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老太君将佛珠扣在手里念了句佛,起初还怕小辈们又瞒着她,眼下见着全须全尾的人才真正放下心:“何大人多费心了。”
何大人与顾老爷子私交不错,脾气相投,每隔一段还会为顾家二老请个平安脉,所以倒也不那么客气,只笑呵呵的摇了头:“下官分内之事,老夫人莫要挂怀。”
圣人亦知道顾同山今日回京师,所以何大人还要进宫复命,没多久便由顾家大爷送着出了府。
老太君心里头大石落地,便催着顾同山回屋休息,自己则坐着和顾青竹他们多说会子话,这院子的正堂没长松苑那头宽敞,十来个人坐着难免挤了些,喜乐带着人又端来几个冰盆子放在四处。
“又是让你辛苦一趟。”老太君吩咐着给赵怀信看茶,语气甚是和蔼的笑道。
一路舟车劳顿,李氏便没让人煎什么浓茶花样,简简单单用煮开的泉水泡进去几片银丹草,小碟子里是冰糖块,想甜的话夹着丢进去,疏肝解郁发散风热,这时候喝再好不过。
赵怀信低头饮了一口,表情谦逊的笑说:“老太君说的严重,我也没想着如此巧合,在京兆府碰见顾大人一行,不过也托顾大人的福,我此番前去时随刘大人几乎夜夜赶路,回程慢些,才将那副颠簸散了的骨头又装上。”
顾青竹从他跟着进府便有点儿疑惑,寻常人遇见这种场合,应是怕打搅人家团聚,借故离开才对,可大伯母在府门前客气着邀他进门喝口茶再走,赵怀信还真从善如流的跟着来了,且眼下瞧着,和祖母说起话来语气相当熟稔。
老太君笑道:“我说该谢就是该谢,府上刚酿了几坛子梨花酒,待会儿走时带着回去给你母亲尝尝。”正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人,路上行程紧点哪有什么事儿,赵怀信就是借着由头把功劳给推了。
李氏吩咐管事预备着晚膳,之后才从外头走了进来,正好接了话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赵夫人喜欢的话和我说了,下次再多酿些。”
赵怀信没多推辞,喝了杯银丹草茶,也未放糖块儿,之后有意无意的朝顾青竹瞟了一眼,才起身作揖道:“晚辈不多打搅,最近热气重,老太君也多保重身体才是。”
待人被送走了,顾青竹才重新坐下,琢磨着是不是晚上找四哥打听下,最近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儿。
老太君往长松苑回的路上,还特意将张姨娘喊道跟前,从手腕上退下个沉甸甸的墨玉镯子,套在她手上:“好孩子,同山身边儿多亏有你跟着。”
张姨娘素来话少,见这么贵重的东西更是不敢收下,忙推了过去,嘴上道:“这…这可使不得,都是奴婢应该的,老祖宗还是收回去罢!”
老太君拍着她的手,皱眉叹道:“你是同山正经八百提上来的姨娘,进了顾家的门,怎的还称自个儿奴婢?以后万不能再这么说。”
李氏在一旁笑了道:“母亲说的没错,你赶紧收下,不然母亲这心里头惦记着,夜里怕也要睡不踏实的。”
张姨娘张了张嘴儿,眼圈儿里含了泪,倒地是双手把镯子接到手中,微微哽咽道:“谢老祖宗。”
“这就对了。”老太君总算满了意,站着停了会儿子,才又对顾青竹道:“七丫头快去歇着,晚膳到祖母那边用。”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进度会加快些,把其中缘由一一做个说明~
第85章第八十五回
听竹苑中这竹林遮天蔽日的,每逢盛夏,能比别处凉爽许多。
旷日不曾在家中住过,顾青竹从踏进门起,浑身提的那股劲儿便卸了下来,在浴桶里泡了个舒服,将疲惫统统洗了去。
颂平颂安也是累的不轻,东西还未整理好,顾青竹先放了她们的假,修整一日再说,身边儿由喜乐和如意两人照看着。
黄姑姑拿着帕子为她拧着发间的水珠儿,瞧着铜镜里头脸颊消瘦的姑娘,拧眉心疼道:“这才几个月,姑娘清减的也太多了,定是吃下不少的苦。”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顾青竹此行是去照看老爷,又非游玩消遣,每日操心的事是许多,可真看见顾青竹那模样,仍忍不住的叹气。
沐浴完,如意就舀了碗绿豆甜水儿给她,上头还洒上些碎冰,吃到嘴里畅快的很,顾青竹捏着勺子喝了几口,才停下来含笑道:“哪儿有那么多苦,只是我在泸州有些水土不服,吃不惯那里的饭菜,其他琐碎的事二伯那边安排人去做,倒也没操太多心,且正好夏日,瘦着点穿衣裙还能显得窈窕,岂不是更好?”
黄姑姑手上轻轻搓着头发,差不多快干透的时候,再换了大的帕子搭在她肩头,免得沾了潮气:“您本就纤细,哪儿还能再瘦着?不过好歹平平安安回来了,厨房那边儿我都吩咐好了,连着喝上段骨汤,仔细把身子补补才是。”
顾青竹知她担心,倒很是乖顺的点过头,然后抬眼瞧了瞧窗外:“明卓还在我爹那边么?”
如意正整理箱笼,里头的衣裳不论干净与否,俱要拿去洗上一水,听见她问话,笑着回道:“是呢,三老爷留他在那边吃晚膳,约莫晚上能过来。”
既然在家,顾青竹梳洗完只在脑后低低挽了个发髻,插上根玉簪固定便妥了,身上穿的也清爽利落,待走到长松苑,正好赶上于妈妈开席摆置饭菜,本以为全家会来不少人,结果顾青竹等了会儿,依旧只有祖母和大伯母两个落了座,是以奇怪道:“祖父和大伯他们何时过来?”
老太君就着丫鬟端来的水盆净了手,边擦边笑了说:“你祖父临时改了主意,想去你爹那里凑桌吃一顿,父子好说个话,你大伯便跟着他过去了,咱们吃咱们的。”
顾家二老如今上了年纪,口味均淡些,特别是老太君前几月生得一场病,忌口的东西多,饭食上皆要用心。四碟开胃小菜,花生拿盐煮了拌上芹菜;烤制好的整鸡切成丝,配着豆芽和胡萝卜,撒上麻油便是口口生香;另外两样是凉拌木耳和卤蛋,碟子不大,份量吃起来却是正好的。
老太君喜欢喝粥,今日熬的便是桂圆莲子汤,高兴起来也多用了半碗,顾青竹和她说了二伯在泸州的近况,其中劳碌辛苦倒是一笔带过,怕祖母听着忧心。
用罢饭,丫鬟们收拾起桌子,再换上些橙沙团子、乌梅糖和切好的甜梨子摆在桌上,于妈妈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在旁边煮起茶汤来。
见此状况,顾青竹轻轻咬了两口甜梨,坐直了身子看着老太君说道:“祖母可是有事儿要给孙女儿说?”
老太君和李氏交换了个眼神,笑着摆手示意她过来跟前:“这丫头鬼机灵的,竟什么都瞒不过她。”
顾青竹起身到老太君身边坐了,抿嘴儿道:“是您没想着瞒我,孙女儿听着呢。”
“这说来话长,母亲便歇着,让儿媳来说罢。”李氏将凳子也挪近了几分,于妈妈给每人端了杯清茶,她托起杯盏嘬了口润过嗓子,而后对顾青竹道:“你走的前一日,可还记得赵家公子来替他母亲送帖子?”
顾青竹回忆片刻,颔首道:“记着呢,正是快端午,那天儿四哥回来,还给他拿了家里头的雄黄酒。”
李氏道:“对着的,你走之后家中事情繁杂,过了好些日子我才应了赵夫人的帖子,没约其他夫人,只去赵府坐了坐,当时倒没说什么,赵大人知道咱们三爷遇着山崩,也是关心不少,从他们府上回来,赵家公子隔三差五的会来咱们家,有时带着东西,有时单陪着你祖父祖母聊聊天儿。”
老太君转着手里头的佛珠,抚着顾青竹的后脑道:“日子久了祖母心里头自然纳闷,结果没多久,赵夫人便和你大伯母透出意思,想向咱们家提亲。”
顾青竹半张着嘴,脑袋里轰的一声,真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赵怀信嘴上说的再动听,她都以为是一时兴起,逗弄几句罢了,毕竟亲眼瞧见过他与朱凤珊牵扯,待董夫人也是体贴备至的样子,横竖从哪儿看,对自己那点唐突之言完全没觉得有甚不同之处,硬要说起来,比别人还差着老远呢,怎的会突然没个预兆的提亲?
从京兆府归来途中,赵怀信可是半句相关的话都没提过。
她耐着心里头的不安,琢磨半晌,问道:“我并未曾见过赵夫人,她为何...”
李氏开始也纳闷着,还婉转的问了田氏,田氏没转弯子,只道顾家七姑娘人好她是听说过的,家中长辈满意,但提亲的原因,主要是自家儿子着实相中了顾青竹。
老太君缓缓笑道:“傻丫头,你也见过赵家那孩子这么多次,那样的人怎得会盲婚哑嫁,没同意便让赵夫人来打探呢?”
顾青竹垂下眼,心内是波涛汹涌,甚至生出当面问问赵怀信的想法,可转念却想到沈昙,又觉得只要他到了汴梁,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祖母是怎么答复赵夫人的?”顾青竹略微担心的问道。
“自然是先回了她,只说待你回来,看看你的意思。”老太君见她吃惊的样子,连忙安抚道:“婚姻大事儿,祖母哪里会越过你,擅自答应下去?”
顾青竹心中一暖,拉着老太君的手道:“是孙女儿多心了,祖母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老太君起初还担忧是不是顾青竹着了那孩子的道,毕竟赵怀信之前那点儿传闻,她还听说了些的,那么招姑娘家喜欢,真若以后成了亲,自家孙女儿这副眼里揉不进沙的性子,免不得要伤心落泪的。
“瞧你的样子,是对赵家公子不满意?”老太君试探着问道。
顾青竹笑了笑:“赵公子一表人才,哪儿能有满不满意之说,只是我并无其他意思罢了。”
李氏听着面露难色,竟是看了眼老太君,叹了口气道:“原本咱们也不急,赵家那边过阵子回绝了也好,只是另外还有件事儿,却是让人烦恼。”
老太君犹豫许久,反复思量下,觉得还是让顾青竹心里有数的好,于是朝李氏点点头,意思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祖父前些日子去宫里,圣人好像透出些意思,愿为你牵桩姻缘。”李氏话说的很慢,这事儿刚知道时,全家也是愁了半天:“皇后娘娘受了圣人托付,先前只是留意着,想待咱们家有了打算,再由她禀告圣人赐婚,也是件美事,结果前几日我去宫里,娘娘却转了话锋,话语间频频提起五皇子来。”
皇后膝下有两位皇子,长子李崇封作太子,次子李晓排行第五,今年也有十七了,生来不善与人打交道,样貌温雅,只是身材瘦弱了些,学问算得顶好,皇后怜惜他身体弱,对这个儿子上心不少。
太子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皇后也做了祖母,心里头放心不下的便是幼子,从前几年就看好一家闺秀,当今何太傅的嫡孙女儿,比五皇子小上两岁,很是不错。其实若顾青竹早前没有和傅长泽的婚约,皇后定会将她考虑在内的,但眼下要再提这事儿,就有些不合适了。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顾青竹退过婚,皇后头个就不会选她,说到底皇室中人,正妻出身可以稍稍欠一些,但婚事上必须清白简单没别的岔子。
再者说,顾青竹之前的未婚夫眼瞧着是正经的驸马爷,五皇子转身再和她定亲,兄妹俩把人好好的一对儿给拆了?这怎么想怎么是天方夜谭,皇后起初明白圣人的想法,真是半宿没说出来话。
圣人的想法其实简单,皇后迟迟没寻到合适的世家子弟,他便也将汴梁城的未婚儿郎筛选了遍,到头来发现,自家老五最出色。
这人一旦久居高位,所思所想俱是自我惯了,本意是想借此弥补顾家,可做出来的事儿,着实令人无法理解。
所以皇后请李氏入宫,明面儿上打听着顾家的近况,暗地里却是提醒她,早早为顾七姑娘选位门当户对的郎君,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圣人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顾青竹纵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圣人居然还挂心着自己婚事,再想想十月马上要大婚的傅长泽,真要抚额长叹,请那乱点鸳鸯谱的圣上好好歇上一把,别操那么多的闲心。
“祖母告诉你这些,就是省得日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你再多想。”老太君神色淡淡的说:“我们顾家忠君,但也不是平白受人摆弄的,圣人那边有你祖父顶着,定然不会真个无端给你赐婚。不过咱们能避则避,如果有了好的便相看起来,而赵家,祖母建议缓缓再答复,一来你也好好想想,婚姻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个缘分,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后悔时却晚了;二来,赵府在这个节骨眼儿提亲,未尝不是件好事,免得皇后那边疑心,好似咱们真攀着要嫁进皇家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码字,饿的吃了一包果冻,尤觉不过瘾,遂准备煮碗面条(捂脸)。
第86章第八十六回
记得早先选太子妃时,太后还健在,各大世家都是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的将自家姑娘带去太后和皇后娘娘那边儿露脸,而顾家嫡长孙女顾青澜也未定亲,素来得太后的喜欢,那段时间为着避嫌,几乎没再往宫里去过,后来才安安稳稳嫁了位心仪的郎君,琴瑟至今。
按着老太君的话说,顶天的尊贵,也不抵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强。
顾家清贵,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不贪图,更何况是嫁给五皇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日圣人作古,几位皇子没那痴心妄想安份等着封王就是烧高香的,倘若有个万一,那等于拉下顾氏全族进了争夺皇位的局,稍不留意就万劫不复啊。
老太君身为妇人,对朝堂上的事儿是不懂,但在姻亲关系上,却是绝对的明察秋毫,所以别说顾青竹没那登青云路的心思,便是有,她也万万不会答应。
而顾青竹也品出祖母话中的意思,善解人意的说道:“祖母放心,青竹都明白的。”
老太君这才重新露出点笑脸儿:“我们家七丫头是大姑娘了,一点就透,真要有中意的人选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跟祖母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你却别操那个心的。”
闻言,顾青竹心内动了动,真想不顾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将沈昙的名字脱口而出,可抬眼见祖母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色,彷如比她走之前又老了四五岁的样子,明明是夏季,身上穿的还是春里加厚的绸缎衣裳,脸色灰白的瞧不见半点儿血色,滞了滞,那话绕到舌尖儿又被咽了回去,展了笑道:“是,孙女儿就鼓劲儿长着,赶明儿个子高了,好给祖母分忧。”
白天操心着顾同山回府,晚上又惦记顾青竹这乱糟糟的婚事儿,老太君精力实在挺不住了,手上的佛珠都没劲儿转下去,于妈妈赶紧扶着她进里屋安寝,丫鬟拿湿帕子给老太君擦过手脸,顾青竹见祖母睡熟了,才和李氏一道出了长松苑。
月上柳梢,府上各房的仆从们开始忙活落锁,如意在前头掌着灯笼,李氏和顾青竹在后面走着说话。
顾同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府里头也安稳不了,李氏捡着能说的,一件件讲给顾青竹听,而从顾家大爷口里听得朝中的那些个庵脏事儿,便瞒了下去,有人想要顾同山的命,如今已经挖出个七七八八,可圣人一日不拍板儿提,他们就不能去论。
何况顾青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了尽是叫她提心吊胆。
顾青竹也知道这个理儿,单默默听着,有甚不懂的问上一问,待李氏住了嘴,她才犹豫着问道:“我瞧祖母的精神差了好些,脸儿上颜色也不怎么好,可是病的反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出了病症,将养起来困难的多,顾青竹知道祖母之前身子是有点病兆,但当时何太医只提点几句,哪儿能骤的如此厉害?
李氏脚步顿了下,攥着手叹了口气,忧虑的说:“谁说不是呢?你爹的事儿到底没瞒住,老太太知道那时候,差点子没昏过去,亏得我把你大伯喊回府,大夫也一直在府里头住着,又是药丸又是藿香的,这才缓过劲儿。再请何太医把脉时,脉象便不大好,左脉滑大右脉涩小,说是高年气血两虚,心火急攻,将养的好了,也需得一年半载才行。”
顾青竹听的心惊,那病症怎么想怎么像中风之兆,硬是捏了自己一把,稳了稳话音儿道:“那...那不就是。”
中风二字还未说出来,李氏便拉了她的手,嘴上说道:“没你想的那么重,只是日常得更小心着些,如今你回来了多陪陪她老人家,说点开解逗闷子的,俗话说心病仍需心药医,眼下你爹好端端的,老太太这心头一松快,病好也是转眼的事。”
这话里头多少存着安慰之意,顾青竹捏不准,一路忧心忡忡的回了听竹院,离着院门前头那百十步子的竹林小径,也不若往常般惬意了,她半抱着胳臂搓了搓,竟觉得凉的起了鸡皮疙瘩。
顾明卓许久没见着爹,后再听说是山崩受了重伤,半大点的孩子如何懂事,也撑不住哭了几场,他平日像个小大人般的,待看到顾三爷时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瘦小的肩头一耸一耸,虽没出什么声音,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滴答。
父子俩晚膳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吃完,何太医又给顾同山加了药浴,顾明卓便不在他院子呆了,跟着黄姑姑到听竹苑等顾青竹。
顾青竹进了院门,见他在廊下靠着,拳头攥的紧紧,边喊着‘长姐’边奔了到她跟前,眼圈儿还是红的,硬是揉了揉鼻子,不愿在姐姐面前丢脸,皱着小脸中气十足的说道:“这几月我都听姑姑的话,每日习课,从没偷过懒。”她临走前拜托黄姑姑照看明卓,特意嘱咐过,学业定不能耽搁。
“是么?”顾青竹见着胞弟,心中方暖和了些,牵着他进了门,轻轻笑起来:“那我可得考校考校你。”
顾青竹也未翻书本,大概记得他学哪本书,挑了几篇让他背来,顾明卓下过苦功夫,竟也分毫不查,背完了还能道出点儿自己的见解。
“看来确实用功了。”顾青竹给他剥了块酥糖,递过去。
“长姐吃罢。”顾明卓背着手,颇为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一小步,咬牙道:“我最近不吃糖了。”
她这弟弟喜欢甜的东西,自小就喜欢糖,从前顾青竹都拘着他少吃,如今给了居然还不要,顿时稀奇道:“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黄姑姑捂嘴笑了声,替顾明卓解了这尴尬:“姑娘还不知道,小少爷最近换牙掉了两颗,以前是不在意,上次何太医跟他说,这换牙吃多糖以后会黑了一嘴牙的,才忍着不吃的。”
顾青竹噗的声乐笑了,点了点他脸蛋说:“我说的不顶用,看来以后还是得让何太医多管管你。”
自卢氏过世后,顾青竹姐弟两人才搬到听竹院这儿住,现在顾明卓年纪大了,里头被分成两个独院,顾明卓那边儿也有个正门,后院的院墙上头有拱门隔着,素日里顾明卓都要自己回去住,可这次全家也算久别重逢,他便想在长姐这边儿住下,所以连着借口喝了好多茶,吞吞吐吐着不想走。
那点心思怎能瞒过顾青竹眼睛,当即笑着让如意去整了厢房,留他在这过夜。
顾明卓临去洗漱前,突然拍着脑袋问说:“我听说长姐是和沈大哥一道的,他今儿也回了么?”
沈昙在府上和二爷学习也有好几个月,顾明卓他们听课的暖香斋便挨着百川居,闲的时候,沈昙总招待他们些瓜果茶点,暖香斋里头是不许待吃食的,一来二去,百川居像极了他们几个孩子的安乐窝,加之沈大公子能言善道,每每有个不懂的问题,举一反三的给你讲出好些通俗易懂的故事来,顾明卓就佩服的不得了。
傅长泽也经常指导他功课,不过总是一板一眼的,相较之下,他更喜欢沈昙那样的。
这一问,倒把顾青竹心底那点疑虑勾了出来,左思右想,第二日清早派六合去了魏国公府找沈靖打听消息。
一回生二回熟,六合此番是二进宫了,拿着木牌直接递给国公府的守卫过了目,然后被引着去沈昙所在的三省居。
沈靖可是沈昙身边亲信□□/夫最好的一个,论单打独斗也许比不过他,但到底比沈昙年长个七八岁,经验方面丰富多。
沈昙放心不下顾青竹一行的安危,把沈靖丢过去沿途护卫着,他这人沉默寡言的,除了见着可疑的人,或者赵怀信对顾七姑娘太过纠缠时,沈靖才会出现阻止一下,其余时候,均是没声没响的跟在队伍中间。
而此行赵怀信也不曾有什么大的动作,是以那么十多日,顾青竹见他面的时候竟是屈指可数。
沈昙之所以留下,是因冯天富那小子居然招出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号,说他在陕西路军中的上线,正是沈原左膀右臂的一位副将。
先前想好的顺藤摸瓜,结果摸着摸着居然寻到自家人身上,沈原觉得冯天富嘴里吐不出象牙,早不交待晚不交待,偏偏圣人派的钦差大臣到了说出这种供词,摆明了其中有鬼!
但钦差可不管那些,人家代表的圣上,这天下除了皇帝,其他多大的官儿他俱看不在眼里,立刻把冯天富单独关了起来,沈原那边,也以避嫌之说,将他暂时排除在案件外头。
冯天富是沈昙亲手从泸州抓来的,押解回京兆府的人,也是沈昙在西北大军铁骑营的兵将,凭冯天富的脑子,让他往死里头想,也想不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说辞。
沈昙以为,若他说了假话,那在泸州到京兆府这段,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必须一一调查清楚,四叔沈原在大营中被多少只眼睛盯着,稍微有点动作太引人遐想,所以出面处理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