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听到他钻出来仗义执言“睡不着硬睡会很难受”,青羽感激地对他点头,谢扶苏更想撞墙。
“一小孩子,知道什么睡着睡不着的,瞎说!”大娘提着一桶水正好经过,替他们解了围。
“…所以,总之,先想想别的办法吧。用绡?用冰纨?够不够透明?”云心急着讨论重点。
“透明是透明,但是…总觉得更有质感的、更自然的透明材料会更好啊…”青羽头疼。
“透明的?叶子可以吗?”大娘问道。
“哎?可以可以!有透明的叶子吗?”青羽惊喜。
“有啊。”大娘抿嘴笑,“就是葵叶。”
“葵叶?不是绿色的吗?”青羽呆呆地看着房间里那些蒲扇。
“是绿的,但如果采新出的浅绿嫩叶,好好晒过,再经水洗、硫黄熏蒸,就会变得又白又透明,像玻璃纸一样。听说这样的叶子做成扇,在上面绣花都可以,代替布和纸来封边应该也行吧。”
“真的!真的!大娘你会加工这种扇子吧?”青羽紧抱她的双手。
“只是从前听公公说起过…嗯,试着做一下,应该不会太难。”大娘道,“只是要等新春啊,那时候的嫩叶才好用。”
“新春,岂不是赶不上宝扇会了!”云心大骇。
宝扇大会每四年开一次,时间放在元宵节,如果能在这大会上博得名头,好处自不必说。但云心表现得实在太紧张了,似乎青羽能不能在这大会上得奖,同她生死攸关。谢扶苏不由得看她一眼。云心也觉得了,满脸堆下笑来,对青羽道:“那春天再说好了。”袖中掏出糖果给三宝,“瞧你怎么不来坊里玩了?害得姐姐要特意给你带过来。”三宝欢喜接了,她再拉青羽,“扇骨那儿还是有点儿麻烦,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铁生舀回来的水,好是真好,不过扇骨打磨完后仍然不够灵秀,我疑心是磨砂不够好?又或者是蜡的问题?咱们看看去。”
第63节:河汉几时渡(5)
眼看青羽傻乎乎就要给她拉出去,谢扶苏扬声道:“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心瞄了他一眼,睫毛下,瞳仁微微一缩,冰冷而充满提防,这是她本能的反应。随即她笑起来,用刻意明媚的笑容掩饰内心,“谢先生,什么事?”
谢扶苏看了看青羽,青羽迟疑一下,带小宝出去了。大娘从来是最有眼色的一个,早也拎着水桶避开。云心安然抬头看谢扶苏,十指交叠,仍然笑容如花,“谢先生,什么事?”
“你在利用青羽。”谢扶苏道,是陈述,不是疑问。
“青羽在帮我。”云心眼睛眯了眯,很客气。
“云水坊多少年老字号,为什么要青羽帮忙?”谢扶苏步步紧逼。
“家门不幸。”云心语气平淡无波。
“云水坊历来是刻坠子的,青羽所学是制扇。为什么你盯上她?”谢扶苏再问。
云心嘴唇上浮起一个淡漠的微笑,笑得有点儿荒凉,开口依然是那四字,“家门不幸。”
“你似乎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青羽身上。”谢扶苏盯着她。
云心索性转过头去。
“青羽这个家伙,笨得很,她的肩膀上承担不起一个作坊,不管你们的作坊出了什么事。”谢扶苏道,“不要再找她了。”
“是啊,我们是因为太聪明,所以活该承担的…”云心喃喃着,忽然抚着胸口大笑,“青羽很喜欢帮我们呢!”
“如果你让她受一点点伤,我叫你死。”谢扶苏语气降到冰点,眼眸里杀气凛冽。云心被镇住,不由得后退几步,背靠住了墙,呆看他半晌,复开口,声音很轻,“你肯为她做很严重的事?我啊,虽然很不值得,有一个人,也为我做了很严重的事。”
“什么?”谢扶苏吃软不吃硬,被她莫名其妙这么句话搅得杀气顿减。
“所以呢,当然,当然我不会伤害青羽。”云心咯咯笑,敛袂一福,“多劳谢先生指教,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青羽一直在屋外,有点儿担心地等着,不知道先生跟云心要说什么话。听见云心的笑声传出来,她才松口气。云心是个任性的姑娘,一不顺心就会摆脸色的,所以既然笑了出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吧。
铁生像个大熊一样,蹲在旁边,像在守护她。青羽怪不好意思地推他,“你回去办你的事啦!我这边没关系啊。”
“我在这里也能做事。”铁生闷声道。真的,他那么粗大的手,捏着烙针,灵活得不得了,不需要趴桌子对照样子,就直接在已制好的扇面上刺画,都不会有错的。而胖子蹲在他旁边,帮他揉叶子、递刀子,还不时充满爱意地向他递个眼波,像是只狗狗——如果狗狗有长到他这么肥的话。
何家院门外,两个行人走过去,嘴里交谈着——“老哥,你也混成这样啦?”“是啊,老弟,你知道咱们大半生意都是做少城主的,他忽然转了性子,讲要洗心革面走正路,叫我们怎么办?”“是啊是啊,走正路就走正路,狗狗何辜,为什么要杀狗啊——咦,老哥,你那里装的是什么?”“嘘…叫他全杀了多可惜啊?所以我就偷了只出来…哎,小东西,乱蹦个什么。喂喂、喂…”
一只灰色的小狗跑进何家院子,毛卷卷的,灰得发亮,格外有精神,一条舌头红得似火。青羽一见就爱上了,伸出双手,“好乖,哪里来的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一点儿都不乖,绕着院子跑了半圈,完全不给面子地避过她双手,一跃跃进胖子怀里,呜呜了几声,这才趴着不动了。
外头那两个狗商气急败坏追进来,“我们的狗,还我。”
小狗只顾舔胖子的手。
远处忽然又有大队铁靴奔跑,人马吼叫的声音,吼的似乎是——“那狗东西跑哪儿去了?”
俩狗商对视一眼,撒开双腿就出门逃窜,跑得连鞋子都不要了,更别提狗。
胖子倒是爱狗,一手把小狗狗藏在怀中,一手还是拉着铁生,像请求保护一样。铁生基本认为大男人混成这样是很丢脸的,横他一眼,“放开。”
胖子不在乎脸,打死不放。
这当口儿,谢扶苏和云心都出来了,青羽已经跑到院门外去看,但见来的一队人马,是官兵,而且还不是普通官兵,铠甲那个乌亮、步伐那个英武,大约是御前的精兵。
“把狗丢了。”铁生呵斥胖子,出于本能,他觉得那两个狗商、这只狗、还有胖子本人,都是不祥之兆。所以胖子若不丢狗,他很乐意出手连人带狗都丢出去,越远越好,这辈子连根毛都不要再见着。
“好可怜的,为什么要丢?”青羽同情心一如既往地泛滥,伸手拍拍胖子怀中探出来的狗头。小狗呜咽一声,以表感谢。
“那边的人!有没有见到两个可疑人物?”铁甲兵喝问。
胖子发呆、青羽犹豫,只有铁生不假思索地举手指了指俩狗商逃走的方向。
第64节:河汉几时渡(6)
“事到临头,出卖同伙,以为可以撇清自己?”为首的铁甲兵冷笑,目光像鹰一样盯住了胖子怀中的狗,“罪证还留在这里呢!”手一挥,“拿下!”
谢扶苏挺身挡在前面,“官长,我们犯了什么罪名?”
“你们窝藏这只狗就是罪名!”
“这只狗又不是我们的。”铁生瓮着鼻子,大手一抬,把胖子连人带狗抓到前面,“窝藏也是他窝藏,你们捉他。”
“队长,这个人,会不会…”小兵们目光落在胖子脸上,很是惊疑。
队长也一怔,退一步,回头向后面投去求助和请示的一瞥。
后面有个人,个子很矮。青羽记得,像宵禁那夜她遇见的人一样矮。这人全身也裹在丝绒斗篷里,不言不动,身子微微发抖,像生病一样。队长转头看他,他才伸出一个手指,比了比——那手上还戴着雪白的手套!他全身莫非是金子打的,怕人看?
队长乖乖地像孙子一样快步趋到他面前,腰一哈,俯首聆训。
矮子教训了几句话,不多。队长很迅速地把腰一挺,大声喝道:“是!”跑过来,刀一拔,“抓起来!”
谢扶苏再次挡在面前,“官长,我们犯了什么罪?这只狗并不是我们养的。其中似有误会。”
“当然不是你们养的!是少城主大人养的。少城主大人发愤图强,要诛尽群狗,阴谋分子要偷出狗,对少城主大人不利。”队长说了这几句半通不通、说了比没说还难懂的话,刀锋向他们一砍,吼出结论,“你们就是窝藏犯!”
“是我说把狗留下来好了,全是我的责任,不关别人的事!”青羽急得直叫。
谢扶苏的手抬了抬。
刀的速度不慢、他的速度不快,他的手掌在刀面上一拍,那把刀就像害羞的小姑娘一样,偏到了一边。谢扶苏不卑不亢道:“这只狗确非我们所养。长官何不找到该找的人,好好问一问?”
队长恼羞成怒,一急,都结巴了,“王法要找你,你你有个什么屁话?你教你教王法什么该找什么不该找?!”越结巴、话还越绕,绕得把脸涨得通红。
谢扶苏看了看后面那穿斗篷的,“是人言还是王法?”
“管你咧!”队长举刀高呼,“兄弟们,上!”
“讲点儿道理!”谢扶苏喝道。
铁甲兵们既然讲了王法,哪还跟他一介小草民讲道理,齐齐掣出兵刃,森寒慑人、光芒耀眼,架势都是练好的,果然有板有眼,便向谢扶苏乱刀剁下。谢扶苏左臂一探,拈住最前面队长那刀,不知怎么一晃,就夺在手中,再一挥,冲在前面的一排铁甲兵刀剑同他刀光相触,便觉臂上一麻,刀剑都垂下去。谢扶苏将队长那宝刀放在手掌间,一扳、一扭,竟把那刀像纸板似的撕破了,往地上一扔,寒声道:“再来。”铁甲兵对望一眼,抖索索再递刀剑过来,递一件、谢扶苏撕一件;递两件、谢扶苏撕一双。一件件武器撕下去,他淡淡道:“我说过,讲点儿道理。”
铁甲兵全愣了。再打,不敢;退回去,更不敢。唉,当兵的可怜哪!长官是菜刀,硬点子是砧板。当刀和砧板打起来时,他们就是夹在当中的可怜鱼肉,不管最后刀折还是砧板塌,反正先死的总是他们。当兵的可怜哪…
斗篷人手指动了动。
一直往后狂瞟的队长如蒙大赦,“兄弟们,撤!”没忘记给谢扶苏撂句狠话,“敢拒捕。你等着,等着!”
谢扶苏没理他,扬声向斗篷人道:“那位可是小罗刹姑娘?”
斗篷人的身体又一抖,没说话。
“姑娘,我等确实不知何事触犯了你,若有首尾,可否明言?”谢扶苏打出江湖切口,斗篷人也不回答,身子一飘,疾掠于空中,竟自远去。谢扶苏如飞般追了两步,收足。
事涉官府,不宜造次。不管这人是不是小罗刹,她既不肯多说,他也只有以静制动。
只是,若这胖子真是他所猜疑的人,若龙婴他们想要这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要?他想不通。
“先生,怎么会是小罗刹姑娘?小罗刹姑娘看到我们怎么会不打招呼啦?”青羽怯怯地问。
一边,胖子只管拉着铁生,“你说这小狗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呢?”
铁生烦着心,随口回道:“狗胖!”
而何家其他所有人,都早跟着云心,从后门溜得精光了。
第65节:人间怅挽裳(1)
第十章人间怅挽裳
“何家扇坊现在怎么样了?”云贵问。
“我还在打探,现在好像没出什么事。”云心拈着白子,叹口气,“还是先保持一点儿距离比较好吧。被牵连的话就糟糕了。青羽,还有那个谢先生,都不是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人…幸好青羽懂得的东西我也榨得差不多了,现在丢开手也可以。”
“扇面和扇骨不是都差一口气?”云贵袖着手问。
“扇面也还好了,最后一道工序的药水不知道怎么调,坚固度会差一点儿,不行就向那几个老纸坊买现成的纸料回来好了,无非成本贵一点儿。扇骨嘛,缺的还不是那份密蜡,所以光泽度差。嘉对青羽很器重,所有环节都让她跟,但涉及秘方的事,到底不可能透露给这缺心眼的家伙。”云心嫣然一笑,“幸好我不缺心眼。”
云贵眉毛挑了挑,“你偷了密蜡配方。”
“是,但如果一模一样用上去,恐怕落人口实,我原来想改动一下再用,但怎么改动,毕竟不如原来效果,青羽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
“青羽帮忙,把何家扇坊的扇骨上蜡秘方给你了。”
“拜托,那叫什么秘方,乡下东西,也不是只有他们一个小作坊知道——要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舍得给?”云心挥手,“这种烂大街的东西,怎么比得上嘉重金求访,又多年改良才定下来的秘方,真正优雅素净、温婉端方,这才配得上素扇。我们虽然避嫌,扇面染上颜色,但扇骨实在也不能太俗了。”
“你偷到的方子,也不知真假。”云贵提醒。
“所以我先涂了,试验了效果。”云心得意地耸耸肩,“现在看起来还好耶!所以我想大批量地制作应该没有问题。”将白子往左角一落,“你的大龙糟糕了。”拍拍手起身,“现在我去叫他们按这个方子配,你应该没有意见吧?”想了想,忽道,“你说解了我那个珍珑?”
“我已经忘了。”云贵沉静地道。
云心低下头,“哥哥的事,我是记在心里的…何家大宝,哥哥好像很中意?这孩子话不多,勤恳老实,又有悟性,继承哥哥的衣钵果然很好。”
“唔?”
“所以,如果何家真的出事,我想办法,至少会把大宝救出来。到时他家人不是关、就是死,他正好孤身一个死心塌地到云家来,岂不是正好!”
云贵没有说话。
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何家扇坊一直都太太平平、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很吃惊:就算何家人没有违法乱纪,但谢扶苏逼退官兵总是事实吧!按照官府的性子,光凭这一点,也该把所有人抓去教训一顿不是吗?而且…而且啊!那只灰毛狗狗既然是从少城主那里带出来的,少城主既然要立志向善,不再玩狗丧志,那应该把它抓回去跟其他狗兄狗弟一起咔嚓咔嚓掉不是吗?
可是,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何家扇坊里里外外,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谢扶苏的修为,才能察觉到有人在远远监视扇坊。
谢扶苏什么都没说,说了跟没说也不差什么,反正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猜测官府肯定在计划来一次狠狠打击。
这时候,也不再有人提起把胖子跟狗胖赶出去的事,反正官府都已经得罪了,何家扇坊作为得罪官府事件发生的地点,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他的庙,就算何家人没有参与得罪,但总要放点血才能过关。可惜的是何家人也没钱,那么,到牢里关段时间是至少的了。
考虑到牢里“瘐死”的几率,还有被拉出去干苦工累死的几率,也怨不得何家人两股战栗、几欲先逃了。
对,他们没本事跟谢扶苏等等所有瘟神划清界限,但至少,可以卷铺盖逃跑吧?这片大陆有十二城,向东越过茫茫大海,那边大陆还有九郡七国,哪儿没个活人的地方呢?
瞒着谢扶苏与青羽,春婆婆和秋婆婆做主,就偷偷商议起逃跑事宜来。这事儿倒不难。何家老爷子刚过身时,她们过不下去,就已经讨论过到外地讨饭的事,至少总比在坊里苦守下去容易。
但是铁生不同意。
“青姑娘是为了帮助我们才留下来的…”铁生开口。
“谁也没说不是啊!”秋婆婆拍腿。
“那怎么可以丢下她走?”铁生张大牛眼。
“她要走她也可以走的嘛!”秋婆婆嗤之以鼻。
“她要帮助我们,我们走了,她还要帮助云水坊。而且她说,如果连她都走了,那官府来抓人,抓不到她,又要找其他什么人泄愤呢?所以她不肯走的。”铁生回答。
“那就是她的事了。”秋婆婆道。
“奶奶!”铁生哀鸣。
“谁也没说不感谢青姑娘,但我们老小总要活命。还有,祸是那只狗、那胖子,还有谢先生招的,我们请他们来了吗?没有。”春婆婆一锤定音,“咱们走。”
铁生干脆往地上一坐,“那我留下。”
“你不走,粗活谁来做啊?我们有这力气吗?”秋婆婆五雷轰顶,“你瞎嚼啥烂鬼蛆啊!你个小砍脑壳的!”
“反正我不走。”铁生死坐在地上。
他身坯实在是大,他不肯站起身,任谁也扛不起来。秋婆婆已经打算跳脚嚎哭了,大娘拉拉她,“婆婆,别叫那边听见。”冲青羽她们住的方向努努嘴,秋婆婆赶紧收声。
“你是不是觉得青姑娘和谢先生比这些女人更能保护你,所以你一定要留啊?”胖子碰碰他。
“小人!”铁生瞪他一眼。
胖子和狗胖的脑袋一起缩了回去。
“呸,不理他了。咱们先去收拾东西,看他走不走。”秋婆婆招呼,“咱悄悄地收拾…三宝?”
三宝缩在铁生后面,脸上表情很烦恼,他已经烦恼几天了。
第66节:人间怅挽裳(2)
那天谢先生他们在门口应对官兵,而他跟着大娘她们从后门跑了,他就觉得很烦恼。
逃跑是应该吗?也许,一直以来家里人都是这么个意思。可是应不应该和感觉好不好,完全是两回事啊!当他想跟先生学医术救人的时候,感觉很好;丢下先生跑掉了,不好。
他是一个小孩,小孩天经地义只要保护自己安全就可以吧?但即使这样想,他也会感觉不好,这完全不可以用理智来解释。
铁生手绕到身后直接一捞,把他捞起来,丢到二娘的怀里。
“四叔!”三宝委屈地叫。
“嘘!”铁生严厉地一瞪眼,“你跟奶奶她们走。”
春婆婆把三宝的嘴一捂,招呼道:“走,走!都别发声儿!”带着女人小孩们踮起脚尖走了。铁生扭头问胖子:“你走不走?”
胖子摇头。
“为什么?”
“她们不可靠。”胖子流畅地回答,把狗胖搂得再紧一点儿,挨在铁生背后蹲着。铁生翻个白眼:这什么人哪?
何家人的动静,其实谢扶苏早听见了——小小几间破屋,这么大动静,能有听不见的道理?等到铁生那大嗓门儿响起,哪怕是尽量压低了说话,整院里也全都听到了。
“先生,他们要走呢。”青羽道。
“唔。”谢扶苏看她一眼,很怕她难受。
“所以先生,我们千万不要出去,要假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哦。不然,他们走得会不好意思的。”青羽扯着他的袖子。
“…”谢扶苏看了看天空,秋高气爽,朗朗乾坤,为什么青羽说的话总叫他听不懂啊…
“然后,先生,你有没有办法把铁生哄走呢?还有胖子和狗胖,可以都带走藏起来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少城主要杀狗胖啊!不管怎么说,狗胖都太可怜了。还有胖子,没有恢复记忆,现在全城又在捉拿凶恶的逃犯,胖子跟狗胖在一起,也许他们会把胖子也当逃犯抓起来吧?那胖子也太可怜了。”
“如果胖子真是逃犯呢?”谢扶苏问。
“我不觉得他很凶狠啊!先生你觉得呢?”青羽睁大眼睛。
谢扶苏只好摇摇头,这胖子,说他自说自话也好、说他神经错乱也好,总之跟凶狠不沾什么边。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逃犯,他也已经失忆了不是吗?让一个人为他记不得的事负责,那太可怜。”青羽合掌,“所以请先生带他走吧!如果他真的是坏人,先生也一定有办法对付他,是不是?”
“那你呢?”谢扶苏只好问。
“我在这里啊!”青羽理所当然回答。
“你在这干什么?”谢扶苏再好脾气,也要用吼的了。
“官府如果讲道理的话,不应该为难我们,那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如果官府想出气,那我不在,他们也要找人出气的,所以当然是我留在这里承担就好。”
“你能承担什么?”谢扶苏看了看她的肩,尽管骨架子小,看起来纤弱,但常年干活,她不是真的多么弱不禁风,她甚至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双手可以挽救一个作坊,甚至可能是两个——只是这跟监牢又不同。她的生活里,只有正直、善良和阳光,他不能想象她怎么可以在监牢里生活,他也不能允许她进去。
青羽想象着传说中可怕的监牢,双肩也不由得瑟缩一下,可天底下没有什么人是为了适合坐监而生出来的吧?如果一定要有人进去,那她跟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担,那她承担就好了。至少,想到所有人都安全,她会比较开心;总胜过叫别人坐监,她在外头无计可施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