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不要先将箱子搬回慈宁宫?”李公公觉得很为难。
砍断锁头不难,但是发出来的声响很可能引来侍卫,这就麻烦了,可是慈宁宫不同,主人不吭声,其他人当然不好过问。
“若是里面不是家要找的东西呢?”太后可不想让今晚的努力变成一场笑话。
兰嬷嬷连忙出声道:“李公公,拿件被子盖上,就不用担心声音传出去。”
李公公点了点头,赶紧四处寻找短斧和被子。
盖上被子,用短斧砍锁头制造出来的声响确实小了点,可是,依然教几人听得心惊肉跳,深怕会引来侍卫。
“快一点。”太后不耐烦的道。
李公公只好加快动作,咚一声,锁头掉下来了,他赶紧丢下手中的短斧,拉开被子,再小心翼翼拍了拍箱子上的灰尘,打开箱子。
箱子里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匣子,匣子看起来精致贵重,李公公看得两眼发直,伸手要摸,太后粗鲁的一把推开他,走上前,让翡翠提着灯笼过来,方便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太后拿起一个匣子,打开一看,不由得皱眉,这是先皇写给容妃的情诗,她气恼得将匣子用力摔在地上,接着拿起一个匣子,这一次看见的是容妃亲手给先皇绣的帕子,帕角是一条龙尾巴勾着一朵鸢尾,看得令人火大,她当然又是举起来往地上一摔。
太后每看一个摔一个,兰嬷嬷他们知道此举不妥,但没有人敢上前劝阻,太后正在盛怒中,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被迁怒,还好太后很快就住手了。
“哀家终于找到了!”太后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太后,这是真的玉玺吗?”兰嬷嬷看着匣子里面一个用黄布巾包裹的东西。
“没错,这是真的玉玺,先皇藏起来的玉玺。”太后将匣子交给兰嬷嬷,取出东西,将布巾解开来,果然是遗失了十五年的玉玺。
“若是太后手里的是真正的玉玺,那朕这儿的玉玺岂不是假的?”皇上的声音突然响起,整个冷宫也跟着亮了起来。
太后吓了一跳,手中的玉玺随着明黄布巾一起掉落在地。
兰嬷嬷他们全都吓坏了,这才看清楚冷宫里面布满了龙虎卫,因为他们一身的黑,在光线不明的情况下,根本看不出来。
皇上走过来拾起地上的玉玺,连同那块明黄布巾,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是真正的玉玺,父皇临终之前藏起来的玉玺?”
“哀家不懂皇上在说什么。”太后努力教自个儿冷静下来。
皇上看总管太监一眼,总管太监上前抢过兰嬷嬷手里的匣子,呈到皇上面前,皇上拿起匣子里面的另外一样东西,那是书写在金银丝织锦缎上的遗诏,打开来看了一眼,便放回匣子里。
“证据确凿,太后还要辩解吗?”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上,不慌不忙的道:“皇上真是厉害,竟敢算计哀家。”
事到如今,皇上也没必要隐瞒,“太后若不做亏心事,想算计太后还真不容易。”
“皇上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哀家了吗?”
“私造玉玺,伪造遗诏,无论哪一项,太后都是罪不可赦。”
“哀家不过是为了阻止容妃这个妖女祸乱大梁,相信朝中大臣都会认同哀家无奈之下的僭越。”太后骄傲的挺起胸膛,只要她的背后有个安国公府,皇上要不了她的命。
皇上笑了,还真被他料中了,安国公府不垮,太后就可以天花乱坠的为自个儿找理由脱身。
太后不悦的皱眉,“皇上笑什么?”
“太后从来不是个天真的人,为何以为朕会用如此简单的方式扳倒太后?”
太后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皇上什么意思?”
“此时亲卫军应该已经包围安国公府,罪名是……”皇上勾唇一笑,才缓缓接着道:“私自开采铁矿卖给敌国,用来对付自个儿的百姓。”
太后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的往后一退,还好兰嬷嬷伸手扶住,否则她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是通敌之罪,抄家灭族,太后认为朝中大臣还敢说容妃该死吗?”
“不……不可能……”太后说完,想到自个儿一直以来的不安,敢情巧合并非巧合,而是为了挖出眼前这个坑让她往里头跳?
“朕不可能发现吗?”皇上状似同意的点点头,“是啊,朕还无法对付安国公府,确实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现安国公府通敌卖国的罪证,说来,还要感谢太后,若非太后惹火容妃,容妃不会完全站在朕这边。”
是她……那个女人……太后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太后太贪心了,若是当初愿意给容妃留一线生机,岂会有今日的下场?”
“不可能……哀家不会败在那个女人手上……她赢不了哀家……”太后喃喃自语的摇着头。
“将太后押回慈宁宫。”皇上冷冷一笑,她终于有这一日了。
侍卫随即上前制住太后和兰嬷嬷等人,押着他们回慈宁宫,而皇上则一一捡起摔在地上的匣子,将东西收好归位,命令侍卫长将东西送给容妃。
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京城沸腾了,安国公府私自开采铁矿,还将铁矿卖给北夏、西夷和南蛮等敌国,用来对付自个儿的百姓,不仅如此,太后竟然私造玉玺伪造先皇遗诏,就为了让容妃殉葬,当然,先皇真正的遗诏也公诸于世。
允容妃四处行医,并在大梁各地建立慈惠堂,让大梁穷苦的老百姓得到朝廷照顾;还有,若容妃为朕留下子嗣,皇子封为平王,愿他一生平凡安康,皇女封为朝阳公主,愿她一生如朝阳温暖人心。
毫无悬念,这种时候就连太后党的人马也不敢跳出来说话,不只是孙家,连太后犯的也是抄家灭族之罪。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苏映宁都不在意,依然过着自个儿的日子,从早忙到晚,早上努力完成长春节的寿礼,下午去慈惠堂。
虽然在敬国公府露了一手,但她并没有妄想行医之路就此顺顺当当,一天能从别人的手上捡到一个病人就偷笑了,不过,也不知道是谁刻意传出去,竟有人慕名而来请她看病,当然,全是女子,可是她不在乎,英雄只要有舞台,就是小小一个也无妨。
回到家,用了晚膳,在院子走几圈,再泡个澡,躺上床,睡前还要想一下云靳,他去狩猎会不会太久了?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都回来了,他怎么还在外头逗留?
总之,如今她忙得很快乐。
今日慈惠堂有病人,她酉正才回来,心想还是先洗个澡再用晚膳,然后饭后消食在院子走个几圈,就可以睡觉了……
苏映宁猛然停下脚步,怎么看见娘呢?她是不是太想念娘,所以产生错觉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娘不但没有消失,还对着她笑……
“我说你还没长大,你就是不承认,经常唠叨我们手太脏了不可以揉眼睛,怎么你自个儿一点规矩也没有?”秦如贞满是怜惜的道。
苏映宁惊叫一声跳起来,往前快跑,可是眼见就要扑进秦如贞的怀里,又想到自个儿从慈惠堂那种地方回来,此刻全身都是病菌,及时顿住脚步,不过,她的嘴巴可没停下来,“娘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苏映宁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摇摇头,撒娇道:“饿扁了。”
“你先回房净身,娘给你做碗汤面,再弄几道小菜。”
苏映宁欢喜的点点头,赶紧回房沐浴。
一个时辰后,苏映宁吃饱喝足,在母亲的陪伴在院子散步消食。
“娘怎么来了?大哥明年三月不是要成亲吗?”
“想你就来了,峻儿的亲事已经交给本家,爹娘赶回去参加亲事就好了。”
“我也跟爹娘回去。”
“如今你的身份是公主了,跟我们回去不妥。”
苏映宁顿时垮下脸,虽然她没有跟亲娘认,但是因为亲生父亲留下的一道圣旨,公主的身份她想甩也甩不掉。
见状,秦如贞好笑的问:“当公主不吗?”
劳映宁撇了撇嘴,“当公主有什么好?以后我去慈惠堂行医不是很不方便吗?”
“担心以后不方便行医,你就不认亲生母亲吗?”
苏映宁可怜兮兮的看着秦如贞,避重就轻的道:“不全是如此,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娘知道你的想法,若是容妃一无所有,你会马上认下这个亲娘,可是她富可敌国,你反而犹豫不决,是吗?”
“没这回事……娘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银子,要不,何必搞出流先生、鸢尾公子?”
她从朱倾儿那儿得知亲娘不仅医术好,更是天生的经商好手,如今还有好几艘船,她真的吓到了。虽然银子不嫌少,但是这样的留给她,压力真的很大,万一她经营不善,将事业搞垮了,岂不是害一群人饿肚子?她单是想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看着她,就觉得头痛。
好吧,她想太多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欢生活得太辛苦,尤其不喜欢当亲娘那种了不起的女人,太累了。
沉吟半晌,秦如贞幽幽道来,“娘失去过女儿,能够体会那种想留却留不住的无助、痛苦,所以,我格外珍惜老天爷将你送到娘身边的日子。可是对你亲娘来说,她的痛是无法弥补的,即便找回来了,她也找不回失去的时日。”
苏映宁小小声的道:“她太出色了,我怕自个儿当不好她的女儿。”
秦如贞拉着苏映宁停下脚步,摸了摸她的脸,“傻孩子,你自幼聪明过人,我们也常常担心当不好你的爹娘,可是不能因为如此,我们就放弃当你的爹娘,我们绝对做不到最好,但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了你满满的爱,只要你说到我们,脸上是幸福、得意,谁能说我们不是好爹娘?”
苏映宁情不自禁的扑过去抱住她,将螓首埋进她的怀里。
秦如贞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容妃只有一个,苏映宁也只有一个。”
“娘真的没有嫌弃过我吗?我很爱吃,每个月一定要吃两次闻香楼的鸡,苏家本家的姑娘都不敢如此厚待自己,害我看到她们都很过意不去。”
“她们不是不厚待自己,她们怕胖,不像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某人差一点爆笑出声,这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苏映宁仿佛可以听见某人的笑声,转头瞪了一眼,然后,像个小可怜的瞅着秦如贞,“娘为何不早说?害我每次都得很心虚。”
秦如贞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如何知道你为了个月两只烧鸡耿耿于怀?再说了,苏家本家的姑娘又不懂得熬制阿胶,每个月的月银还不够她们吃上一只烧鸡。”
“对哦,我都忘了她们不事生产。”
素如贞满是怜爱的为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为人父母在意的不是自个儿的孩子有多出色,为人子女不也是如此吗?”
过了一会儿,苏映宁微微点了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秦如贞知道她已经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了。
今日秦如贞从燕阳来到京城,这会儿再看到云靳出现在房间,苏映宁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觉得就是他将她娘送过来的。
“你怎么瘦了?”云靳贪婪的看着思念一个多月的人儿。
这段日子真的很难熬,虽然有容妃的人帮助他们潜入燕州,埋伏在大燕山一带,等待机会来个人赃俱获逮住孙家,但是事情能否按着他们的计划发展,他们仍是没有把握,若是孙家不上当呢?还有,皇上藉着狩猎将安国公府的二爷孙副统领从京营弄出来,龙虎卫能否顺利制造意外弄死他?又要担心京城这儿出了状况,她会不会受到伤害?她还是不愿意与容妃相认吗?
思念一个人很苦,但又很甜蜜,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也会同样思念他。
“你去狩猎未免太久了,中秋都过了。”苏映宁撒娇的噘着嘴。
她明明很想直接扑上去,可是两人连亲事都还没定下,她就迫不及待化成一匹饿狼,会不会被人家笑话?老实说,她不在意,不过,男人主动比女人主动要好一些。
“听说你从早忙到晚,还有姑娘特地去慈惠堂寻你治病,你竟然也知道中秋过了。”听到赵全报告她这些日子的情况,他真的为她高兴,走到今日,她并不容易。
苏映宁瞋瞪他一眼,“看到人家吃月饼,当然知道。”
“我都没吃到你做的月饼。”
“我也没吃到你打的野味啊……对了,你带回来的猎物在哪儿?”苏映宁故意在他身边跳来跳去,还像只小狗闻一闻他身上有没有猎物的味道。
“明日送过来。”不晓得敬国公府的大厨房里找不找得到山鸡野兔?
苏映宁歪着脑袋瞅着他,“你可别去大厨房抢山鸡野兔,很丢脸。”
云靳下意识捂住嘴巴,他是不小心说出来了吗?
苏映宁见状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很好拐吗?”
放下手,云靳又苦恼又眷恋的看着她,“你不好拐,还没见过脑子转得比你还快的人,我都跟不上你。”
“你别拍我马屁,这一招对我没用。”
云靳伸手一抓,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柔声道:“我只要抱着你就好了,何必拍马屁?”
虽然她不在意外面的事,但不表示她不知道,更别说她身边有个朱倾儿,成日聒噪个不停,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无论你出远门做了什么事,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你等着我回来提亲,我一刻也不敢放松。”云靳接着仔细交代道:“狩猎的过程有惊无险,这要感谢容妃帮忙,若非她的人熟悉那儿的地势,堵住退路,我没法子将孙家一网打尽。”
“狩猎圆满落幕就好。”苏映宁很想叹气,她真的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亲娘,逃亡十五年,竟然让自个儿的势力遍及大梁,连皇上都需要她出手相助,才能摆平安国公府。
云靳拉开苏映宁,双手捧着她的脸,柔情万千的看着她道:“明日早朝皇上遵照先皇遗诏布圣旨,容妃就会离开了。”
苏映宁时怔住了。
“我相信你能明白,即使没有先皇留下来的遗诏,容妃也不可能留在京城。”
半晌,苏映宁才回过神来,“我知道,这儿困不住她。”
“若是能困在这儿,她不会不愿意。”
除非生了皇子,继位的皇上施恩让皇子奉养生母,先皇的嫔妃是不可以留在京城,她们全部都会被送到先帝陵寝附近的皇家庄园清修度日。如此说来,先皇对容妃真的是极宠极爱,才会费心留下遗诏让她得以以大夫的身份走遍天下,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若是她,也不愿意困在这儿。”
吓了一跳,云靳连忙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好像她会跑掉似的。
苏映宁不太舒服的挣扎了一下,可是他的双手像铁箍,她完全无法动弹,她索性安安静静的由着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你不可以将我独自留在这儿。”
“我又不是她,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苏映宁好笑的道。
“你的本事可大着,你只是不喜欢当个太有本事的人。”
越认识她,他越觉得不可思议,她是真的乐于平凡度日……不,应该说平凡度日对她而言,这才是一个人活着的乐趣,若是无须努力就能拥有,人生反倒没什么乐趣,不过,她虽然会努力,但觉得不能太辛苦,因为太辛苦会让人变得疲惫,乐趣也随着疲惫消磨不见。
他不能说她有错,只是明白她不同于寻常人的想法,所以,她是先皇的遗腹子她并不开心,容妃是她亲娘,她感到沉重,这些正一点一滴将她推离她要的努力度日的生活,她有些无所适从,因此她不愿意跟容妃相认,偏偏先皇的遗诏定下她公主的身份。
“我过得很开心,我用不着多大的本事。”
“我不在意你有多大的本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沉默了片刻,苏映宁回道:“我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心就好吗?”
“这是当然,使你想继续当流先生,我也认了。”为了爱她,他的牺牲真的很大,连他都很佩服自己。
苏映宁用力挣脱他,欢喜的问:“我可以画美男子?”
神情一僵,云靳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你只能画我。”
“可是我不想让其他姑娘看你,你是我一个人的。”
云靳满心欢喜的笑了,“这是当然,我单单属于你。”
苏映宁故作恼怒的一瞪,“你骗我,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云靳这下子有些窘了,他的保证怎么一下子就被她给破坏了。
瞧着他的呆样,苏映宁忍不住笑了,“你也太不经吓了,你以为当流先生很容易吗?京城没有美男子,想当流先生也当不成!”
云靳承认自个儿松了一口气,最怕她当流先生卖画册给青楼女子,单是想像一群庸脂俗粉对着他的画像品头论足,他就恶心想吐,不过,他突然发现她的话中有一句关键,“京城没有美男子?”
苏映宁点点头,“见过京城最美的男子,其他的岂能入目?”
云靳第一次觉得生为美男子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小宁丫从此看不见其他男子。
“很晚了,你回去吧。”苏映宁将云靳推出去,然后房门一关。
云靳怔愣了下,终于想到一件事,他还没确定她明日要不要去城外送行。可是举起手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门扳,最后落下。看样子,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又怕他提起此事,赶紧找机会将他送出门。
虽然他不清楚她内心的纠结,可是他尊重她,由着她仔细想清楚,不过他相信她,因为她的心太软了。
一夜辗转无眠,苏映宁终于下定决心,无论认下这个亲娘要接下什么样的责任,都不应该让努力生下她的亲娘带着遗憾离开,当然,她更希望自个儿想太多了,只是多了一个见上一面不容易的亲娘,什么也没改变,正如同这个时代许多姑娘成亲之后,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家人。
打开房门,看到朱倾儿守在房外,苏映宁并不惊讶,这丫头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朱倾儿张开嘴巴又闭上,默默跟在她身后。
苏映宁提了一桶水回房,简单梳洗,便随意将自个儿的头发束起来,然后往外走,“时候不早了,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
“姑娘要去哪儿?”朱倾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声音微微颤抖。
苏映宁没有回答她,而是加快脚步,早朝过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会不会赶不上,当她冲出大门,竟然看见云靳骑着马等在外面,不由得一怔。
“上来。”云靳向她伸出手。
苏映宁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轻巧的一拉,她转眼落在他前面,他策马飞奔而去。
“抱紧。”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害羞实在没什么意义,苏映宁紧紧的抱住他,也不管他们一路上会激起多少的涟漪,惹出多少闲言闲语。
“我知道你不会不去送她。”
“有了先皇的遗诏,无论我是否与她相认,都无法改变公主的身份,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去送她,是吗?”苏映宁的声音有一点闷闷不乐。
“不是,因为你心太软了,你舍不得让她失望离开。”
苏映宁没有说话,而是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他能够明白她的心就好。
“无论你去还是不去,她要给你的就会给你,但我以为当面说清楚更好。”
苏映宁轻轻的点点头,是啊,有些话是应该说清楚,免得彼此心里留了一个结。
当他们赶到城外的十里亭,周婉容已经在那儿等候一段时间了。
母女两人相视半晌不发一语,此刻静静看着对方才发觉她们真的很像。
“我还以为你不来。”
“以为我不来,你为何在这儿等我?”
“我希望你来。”
“若是我一直不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出现为止。”
苏映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别扭的孩子,没有得到满意的保证,她就不甘心。
周婉容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可是终究忍任了,“我将一半的财富给了皇上,至于另外一半,其中一半给你,剩下一半我想在每个都城建慈惠堂。这是我给予先皇的承诺,即使他不在了,我也要守护他的百姓。”
苏映宁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头痛,“我的爹娘太不平凡了,按理,我应该感到骄傲,可是,这让我觉得压力很大,若是我做不好,你们会不会很失望?”
周婉容怔愣的看着苏映宁,她有没有听错?
“我很不喜欢当公主,我喜欢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当流先生画魏晋遗风的美男子,当鸢尾公子画大梁风情,有人愿意给我看病,我就施展医术……总之,即使很平凡,但很快乐。”
周婉容轻声的笑了,见苏映宁很委屈的苦着一张脸,她很不容气的道:“你做的事都不太平凡。”
闻言,苏映宁的脸一僵,“不太平凡吗?”
“一般姑娘谁会画魏晋遗风的美男子,还画大梁风情?男子都不见得有此胆识,更别说一个姑娘行医救人,这原本就很了不得。”
“我不管,我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反驳,苏映宁只能耍赖。
“即便是公主,你还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敬国公世子愿意宠你、纵容你。”
周婉容想起了先皇,先皇就是如此待她,要不,她就是个神医又如何?进了后宫,女人只能在那个小小的地方斗得你死我活,就只为得到一个男人多看一眼,而这个男人很可能早就忘了你是谁。先皇看见她的医术,看见她再辛苦也要救人,于是他带着她上战场,他允许她建慈惠堂,是他的爱成就了她的不平凡。
苏映宁沉默了,是啊,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女子再了不起,也要男子愿意成就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欢担事,可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即便先皇身为一国之君,他也无法避免,娶了一个令他厌烦的女子当妻子,临死之前还要挂念我的安危,费尽心思藏了玉玺和遗诏。”
先皇真的很爱容妃,而先皇是她的亲爹,容妃是她亲娘……苏映宁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一对相爱的亲生父母,以拥有这对亲生父母为傲。
“公主只是一个身份,无法限制你,除非你自个儿想被这个身份制住。”
是啊,不是外在的环境和身份将人困住了,而是心思意念将人关住了,所以一个转念,可以破茧而出,可以展翅高飞,可以海阔天空。
“我给你留了一些人,他们会过去找你,以后他们当你的陪嫁跟去敬国公府。虽然敬国公府人口简单,但你身边终究要有自个儿的人,我挑选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他们各有专长,你自个儿慢慢挖掘,剩下不足的部分,你再从人牙子那儿买,你也要学着自个儿看人挑人,待人要宽和,但不可放纵,让他们忘了主仆的界线。”她们以后不知多久才能见上面,周婉容恨不得将所有的道理都教导给她。
苏映宁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我走了。”周婉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要离开。
苏映宁突然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半响,她才低声说道:“娘,无论走多远,偶尔停下来写封信给我,或者,偶尔悄悄回京看我一眼。”
眼泪无声的滑落,周婉容幸福的笑了,用力点点头,但是她没有回头,而是大步往前走,翻身上马离开。
许久,苏映宁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直到云靳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以后,我会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凡事有我陪着你。”云靳绝不承认自己在吃醋,不过,他还真是苦啊,老是在跟人抢她的注意力,想想以后她还要当大夫给人治病,真是煎熬啊。
苏映宁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孩子吗?又想骗我了。”
“我们成了亲,我不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云靳大声抗议。
“凡事有你陪着我?”苏映宁没好气的指出重点。
“这是当然。”老实说,他真的不太喜欢她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她认可的美男子,她是不是又要当流先生了?
“难道你准备回家吃软饭吗?”
云靳先是一脸的呆滞,然后反应过来了,“不如,你来陪我好了。”
“当你的丫鬟吗?你少作白日梦了!”
苏映宁一脚踹过去,云靳痛得哇哇大叫,像一只单脚的蚱蜢跳来跳去。
“我不喜欢丫鬟,我用的都是小厮和侍卫。”
苏映宁哼了声,这值得炫耀吗?“我也不喜欢丫鬟,更不喜欢小厮和侍卫。”
“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我来侍候你。”
苏映宁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他了,大步走下十里亭。
云靳吹了一声口哨,溜出去玩的凌风奔回来,他赶紧追上苏映宁,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马上,然后轻轻一跃上了马。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看落日。”
劳映宁抬头看了日正当中的太阳一眼,这会儿离太阳西下还久得很,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回想亲娘孤单的身影,她觉得能够有个心爱的人相伴就好了,上哪儿都无所谓。
“以后,有我伴着你。”云靳低头在她发心落下一吻。
苏映宁用双手抱住他,以后他们彼此相伴。
【尾声专属的闺房之乐】
虽然得了公主的身份,但是苏映宁拒绝公主府邸,在未嫁之前她还是苏家的宝贝女儿,压根没有兴趣孤孤单单的住进公主府邸。
但皇上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索性赐给苏家一间四进院落的宅子,算是谢谢苏家养育公主。
房子当然要经过整修方能入住,整整一个月,务必赶在京城飘雪之前。
不过,苏映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根本没心思管这种小事,而且有云靳自动自发出面主事,她乐得等着入住就好,所以直到入住前一日,她才得了云靳的陪同来到新家。
“这儿可真大”苏映宁忍不住赞叹。
虽然她去过敬国公府,那儿更大更宏伟,可惜没机会逛遍整个敬国公府,只是去了花园,因此对那儿的感觉并不强烈。
“原本我想挑一间五进院落的宅子,可是地点不好,而且伯父觉得苏家人口不多,用不着住那么大的地方。”
云靳为了这间宝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连皇上都忍不住取笑他,这是他要住的吗?可他只是想到小宁丫要从苏家出嫁,苏家还是气派一点比较好。
“是啊,我们家人口很少,确实不用住太太的地方,而且大哥和二哥还没决定是否进京。”
苏映宁希望苏家的人全都搬来京城,离她近一点,但觉得不应该如此自私,大哥是大夫,来了京城没什么问题,二哥是药材商,算是刚起步,需要燕阳苏家的帮忙,进京实在不可能。
“我会说服他们进京。”如今她有公主的身份,没有人敢欺负她,可他还是希望她最看重的家人都在身边,成为她的后盾,即便他们只是庶民,好像无足轻重,然而在她眼中却是最重的支持。
苏映宁好笑的挑起眉,“你会说服他们进京?”
“明年三月我亲自护送你们回燕阳参加你大哥的婚礼。”
苏映宁有些迟疑的道:“这样会不会太劳师动众了?”他如今可是亲卫军副统领。
“你如今的身份是公主,皇上派亲卫军护送你去燕阳乃是正理。”
苏映宁一直很努力忽略公主的身份,可是如今随侍的两个丫鬟朱倾儿和果儿,果儿就是亲娘给她安排的女侍卫,再加上皇上安排的侍卫,根本无时无刻在提醒她。
“我娘是不用担心,如果我爹要待在京城,她势必也会来的,但你要如何说服我大哥和二哥?”
“你大哥可以进慈惠堂,要不,他可以进京城最大的医馆仁和堂。”
“仁和堂是敬国公府的产业?”苏映宁当然知道仁和堂,这间医馆在京城的名声很太,爹在慈惠堂闯出名声,又经常去礼王爷的马场帮忙,当然认识一些权贵,仁和堂的掌柜便慕名而来请爹去坐堂,可是爹不喜欢太大的医馆,觉得慈惠堂很好。
“仁和堂明面上是礼王爷的产业,不过我和子昱各占了一份。”
顿了一下,苏映宁由衷的道:“这个礼王爷财力雄厚。”
“礼王爷是先皇最小的弟弟,是个马痴,先皇便命他专门给大梁培育骏马,因为养马的关系,他才弄出一个仁和堂,不过论及经商,我们不上子昱,只是子昱不便招摇,所以明面上的当家是礼王爷。”
这些日子苏映宁对京城有不少认识,礼王爷这个人很特别,武力值很高,但是又贪玩又不爱管事,而他会破例收云靳当学生,是因为礼王爷年纪小的时候欠老敬国公一个救命之恩。
“你大哥的问题解决了,接着就是你二哥。”
“你要将我二哥交给梁子昱?”
“这种事用不着子昱,你自个儿就有一支商队。”
苏映宁怔愣了下,终于想到了,“亲娘交给我的东西之一,京城这边的商队!”
“是啊,可是你至今还没见过管事。”
“我太忙了,赶著作画,又要去慈惠堂。”人还没到,账册就先送过来了,她看得头都疼了,哪还有心情见管事?想来想去,她决定将他们晾在一旁,先解决手边最要紧的事。
“我看你是不想面对吧。”
“我……尊重他们的专业。”
“你只要见他们,接过账册,其他的照旧。”
嘴一噘,苏映宁没好气的道:“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容妃交代过我,若是你忘了,记得提醒你。”
“我没忘,只是如今还没心思管这事。”
云靳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然后笑盈盈的绕着苏映宁打转。
苏映宁不由得寒毛一竖,他这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有话直说,别绕着我打转,怪吓人的。”
“伯父对钦天监送去的日子不满意,要钦天监重新挑日子。”
提起此事,云靳就觉得委屈,虽然请皇上当媒人,苏华安爽快的答应亲事,可是却坚持一年后才能成亲,这不是存心跟他过不去吗?他当然不同意,家性让钦天监在选日子上动手脚,就在明年武举结束,没想到苏华安将钦天监送去的日子退了。
“爹舍不得我太早嫁人。”
“若是你让伯父早早定下日子,以后我来帮你看账册。”
苏映宁两眼一亮,“真的?”
云靳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上她的唇,“一言为定。”
苏映宁瞬间脸红了,这个登徒子,竟然用这种法子偷香!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跟他计较,先解决她最讨厌的账册要紧。“你让钦天监再给一次,不必改日子,就说,唯有这样的好日子适合公主的身份,我爹就会答应了。”
云靳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
“当然简单,爹舍不得我嫁人,但更舍不得我受委屈。”
云靳欢喜得又是深深一吻,“你为何不早说呢?”
苏映宁用力捶打他,“云靳,你太贼了,这样就偷了两个吻。”
“你意犹未尽吗?我们再来一个。”
无论她有多少抗议,全部淹没在他热情缠绵的深吻当中,当然,没一会儿连她要抗议什么都忘了一干二净,只感觉到他如火般炽热的气息。
无论身份发生什么惊人的变化,苏映宁可没有忘了当初来京城的目的——为长春节的寿礼作画。
本想在入冬之前完成,可是医术渐渐受到认可,一日要分出一半待在慈惠堂,最后只能赶在一月底完成。
苏映宁对自个儿的作品当然很满意,但是说真的,她的作品要当成寿礼呈给皇上,她总觉得不安,万一皇上不满意这份寿礼,她岂不是害了云靳?想来想去,她认为应该提早让云靳过目,确定他对这份礼满意,再呈给皇上,若是不满意,她再趁着接下来的半个月赶紧找一份寿礼。可是,问题来了,若是不满意,他要花银子另外准备一份寿礼,而应该给她的银子岂不是拿不出来?
“我们先说好,无论满意与否,五千两还是要给。”苏映宁不认为自个儿爱计较,这是辛苦数个月后应得的,拿不到银子,她一定会闷死。
“再过三个月我就是你的人,你还怕我不给银子吗?”云靳调皮的挤眉弄眼。
苏映宁懊恼的抡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别闹了,我很认真。”
“傻丫头,我就是付一万两给你也乐意。”
虽然可以拿到银子,苏映宁还是不满意,“你的银子都是这样子乱花的吗?”
“我不是说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当然连银子也是你的。”
“你真的不会乱花银子?”
“不会,以后你管着我,我保证一毛不拔。”
“铁公鸡不好吧。”
云靳双手捧着她的脸,直接吻上去,堵住她的嘴巴,热吻过后,更甜蜜的送上一句,“你高兴就好。”
苏映宁都晕了,这个男人已经吻上瘾了,要周围没有人……贴身侍卫和丫鬟不算,总之,一逮着机会,他就抓着她吻个不停,就是蜻蜓点水也甘心。
他就是爱吻她,见面没吻上几回,他就会觉得委屈。
云靳趁着她还晕头转向之际,绕过她走进书房。
看到书案上的画,云靳完全说不出话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何?可以呈给皇上当寿礼吗?”苏映宁心急的在他旁边跳来跳去。
云靳两眼闪闪发亮的看着她,当然,又是伸手一抓,狠狠的一吻。
苏映宁恼了,再次捶他,“你不能先处理正事吗?”
云靳好委屈,“这不就是正事吗?”
苏映宁对他龇牙咧嘴,真想掐他,不过他生得太美了,实在舍不得掐下去。
“你能不能先说清楚,这幅画可以当寿礼吗?”
“当然,这绝对是可以让人为之惊艳的寿礼。”
苏映宁觉得他太夸张了,不过想到五千两的进帐,她就忍不住笑眯了眼,“我何时可拿到银子?”
他的小宁丫真是太可爱了!云靳捏了捏她的脸,提醒道:“你只想着拿银子,可有想过鸢尾公子成名之后,你要如何应付上门求画的权贵?”
苏映宁的唇角抽了一下,会不会想太多了?“没有人知道我是鸢尾公子。”
“没有人知道你是鸢尾公子,但他们会找上我。”
苏映宁完全没当一回事,“待他们找上你再说。”
“你还是专心当大夫好了。”
“行医救人是不能不做的事,但寻一处美景作画,这是乐趣。”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苏映宁索性送给他白眼,真是想太多了。
“你要相信我,长春节过后,鸢尾公子的画作必有许多人捧着银子求上门。”
苏映宁一笑置之,满心想着靠自个儿的本事赚了五千两,要不要置产买良田?虽然她的嫁妆很多,但从别人那儿平白得来的她总觉得不太踏实,还是靠自个儿的双手挣银子最爽了。
长春节过后,云靳的提醒应验了,真的有不少人捧着银子求上门,不过,他们找的是云靳,云靳实在不堪其扰,索性对外宣称鸢尾公子封笔了,而苏映宁的乐趣硬生生就此被扼杀了,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法子靠鸢尾公子挣银子了。
而苏映宁嫁给云靳之后,京城突然出现一个传言——鸢尾公子封笔是因为江郎才尽。这显然是有人恶意中伤,虽然云靳处理了,但苏映宁无法为自个儿辩驳,只能猛咬猛捶某个男人泄愤。
不过最后往往被反过来压在床上狠狠蹂躏一番,然后哭着求饶,男人和女人先天上的差距在此一览无遗,这显然成了他们的闺房之乐,不久之后,关于他们的闺房之乐悄悄在敬国公府传开来。
当苏映宁都生了三个孩子之后,无意间得知此事,真恨不得一头撞墙,实在太丢脸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能反驳,因为,这真的是他们的闺房之乐,即使多年后的今日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