所以,就算她跟别人说自己是罗莉,也没人怀疑什么,大不了不说呗。”
“不对吧,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提醒他,“按照你的理论,是罗莉是宋阳,反正都没人认识,那是谁都行!干嘛要伪装呢!所以我的感觉是,你班上真有罗莉这个人,只不过,她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出席罢了。”
老威哑然。
说完这话,我也哑然。
如果这个逻辑是对的,那么真实的罗莉为什么不能出席?而且,宋阳又不是他们班的,她如何知道这个罗莉不能出席。以及到底是谁通知了宋阳,有这个同学会的存在!
老威想了个办法,他坐在我对面,开始给一些女同学打电话,问她们还记不记得罗莉。
“当然!”女同学们都是这样回答,“她那天不是来了吗?”
除了这众口一词的共同性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共同性,就是不大愿意和老威深谈——这也不能怪她们,谁叫同学会出了谋杀案,把警察都给引来了呢。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威还在解释,“我是说,过去咱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罗莉的,不是指同学会那天。”
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有人说不记得了。
记忆是骗人的东西。
说有的,可能受到同学会那天的影响,记忆出现了混淆;说没有,也许是当初她和罗莉关系一般,记不住了;说不记得的,最像是真话,可也说不准是不是不想和老威继续交谈。
折腾半响,我们连是不是真有罗莉的存在都不确定。
“这样吧,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去学校查一查就行啦。”
“这么多年,谈何容易?”老威摇摇头,“我本来还想请班主任也参加,可听说她儿子去了美国,把她也接走了。原来的年级主任成了校长,原来的校长老死了。
“哦,好吧,那就去找找现任校长。”
“你去我去?”
“都行!”
“那你去吧!”
“谁让你说都行的!”
算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我琢磨了一下手头要办的事情,同时有好几件:李默涵的病情,我打算去找个行家谈一谈;拿了伪造的证件,我要去探望刘紫建的母亲;以及找现任校长询问当年的情况。
先做哪一件呢?也许这个顺序就挺好。
我站起来收拾东西。
“你干啥?”老威不解,追到卧室。
“不干啥,我出门啊。”
“去哪儿?”
“医院。”
“医、医院?”
“对啊,我去找John大哥。”
“你疯啦?你找那个疯子干嘛?”
“他是个天才!你才疯了呢!”
“不是,就算你要去找他没关系。可你总得先把宋阳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处理什么?”
“她还在和你睡觉。”
对,屋子里依稀还可以闻见她存在过的香味:“嗯,我喜欢和她睡觉。”
老威败了,他彻底搞不懂我了,其实连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如此迷恋她。喜欢刺激,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我还是觉得你以前花花公子的性格好,现在你倒是知道专情了,可惜用错了地方。”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对了,祁睿知道宋阳的问题,没对办案警察说过吧?”
“这我不清楚,应该没有吧,他让我先来找你。”
“那就好,你告诉他,如果还想让我管这案子,就离宋阳远一点。”
“你!”老威惊呼,“你!你怎么还变本加厉了?你打算袒护凶手?”
“什么凶手?!有什么证据说她是凶手吗?告诉你,如果去追查她,我会亲自上阵帮她做伪证,而且我会反过来咬你一口。”这话,我多半是在开玩笑的。
老威也没当真,可他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重色轻友的东西!”他忽然拍一拍大脑袋,“我明白了,你想把她留在身边,慢慢查找漏洞,对吧?哦,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也许吧,我似笑非笑。
收拾好东西,我和老威出了门,刚要上锁,冷不丁想起点什么,又急忙跑回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复印件。
老威开车送我,一路上他喋喋不休,我一语不发。
我要去医院见的是个极度危险的病人,这让我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John是个极为复杂的精神病人,男性,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他没有中文名字,自称是John,而且医院里的那些人也用John来称呼他。他是个疯了的天才或是个天才的疯子,我本人倾向于前者。他患有严重的幻觉和精神分裂症,奇怪的是,他发病的时间较少,清醒的时间很多——当然,即使在清醒的状态下,一般人也不见得能听懂他说的话。他喜欢引经论典,常常一套一套地说出晦涩的科学知识,如果不经解释,我也弄不明白。
可怕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幻觉到底是什么,但还任由幻觉操控,好像觉得这样很好玩。他出现在综合医院,并且一住就是两年这件事本身,也让人匪夷所思,他应该被送至精神病专科医院,不是吗?
自从螳螂一案结束之后,我就和他断绝了联系,因为我根本治疗不好他。他对此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是被抛弃了,大概至今对我怀恨在心。
可眼下,为了李默涵的病例,我不得不求助于他。因为我想知道,一个患有至少两年严重幻觉症的病人,是怎样区分现实和虚幻的。也许这能对我的工作起到帮助。
当然,凡事总要有代价,我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这时候的我,浑然不觉,这代价也许太大了点。

三、黑猩猩的睾丸

我在一间隔离病房里,见到了John。他的气色很好,比半年前胖了一点,头发依旧稀疏,并且根根矍铄着,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刮胡子了,于是胡子茬儿密布。
他一见来人是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靠着墙壁,面朝里站着,不想让我看他。
“哦,”我说,“John大哥,我来看你啦。”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是预想之内的。
一连问了两遍,他无动于衷。
他忽然昂起头,脖颈处嘎啦嘎啦地一阵响。
他开口说话了,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你知道知更鸟吗?”
“听说过,没见过。”
“嗯,知更鸟善于歌唱,人们认为这歌唱的主要作用,是雄鸟为了吸引雌鸟。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知更鸟在交配之后,比之前叫得更欢!哈…”他歇斯底里地颤抖着瘦弱的肢体大笑了一阵,“这给那帮认为知更鸟的歌唱是为了吸引异性的家伙,敲了当头一棒。DNA检测,你懂吗?”
“懂一点…”在弄清楚他的意图之前,只能顺着他说,而且他说这些话也可能只是在逗你玩。
“嗯,你很聪明,这就是我还愿意搭理你,而不是掐死你的原因。DNA检测这种东西,并不只是为了测验莱温斯基裙子上的精斑是不是属于克林顿才存在的。事实上,比那更早的,80年代末期,就有人对鸟类进行DNA检验了。他们得到一个结论,在那些一夫一妻制的鸟类里面,虽然一对雄鸟和雌鸟很忠实地抚养后代,其实雌鸟却不顾自己已有配偶这个明显的事实,还常常与邻居家的雄鸟交配,给丈夫戴绿帽子的行为,远比人类的想象要多很多。知更鸟歌唱是为了求婚的梦幻打破了,知更鸟唱歌,只不过为了红杏出墙。”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精子竞争啊,你没听说过这件事,那你得好好补课了!”
“你要知道,尽管黑猩猩的身体只有大猩猩的四分之一,但是黑猩猩的睾丸却是大猩猩的四倍大。理由很简单,雄性大猩猩对它们的配偶是完全占有的,所以它们的精子没有竞争对手。而雄性黑猩猩与其他的同性共同占有配偶,所以它们要制造大量的精子,频繁地交配,来增加自己做父亲的机会。这和知更鸟的欢叫同理。问题是,小艾医生,你的睾丸大不大?”
说完这话,他刷地原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用他那警惕如狐狸一般的眼神,死盯着我。
我忽然真的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裤裆,可我不会愚蠢到去做这种事:“你在暗示什么?”我问。
“我在暗示什么?”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大笑,“你居然恬着脸回来找我,这说明你遇到严重的困难了。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从你出现在门口,我就知道你有个女人啦。”
“是你送给我的吗?”我讽刺他。
不要被他吓到,他可能洞悉任何事,更有可能是在信口乱猜。
“你想要我送给你吗?”他好像挺纳闷,“那好吧,你出门随便挑选一个护士,然后把她的名字告诉我,今天晚上她会去找你。”
“省省吧,John,你不觉得和我玩这游戏很无聊吗?咱俩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知肚明。”
“好吧,但你不能否认,你有了个女人!”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从你的态度,你以前见我的时候,并不害怕,也不胆怯。现在你仍然想装作这样,可你失败了。你对我的关注变大了,你开始盯着我看,这就是害怕的表现,而你以前不会。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懦弱?我想是责任感,男人最可悲的责任感。别误会,我知道你对工作尽职尽责,但你对自己缺乏责任感。除非…”他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除非你有了女人。”
“很精彩的分析。还有吗?”我鼓掌期待下文。
“没有啦!”John在我对面坐下,“我对你的女人不感兴趣,只是好奇你干吗铤而走险来找我?道歉吗?你不是这种人。”
“我的确不是来道歉的,”我把两手摊在桌上,以示心怀坦诚,“我来是为了一个病人,而她…”
“闭嘴!”他像大猩猩那样猛拍桌子,张着鼻孔,呲牙咧嘴。
发病了?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他一直亢奋地重复着,突然又温和了许多,“吓着你了吧?”他说,“对不起,这可是我最诚恳的道歉了。我就纳闷,你遇着麻烦,为什么非要来找我?”
我想捧他一下你。你会怎样?”
“走呗。”
“哦,你说到做到。”
“那你到底打不打算帮我?”
“哎呀,这是请求别人的口气吗?不帮!”
“行,那你别后悔啊。”
“我能后悔什么?”
我也在观察他,他有些心虚,眼珠连续向右侧瞥了两下。
“你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作势从提包里掏出那张叠好的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他说,你带来了!”
“对!”
“给我看看。”
“不行,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谁教给你跟精神病人讨价还价的?”
“你!”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说:“那好吧,我同意。”
“你不反悔?”
“废话!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立场。你手里的那张纸,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对我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我既然住在这里这么久,大不了继续住下去,有什么关系?”
好吧,他说的没错,需要帮助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七个月之前,John把医生给他开的药偷出来几片,请我找人化验,我答应了。其实化验结果早就出来了,只是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们给你吃的是环木菠萝醇为主体的阿魏酸酯的混合物。”
“那是什么玩意儿?菠萝?”他眨眨眼,“我太久没接触化学了。”
“有个俗名叫谷维素!”
“谷维素?就是调节植物神经的那玩意儿?”
“对!”
他接过化验结果的复印件,好半天没出声,低头就那么一直看着,眼珠乱转。
“还有几片是淀粉片,总之,谷维素这药你也知道,除了改善睡眠状况,没别的作用,也没什么副作用。”
他依旧沉默。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维持半年前的判断,你待在这家医院里,显然是出自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的安排。他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儿,我不清楚,但他似乎也没打算把你治好,只要求你维持现状就可以了。其实他完全有机会通过用药把你变成个傻子,可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你能想起更多的事吗?”
John除去幻觉和精神分裂之外,还患有失忆症。他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家医院。
“我想不起来…这半年来,我都在想,”John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变化,虽然感到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可是没什么有帮助的!你能给我来支烟吗?”
“哦,可以抽吗?”
“可以,我在这医院里干什么都行,除了离开。”
我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上,也没有烟缸,他就直接往地上弹。门口监视的医护人员看见了,也不理会。
于是,我也点上根烟。
“我好像会抽烟,”他说,“一点都不难受。可也说不上好受。”
“你几年没抽了?”
“不知道,我进来之后就没抽过。”
“那就是你在自我暗示了。我戒烟之后,每次复吸,都会咳嗽。”
“是吗?…哦,行了,我算是欠了你个小人情,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终于,耽误了这么半天,我把李默涵的来龙去脉简要地作出了解释。
“日记带了吗?给我看看。”
“带了。”我说,然后掏出几张纸。
这几张,是我拍摄下来,再用打印机打出来的。该不该把那一大堆复印稿给他看,我拿不定主意!
“这是什么玩意,真不清楚,你拿手机照的?”他随意把照片往桌上一扔。
“手机拍的怎么了?能看见字就行啦。”
“小艾,”他忽然像老威那么叫我,“小艾呀,你太有趣了。你又不缺钱,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个好点的相机呢?”
“没那么多富裕钱。”
他好像还想讽刺我几句,可眼神一晃,仿佛忽然看清了照片上的字,他的视线全部被吸引进去,“咦?”
哦?他果然能看懂吗?
我不想问他,打扰他,静静坐在一边,等他看完。
他翻起一张,又看看下一张,然后翻过来掉过去,最后把全部照片往桌上一扣:“你说什么来着?”
“啊?!”我刚才没说话。
“我是说,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一句,这女孩子用钢笔戳自己的手?”
“是啊!”
“那她和我是同类!”
“…”
他说着举起自己的手,与默涵不同,他是在左手,我也可以看到斑斑驳驳的,虽然长好了伤口,可还是坑坑洼洼的手指头。
我之前从没注意过这个细节!
“我割伤自己的手指,是因为我总在不自主地画画,特别是我会画起一个女人来,她让我感到害怕。可我还是不停地要画,我是个左撇子,所以我割伤自己的左手。这个女孩子也是一样。”
“等等,她不会画画。”
“别说这种蠢话!”John对任何无趣的问题都不能容忍,“我还是男的,她还是女的呢!这不是关键问题。看这里,这句话,看到了吧?你注意到什么?”
我一时被他弄晕了,吭唧了半天:“我觉得这是对话。默涵在回答一些问题。”
“对啦!什么吃鸡汤啊,什么学校里的别扭啊,如果是写日记,直接陈述就好了,有必要写成对话形式吗?这说明,她以这种方式,来完成自己与幻觉之间的交流。”
“所以,这些文字,都是有上句没下句的,因为提问都是在脑海里完成的?”
“正是如此。所以她最初呈现的,应该是幻听。”
“可是…”我搞不懂,“她可以听到,因此作出回答,可为什么她要写出来呢?说出来,像咱们对话这样,不是更简单吗?”
“你怎么那么笨!经常自言自语,别人会拿你当什么。幻听最初发生的时候,这女孩还是有许多现实意识的,她可能发现自言自语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因此便转为更安全的文字工作。”
原来如此…那么说,默涵当天又在自习课上写东西了,但她不愿意继续写,于是,用钢笔戳伤自己的手。
John继续说:“哦,哦,你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很好,这姑娘有幻觉可以说是确信无疑的了。没有正常人能长期伪造这种东西,你试着想想看,一个人只说答案,而不说问题,有多困难。”
我试了试,果然很吃力。逻辑这种东西,不许人类做出忽左忽右的跳跃性反应。
“果然,说两句还算凑合,说一年可不行。”
“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还不清楚,为什么这对话跳跃性如此之大,好像提问的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带动着女孩的回答也是大起大落的?”
哦,我倒是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之前没有告诉John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我说:“哦,那大概是因为,女孩的幻觉并非一个。她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两个甚至更多的幻觉。”
岂止是两个啊,分明是一大家子人。
迄今而知,可以确定的是“辉辉”和“辉辉的爸爸”,也就是我。不过前者应该是个男孩,后者呢,是个成年人。鉴于那天夜里,辉辉的爸爸这个角色是第一次出现,所以日记中的另一个身份,不可能是爸爸,那是谁?
John兴趣盎然地,同时也是不露声色地琢磨着:“好极了!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喂,你能不能把全部日记交给我?”
能吗?我怀疑。John是个危险分子,他被关在医院里,还好点,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跑出去。
“你在犹豫什么?!”他急不可耐,紧逼不舍。
“你等我想想。”
“想什么呀!一个人写日记,就算是问答,也不可能出现自己的名字!我又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就算知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感兴趣的只是她的问题。”
“好吧,”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不敢全都给他,“给你最后这部分吧。”我从提包里取出最近两个月的日记,塞在他手里。又有些疑惑地问:“这东西,医护人员不会没收吧?”
“怕什么,我又不能拿几张纸自杀。就算没收,也会还给你的。明天你来取吧,顺便听我的结果。”
事已至此,当然也只好这样。
我告辞离开,John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低头审视日记的复印件。
在没人的地方,我偷偷摸了摸自己的睾丸,哦,挺大的。
四、青天大老爷
老年人居丧,是个特别可怕的时期。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特别是像刘紫建的家庭这样的特殊情况。
刘紫建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悲哀的一生绝非用言语可以概括。
儿子一死,她的全部指望就落了空,更不要说现实生活的窘困。老威对人家的这份关心,并非毫无出处。
刘紫建的死讯,应该是在前天晚上通知到家的。老太太悲痛欲绝,这大概不难想象。而今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情况会否好转。
以前有学者①提出了悲伤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许多人都听过这个理论,殊不知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五个阶段未必有明显的界定。『①库布勒·罗斯。』
至少,在刘紫建母亲这里,我认为愤怒和讨价还价就不见得还会出现,而否定、抑郁和接受,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我因此觉得对她的心理工作会相当困难——于是,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庆幸——她以前便丧失过亲人,也许这一次能更好地接受吧。
按照老威给出的地址,我找到了她家。虽说就坐落在街边,可我一眼没看见,因为那门脸实在是太小了,太憋屈了。我因此油然而生出一种悲哀,紫建一死,这老太太可怎么活呢?
但是没法子,我强装着笑颜,在一百米开外就开始微笑。我不能显得比她还悲观,那我还不如跟老太太抱头痛哭呢。
准备了半天,觉得情绪拿捏好了,我带着感同深受的觉悟和尽可能积极乐观的心态,朝她家走去。
如前面所述,刘紫建家只有两间小破平房,还被隔出来半间,开了个小烟摊。
烟摊今天没有开张,至少窗户是紧闭着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事先准备好的那套瞎话,一边伸手敲门。
可我的指节还没碰到门,门反倒从里侧拉开了。
两位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察同志走了出来。
啊!我和警察撞了个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