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儿是个好日子。”
“多谢母后。”
皇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神色已经恢复高贵冷静,惟独她身后的赵溪若,始终楚楚可怜的凝视着青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她喜欢他这么久了,难道他真的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么?赵溪若对自己的容貌才情是很自信的,可以说,整个燕凉都找不出几个能与她平分秋色的,若是青王爷连自己都看不上,那他还能看得上谁?
她心中想法颇多,可今日这场景却不适合她一诉衷肠。王爷看不上自己,想必是以为自己空有美貌吧?若是能在王爷面前表现出才华,说不定他便会回心转意呢?想到这里,她上前几步,盈盈拜下:“皇上,太后娘娘,方才诸位千金都献了才艺,臣女不才,想求个机会,为今日元宵花会助兴。若是可以,也算是抛砖引玉,为待会儿的诗词会引个好头。”语毕,抬起一张貌美如花的容颜,一绺青丝微微飘动,端的是个柔媚动人,较之大殿上坐着的其他世家小姐,更是多了份娇媚风韵。
这般的美人儿,便是皇上看了都忍不住要赞叹,偏偏青王却始终面无表情,冷淡不已。
赵溪若见了,心中更是坚定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的想法。
“准了。”
“谢皇上。”提起裙摆走下台阶,步向殿中央,娇滴滴充满情意的眼神却始终停驻在青王身上,见他那不解风情冷冷清清的样子,心底便不由得嗔怪起来。
赵溪若想要表现,怕是早早的就准备好的,因为她今儿穿的便是一袭舞衣,甚至连乐曲都已经备好了。这么想来,怕是青王之所以会出现在大殿上,跟皇后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琴声起,四周静,空气柔和的似乎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赵溪若手上戴着七彩宝石手环,素手轻轻摆动,那手环便折射出绚丽的光彩,再加上她人比花娇,容色倾城,又是身段柔软灵活,一截纤腰水蛇般只手可握,配着乐声鼓声,环佩叮咚,这一曲竟令人觉得置身于仙境,周围泉声流动鸟鸣悦耳,端的是天上人间,妙不可言。
而舞裙展开,更是令人大为赞叹!原来她这双色长裙,走路的时候与寻常罗裳无异,可一旦旋转飞扬,便如同花朵一般层层渲染开来,而裙袂周边,竟还绣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如此一观,赵溪若整个人仿佛天女,伴随着花朵蝴蝶,真真是此舞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燕凉诸多贵族千,自幼养在深闺,大多只读写女戒女训等书,多钻研的是琴棋书画,对舞,其实大多数人家是不愿意自家女儿去学的,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是最下等的戏伶的把戏。教习嬷嬷们也只会让学些基础,以保证仪态身姿,真正去学舞的寥寥可数。但赵溪若及笄多年未嫁,素来最爱跳舞,用功多年,反倒使得她与众不同了。就算这舞蹈是下等人学的,可她出身于国戚赵家,又有皇后撑腰,任是谁也不敢说她轻浮。
一舞毕,众人皆是如痴如醉难以回神,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位皇子大加赞叹:“这是本皇子毕生所见最为出色的舞!赵小姐果真是倾城佳人,举世无双!”说完用力鼓起掌来,一时间带的大殿众人尽皆赞赏拍掌,皇后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骄傲笑容。
赵溪若眼底得色一闪而过,她盈盈行礼,又乖巧地站回皇后身边。
便是太后也十分欣赏这舞,她点点头,慈爱地问:“此舞可有名?”
赵溪若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此舞名唤蝶恋花,是臣女在家中无事,偶见花园中蝴蝶扑花所得的灵感。”言下之意是,这舞是她所独创的,就连舞衣都是她所独有。
“好!皇上,你可得给个赏赐啊,这般曼妙的舞蹈,哀家还是头一回看到呢!”太后嘴上说着表扬的话,但眼底却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高兴。赵家近年来日益壮大,无论如何,这赵溪若都是决不能嫁给青王的。可这次元宵花会一结束,蝶恋花舞必定会名满京都,到时候……怕是要麻烦了。想到这里,她眉头微蹙。
“那是自然,母后放心。”皇上同样面上带笑。
皇后傲慢地看了殿中一眼,而后笑问:“王爷觉得,此舞如何?”
她这话问出口,就连贺莲房都很想知道这人会如何回答。皇上和太后都说好了,青王若说不好,那便是拂了这两位大人物的面子;可他若是说好,前面对赵溪若的冷淡此刻便成了笑话,当真是进退两难。对于这位鲜少露面的青王爷,贺莲房当真是挺好奇的,想知道他的政治才能是不是不亚于他的军事才能。
下一秒,青王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比宫女们跳的好。”
……若非这是在皇宫,上头又坐着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贺莲房真想拍掌大笑了!他这话算是夸好还是不好?你若说是好,但那是跟宫女们比的,若是说不好,但青王口中又的的确确说了个好字。寥寥一句话,他便将皇后推来的麻烦又轻轻松松送了回去!
赵溪若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她羞愤地低下头,身上那灿烂的舞衣也似乎暗淡了几分。皇后凤颜薄怒,拳头攥的死紧,想来是在极力隐忍。
这青王爷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总是要同他作对,难道她再厉害,还能敌得过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王爷不成?说句难听的,若是青王要求皇帝废后,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有嚣张跋扈本钱,却自持克制,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皇后对付得了的?皇后娘娘固然是一国之母,掌控六宫,可她更善于后宫争斗,而这样的争斗在青王面前,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贻笑大方!在兵权面前,皇后脆弱的就如同三岁小儿!
这道理谁都明白,那为何皇后却还敢屡屡与青王作对?就算青王真的是公正无私之人,他也是皇室贵胄,皇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给他做媒,难道是有什么靠山?
能与青王对抗,那就必须要有另外的兵符了。外祖父的肯定不可能,皇上与青王乃是一母同胞,自然也不会向着皇后与她背后的外戚,最后的就只有信阳候了。难道说……信阳候与赵世家有所勾结?这样一想就合理了,但贺莲房却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二皇子祁问崖并非皇后所出,若是信阳候与赵世家结盟,缘何最后登基的不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或九皇子,也不是其他各自有世家支持的皇子,却偏偏……是二皇子?!
祁问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在没有人站在他那边的情况下还能坐上那个位子?
贺莲房百思不得其解。

☆、47、扇舞埙篪,惊艳世人(上)
眼看赵溪若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太后开口了:“宫中也有不少嫔妃习过舞蹈,可在哀家看来,都比不上赵家丫头这一支蝶恋花。皇后,你这侄女儿今年多大了?”
皇后忙道:“回母后,溪若今年已是一十九了。”
“姑娘家的年华可不等人,虽说人往高处走,但小丫头还是要怜取眼前人才是。”
太后在夸赵溪若的同时,也在明确的告诉她,若是想嫁给青王,那是决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青王自己看上她,否则她和皇帝,都是不会插手的。
赵溪若冰雪聪明,如何会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美丽的小脸登时露出惨白之色,戚戚艾艾地望向青王。明知他对自己不会有怜惜之心,却还是忍不住要看向他。
青王却将话题转开了:“殿中诸位,可还有谁能同样献上一舞,也让本王开开眼界?毕竟只这一支蝶恋花,未免显得有些单调了。”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眼底却丝毫没有想看人跳舞的意思。似他这般不解风情的冷淡之人,哪里会寻什么风花雪月,歌舞戏曲,怕是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把使得顺手的刀剑。
太后听了,也觉得有些意思,便跟着说:“青王说得是,方才倒是听了不少琴曲,反而少见舞蹈,如今赵家丫头跳了舞,在座的千金,可还有谁会舞?出来献上一支,无论好赖,哀家都重重有赏!”
她这么一说,便是将赵溪若先前的舞给压了下去,许是赵世家日益壮大的缘故,皇后近日来愈发显得盛气凌人,在她和皇帝面前还好,但对后宫的妃嫔宫女,可以说是严苛了许多。只是皇后并未做出草菅人命这样的错事出来,皇帝和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皇后除了高傲些,在手段和心胸方面,当真是别人所比不上的,更何况还需要用她来牵制赵世家,所以暂时动她不得。也好在皇后是个知趣之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否则便是赵世家再强大,惹龙颜大怒,抄家灭族都不是不可能的。
但皇后是太后的儿媳,又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迎娶的正妃。因此即使皇后跋扈了些,太后对她也还是有些感情在的。但,这并不代表太后也会一同包容皇后的世家,就比如说赵溪若,这个女子美貌和才情都有,却偏偏太过贪心,一颗心非要系在青王身上。若只是痴心不改,那倒也没什么,可她竟要利用皇后来接近和逼迫青王,那就是她其心不轨了。
皇后出身高贵,又是赵世家的嫡长女,嫁给皇帝后,两人虽说不算两情相悦,却也说得上是相敬如宾,皇后性子虽跋扈些,但人还是个好的,唯一的缺点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所以,太后可不觉得,皇后会想将赵溪若配给青王,其中没有这赵溪若自己的推波助澜。
不过一只小小蝼蚁,却敢在天下最尊贵的人面前玩弄这点小心思,除了真心疼她这个侄女儿的赵皇后,其他谁看不出来?
别看皇帝和太后面上仁慈,但他们心里亮着呢!
听太后说要赏,不少世家女纷纷蠢蠢欲动,精通舞蹈的虽不多,但会跳几支的却不在少数,便是跳的不好,太后也说了,不要求你跳的比赵家小姐好呀!再说了,若是能得到太后或是皇帝一句称赞,这日后求亲之人岂不是能将门槛挤破?当下便有人跃跃欲试。
接下来的几支舞,虽说也算是好看,但和赵溪若比起来,可真是差得远了。而赵溪若侍立在皇后身边,面色柔和,眼底却隐隐有抹不屑之色。这些庸脂俗粉,也能和自己比么?青王殿下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这大颂朝,唯一配得上他,能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妻子的人,只有她赵溪若!从美貌从才华乃至于从家世,她就不信还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又是一位千金舞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众人掌声刚落,太后便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贺莲房招手:“莲丫头,你过来。”
贺莲房走过去,福身,太后随即扶住她,笑眯眯地问:“莲丫头可曾学过舞蹈?”
赵溪若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是看无人比得过自己,便病急乱投医,竟想随便找个小丫头来和自己比试么?
其实这真是赵溪若想多了,实在是太后见贺莲房安静地坐在那儿,突然心血来潮而已,加上贺莲房得她眼缘,年纪和模样都是她喜爱的,所以这才问了一句。再说了,赵溪若算是什么?值得她堂堂一国太后来在意,还非要找个人将其压下?
赵溪若太过心高气傲,以至于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楚。
幸好,贺莲房的话让她立刻松了口气。若是这个小丫头真会跳舞,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不管这丫头跳的好不好,自己心里都难受得紧啊!她真是不明白,不管是从容貌还是家世,太后娘娘为何就是不喜欢自己?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自幼只习得琴棋书画,又入佛堂三年,对舞蹈,那是一窍不通的。”贺莲房低眉顺眼,柔顺回答。她不想与赵溪若为敌,但同时也不能让太后娘娘面上难看。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献艺来表达自己的太后娘娘的尊重和恭敬。只是……若是太出色,反倒会惹得赵溪若与皇后娘娘不快,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根基,虽说就是与赵世家作对也有爹爹和外祖父撑腰,但大事未成便树敌,实在是得不偿失。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臣女的妹妹却对舞蹈颇为精通,若是太后不嫌弃,可否让妹妹献舞,臣女与弟弟奏乐?”
这个新鲜!皇帝登时有了兴趣:“看你的模样也不过十一二岁,你的弟妹年纪应该更小,你们都会些什么?”
这是全天下最最尊贵,有着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但贺莲房却丝毫不惧他的视线,朗声答道:“回皇上,臣女今年一十三岁 ,弟妹依次小一岁,妹妹习舞,弟弟善篪,臣女吹埙。”
“好!小小年纪,倒是会的东西不少!看样子贺卿家和靖国公是没少教导你们呀!”对于贺励和靖国公教出来的孩子,那皇帝是肯定不会小瞧的。“可需要准备一二?”
贺莲房微微一笑,那笑容瞬间仿佛万紫千红开遍,使得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如莲花般清丽绝伦。赵溪若在一旁暗暗心惊,这小丫头,这般年纪便已生得如此动人,若是再过两年,怕是整个燕凉都寻不出能与她争辉的美人了!“多谢皇上,只消有埙篪以及几把刀剑便可。只是大殿之上,刀光剑影颇为不雅,若是皇上不弃,臣女恳请将刀剑……换为皇上身后的日月双扇。”
这倒是新鲜。皇帝此刻心情大好,觉得跟这个小妮子说话颇为有趣,便大手一挥:“准奏!”
两名宫女举着扇子,在贺莲房的安排下走至大殿中央,两人对站,双扇并列。这日月双扇虽然巨大,看起来厚重,但其实是用最最柔软的孔雀翎制成,上头缀以各色珍珠彩石,看着重,但其实非常轻,否则只凭两个宫女根本不足以将其举起。
包括皇后跟赵溪若在内,所有人都很好奇贺莲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贺莲房走到案前,俯首对贺茉回贺兰潜说了几句话。早在昨日她便跟弟妹打过招呼了,说是今日可能要献艺,是以太后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但早就在贺莲房的计划之内。她自小喜静,比起跳舞扑蝶,更喜爱弹琴看书,所以娘亲也没有强求于她,而是只教了回儿跳舞,要知道当年爹娘相遇,定情的可就是一支舞呀!至于埙篪,也不过是生性浪漫的娘亲在上官氏入府后,每日用来与他们一起打发时间的。
而贺夫人过世之后,舞、埙、篪是她分别留给三个儿女的,他们都非常珍惜,更是不敢忘怀,哪怕是最最淘气贪玩的贺兰潜,每日也都要练上一个时辰。
那是一个母亲留给她的孩子最后的宝物,人已逝去,但这些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大殿中十分温暖,所以众人都脱了披风。贺茉回起身,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红襦裙,颜色鲜艳,但并不适合献舞。
可接下来她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见她伸出双手,捉住裙摆,用力一撕——刺啦一声,裙摆便碎裂开来,露出里头另一层雪白裙裾。她共撕了八次,最外层的桃红襦裙便成了里头白裙的点缀,正如娇艳的桃花,粉白相称,晕染动人。也幸好大颂朝女子在冬日素来穿的厚实,如她这般穿两套裙子的也不是没有,所以这动作,倒也说不上惊世骇俗。毕竟一个少女大庭广众之下撕裙,不大雅观。
但胜在她年幼,貌美,一双小手春葱般雪白,素手裂红裳,竟是无比扣人心弦。里头白裙布料柔软结实,红裙便如同最外层的花瓣,红与雪两色相融,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随后便见贺茉回将桃红水袖拉起,那水袖本就宽大,衬得她整个人似乎都飘飘欲仙了。
☆、48、扇舞埙篪,惊艳世人(下)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走至殿中央,纤细的身子灵巧一跃,竟跳到了扇子上头!
众人瞬间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扇子虽看起来厚重结实,但其实却是轻飘飘不堪重负的,哪里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偏偏那两名同样纤瘦的宫女却纹丝不动,好像扇子上立了个人对她们一点压力都没有似的。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贺茉回年纪小,身子轻,但也至少得有个几十斤重,缘何站上去却能够让那扇子丝毫不动?
埙声突起,低沉嘶哑,深沉凝重,像是一名孤独的老者在讲述一个充满悲剧和震撼的故事。虽说埙声本就偏哀,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能吹出如此丰沛的感情,着实是让人不敢小瞧。
扇上的少女扬起一只水袖,纤腰款摆,身轻如燕,脚尖抬起,单脚立于扇面之上,慢慢旋转起来。那埙声如同立秋,深幽远扬,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荒草丛生,河边无定骨。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深沉而又悲凉的埙声正在缓慢诉说着一场沉痛而又不得不继续的战役。
扇面上腰肢纤软灵活的少女举起双手,露出一双如玉似雪的皓腕,她微微仰着脖子,模样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但这天鹅是忧伤和孤独的,她的舞姿如同苍老的埙声一般缓慢,宛如定格一般,大抵生命最后的消失亦是如此,令人在悲痛的同时还感到一丝缠绵。
突然篪声加入。与苍凉的埙不同,篪声清亮柔和,雕梁再三绕,清尘四五移,如婴儿啼,是以篪声一出,扇上少女便弯下纤腰,单腿抬起,下一瞬间,满头青丝滑落,衬着白衣桃裙,美不胜收。两种截然相反的乐声相和,非但不令人觉得别扭,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融合感。埙声如老者,篪声如少年,一老一少,你言我和,倒像是在娓娓交谈,老者低诉,少年高吟,恰如战争与和平,疮痍跟美满,相映成趣,叫人痴迷。
扇上少女美貌绝伦,手执乐器的两人却也不遑多让,每一个都极吸人眼球,令人觉得,若是这三人中少了任何一个,怕是都不够完美。
慢慢地埙声暗淡下来,就像是旧的已去,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篪声愈发的自信张扬,每一场战役所带来的伤害与死亡,在时间的长河中都会慢慢消弭。而贺茉回在扇上飞快的旋转起来,粉白的裙子如同花瓣洒落,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新的生命在那漩涡中浴火重生。她的舞也由最初与埙声相和的凝重、低沉,中间的提振气势,振奋人心,最后终于变得轻快和快活起来,大殿中众人的情绪也由那低落中被带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和着乐声轻轻开始打着拍子,他们的眼珠离不开扇上跳舞的少女,也舍不得不看吹篪和埙的两人,这三人共处在一副画面内,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埙声缓缓消失,余音轻轻颤动,拖出长长的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放手。而篪声代替了埙最开始的地位,乐音悠扬婉转,和着扇上舞,给人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
便听得贺莲房朗声吟道:“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她这一段吟的是先秦诗经中大雅的一首,名为《思齐》。理学大师薛瑄曾言:《思齐》一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备焉。全诗将周文王的祖母态姜、生母太任和王后太姒都狠狠赞扬了一番;又说文王孝敬祖先,是以祖先庇佑文王,使得周朝千秋万世;最后更是夸赞文王洁身自好,以身作则,治国有道,用人得当……总之就是所有美好的品德都在文王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贺莲房吟这首诗是无心的吗?
不,她当然是故意的!
事实上蓝家的四个表哥听完后,差点儿要笑出声来。祖父总说这个大表妹性子最随姑姑,素来清高不屑与人争斗,更是铮铮傲骨决不向任何人低头,可现在他们真可惜祖父不在,否则也让他看看,谁说莲表妹性子清冷不会拍马屁来着?事实上这马屁拍的,就是朝中最墙头草的马屁精也比不上她!
赵溪若是皇后娘家的人,所以方才表妹要献艺,他们还在心中担忧,若是胜了,怕是免不了赵世家记恨,可若是输了,却是让太后娘娘面子上过不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孩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献上这所谓的“区区伎俩”!皇帝太后笑得多灿烂就不必说了,就连那素来跋扈的赵皇后,都笑成了一朵花!毕竟这世上谁不爱听好听话,谁不爱被拍马屁?在这个时候念这首诗,那不就摆明在用文王暗喻当今皇上么?以此类推,太任便是太后,太姒则是皇后,不动声色的就把这一舞献给谁做了说明!
要说这拍马屁的学问,怕是莲表妹说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她可是一首诗,便将这世间地位最尊贵的三个人马屁拍足了呀!
篪声快疾,在尖锐又令人心弦抖动的一声后戛然而止,扇面上的少女弯下腰,身子呈现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弧度,她站住扇子上,却反腰将地上的簪子咬在了口中!
片刻后,只听得皇帝拍掌大叫:“妙、妙、妙!”
至于这妙是单指这舞,还是贺莲房的诗,那就见仁见智了。
姐弟三人齐头跪下行礼,皇帝忙命平身,对着太后和皇后道:“这三个孩子了不得,重赏、得重赏,重重的赏!”
蓝家男儿们只想笑……
“好孩子,快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对贺莲房招手,待她到了身边,才略显激动的问:“这舞……这舞可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