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是个妥帖孩子。”老太君提起顾青竹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看着她哪儿哪儿俱是好的:“好歹你和老二呆的地方近,我才省了那半份心,你也不用担心房里的事儿,有我照看着肯定稳当。倒是青竹,她眼瞧着五月就满十四了,你这做父亲的不在身边,可别一头忙着,连个信都想不起来寄。”
顾同山乐呵呵道:“儿子知道。”
“还有。”老太君嘬了口茶,这段嗓子易干,没说几句就得润润嗓子:“青竹的婚事,我先看着,若有合适的就捎信给你,机缘不等人,你可得上点心才是。”
顾同山眼下对沈昙留了点意,却也不是上赶着商议的,加上老太君对他有疑虑,所以应承下来,自己就这么一个姑娘,能对闺女好最重要,当初傅长泽就是这点让他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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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里,风刮的有些急,仍光秃秃的树枝被吹的东摇西晃,顾青竹和张姨娘将顾同山一直送到了南熏门外,朝廷派出的车马停在路旁,此次带队伍的是户部王大人,满头白发,身子微微有点儿发福,正与向导对着张牛皮地图指点着确认路线,核对完后,向导转身朝后面招了招手,随队官员自备的马车井然有序的上路了,后面还跟着几辆装载货物的车子。
顾青竹站着眺望了会,直到马车拐弯看不见影子才作罢,对张姨娘笑了笑:“风怪大的,咱们回罢。”
张姨娘收回目光,将她的手拢起来:“我怕是还要去趟枣家子巷,老爷早晨临走时才告诉我,在铺子定了件物什儿,今日约好了去取,他走的急便托给我了。”
“爹在铺子里定东西?”顾青竹心道了句怪,顾同山很少在意吃穿,但凡要用的总和她说,或者和王叔吩咐置办:“他说是什么了吗?”
“倒没有。”张姨娘摸着她手热乎,依旧把袖炉子塞过去,笑了声:“但说是给你带的,神秘兮兮的我也纳闷来着,你且在家等,我取了回府便找你去。”
顾青竹幼时常收到些意外的小礼物,布老虎、小梳子、珠花之类的,母亲卢氏还专门逗她玩的藏起来,顺着线索自己去寻,既能识字又能消磨时间,比方说在烛台下面压张纸条,上头写‘火’字,她就知道去小厨房找人问,厨房的婆子事先把东西藏在灶台四周,实在扒不到再提醒两句,
待长大些,纸条就环环相扣了,最后才能拿到东西,她也乐此不疲。
顾青竹猛地知道父亲留了东西,心痒痒的很,打定主意和张姨娘一块,棋艺课排在午后,她最头疼这个,在屋里也不愿意看棋谱,倒不如换换心情,学课时保不准能出师大捷。
枣家子巷在城东,附近有不少古玩玉器店,离太庙也不远,顾青竹对着铺名一间间找,很轻松摸到地方,那门牌立的气派,店还没开张,只有掌柜的独自在清洁柜台,见她们进门,先弓腰问声好,然后客客气气说:“小店未开张,货在楼上还没铺齐全,夫人小姐可以先随意看看,有需要的话我给您们介绍介绍。”
店里摆了各种物件儿,玉石、金银首饰、印章、毛笔、古琴等等,最令人称奇的是墙边花几上放了盆子九里香,宛如针松,树下有个拳头大小的瓷人,头顶裹着青巾,络腮胡白儒衫,身前歪放了个酒坛,抬头似是望月一般,做的入木三分。
掌柜的见她看的入神,便道:“这是按照客人需求办的盆景,刚移栽不久,又是冬天,小店养上一段再送过去,客人日后就好打理了。”
顾青竹了然,最近开了不少专门定制的铺子,里头没有成品,只要你能形容的出或是画了图,他们就有门道找来相应师傅去做,现在生意红红火火。
“我家人之前在贵店定了东西。”顾青竹直起身子说:“顾府来的。”
“哦哦,原来是顾大人府上,真是怠慢了!”掌柜的赔了通礼,走到柜台里面拿出本册子,查上一会,说道:“做是做好了,但需麻烦夫人小姐稍等片刻,东西在后院库里头,我差人去取。”
从店铺到库房来回也要小半个时辰,两人坐着喝了杯花茶,张姨娘估摸着还早,就去东边街上乳酪张家买几斤酪酥,带回去给老祖宗尝尝鲜。掌柜的怕顾青竹坐着无趣,告诉她铺后有道小巷,不费几步路,附近好多买花草的,东西到了再派人去请她。
顾青竹点头道谢,穿过铺子从后门走到巷子里,果真一派繁忙,几个壮汉子抱着大盆往拉板车上抬,墙根摆了上百盆子花,俱是修剪好的小叶迎春,黄灿灿的花朵娇羞的卷着瓣儿,单看便使人心旷神怡,应是哪家府上采购的。再往前走走,偶尔几户普通人家门前也放两个盆景,表示院里有花草出售,不用店面倒划算的紧。
颂平对花草熟悉,院子里养的都要经她的手,于是顾青竹目光看向哪片,她在旁边介绍名字习性,当说到三角梅时,送颂平抬眼‘咦’了声,往她身边靠了靠:“莫不是我眼花,那人看着像赵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开启工作暴走模式,连连加班三周,电脑里的柯南剧场版、海贼剧场版还在睡大觉(心痛捂脸)。
第32章第三十二回
顾青竹闻言一怔,举目望去,果真在巷子口处看见抹月白身影,侧身瞧着就如青云出岫一般,再笼上股烟云,便能羽化飞仙了,如这样的姿容想要认错都难。而那人身旁,并肩走着位小妇人,同样的白衣出尘,腰间盈盈一握,轻移着莲步,若仔细观察,能发现赵怀信脚步体贴的配着着她,眼神也几乎没错开过,恰到好处的不至于让人感觉轻浮。
小妇人走着,脑后的兜帽被阵风刮的贴到了后脑上,赵怀信停下脚,伸出胳膊温柔的帮她将兜帽压了下去。
人都说赵三公子红颜满汴梁,多出位小妇人实在太正常了。
顾青竹可不愿再撞见次尴尬场面,好在巷子人不算少,遮掩着也能避过,忙给颂平使了眼色,转身疾步往铺子后门奔,前头搬花盆的汉子们还在挥汗如雨的干活,身上俱只穿了件单褂子,隐约能看到肩背上结实的肌肉,顾青竹错开眼,侧身而过,结果有个少年刚巧转身,看见她愣了神,啪嗒一下子失手将盆摔了个烂碎。
虽然离的还有点距离,但花盆碎在地上可不止一块,连着里头的土还有迎春花洒了满地,顾青竹裙边儿和鞋面沾上好些子土,又是刚浇过水,用手拎着抖两下,完全没有要掉的样子。
少年干这活儿也有段时日,力气比起其他汉子虽弱,可从未出过差子,没成想看见位天仙儿似的姑娘,整个人都呆掉了,没注意让盆脱了手,后头年长的汉子瞧他那样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粗声粗气道:“混小子发什么呆,看你干的好事!”
少年猛打个激灵,嘴里头‘我..我’的说好几遍,三魂七魄才归位,涨红脸说:“对不住对不住!”局促紧张的搓搓手,眼儿也不敢往那边瞟,只得愣生生的盯着地面,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我们的错,这娃子年纪小脑子也呆,甚都不懂,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回。”后头的汉子张嘴帮忙说好话,他可不是愣头青,瞄一眼就知道这姑娘穿戴富贵,虽说看着也不怎么像那种惊死人绫罗缎子,但就他们那点工钱,赔一件小半年嚼用都没了:“还不快给小姐跪下赔不是!”
汉子脑袋转的利索,既然衣裳赔不起,舍着脸面磕头总划算的,就算贵小姐真生气,凭他们的身子骨,打骂几下不比赔银子强?哪想正往下跪的傻货自己张作主张的开口道:“我,我赔给您。”
“你也不翻翻自家床板儿上掖藏的有几个子儿,赔的起么你!”汉子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了。
顾青竹不平白受人一跪,瞬间避过身,眼看着赵怀信两人到跟前儿了,道了声:“无妨,你们以后小心着些。”欲迈步要走,那少年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解下肩头的汗巾往她脚面上盖,看样子想把落在上头的土清理干净。
“你干什么呀!”颂平眼尖的一步跨到前头,挡在顾青面前,厉声呵斥住他,若非少年看着没那等醃脏心思,她早就劈头喊登徒子了。
这下子附近做活儿的工人纷纷探头,少年急红了眼圈儿,跪着一个劲儿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坏心,只是见她鞋面上土还厚着,走路都不方便,就伸手了。
赵怀信其实在巷子口就看到顾青竹了,未避讳什么,仍然陪董媛按部就班的逛,见她比自己还慌的要躲,又记起上次在宝珠寺时躲在拱门后头的样子,心觉好笑,嘴角也就微微扬了。
“三郎与她认识?”董媛心细如发,赵怀信面上有丁点儿不同都能觉察出来,接着发现路中央站着位玲珑少女,正是青春四溢的年纪,侧脸瞧着都白净俏丽,脂粉之类的涂在上头只嫌多余,心里不免叹了下,抿嘴笑着说:“想必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罢。”
“阿媛就是聪明。”赵怀信颔首承认。
董媛心头一紧,她对自己在赵怀信心头所占的位置并不怀疑,可漫漫余生,总会有个不同于别人的姑娘出现的,别个她不惧,唯独岁月不可挡,见着小姑娘总归不是滋味,她伸出只手来拽了下脖间斗篷的带子,善意道:“放小姑娘自己个儿要害怕的,既然认识,咱们去看看?”
两人互相间也不点破,赵怀信对女人的手段摸的透彻,而董媛与他是棋逢对手,纠纠缠缠两三年下来,说出去估计没人信,赵怀信是用了真心的,这份量放在他身上足够让人瞠目。
赵怀信对她的话几无不从,自然的点了下头:“你做主。”
想脱身也走不开,顾青竹瞧着被数落到抹泪的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放轻声音说道:“我又没说怪罪你,快些起来。”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少年被一起干活的嚷嚷半晌,哪儿还会醉心于顾青竹的容貌,吓都吓怕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唯有一丝清明,还犹豫着没敢起身。
顾青竹别无他法,只能扮作冷脸来吓唬人:“你再这么跪下去,可是折我的寿。”
少年蹭的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不敢。”
巷子里做花草买卖的多,倒有些痴迷于种养的公子小姐来这儿看,赵怀信就是常客,董媛喜欢,他得了空闲再凑上好天气,便陪她转转。这行当晨里生意最好,所以每次天黑时起身出府,赶到地方等着董媛,两人喝上碗街角的鱼羹,接着顺巷子往北走,做生意的都熟悉他俩,还有老妇人指着两人在背后议论说,果真神仙是要配个仙女儿的。
“七姑娘,可有事?”赵怀信故意未添姓的喊她,让人觉的莫名多点亲近之意,而董媛闻言不着痕迹的睨他一眼,嘴边笑容更盛了些。
“赵公子。”顾青竹停了两息,仰头望向来人,恰到好处的表示了惊讶,接着朝董媛客气点了点头:“我在前头铺子拿东西,等着无事,听说后面有热闹可凑,结果不小心和这位小哥碰着,但也已说妥了。”
少年对赵怀信有印象,听人说过是个大家子弟,不能惹的,可他对官阶什么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也对不上号,看见了小心低着头准没错。倒是旁边的汉子,熟络的喊上句公子,再解释一通,赵怀信拧了眉看着少年:“既然无事,都去忙着吧。“
汉子当然乐意,巴不得赶紧了结这事儿,一大通活还等着呢,也就拎着少年后脖子那块的衣服领子,再三感谢过,拽着人回去搬盆子去了。
“倒是没想到你有这等闲情。”赵怀信道。
顾青竹抿嘴,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消磨时间罢了。”说罢,向旁边的董媛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董媛看起来二十多岁,姿容上乘,丹凤眼樱桃嘴,脸颊上了桃色的胭脂,显得水嫩光滑,气质不同于京师闺秀的端庄,是那种让人看着成熟瑰丽的女子,白衣环身远远觉得腾云驾雾而至,待到眼前看清楚了,又叹早先那眼看的浅薄,硬生生忽视她三分的气韵。
“酒香不怕巷子深,此巷虽然背街,但确实大有可逛的。”赵怀信还当真与她攀谈起闲话,身子一转,指尖引着顾青竹的视线向后,道:“要淘好的盆景,不妨去那家碰碰运气。”
顾青竹眨了眼,瞬间改变了本想借口遁走的想法,将计就计的张望了眼,道:“正愁无从下手,多谢引荐,那我便不打搅两位,先过去了。”
她心中算盘打的美,既然赵怀信递了梯子,她自然就接着爬了,如此说辞顺理成章又不显撞得他人好事的尴尬来,不曾想董媛却拦住她。
“姑娘且等等。”董媛将散发挽到耳后,扭头对赵怀信怨道:“三郎也是,何时能心细些?这位姑娘身上衣裳俱脏了,不好在外走动。”
“没关系,我就立着看会儿子不打紧。”顾青竹真不在意,一门心思想离两人远些,速速说道:“再说家里头人马上回来,坐了马车回去方便的很。”
董媛不赞同的看着她,眼底一片真诚:“今日风格外大,我观你穿的又单薄,身上有泥土定是不妥的,我家就在拐外那处,近的很,我拿件长的披风给你盖着,你再走。”
那声音温柔细雨的,顾青竹不是男人都觉得心里头发软,更不敢想男人听见什么样儿,赵怀信真艳福不浅,寻得如此佳人,只瞧着梳了妇人头,要是个寡居之人还罢了,若郎君健在,那他真是百无禁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青竹推托不开,在董媛和凤九说话时,偷偷求助似的看了赵怀信一眼,那人非但全无反应,还风流的笑着道:“我倒忘记介绍,七姑娘,这是我嫂嫂董媛。”
“你嫂嫂?”顾青竹一愣,心里头怎么都不信,两人居然有这层关系。
董媛让凤九去她院子,让丫鬟拿个斗篷来,之后听见两人对话,袖里的手攥了攥,淡淡笑了说:“赵公子与我亡夫很是投性子,我夫君年长,他便喊上句大哥,称我做嫂子不过客气话罢了。”言外之意显然不想承认他这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日实在太忙,更新有些不准点,天使们多包涵~(12月15日捉虫一次)
第33章第三十三回
赵怀信含笑着未再出口解释,顾青竹则对他的秘辛事儿完全不想探听,配合着与董媛简单聊些花草之类的话头,凤九很快将斗篷取回,石榴红的缎子面,走工精细,里头还添了层薄棉,董媛身量高,而她个子刚刚开始抽长,披在身上将脚面捂的严严实实。
“瞧瞧,正合适。”董媛满意的上下打量着,还帮她把褶皱顺平了,然后对赵怀信说:“我自来觉得这件自己穿不出来,就是颜色太过抢眼,与我不搭,这颜色配姑娘才是相得益彰,说不出的好看。”
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品出其中的不对味来,两人非亲非故,又非长辈,董媛句句体贴温婉让人听着都懵头,换做对赵怀信心存爱慕的姑娘,气性不大的也要被激出脾气,看不惯那种正宫夫人架势。好在顾青竹和他只有恩情,感情上头毫无瓜葛,再是个温吞不过的人,笑着慢慢的回说:“夫人过谦了,我的披风就在铺子里,等回去换过差人将您的清洗好送过来,就是劳烦您说个地方。”
她端起贵女架势不输别人,特别对于董媛说,出身所限,没有自小养出的那种骨子里头的名门书香气,现学也东施效颦,所以董媛滞了下,对于顾青竹突然而来的客气转变感到意外,但也仅仅意外而已,接着说了个巷子名:“我家院子不大,门前有棵老槐树,很好认。”
张姨娘拎着几盒酪酥进了铺子,东西已经摆在桌上,细长条装的黑色木头匣子,金色搭扣,匣子上头刻着几株青竹。掌柜的拿棉布仔仔细细又擦了遍,点头道:“您看是否这会核对下东西?”
既然是顾同山给女儿定的,张姨娘想着让顾青竹亲自打开比较好,就托掌柜的吩咐人将她叫回来。
顾青竹披着火红的斗篷现身,映的脸颊平添抹娇色,张姨娘呆滞的看着她,半晌才焦急的说:“姑娘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七小姐喜欢清淡颜色,顾家上下都知道的,除了节庆里必须的礼服,顾青竹柜子里头几乎瞧不见红色,最多也是天热时做两件桃粉之类的穿穿。
路上她还吩咐颂平不要声张,也不会和张姨娘提起,只掐头去尾的说道:“在后巷走着和搬花的小工撞上,盆子砸了,碰是没碰着,只洒了身泥土,恰巧遇见个认识的夫人在附近住,好意借我件斗篷挡。”说完略露出鞋面,湿土已然干在上头,留下斑驳的脏痕。
“幸亏遇见这位夫人,法子倒很是周全。”张姨娘松口气,嘴中念了句佛,最近恶事太多她都被吓怕了。
“回头我会好好谢的。”顾青竹岔开话,让颂平伺候着将斗篷换下,穿上自己那条雪青色的披风,对着盒子咦了声:“姨娘看这里面是什么了吗?”
“这不就等你回来瞧么。”张姨娘伸手把盒子往她那头推去,思索道:“我原本以为会是簪子首饰,可盒子又不像。”
顾青竹也好奇,摩挲两下盒边儿笑道:“猜什么,咱们打开看。”说着食指轻轻一搭,扣随即啪嗒下子开了,掀开盖儿,里面赫然躺着一支碧翠玉箫,毫无杂色,身下垫了块红色绒布。
顾青竹半张着嘴嘟囔道:“居然是萧。”
“啊...”张姨娘恍然想到,顾同山是有说过:“我倒想起来,老爷前段说二爷请了余玹夫人指导你作画,音律先生前后脚也会到,姑娘小时候不乐意学琴,但笛子却勉强会吹上几段。”

初习琴不过跟着长姐顾青澜凑个数,七八岁的时候她饶是再乖巧,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也很坦率,挑着空子偷懒,少练一会儿都赚到,后来大姐索性给她个小短笛,顾青竹感觉拿着不沉,手指头也不用绑奇怪的东西,才乐意学学,说白了就是瘸子里头挑将军。
顾青竹哭笑不得,看来音律这门课,不好好学都辜负父亲这片苦心。
太阳渐渐升高,花市做买卖的人群散了几波,董媛看了三家店,最终买了两盆做好造型的三角梅,花枝不高,置在屋里最好不过。
既然东西买到手,赵怀信便陪着她往府上回,顾青竹的出现难得让董媛有点儿心浮气躁,连花都没耐上性子挑,方才买的三角梅不如头一家的花苞好,换做往常,她宁可多拐几遭也要买到最好的,眼下却没那心思,试探的话好几次到嘴边均没说出口,一方面不愿意在赵怀信面前输掉主动,另一方面,也不想探究那位七姑娘在他心里是否真有所不同。
到了门前,赵怀信没像往常一般进去叨扰杯茶,而骤的停了步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董媛:“阿媛今日总是闪神,看来心情不佳,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董媛抿了抿唇,眼尾扫向他,语气也夹着分冷淡:“三郎亦是,怎么眼下不叫我嫂嫂了?”要知道,除了长辈那边问起来过不去,赵怀信鲜少如此跟人介绍她,特别对方还是个姑娘。
“我不过照实说而已,以前也没见着你介意。”赵怀信看了凤九,凤九当即会意,拉着另外两个随从退开些距离:“你可够大方,把我送你的斗篷借了出去,上面的七色绣球我费不少功夫找宫里人赶出一件,七姑娘若没坚持,你还会送了给她。”
心思被他点出,董媛却是无所畏惧的样子:“名门贵女怎会贪上我件斗篷?你朋友我表现的热心点也算错处?再说,谁清楚当初你是真心为我讨的,还是别人没收,借佛献花想起我这来。”
“阿媛当真要跟我说诛心的话么?”赵怀信盯住她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身子不好,别在外头吹风,过几日我陪你出城玩上一天可好?”
“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董媛与他呆的这几年,最擅察言观色,她做出吃醋的样子,赵怀信明显左顾而言他,等于是间接默认对那姑娘有所图,不是露水姻缘,是真正在谋划了。
赵怀信想了想,如实回答:“翰林院顾大学士的孙女儿。”
顾英在朝中属中立一派,德高望重,颇得圣人爱戴,世族愿意同他交好,寒门出身的中流砥柱不少又师从于他,想与顾家攀亲的人实在太多,当年顾家长孙女顾青澜到说亲年纪时,府上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之后几位姑娘也不相上下,到顾青竹这里,由于早早定亲,平时又几乎不虽长辈出门交际的缘故,才会冷清许多。
董媛瞬间懂了,赵家是有权有势不错,但氏族优势已见颓势,如今几年是寒门如日中天的时候,若想家族长远,借助旁的有效方法无可厚非,而娶上位如此出身的妻子,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况且那顾家七姑娘还是个貌美剔透的人儿,
董媛微微涩道:“般配,我记得以前顾姑娘同那傅家公子还有婚约时,我还和你说过玩笑话,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赵怀信深知那副欲泣的表情有引自己怜惜的意思,未太过在意,而是笑了笑:“家中长辈约莫有点意愿,我早晚是要议亲的,你又不肯嫁我。”
她同亡夫感情并不深厚,媒妁之言,亡夫又常赴边关,勉强算作相敬如宾,赵怀信少年珠玉,正是热情的时候,董媛虽有所心仪,也只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亡夫去世前不曾动过半分念想。去世后,赵怀信对她照拂有加,曾斥重金买下城外一座庄子,请来工匠日夜赶工修了近两月,门廊雕花尽是按照董媛家乡的样子做的,她虽欢喜,但依旧没有接受,在城中寻得一处院落,擅自从老宅搬来想要安身立命,这就触到赵怀信逆鳞了,找到她两人大吵一架将话彻底挑明,才有后来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