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在怨我?”董媛横眉冷对,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明无心却又招惹,三郎还是请吧。”
赵怀信目送她离去的身影,站定良久,转身踏上马车,凤九把车帘子盖下,轻声问道:“主子,咱们眼下先回府么?”
“不用,直接进宫。”赵怀信阖眼冥神,略有疲惫的捏了捏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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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父亲费心定制的玉箫,顾青竹再不喜欢也要用心去学,不贪多,会吹七八支曲子就成,赶明儿别人问起来,回答能吹上两首,约莫着也说得过去。教她音律的乃是名老先生,怕都年入古稀了,灰白的头发由一根打磨过的枯枝整齐的固定在脑后,瞧的副风仙道骨的模样,假如不知其身份,顾青竹都以为是哪座道观里清修的大师。
老者在城中一家学堂教课,正正经经的先生,琴、筝、笛、萧俱奏的不错,为人和蔼,顾青竹错处再多也是笑眯眯的脸儿,耐心的一遍遍纠正她。如此几次课下来,总算记熟每个音的指法,吹出小段没甚节奏的调子,可喜的是音都对上了,喜乐站旁边满脸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断章节都纠结一把。
第34章第三十四回
有次余玹夫人临时改了教课时间,顾青竹学完音律赶到海纳堂,抬眼见沈昙正陪夫人煮酒谈天,酒是年头刚酿的桂花酒,香气酒气淡的很,她屈膝行礼招呼过,坐在一旁喝下两盏茶才静心,夫人好笑的问她:“哪家学箫像你这般狼狈?”
顾青竹有苦难言,端着茶盏说道:“夫人不知,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子,别人吹是风雅享受,我吹就味同嚼蜡,眼下图个准音便不错,半个时辰下来足够我画三张小画的精神了。”
沈昙近些日子在顾府混的熟,连负责打扫书房学室的小厮都能搭上两句,凡得空闲,除掉上书阁翻阅古籍,便最爱来海纳堂观她学画,顺便和余玹夫人对弈几局,听到她说的,放下酒杯笑出声。
顾青竹被他笑话次数不少,可脸皮子依然薄,满肚怨念的瞥过去:“沈大哥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我听夫人说过,你也是不会乐器的。”
“夫人说的不错。”沈昙收起笑,将胳膊垫在桌子上托了下巴看她,眸子亮的惊人:“但不会乐器不代表我不懂音律,做你半个师父还是绰绰有余。”
余玹夫人缓缓抿了口桂花酒,觉得凉了点,守在旁边的如意见状把装酒的白玉瓶放在热水里温了:“我倒要听听你学到什么拿手绝活,居然深藏不露?”
沈昙忙称不敢,坐直身子向余玹夫人谦虚讨饶:“您知道的,乐器之中我勉强算的会上两种,鼓和锣,在军里我自称第二没人敢成第一。”
顾青竹喝着热茶,噗哧一下呛个正着,咳嗽的红了脸,颂平哎呀了声忙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用,瞧瞧,比起沈昙,她那学七八首曲子吹嘘略懂的小盘算,实在不值得提,余玹夫人也笑的前仰后合。
“七妹妹不信?”沈昙就着刚烫好的酒壶饮了一大口,淡香入喉,眉宇间尽是笑意。
“我信,有理有据怎能不信呢。”顾青竹拿帕子掩了口鼻,背过身又咳嗽两下才止住,吸口气拍拍胸口,尽量真挚道:“军中定无人能比过你。”
沈昙也不恼,老神在在的起身踱着步子都到她面前,摊开双手示意让她看,顾青竹不解的瞄他掌心,虎口处起着层茧子,大概是习武拿兵器磨得,除此之外指节修长,指甲也修剪整齐,待她抬起眼,沈昙啧道:“看样子不亮出真功夫是震不住你。”
话毕,双手交叠着收拢起,两只拇指在上,围成个严实合缝的圈儿,单中间露出点小孔,他低头将嘴覆上去,试探着吹了几口,高低不同的嗡鸣声随之传出。然后在顾青竹渐渐惊奇的目光下,沈昙合上双眼,一阵清亮悦耳的曲子由手间倾泻而出,悠扬婉转宛如有画卷徐徐呈现在她眼前,而到后来,曲调骤然急转,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余玹夫人自然而然的随着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两种声音逐渐合一,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余玹夫人忆起行走塞外的日子,虽无锦衣玉食,天地间却是广阔随意,再没有比那还惬意的心境,喟叹道:“想不到你竟会这曲子,没白出关一遭。”
沈昙道:“我会的还多,您喜欢听,我常过来吹便是,就是少不了多讨几坛酒。”
“讨酒?别耍嘴皮子了,快快回百川居等你师父。”余玹夫人笑呵呵的把酒杯放下,招手将顾青竹唤来,两人进里间准备开课,而沈昙在厅中转了圈儿,回身端起温水中的玉瓶子将余下的桂花酒一饮而尽,才唇齿留香的往百川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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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功夫,寒食和清明两大节气就要到了。
柳枝发新叶,天气也彻底暖和起来,顾青竹不顾阻拦的将棉袄尽数脱去,只着了两层厚衣,脖间的领子也比冬装短出半个指头,顿时呼吸都畅快许多,舒坦的坐在桌前品尝刚运过来的桑葚果子。
颂安和喜乐在柜子前整理过季的衣服,棉袄披风什么的均要拆洗晾干,分开装进箱笼里,再包两颗驱虫用的丸子塞了,颂平则把春里的衣裳一件件摆进去,手上边忙活边道:“听黄姑姑说,老家的两位表少爷明儿便搬去宜男桥巷子,表小姐也和老祖宗说要去住几日,新宅子那边没有个管事的人,大奶奶意思让她去搭把手帮两天儿呢。”
顾青荷的两个兄弟从平江城过来,在府上刚住了一夜,就要往新宅般,说是不想让老太君费心,而且早些安顿好,老三顾明敬也好带着顾青荷返程,家人惦记的很。
“大伯母和我提了。”顾青竹拿棉布帕擦手,桑葚果子汁水足,沾的都是颜色:“好在这几天都是府里忙,黄姑姑的活儿还清闲点,有甚需要的我也能帮衬,不过我记得年前老家有位管事的来送信,一直没走,竟缺人手到需要姑姑去?”
颂平附和道:“可不是,婢子听着也奇怪,听六合说那边不过三进的院子,满打满算还没咱们园子大呢,黄姑姑过去也就管着七八个丫头,真是...”她回头扁起嘴儿:“杀鸡焉用宰牛刀。”
后头的喜乐站起身,嘻嘻笑着拍了她肩膀说:“小心我告诉黄姑姑你说她是牛刀。”
颂平抱着两件棉衣重重放在她怀里:“臭丫头,看来昨儿拎的七宝包子没能堵好你的嘴。”
看着她们嬉闹,顾青竹陡然想起董夫人那斗篷,先前六合照着地址去找过,老远能看见门口的槐树,只是敲门没人应,向邻居打听,说一家子出城游玩几日,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六合又去董夫人府上探过么?”
“已经送到了,姑娘少吃些这个,多了要流鼻血呢。”颂平将桑葚果子捡走大半,独剩下零星几个给她,说道:“董夫人未归,但府里的管事婆子从家里探亲回来了,就将斗篷给了她,您的帖子也一并夹着。”
该表的谢意传到,总算不用再惦记这事儿,她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头提醒自己,下次要私下遇见赵三公子,可得离得远远的,吃醋的小姑娘还好,如董夫人那样段数的,两个自己摞一块儿都比不过人家。
夜里,顾青竹就寝前觉得口渴,饮过两大杯温茶才躺下,可睡到一半醒来,再怎么也睡不着了,值夜的喜乐睡眼朦胧的掌灯进来,嘴里头还打着哈欠:“姑娘是要起夜吗?”
顾青竹摇摇头:“大概是茶喝的多了。”
喜乐揉着眼睛搬来凳子坐在床边,东拉西扯的同她讲了会子话,顾青竹依旧精神奕奕,倒是把她自己的瞌睡全说跑了,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青竹撑起被子正要躺,窗户外头忽然‘碰’的声响,紧接着传来阵扑扑啦啦拍翅膀的声音。
“什么东西?!”喜乐后脖子一激灵,跑过去来回看看,有些害怕的捂着胸口说:“姑...姑娘,听着像后窗那传出来的。”
顾青竹屋子后头挨着竹林,里面除了养的花草外只有沈昙那两只鸽子,平素夜里鸽子在时,怕有野猫钻进去都会把笼子锁了,眼下不大可能会扑腾出来。喜乐胆儿小,抱着胳膊踌躇的往窗边挪腾,她干脆披上件衣裳起身,挥手让喜乐让开地方直接推开窗,见只纯白色的鸽子飞上屋檐晃悠了圈,又落在窗台上。
“哪儿来的?”喜乐确认过是鸽子没错,才敢凑来头:“不是咱们院儿的,难道认错路了?”
“不是。”顾青竹纠了眉,鸽子腿上绑着纸条,纸边儿染的红色,商陆来送鸽时说过红色最属紧急,三更半夜沈昙在魏国公府,拖到明早万一耽误要事了该如何是好?
喜乐总算看出点眉目,主动上前抱起鸽子把信解下来递了给她,顾青竹捏着小小的纸条感觉有千斤重,想了再想,终是把六合叫进屋吩咐,当即骑马给沈昙送去,保险起见,她还亲自用信封装好封上火漆,防止转手的人多,走漏什么消息。
魏国公府邸北面有座缓山,王城附近住户稀少,山虽不高,站在顶端仍可欣赏到一隅景龙江美景,而沈昙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圈地为王,在山顶兴土木建居室,自己院子后门辟出条小径直通山上,除了寒冬腊月上头实在住不得人,就没下来过。
六合怀里揣着信将自己的腰牌给国公府守卫看了,天黑的连脸都认不大清,守卫犹犹豫豫不敢接这烫手山芋,闹不好扰到主子清净,被甩脸子是轻,六合抓耳挠腮的想半天,最后掏出商陆给的牌子起作用了,守卫一瞧上头的字,二话没说带着他入了门,嘴里还叨念:“有大公子的牌子您倒早说啊!”
“这不才想起来。”六合赔笑脸,暗暗撇了嘴,哪个知道引鸽子的木牌能比顾府的腰牌见效?要不是临出府颂平追上来说姑娘让捎着,他才不会费功夫带。
一路被引上山,沈昙已得到消息,手握一长柄偃月刀大步走来。这种刀极重,平常人很难舞的动,军中除了骑兵,其他人对它也是不敢恭维的,在他手中却如同拎着把剑般轻巧。六合学过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懂兵器,见此情形就知道眼前这位当年在军中不说能多好,起码不是那混天数功勋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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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抽的看不见新章节,试验第04次...
第35章第三十五回
沈昙两指夹起纸条迅速扫了一眼,笑意吟吟的对六合道:“劳烦与七妹妹说声,明日我请她到百川居喝茶表谢。”
六合连连应下,忍不住再去探查沈昙的神色,按理说这十万火急的事儿不会这副样子,他自问在察言观色方面独有一套,却看不出沈昙半分急迫。
将人送走,沈昙回房用布把长刀仔细擦拭了遍,炉上烧的热水开了几滚,商陆掀开珠帘进门时,他在拎着茶壶倒水烫杯。
“公子?”商陆是从三省居奔来的,他可受不了山上的冻:“听说有急信送到了?!”
沈昙懒洋洋的扬起下巴,示意书桌上的条子,机要事情几乎均过商陆的手,他也就没避讳的捏起来看了,顿时蹬眼睛跳脚说:“这不就是明晨的事?”
“你不认得字?”沈昙嫌弃道。
商陆听出他的意思,梗着脖子急道:“我自然认得,可公子你好歹有个反映,先下手为强,现在盯着那关大人的眼线众多,眼瞧着天都亮了,咱们不得准备准备人手好抢先机么!”
魏国公府六爷沈原供职军中,沈昙跟随他两年,回汴梁后,有些需要避人耳目的事就由沈昙帮着去做,前段西夏有探子被俘,供出朝中有重臣与外族暗通款曲私售兵器,虽没直接和外敌往来,但兵器只要流出去,谁能保证不是武装到西夏军营里头。通敌卖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没真凭实据哪个都不敢轻易呈报,如今上头的官员怕牵连自己,有意将小鱼统统处理掉,沈原在陕西路军中查出两位,均晚到一步,不是被劫杀就是伪装自杀,下个恐怕就是马上启程去邓州的关大人。
明明只是白水,沈昙也将泡茶的道道程序做足,送了杯到嘴边,慢吞吞吹上口气道:“一群猫守着只耗子,你觉得耗子会心大到吃它偷来的东西么?”
商陆噎了噎:“但咱们不跟总会有别人,万一让他们凑到机会毁尸灭迹怎么办。”
“关大人不是傻子。”沈昙三两口喝完,整了衣摆往里屋去,头也不回的说:“明儿早去顾府和我师父请半日的假,就说家里忙清明事宜,过了晌午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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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氏在长松苑召集众人赶制寒食节的面燕和枣饼,老太君的花厅被小桌塞的满满当当,面是厨房提前发好的,好几个厨娘轮番上手和面,切好分成大小块,夫人姑娘们直接用着摆形状就成。
二夫人刘氏怀孕已过三月,大夫都说这胎坐的稳当,可以适当活动,捏面燕不费功夫,于妈妈按老太君吩咐,特意把小塌挪到外头让她用,竹篾子就放在旁边,做好顺手就能放上去,梁氏坐对面陪着她。
“青竹手里出来的燕子我都舍不得吃。”李氏制的面燕是寻常款式,面团握好了形状,拿刀分切三下,劈出翅膀和尾巴出来,再用手修整的好看些,按上两颗绿豆做眼睛便齐活了,顾青竹却还用小刀将翅膀上头的羽毛给雕上几笔,拿蔬菜汁水上色,个个栩栩如生。
顾青竹笑了声:“我做足份,大伯母怎么吃都行。”幸亏她手头活儿不慢,没多久就做出十好几个。
李氏哪里会让她真埋头做,后厨的头一锅刚蒸出,就托顾青竹去暖香斋给几个哥儿送吃的,路过百川居时瞧见门前落的锁,想必沈昙今日没来府上,顾青竹若有所思的站了会,觉得他的谢茶怕喝不到了。
不料用过晚饭,商陆来听竹苑请她,说沈昙已在百川居扫榻相迎。
顾青竹问过时辰觉得时间还不算晚,喝茶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和黄姑姑说了声,带上颂平颂安一道去前院。
百川居从前鲜少有人用,眼下有主人真大不相同,书柜里的书不再是摆设,能明显看出翻动痕迹,书桌上摊着本《棋经十三篇》,临窗的软塌铺了毯子,沈昙就坐在右手边,极为认真的盯着炉上烧水的铜炉。
见她来,沈昙回眸笑了下:“青竹,坐。”
顾青竹怔松着,这还是他头次直截了当的喊自己的名字,配上那张无暇的脸,莫名有种暧昧人的味道,可再想想旁边站的商陆等人,又觉得多虑,因而也忽略过那两字,只点点头往另一边位置坐下。
茶具以黑为贵,顾青竹看到整套黑釉茶具,还有那块成色难以估计的茶饼,明白他是真下足功夫,忍不住弯了嘴角:“沈大哥费心。”
沈昙自然而然掰下块茶饼放在浅口茶碗内,力道均匀的碾压碎,道:“送别的怕你有所顾虑,索性有泡茶的手艺,在青竹面前献丑我倒乐意的很。”
一听就在客套,现在不仅贵族名流,连商人大户都流行起斗茶,说句粗糙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顾青竹爱研究花茶,也见过所谓高人斗茶,单凭碾茶的架势和碾出的茶叶,没有两年研习绝做不到的。
“这若归为献丑,那城里的茶肆均要关门大吉了罢。”顾青竹也不客气,端坐在榻上等着,想起两人初识那天不免感叹说:“原看你烤野味那股子纯熟劲儿,真想不到如今能喝上你泡的茶。”
“矛盾么?”沈昙好似自言私语的说了句,随即拎起铜炉将沸水倒进茶壶中,掀起盖子晾上几息才沏茶,白茶黑盏更衬出茶汤青白,他五指朝下将茶盏拿起放在顾青竹面前,温声道:“厨艺不过为了饿肚子的时候不亏着嘴,行军打仗吃饱上顿无下顿,能有地方歇已属不易,大操大办简直天方夜谭,军里的伙食又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就得逼自己出师。”
商陆在一旁招待颂平颂安,也凑了话说:“我们公子烤肉的手艺能将宫里御膳房的厨子比下去,以后有机会七姑娘一定要尝尝。”
沈昙再能吃苦,小时候在国公府也锦衣玉食,初出茅庐的孩子跑进军营呆不惯是肯定的,顾青竹反而打心里腾出一股暖意,可能沈昙帮过她好几次,言行举止随性之至,总让人有种运筹帷幄的错觉,任何事情都能被他看透摆平。
“看样子我不叨扰可太遗憾。”顾青竹说完托着茶盏,小心翼翼的将嘴凑过去。
“热度刚好,不用怕。”沈昙看在眼里,笑着开口。
顾青竹微微窘了,红着脸喝上一口,茶甘香醇厚,嘴里混着清清的香味,咽到腹中又是番余味无穷,她向来对茶要求的高,茶道对于常人太枯燥,顾青竹也不能免俗,转而喜欢研究花茶的搭配,但这不影响她的见识,待品完看向沈昙的目光都发着光:“真是好茶!”
沈昙收回茶碗又续上杯,抬眼看着她道:“看来投其所好是赌对了。”
茶好,顾青竹也没扭捏连饮下三杯才停,刚空了手,沈昙不知从哪里变出盘葡萄干放在桌上,指了指道:“西域商队带的,酸甜口用来消白茶最好不过。”
顾青竹抓上几颗在手心,慢慢吃着,深以为凭他眼下的周到体贴,用不着特意讨姑娘欢喜便能手到擒来,可以和赵怀信一较高下了。
两人偶尔交谈,面对面坐着也没有半点尴尬,沈昙听见外头竹叶簌簌作响,记起顾青竹是不畏寒的,随即站起身开了木窗,月色洒落在竹林间,显得清幽安宁。
顾青竹转头望了片刻,不知怎么,突然问道:“二伯父清明后就回泸州了,你的课业怎么办?”
沈昙楞了下,旋即抿嘴淡笑着靠在窗子上,抱起肩膀道:“青竹是担心我学业不齐被家里长辈数叨,还是没师父教导就懒散懈怠?”
顾青竹颇为无语,她明明在旁敲侧击的问他打算,毕竟不继续从军,就要入仕的,老国公是终身爵位无法世袭,子孙能沾的荣光有限,今年又正好是逢三一次的秋闱,错过可要再等三年,不为求中,下场试试水总好,如果这路子不通,还有时间走别的路子。汴梁城大大小小官员子弟无数,哪里会每个都抱个举人进士回来,各部塞些人进去,互相卖个人情什么的,圣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不能大白话的问了他,毕竟不是自己亲哥哥,顾青竹也没脑热到开那个口,于是错开话说:“我是担心你不用来进修,再没好茶喝了。”
沈昙倒重新坐下就手又沏了杯茶给她,不再玩笑:“还能再犒劳你个把月,五月末我也启程去泸州,随师父闭关苦学到秋闱前,直接下场。“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备考居然还来回奔波,往少了算也耗费一个半月,在泸州呆那几日能有多大进展不说,于精神也十分不利,毕竟靠的是脑子而非身体,顾青竹斟酌着对他道:“是我伯父提议让你跟去的?”
沈昙挑眉:“师父事务繁忙,当然是我要去泸州。”
顾青竹想不通为何,蹙眉问:“既然你也说二伯父繁忙,怎么还提这事儿?我以为秋闱前还是安心在汴梁备考稳妥,听四哥说乡试都考些死板题,最在乎积累和功底,临时抱佛脚用处不大,你定然比我清楚的多。“
“那是对明宏那般十年寒窗之人说的。”沈昙喝满一大口茶,唇瓣沾了几滴茶珠儿,复而用拇指抿去:“我从未正经读过几年书,根基不稳,在师父身边多学些技巧反倒事半功倍。”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么多小天使坐等暧昧的火花,我会将剧情调整下的,尽量往前安排点(文文比较长,预计大概60W字哟),鞠躬。
第36章第三十六回
说的好似在理,又好似不对,顾青竹对科举的认知大都源自四哥和傅长泽,猛地没有话好反驳他,但见沈昙眼中闪过的抹促狭,灵光一闪猜测道:“你莫非不想呆在汴梁,或是碰巧在泸州有私事罢!”
沈昙故意露个破绽让她捉,没想到还真被心细发现了,笑了声说:“我怎么敢?”
顾青竹可不信他了,老老实实参加秋闱就够让人意外,如今不远万里求学,说不定国公府老太太她们均被如此糊弄过去的,哼了一声道:“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已。”
“怎么,不劝我留在汴梁了?”沈昙道。
“我们府上规矩,因不勤落榜是要罚抄书的。”顾青竹不答他的话,笑意盈盈的自斟自饮了一杯:“到时我一定为沈大哥提前准备好笔墨。”
沈昙起先只嘴角扯起丝弧度,接着眸子都笑的眯起来,彷如听到什么金榜题名的吉祥话:“借青竹吉言,我倒是有红袖添香的盼头。”
这人说话三句里头总有两句偏跑,顾青竹见怪不怪了,看天色已晚,大院快到落锁的时辰,便站起身告辞。沈昙还要回国公府,他平时骑的马放在侧门附近的马棚里,与去听竹苑的路有大半截重合,一行人就一道出了门。
各房的灯已熄掉不少,夜色昏暗,余下树枝在风中摆动的声响,商陆见颂安掌着灯笼,赶忙过去凑手接过来,沈昙手中也执了个浑圆的绢灯,淡淡的光亮映在他脸上,照的人侧脸莹润俊秀。顾青竹瞧上两眼,委实觉得美色误人,尽量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殊不知这刻意的样子落进沈昙眼中,又是番轻笑。
其实长成如此样貌,沈昙内心抵触的厉害,特别年少时在军中,貌比潘安可不是件好事,即使他身份尊贵,明里暗里也受过不少闲话,说手无缚鸡之力都算好听的。军营里汉子们嘴巴哪有个把门,粗话荤话张口就来,曾有段时间下头人都喊他小娘们,沈原作为叔父本要训诫下他们,沈昙却摇头不愿,默不吭声的回帐把练了多年的佩剑封掉,直接改学偃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