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心思
梁丑奴早知昭贤妃有手段,又听着梁青容这番话,可见皇五子算是在昭贤妃身边养住了,愈发对自家的盘算笃定起来,因与女儿道:“你那个大嫂的父亲虽是个先生,可也是有些本事的,他的女儿不能是个没计算的。若是没计算,你大伯不能这样看重,你可不能仗着是我的女儿,错看了她。”又将他与冯宪的故交与梁青容交代了回。

梁青容就笑道:“女儿明白,她是明白人,女儿自然敬她。”梁丑奴这才点头,又说:“若是你婆婆生事,你不要与她计较,只叫你丈夫出面就是,他们母子不能有仇。”梁青容也满口称是,梁丑奴这才笑道:“我知道你懂事,不过白嘱咐句。”又因谢怀德在外,虽有梁丑奴的几个子侄相伴,到底是娇客,也不好将他一个人留在外头太久,父女俩片刻也就出来了。

谢怀德正与梁丑奴的堂侄说着他会试时的文章,听见厅后动静,转头去看,却见梁青容随在她父亲身后款款出来。两个正值新婚,又琴瑟和谐,不禁相视一笑,瞧在梁丑奴眼中,知道他虽是为着日后一搏,可女儿也算是得人,脸上不由自主地也是一笑。梁丑奴不笑也就罢了,他这一笑,倒叫谢怀德与梁青容都红了脸。

说来承恩侯府与兵部尚书联姻,婚事是长安大长公主保的媒,再由乾元帝下旨赐婚,而兵部尚书背后又有宗室的影子,梁丑奴的妻子秦氏的外祖母可是平安大长公主。官宦们就是再糊涂些的也看出来,谢梁联姻是乾元帝在为他的昭贤妃添加助力。

还有桩,长安大长公主的嫡孙顾应祥才与护国公的嫡孙女李琅解除婚约不久,而在宫中,昭贤妃与李皇后可是对死了的。这等情况下,由长安大长公主保这个媒,这几乎好算是乾元帝公然打在护国公脸上的一个巴掌。虽护国公李源为人有些霸道专横,到底也是为国立过功的,乾元帝这般做,就有些人为护国公抱不平,其中就有中书舍人宋浩。

宋浩在护国公叫乾元帝薅去上都护一职时已为护国公鸣过不平,虽奏章叫乾元帝掷了回来,可这等难中鸣不平的举动与护国公一势败就作鸟兽散的举动一比,自是叫护国公感叹,私下与幕僚道:“不意宋中书舍人是个君子。”自此宋浩就成了护国公府上的座上宾。

宋浩有个哥哥宋朗,在户部任着侍郎,看着是几不相帮,独善其身,私下却是与高鸿交好,联手做着盐引生意。这两个但凡有事,都约在高鸿的相好卿卿处碰面。卿卿那处原是人不知的,也是高鸿自作孽,想着对谢显荣使美人计,哪里不好去,非选在卿卿这里,只以为保密,就将这处暴露在了玉娘眼前。玉娘使人盯了些日子,就见了宋朗与高鸿几回前后脚进去又前后脚出来,虽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勾当,也知是有事的了。而后玉娘又在乾元帝处看见宋浩的奏章,便对兄弟两个“各有其主”的事,大感意外,在宋浩这里也放了个钉子,不想这些日子来,从不见宋浩与高鸿那边的人有什么接触,反倒是与大理寺少卿吴一贯走得近,而吴一贯近来和个内侍见过几面,这内侍却是二皇子景和身边的近侍。

宋浩与二皇子景和有干系的消息从陈奉手上递到玉娘手中,玉娘颦眉想了回,同陈奉道:“若是从前,二皇子盯着护国公还有些理,如今又是为着什么?”便是抓着了护国公的错处,现废了皇后,以陈淑妃与二皇子的声望,离那个位置也远,陈淑妃母子断不是为人做嫁衣的人。

陈奉想了想道:“奴婢也摸不清二皇子性情,倒是陈淑妃,娘娘只看她无宠有子,能在高氏手上做到淑妃就知其为人了。”玉娘轻叹道:“我也知他们母子不是好相与的,上回我们母女受了惊吓,所幸有惊无险也就罢了,倒是可怜高贵妃白替她背了回黑锅。”陈淑妃与皇次子景和也是工于心计,乾元帝不许景明高贵妃母子相见,他们就能从中借势,如今高贵妃已将她恨得咬牙,借着分例,无理取闹地生过事了。高贵妃闹起来,脸面也能豁出去,又是哭又是闹,颇有些市井妇人的做派。若是真拿着这个与他计较,倒容易落人话柄,可若是不予她计较,就没个完。

陈奉在一旁听了脸上就现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娘娘素来心善,总不能叫高贵妃一直糊涂下去。”正是高贵妃误将黑猫伤人以为是盐引事发,从而在乾元帝跟前自行招认,这才叫乾元帝厌弃。若是没这一出,玉娘也不能这样顺利地将高贵妃压住,实情说来,也算是玉娘因祸得福。

听着这番说话,玉娘移目看了看陈奉,脸上现出一抹笑容来:“内侍有什么高见?”陈奉上前几步,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又退了下去。玉娘眉间细细蹙起,因道:“我拿着内侍当自家人才说,这样的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只怕画蛇添足。”陈奉却道:“娘娘怕得甚?高氏并不是个精明的,如今又是这个境地,自然不会深思。唯可虑的是陈淑妃母子,她们必知是娘娘出的手,事到如今,娘娘还顾虑这些吗?”

玉娘又想了想,方才点头道:“那就有劳内侍了。”陈奉微笑道:“只望着娘娘得偿心愿,我们也就安心了。”陈奉的我们,说得玉娘脸上一变,也是她如今做惯戏了,瞬间掩了过去,垂目道:“若是有那一日,我不忘恩情。”陈奉听着这句,抬眼瞧了眼玉娘,看着玉娘往日水漾的眸子仿佛笼了层薄雾,轻轻叹息了声,弯腰道了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玉娘看着陈奉退出去,脸上毫不动容,拢在罗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交握,还是看着金盛进来,才松了手,款款走在宝座上坐了。金盛过来道:“娘娘,有信儿了。”玉娘抬头看了眼金盛,见他脸上有笑容,脸上便也露了丝笑容,道:“如何?”金盛微笑道:“总有七八分像了。”

玉娘就道:“若是搁一起,分得出么?”金盛回道:“若不是行家内手,认不出。”玉娘沉吟了会,道是:“还不够。”金盛答应了声:“奴婢明白了。”因看玉娘神色不若往常,虽不知玉娘为着什么心烦,到底还是劝了句:“娘娘,圣上一会子就过来的。”乾元帝倒是愿意哄玉娘,可也是在两情缱绻时,若是一来就见着一张愁容,怕也不能欢喜,如今可是多少双眼睛盯着合欢殿呢,哪能出错儿。

听着乾元帝要过来,玉娘眉间不可抑止地皱了皱,再抬头时,脸上已若常态,又向金盛笑道:“你是个好的。”金盛得了玉娘这句夸赞,就道:“奴婢一心只望着娘娘好的,娘娘好了,奴婢等才好。”

金盛这倒是句大实话,如今金盛身上已烙上了合欢殿三个字,若是玉娘一直得势,他金盛走出去,哪个不奉承他?便是乾元帝身边的昌盛,身为后宫内侍总管,对了他也有笑脸儿,私下也肯兄弟相称。若是昭贤妃娘娘能更进一步,他自然就是昌盛下的第一人了。再说句大不敬的,若是娘娘能做得太后,他金盛便是第一人了,也算是没白受那一刀。可若是贤妃娘娘失了势,固然昭贤妃没有下场,她身边人哪里逃得过去。

玉娘也是明白人,听着金盛这话也就笑了,问道:“我记着你侄儿也要二十了?”金盛听着这句,脸上如花开一般:“奴婢的侄儿是什么名牌儿上的,还劳娘娘记挂着,奴婢的侄儿今年二十有二了。”玉娘就笑道:“你对我忠心,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你就这么一个侄子,照拂他一二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有句话在这里,若是你侄儿仗着你的势派横行非法,你的脸面我可也顾不得了。”金盛听着这话,是昭贤妃允他为侄儿谋个前程了,忙翻身跪倒:“娘娘大恩,奴婢一家子没齿难报。”玉娘探了探手,虚扶了把,金盛借势起身,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陈奉为玉娘所用,其中另有因缘,玉娘并不担心他有异心,可金盛不同。金盛是玉娘做得婕妤后才来玉娘身边的,要他忠心,除着利益一致,也要叫他能看着好处才行。金盛家贫,少年入宫,家中原有一兄一弟,弟弟十多岁就亡故了,自然也没有子嗣。兄长靠着金盛从宫里送出来的钱,慢慢也能买房置地娶妻,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得一子唤作包念祖。

金盛兄弟两个将包念祖看得眼珠一样,四五岁上就送进私塾念书识字,希望包念祖有一日能出人头地,也不枉金盛吃得这番苦头。不想包念祖已是十分勤勉,可说手不释卷,只是在读书上到底少了天分,到如今也没取得童生资格,虽还能再考,可连着学院先生也不大看好,金盛颇为无奈,这时听着玉娘肯给自家侄子前程,自是满心欢喜。

第168章 侥幸
又说自皇五子景宁到了玉娘身边,就日渐活泼起来。景宁养在椒房殿时,乾元帝偶尔过去,李皇后就叫景宁来见,景宁见着乾元帝就泫然欲泣,再不肯亲近的。到合欢殿这里之后,景宁慢慢肯说肯笑起来,遇着乾元帝也不再往后躲。

乾元帝哪里晓得这里的缘故是他极少踏足椒房殿,景宁年纪极小,看着他陌生不免有些害怕;而合欢殿这里,便是他政务再繁忙也要来走上一遭,与玉娘说一会子话,景宁与他熟了,自然就不怕了的缘故。反以为是李皇后待着景宁外慈内苛的缘故,故此景宁养成了个畏手畏脚,见不得人的毛病。有了这个想头,乾元帝自然要想,景宁这还是李氏去母留子,打落地养在身边还这样,若是叫李皇后日后做了太后,还不知会拿着余下的皇子如何,指不定大殷朝又要有吕氏贾氏之祸,因此废后的心思愈发地坚定。

自从乾元帝有了这个心思,便使人着将合欢殿昭贤妃将无母可怜的皇五子照拂仔细,如今母子两个好得跟亲生的一般,可见昭贤妃的慈爱贤良这样的话暗中传播出去,好为玉娘搏美名,日后立后更名正言顺些。

不想都是他素日对昭贤妃的宠爱太过,已到了六宫虚设的地步,便是有昭贤妃慈爱贤良的传言,人都知道是乾元帝手笔,无非是在昭贤妃受宠爱的事迹上加了一笔而已。

有常进宫,知道昭贤妃行事的便说是:“若我是昭贤妃,也乐得慈悲些。左右是个丧母的孤儿,又没母族影响,养熟了和亲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倒还能博个美名哩。”

也有说:“慈爱不慈爱的,圣上说着什么就是什么,哪个敢说不是?且看日后她自家有儿子,还能如此,我倒要写个服字于她。”

其中有个秘书少监私下道:“自昭贤妃有宠,六宫黯然,希复觐见,逾越礼制,浸盛于前,祸启矣。”这话直将玉娘比作汉时飞燕姊妹一流。

大殷朝后宫规制为一后三妃、九嫔、九婕、九美人、九才人、宝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共二百零一人。乾元帝御极至今将十年,后宫妃嫔人数未足,也有数十名,玉娘一人得宠,余下的妃嫔们未免个个都有“寂寞深宫冷”之叹。这些妃嫔的家属们如何能看玉娘入眼,听着这话,自是深感赞同。只玉娘若是飞燕合德,岂不是将乾元帝比作了汉成帝?这样的话,哪个又敢在明处说。

一时间承恩候府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身边围拢的势力远胜当年高鸿高鹏兄弟身边的人,连着护国公势大的时候也有些及不上。

从来功名利禄动人心,虽有冷眼旁观的,更多的却是趋炎附势之流。男人们在朝堂上与谢显荣,谢怀德俩兄弟走动,又叫自家妻子往宫内递帖子奉承昭贤妃,这还罢了。更有些不入流的看着谢氏兄弟虽都有正妻,可都是正当盛年,情愿把自家庶女庶妹送过去做妾的,虽谢氏兄弟坚拒,也禁不住有人往上扑。

冯氏还好些,与谢显荣数年夫妇下来,彼此性情早已熟悉,知道谢显荣在女色上是无心的,不然那个翠楼他一早就好收用,也不用转增妹婿以至于兄妹反目了。倒是梁青容与谢怀德,还在新婚里,谢怀德又是一副好相貌,自然有些不安。还是梁丑奴知道自家女儿,叫秦氏将梁青容叫了回来,训导了番,说是:“我与你父亲看着女婿不是这样的人,便是他要纳妾,也没有在新婚就行事的。就是他肯,他大哥也不能答应。若有万一,你总是正妻,还是圣上赐婚的,只消那谢怀德不是糊涂透顶,再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儿。你不可露出妒忌来,倒叫女婿多想。”

听着这些话,梁青容只能答应,她性子再大方,也到底年轻,神色间不免露了些出来。也是谢怀德是个识情知趣的,看着梁青容这样,知道她忧虑什么,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丫头,拉着梁青容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我即娶了你就不能负你。凭是谁的姊妹女儿,便是天仙下凡,我也不能要。”梁青容听着这段话回嗔作喜,啐道:“哪个不放心了。”这才把心放宽。

偏那些一心想钻营的,看着谢氏兄弟这里走不通,也是上回谢逢春纳宋姨娘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便把心思动在了谢逢春身上。谢逢春这人,说胆大也胆大,敢将庶女充做嫡女送去采选,以博富贵;可说胆小倒也谨慎,尤其又有两个儿子在旁敲打,又拿着“若是连累了昭贤妃,到手的富贵荣华都要付诸流水”来恐吓,倒是吓得谢逢春不敢动作。

不想谢逢春这里走不通,他那宋姨娘的哥哥宋柯胆大妄为,竟是收了两个小妾。一个是左补阙杜文胜的嫡次女,一个是下牧副监成枚的幼妹。

杜文胜与成枚肯将女儿妹妹送与宋柯为妾,又倒赔嫁妆,瞧的是宋柯之妹是承恩候的宠妾。承恩候是哪个?昭贤妃之父。从来最难抵挡枕头风,只消那宋姨娘在承恩候枕边说几句,这老夫少妻的,自然宠爱些,又是在温柔乡中,还能不答应?承恩候再往昭贤妃跟前递句话儿,升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是不经过昭贤妃,昭贤妃的长兄,可是在吏部任职呢,升个六七品官儿,也就是他抬抬手的事。

不想这俩想得极好,可在谢逢春这里,他虽收了宋怜儿为妾,可宋怜儿家卖女求荣的行径太过明晃晃,就是连谢逢春也瞧不上。更何况,宋怜儿再是庶女,也是娇养的姑娘,有些儿娇惯脾性,又以为自家年轻美貌,只以为谢逢春该拿她当着掌上珍一般。不想谢逢春是在孟姨娘佩琼手上经过世面的,可虽说是久惯风月,如何能看重她,所图不过是宋家答应陪送的那些良田与宋怜儿年轻娇嫩,真遇着事,却是拎得清。尤其这回,宋柯所图事大,谢逢春自然不肯答应。

宋姨娘看着谢逢春不肯答应,自觉没了面子,倒是哭闹起来,一会嚷着心口疼,一会嚷着头痛,又哭说:“侯爷便是不念着妾的情分,也该念着妾兄替侯爷解了一难。如今妾兄所求,不过是些许小事,侯爷只需在咱们娘娘跟前递句话儿,圣上那样宠爱娘娘,宠得皇后都不敢和娘娘强,这样的事,还不是娘娘开个口就能了的。”

这话也是宋柯教的宋姨娘。说来宋柯是个贪婪的,却也不蠢,春风得意楼闹得那一出,起先他也叫唬住了,转过头来就闹明白了,这是谢家借他顺水推舟做的一场局,好陷害人的。虽宋柯不知谢家要陷害哪个,却不妨碍他这会子拿来说嘴。

谢逢春听着这一番歪缠的话,只觉得手脚冰凉,逼近了宋姨娘道:“你说得什么大事?”谢逢春样貌在年轻时也算得上俊秀,长女英娘,幼子怀德像的就是他,便是一个秀丽一个俊美。如今谢逢春已是四十来岁,颌下留了长须,也不显得老,依旧是个斯文面目,这会子立起眼眉来,倒是有些阴森森。宋姨娘见着谢逢春这幅嘴脸,顿时心慌,嗫嚅着道:“什么大事,侯爷问妾,妾如何知道呢?”她这句倒是实话,虽宋柯教了她,也没告诉她实情,不想谢逢春听着却以为宋姨娘拿着这话来威胁他,脸上竟是现出了一丝儿笑模样,在宋姨娘脸上摸了摸,轻声道:“你们兄妹很好。”说了拔脚就走。

宋姨娘并不是个如何聪明的,看着谢逢春这样,也知道有些不妥,却又不晓得不妥在哪里,就要送信出去与宋柯,不想谢逢春前脚出去,后头就将园子锁了,宋姨娘送出去的信就落在了他手上,父子三个看过之后,才将信送与宋柯。待得宋柯传信回来,依旧先落在他们父子手上。

只说谢氏兄弟一听宋姨娘的话,就猜着宋柯十有□□是拿着春风得意楼的事来要挟。这事宋柯若真是传扬起来,虽不至于有罪,可如今看着他们父子不入眼的也多,必然拿着这个做把柄。因此便不肯叫宋柯闹起来。

虽宋柯这回只是要调动两个低阶官员,都不需惊动玉娘,谢逢春如今已是吏部右侍郎,因着昭贤妃的关系,便是吏部天官都要容让他几分,六七品官员的升迁,不过是谢显荣手上松一松的事儿。可是这回若是答应了,宋柯食髓知味,下回必定得寸进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再往深处说,宋柯先时能一个妹子先后许与父子两人,如今又拿着谢家的把柄为自家谋利,这样的人品,日后因利忘义,与外人勾结串联也不是做不来的。便是不与外人串联,回在东安州,借着承恩候府名头,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别自家父子兄弟谨言慎行,名声却坏在这样一个人手上。

这时莫说是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便是谢怀德也觉着宋柯此人不能留。谢逢春更是懊恼道:“早知今日,莫说是一千亩良田,便是再翻上一倍,我也不该收了那个惹祸的秧子。”

还是谢怀德道:“如今说这话无益,所幸我们在阳谷城也不是没人的。还有有李、齐两家姻亲。如今还请父亲修几封信与两家姻伯父。请他们往州府走一遭,将父亲的信转成知州与阳谷城县尊与东阳城县尊,只说我们家谨蒙圣恩,不敢辜负。若是有人拿着承恩候府的势派行事,一概都是冒认官亲,还请依律处置,不必顾忌。”谢显荣听着,也点了头。又知道谢逢春文笔上有限,这样的书信还是由谢氏兄弟自家写着方便,就由谢怀德拟笔,一式写了三封,用了承恩候的大印。英娘的公公李茂行、月娘的公公齐伯年就由谢逢春亲笔拜托。

五封信写毕,当即发出,信使用的是承恩候的名头,自然骑的是移码,走的是官道,歇的是驿站,晓行夜宿,不过十数日就到了阳谷城,拜访了李、齐两家。这两个接着信,一碰面儿,商议了回,同往州府县衙走了回,将谢逢春的嘱托办了。也是谢氏兄弟当机立断得快,那宋家正仗着承恩候府的名头强买田地,只肯出市价的五成,苦主告在东阳城县衙。

县官虽远在东阳城,也听过昭贤妃与承恩候的名头,不敢招惹,正要枉断,正巧李茂行与齐伯年过来拜访,送上按着红彤彤承恩候大印的书信,又笑说:“大人休要糊涂。那宋家不过有个女儿送与侯爷做妾,哪里是什么正经亲戚。侯爷夫人的母家都没发声哩。”

县官看着这信,知道若将这案子断成宋家赢,苦主含冤上告,承恩候府必定反面将宋家抛出,到时连累自家前程不保,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又暗自侥幸,庆幸自家一时心软,拖延了片刻,这才救了自身,当时一揖到地道:“侯爷清廉自守,真真是我东安州百姓之福。”

当时依律断案,将田地断归原主所有,又说宋家的管家假冒官亲,有违刑律,重责了八十大板,将那管家打得死去活来,宋家一家子的脸皮也剥得干净。这事一出,往常看着宋家有女在承恩候府为妾,赶着来奉承的那些人都做了鸟兽散,宋父几乎没有面皮出门。这还罢了,这位县官又将谢逢春来信嘱托的事在县衙上传扬了番。

在这位县官看来,他这般行事可说一举数得,一来是奉承承恩候,二则,即明示了承恩候不认这些七拐八歪的亲戚,也算是为承恩候绝了后患,三者,他自家这般作为传在承恩候耳中,承恩候自然记得他的好,承恩候的嫡长子正在吏部呢,他年升迁时,笔下超生,就有好去处。

不想他这番作为,虽东安州百姓都觉着承恩候清廉爱民,可那宋家如何能忍气。当年他们情愿将个美貌庶女陪送大笔田地与谢逢春为妾,图的便是谢逢春有女在宫中为宠妃,自家好借势。不想如今就是不知道皇后是哪个,也没人不知道昭贤妃的名头,谢家女得势成这样,竟一些儿也不肯提携亲眷,这口气,宋家如何能忍?宋父当时修书一封与宋柯,要宋柯想法子将局面扭转。

第169章 断魂
宋柯这里送了信与宋姨娘,只以为谢逢春父子为着春风得意楼一事也不能叫他脱空,不想承恩候府竟是一些儿动静也没有。若是承恩候府不许他与宋姨娘交通还好说,偏承恩候府不拦着他们,倒叫宋柯捉摸不定。

那杜文胜与成枚陪了妆奁与女儿妹子,所求不遂,岂肯善罢甘休。那左补阙还罢了,到底是读书出身,还要些脸面。可牧监那是什么职务?汉时王莽设牧监一职,为州牧副职,行事如刺史。至大殷朝,牧监更为官署名,掌国家牧场。诸牧监养马满五千匹为上监,三千匹以上为中监,三千匹以下为下监,各设监、副监等官职。若是在延平帝、永兴帝或是乾元初年,大殷朝对外用兵,养军马的职务十分紧要,如今算是四海升平,这下牧监的职务便同鸡肋也差不了多少,不然成枚也不能将个妹子陪送出去,好挪个地方。这时所求不遂,自然寻上门去。

说来也巧,宋柯恰接着宋父寄来的信,信中讲诉谢逢春如何无情,自家吃了多少亏,叫多少人瞧了笑话去。直叫宋柯看得一张黑脸通红,将个信纸攥在手中,皱做一团。便是这个时候成枚找上门去,斜了眼对宋柯讲:“当时是你一口应承,说得万事在你掌握一般。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你答应我的事又办在哪里?若是你真不成,早些将银子还我,我妹子即叫你睡了,我也不能再领回去,你折准二百两银子与我,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