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进得房来,将两道平安符搁在桌上,合十道:“老衲在佛前持诵过,女施主带回去与令侄女儿挂上,自然心安。”小唐氏亲自收了,谢过空明,待要问他隔壁是哪家官眷,又怕打草惊蛇,没敢开口询问,匆匆带了人回去了。

小唐氏在回护国公府的路上,复又将今日听着的这一出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回,只觉得砰然心动。回到家中,都不及回房换衣裳,先过来见了唐氏,屏退左右将张婆子与樱桃主仆的对话都说了,双眼发亮地道:“母亲,这可是好法子!”话音未落,就听着一声脆响,脸上就是一痛,而后就看唐氏照脸啐了过来骂道:“糊涂东西!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子吗?!这是巫蛊!你同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哪个都不许说,也不许再提!不然我就叫二郎休了你!”

小唐氏自以为得了妙计,哪晓得唐氏忽然发怒,不独啐了她一脸,还拿着出妻相挟,又怕又委屈,眼中满含着泪,点头道:“是,是,姑妈,我不敢,我连着世子也不说。”忽然想着秋实已跟了下去,这时还不知有没有回来,满心惶惑,却又不敢开口,忐忑不安地看着唐氏。

唐氏见小唐氏这幅模样,愈发地心烦头痛,怒道:“你不是给阿琅求了平安符,还不送过去,呆着作甚!”小唐氏连声答应,急急转身退了出去,唐氏看着她踉跄背影,倒是叹息了声。

说来小唐氏是唐氏嫡亲侄女儿,为人虽不十分聪敏,却也是个孝顺可靠的孩子,是以当初她才不顾护国公反对,执意为次子李敦武娶了她。

一则,当时世子李彰武还在,次子媳妇也用不着如何精明强干;二来,两个孩子之间本来就彼此有意。不想天意弄人,李彰武竟就折在了西北。护国公一共两个嫡子,只得将李敦武立为世子,小唐氏也就成了世子夫人,到了这时小唐氏从前的温柔顺从都成了短处,就是个立不起来的,譬如如今家中事事不顺,她也拿不出个主意,倒还出这些裹乱的。

只到底小唐氏描绘的前景动人,便是唐氏知道巫蛊是要命的,还是在她心上扎下了钉子。

又说,徐氏递了帖子求见高贵妃,玉娘素来不在这等事上为难人,自是立时就准了。

原本椒房探视,外命妇们要先往椒房殿叩见皇后,领过皇后教诲再往自家女儿姐妹到底宫里去,虽李皇后也不大在这种事上为难人,到底要耽搁一回。如今李皇后“养病”,乾元帝不许人打扰,是以进宫的外命妇们只需在椒房殿外磕个头便罢。徐氏依礼问过安,也就转向了昭阳殿。

高贵妃久不见自家嫂子,且又有要事要与徐氏说,自然心急,早遣了陈女官出来迎接,陈女官看着徐氏倒是唬了跳,这位舅太太虽不算是美人,可保养得好,四十来岁的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今日猛然一看,脸上都有了皱纹,连着脂粉也盖不住,一时没绷住,脸上就带了出来,一回也醒过神来,忙道:“奴婢失态,夫人勿怪。”

徐氏待着高贵妃的身边人向来和气,看着陈女官略露出震惊的神色也不恼,反抚着脸叹了声:“家中事多,叫女官见笑了。”陈女官听了这些,欲言又止,叹息了声:“夫人请。”伴着徐氏进了昭阳殿。不想方才陈女官见着徐氏时面露惊诧,待得徐氏见到高贵妃也禁不住露出吃惊地神色来,却是往日明艳得跟玫瑰一般的高贵妃,脸色苍白,两腮凹陷,口角也微微下垂,眉间眼角带着郁郁,一晃眼间,竟有些像李皇后从前的模样。

第165章 悲喜
虽徐氏近日来自家也是焦头烂额,一摊子烂账,可看着高贵妃这般模样,也是又惊又急:“我的姑奶奶,这才多少日子,如何就成了这样!”高贵妃与徐氏本就要好,且这些日子来,自觉受了许多委屈,又无人诉说,听着徐氏这句,如何不哭,把帕子遮着面道:“难为嫂子还记得我,我只以为我死在昭阳殿也没人看顾了。”说了放声大哭。

徐氏叫高贵妃也哭得心酸,过来坐在高贵妃身边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倒是说呀,这样哭有什么用呢?”

高贵妃又哭了会,这才将乾元帝分拆他们母子的前后说了,又恨恨地咬牙道:“景明才多大,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他就丝毫不念父子情分,若是那狐媚子再闹上一闹,他怕不要了我们母子的命去!”说在这里,气恨难消,待要摔东西,想起李皇后摔的那些花斛茶盏都要叫李皇后从私库中出,自家自然不能例外。她不再得宠之后,乾元帝再无封赏,只能靠着贵妃分例了,摔得一样少一样,再无额外填补的,又缓缓地放下了。

徐氏听了高贵妃述说,皱着眉叹息道:“都是妾的不是,当日妾看她就不是个好的,长了张娇怯面皮,却是滑不留手,那时若就摁死,也不至于今日。”高贵妃恼道:“如今再说这个有什么用!”又问徐氏,“嫂子从前说的那个翠楼如今怎么样了?上回承恩候闹的那一出,她可有没有信呢?是个什么说道?”

徐氏听说,却是冷笑了下:“快别提这个了,你哥哥自谓算无遗策,下了步好棋,也不想想,一个表子从了良,自然巴着赎她的孤老去了,哪里还肯念旧情。你哥哥还送了个亲娘过去,她只推着忘了前尘往事,咬死了不认。”说在这里,徐氏愈发地郁闷,当时高鸿与她说这个主意的时候,还笑说是“美人计”,徐氏当时就觉得不大妥当,可又说不来,这回再想也就明白了,那谢显荣正是青年,样貌也不丑,又大有前程,只消那翠楼不是蠢到根的,自知道选那个,偏高鸿还自以为得计,到得最近才醒过神来,在家将翠楼骂了多少回。

高贵妃听着这些,愈发觉得心口堵得慌,将一盏茶喝得干净,才缓过气来,与徐氏道:“我请嫂子来,正是有事要嫂子操心。”说了凑在徐氏耳边说了一段话,徐氏听着,脸上颜色不由自主地变更,瞪眼瞧着高贵妃,高贵妃就将徐氏一瞪:“嫂子是为难吗?”徐氏看着高贵妃眉眼都有些竖立,知道高贵妃已然情。

徐氏知道这原也难怪高贵妃,从前贵妃也算是宠擅后宫,能与李皇后分庭抗礼,如今落得一子圈禁一子分离,心中自是气恨,失了理性也是有的,便道:“娘娘的主意虽正,可这样的事若是败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娘娘总要容妾谋划谋划,也好图个周全。”高贵妃听说,这才点头道:“也好,你要放在心上。”徐氏满口答应。

徐氏这回来原本是要请高贵妃出面,替她与亲家说和几句,只冲着高贵妃的脸面,亲家也不好太过,可看着高贵妃失了理智的模样,哪里还能说出口来,又指着家中有事,急急退了出去,高贵妃因有事指着徐氏去做,倒也不拦。

椒房探视大约在一至两个时辰,若是有体面的妃嫔,略长些也是有的,从来徐氏来看高贵妃总在两个时辰以上,还有更长的,象今儿这样短的,倒是少有。即是少见便是反常,徐氏这里出宫,那头就报去了合欢殿。

又说徐氏回在家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好容易等着高鸿回来,不及待他换衣裳就将他扯在一边,将高贵妃的主意与他说了,满面愁容地道:“且不说痘种能不能送进去,如今进宫可不比从前,司马门前要受盘查的。便是送了进去,那个狐媚子哪是这么轻易就能算计的,到时别搬着石头压了自家的脚!便是叫她算计成了,圣上哪有不查的,若是查了出来。”徐氏想起乾元帝对沈如兰一家子的手段,不由得身子一抖。

高鸿听了高贵妃要用痘症去算计昭贤妃,脸上也白了,急问:“你是怎么与娘娘说的,你可别犯糊涂答应了她!”徐氏啐道:“我是那么蠢的吗?我与娘娘说要回来谋划,立时就出来了,如今正要问你讨个主意哩。”

若是从前,高鸿夫妇还对是不是高贵妃想用猫除了昭贤妃母子存疑,今日听着高贵妃这些话,哪里还有疑问,只觉得自家妹子这是疯了。只是高贵妃又有些独断,劝了未必肯听,许还能另寻人去办这事,到时一样惹祸,倒不如答应了她,再徐徐图之。夫妇商议虽定,到底高贵妃这些年在宫中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性子,难保不另生枝节,都有些发愁。

就在高鸿与李源两家发愁之际,谢怀德与梁青容的婚期将至于。在谢逢春谢显荣父子看来,这桩婚事与自家大有好处,梁青容之父为兵部尚书,虽是文职,管的却是武官,正是一脚踏两界,昭贤妃在宫中又多助力,且有大长公主为媒,圣上赐婚,格外的脸上有光,问过玉娘意思之后,将这桩婚事办得十分体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做得无可挑剔。且京中哪个不明白,乾元帝赐婚,借是是大长公主的名头,实情是替昭贤妃做脸,因此知机会些的,都赶着承恩候府贺喜,一连数日,承恩候府门前车水马龙,终日不绝。

到得成婚前日,乾元帝与昭贤妃都有赏赐送出来。乾元帝赏的是一对儿珊瑚树,树高三尺,通体赤红,枝如鹿角,光彩美丽,送在了承恩侯府,又另有恩旨,许谢怀德以正四品执事迎娶梁青容,这自是乾元帝给昭贤妃的体面。

昭贤妃赐了一对玉如意,由合欢殿内侍总管金盛亲送去了兵部尚书府,算是昭贤妃与梁青容添妆的。这对如意是羊脂白玉所制,在日头下一映,当真恍如冻脂一般,便是不识货的也知道是个好物件,何况秦氏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见着这对如意也心生赞叹。

秦氏倒不是赞叹如意价值不菲,而是昭贤妃的诚意。当时高贵妃侄子成婚,高贵妃一样赐下如意,却是送往归德将军府的。再看这回,昭贤妃却是送来了梁府,虽说这对如意一样要抬去承恩候府,到底不一样。

到得正日,除着与护国公家有亲故的,文武百官们都到了承恩候府贺喜,虽承恩候府场面颇大,一时也有些拥挤。

到得午后,谢怀德以全副四品执事,鸣锣开道地到梁府亲迎青容。谢怀德不是头一回来梁府,往常都是以请教文章为名,是个后生客人,今日再来,却是个娇客。他原就生得眉清目秀,今日做了新人打扮,一身红衣愈发称得他唇红齿白,目若朗星。

到得梁府正厅,见梁丑奴与个中年妇人高坐堂上,谢怀德不及细看,当时翻身下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他原就生得品貌不俗,举止潇洒,又这样恭敬,莫说是梁丑奴夫妇看着心生欢喜,便是临安候夫妇,看着谢怀德这幅模样,再想着谢怀德是今科传胪,先就满意了几分,暗道:“是个佳婿,阿容配着这个,倒也不委屈。”

梁丑奴与秦氏略教训几句,就叫谢怀德起身了,而后又与堂上诸亲们见礼。谢怀德脸带笑容,举止潇洒可亲,丝毫不见羞涩局促。梁家亲眷们起先觉着谢家新贵,又是商户出身,只怕小家子气了些,暗中也说梁丑奴这门亲事结的荒唐,待得见着谢怀德这幅品貌,大感意外,反倒满意了。

少顷,喜娘扶着梁青容出堂,谢怀德与梁青容两个从未见过,这时看着梁青容体态纤长窈窕,步履舒缓,心中先满意了几分。一对儿新人与梁丑奴夫妇拜别,起身时,梁青容略晃了晃,谢怀德在旁看着探手扶了扶,梁丑奴与秦氏在堂上见了,对谢怀德这个女婿愈发地满意起来。

又说梁青容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想着谢怀德虽出身商户,却是读书出来的,能中得传胪,可见不独有才学,还是个相貌端正的。且谢怀德几次来家过几次,若是品性上有什么不好,自家父亲这样机敏,不能一些儿看不出来,父亲即不说,想来也是个靠得住的。她心中虽取中了谢怀德,求的不过是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想谢怀德看着自家站不稳,竟是伸手搀扶,可见细心;而待得自家站稳,又将手收了回去,足见做事稳妥大方。梁青容到了这时,心上就生了些欢喜出来。

而后一对新人出门,谢怀德上马,梁青容乘轿,前后四品执事仪仗扈拥,一路到了承恩候府。谢怀德先下马,依着规矩踢了轿门,这才亲手接青容下轿。新人进堂,因有圣旨赐婚,故此先拜圣旨,再拜天地高堂,夫妇对拜之后送入新房。

谢怀德虽与梁丑奴有些交往,却是头一回见着梁青容,挑开红巾之后偷看一眼,见梁青容凤冠玉佩,绣衣锦带,面目秀雅,仪态端庄,脸上不由一红。梁青容一般偷看谢怀德一眼,见他骨秀神清,眉目温柔,一时又羞又喜,不由将头低了下去。

待得更鼓后外头席散,谢怀德回房,遣尽房中服侍的丫鬟,两人四目交对,都自谓得人,满心欢喜。而后同入罗帷,犹如游鱼入水,种种恩爱柔情不必细说。

第166章 幼年
次日早起,因这桩婚姻是乾元帝赐婚,是以先进宫谢恩。谢怀德往宣政殿见乾元帝,梁青容由珊瑚引着往合欢殿来。

梁青容由舅婆临安候夫人姚氏带着进过宫,也见过几回昭贤妃。从前相见,一个是赫赫扬扬的宠妃,一个是随亲觐见的外臣之女,在场又有多少内外命妇,便是昭贤妃和蔼,到底尊卑有别,所问所答比君前奏对略好些,因着身份攸关,梁青容也不敢将昭贤妃如何打量观察。今日再见,虽是谢恩的,却是在合欢殿,并无旁人,昭贤妃只穿着常服,梳了个望仙髻,簪着飞凤钗,凤嘴中衔的不是珍珠美玉,而我一串儿碧玺,粒粒指肚般大,色做淡绿,垂直垂至耳边,愈发称得昭贤妃眉若远山,眼含春水。梁青容只看得一眼,不敢细瞧,依着女官指点走至殿中,口称臣妇,盈盈拜下。

玉娘只受了梁青容一拜,便叫左右扶起赐坐,方含笑道:“不料你我有渊源做了亲戚。”梁青容听着这话,忙起身道:“臣妇惶恐。”玉娘嫣然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谢翰林是我二哥,若是照着他算去,我还得唤你一声二嫂,”梁青容到底是半路来的,比不得冯氏与玉娘在家中相处过,听着玉娘这话哪里敢应,且她又是新人,听着这样的话,再想起谢怀德的品貌来,哪有不脸红的,只尊卑有别,君臣有份,不好不答只道:“是。”

只是婚姻是结两家之好,尤其谢怀德与梁青容这桩,彼此各有所图。说来玉娘在乾元帝跟前提起这门亲事时,仗的是谢怀德有品貌,且有心胸,只看他连着月娘那种性子的都能哄住就知道,哪怕梁青容不是宫宴中看的那般大方稳重,谢怀德也能将人稳住。虽谢怀德是个好的,可不知到底梁青容性情,在宫宴时虽看着大方端丽,到底那时候也没人会露出真性子来。且到底梁青容算得是出身名门,谢家虽是新贵,却是毫无根基,两家子本不般配,这门亲事说来还是玉娘仗着自家得宠,央得乾元帝出面才做成的。

且玉娘要做成这门亲倒不是为着谢怀德谋一佳妇,恰是与高贵妃等一样,瞧中了梁丑奴的权柄以及临安候府与宗室千丝万缕的关系。玉娘信得过谢怀德,却是吃不准梁青容,

所以有意试探青容,要瞧她心胸态度,故意做出得十分客气和蔼的模样来,留意看梁青容在自家说着“照着谢怀德算去”的话时,眉眼也不曾动一下,丝毫不露得意,反带些羞涩喜气,便知梁青容为人稳重,谢怀德又中了她的意,这才放心。

正是这时,就听着殿外脚步响,又有个妇人的声音道是:“五殿下,娘娘见亲眷呢,您等一会进去。”如今五皇子养在合欢殿的事,京中差不多的人家也都知道了,梁青容在家时还听着自家父亲说:“五皇子生母早亡,母族又都是远亲,打小儿养起来,可不是和亲生的差不多了?若是她日后有子,自是助力,便是无子,扶持五皇子,也一样尊她。若是她一早谋划也没什么,偏这事竟是她顺势而为,虽是有帝宠凭借,也是好手段,怨不得皇后并高贵妃都不是她的对手。”

因有了这话,梁青容额外留意昭贤妃的态度,偷眼看去,却见昭贤妃脸色如常,只道:“让五皇子进来。”她身边的女官珊瑚低声答应,疾步出去。梁青容看着这样,就要告辞,玉娘这才转向梁青容笑道:“等着圣上与二哥说完了,我再叫人送你过去与二哥回合,你只管坐着。”

梁青容只得答应,复又坐下。就看着才出去的那珊瑚身后跟了个二十来岁府妇人你,手上牵了个身着皇子常服的男童走了过来,那男童不过两三岁,脸儿肥嘟嘟地,皮子又白,正是可爱的时候,只可惜脚上略有些不便,想是前些日子摔的还没全好。走在玉娘脚前,圆滚滚的身子拜了下去,奶声奶气地道:“儿臣给母妃请安。”那妇人亦跪倒,自称臣妇叶氏,磕了三个头。

玉娘看着景宁竟是自家走进来的,先把眉头微微一皱,倒不是如何心疼景宁,只是景宁这脚料理得不好,许要留下些后遗症,落下些毛病来,可还谈什么日后,先微笑着与珊瑚道:“将五皇子抱过来。”珊瑚忙过来要抱景宁,不想景宁年纪虽小,身子倒是灵便,一扭身将珊瑚闪开了,一滚一滚地走到玉娘脚边,将玉娘腿抱住,动作十分熟练,显见得是抱惯的,仰着脸盯着玉娘又叫了声:“母妃,儿臣会走,妹妹不会。”

这话儿都说得没头没尾,难为玉娘听明白了,摸了摸景宁的头,笑道:“阿琰小呢,等阿琰和阿宁一般大,也就能走了。”景宁哦了声,点了点头,将脸一转,见了梁青容,便张了大眼对她看了会:“你是谁?”梁青容在景宁进殿时已跪了下去,这会子见景宁看她,便道:“臣妇谢梁氏见过五殿下。”景宁虽小,到底也是皇子,看惯人与他磕头的,倒也知道说句:“平身。”又抬了头得意地对玉娘一笑。玉娘笑着摸了摸景宁的笑脸,这才注目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叶氏道:“五皇子脚没好,怎么叫他自己走?”

叶氏跪了这回子,心上早有些慌道:“回娘娘,五殿下一定要自个儿走,臣妇拦不住。”玉娘将景宁的手握着,脸上淡淡地道:“这话儿我不爱听。”

珊瑚素知玉娘脾气,这是恼了,忙过来道:“叶氏闭嘴,娘娘训话,你不老实听着,打量我们娘娘好性儿,就敢驳嘴,你是怎么学的规矩?”玉娘也不理她们,只管低头笑问景宁:“阿宁喜欢这个妈妈吗?”

景宁抱着玉娘的腿转脸看了叶氏一眼,说来幼童们都有些以貌取人,虽能到皇子身边的保姆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年纪也不大,都是些品貌端庄的妇人,无如有前一批保姆乳母的例子在,如今这批对着景宁不免拘谨,一时纵容得利害,一时又该管不该管的都管着,景宁年纪小,自是无所适从,哪里会喜欢,是以听着玉娘这样问,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玉娘看着景宁摇头,便向珊瑚瞧了眼。

珊瑚会意,昭贤妃这是要遣叶氏出去了,当下过来将叶氏一拉,笑道:“你随我来,娘娘有吩咐。”叶氏听着昭贤妃与五皇子的话,隐隐觉着不妥,待要肯求几句,昭贤妃已揽着皇五子说话了,又有珊瑚拉扯着,只得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又说,玉娘因知梁青容与谢怀德还要回家敬茶,与梁青容略说了几句,又问得谢怀德也从宣政殿出来了,便赏了一套十三件的红宝石头面与梁青容,令金盛亲送出去与谢怀德回合。

谢怀德见着梁青容,脸上不由自主地就笑了,他一笑,梁青容脸上也一红,新婚夫妇两个在未央宫白色长石铺成的甬道上并肩而行。谢怀德先轻声道:“你可还好?”他倒是不觉得玉娘是个平白无故会为难人的,只是昭贤妃如今在宫中可说是众矢之的,难免有不长眼的不敢惹昭贤妃,却来寻头一回进宫的梁青容的错处,虽不能拿梁青容如何,捱几句酸话却是难免

梁青容听着谢怀德这句,知道他的好意,心中隐隐欢喜,垂了头道:“娘娘是个和蔼周到的,殿中并无他人。”谢怀德听说这句,知道梁青容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倒也有些难以为情,脸上也红了红。梁青容轻声道:“你也还好罢。”谢怀德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倒是凝了凝。

原来乾元帝对谢怀德没什么印象,赐婚接见都是瞧在玉娘份上,谢怀德又是新晋,哪里来的话说,且这个时候也不是议论国事的时候,可若是谢怀德磕个头就叫他出去,玉娘脸上未免不好看,索性就问着谢怀德玉娘在家时的情景。

不想玉娘到谢家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与谢怀德虽是兄妹,彼此都成了年,相处更少,谢怀德从前只以为玉娘软糯娇怯,常担心月娘将她欺负太狠了。到得玉娘进宫,一步步走到如今,谢怀德才晓得自家从前错看了这个新妹妹。玉娘哪里是叫人欺负的人,她不将人算计得无路可走就是容情了。

只这样的话,除非谢怀德与玉娘有仇,不然不能说出口。且乾元帝提起玉娘来,话语中的怜爱,便是谢怀德也是一听便知,只能将他对玉娘初时的印象说了一二。哪晓得,这人若是动起心来,对着心仪之人从前的事,有着不可遏止的好奇,且乾元帝与玉娘又有了女儿,自然愈发想知道玉娘儿时是什么模样。也亏得谢怀德有些急智,只推着自家那时也小记不清了,才将乾元帝哄过去,这一番谈话,倒是比殿试更辛苦些。只这样的话,又哪里好与梁青容讲,只得以笑带过。

说来玉娘要看梁青容为人,梁青容对昭贤妃也有好奇。如今外头对昭贤妃传言甚多,多是说是昭贤妃家中不过是个商户,可就是这样的出身,不过三年就从采女做到了贤妃,更手握宫权,将皇后逼得几乎没脚站,可见其狐媚手段。这样的话,梁青容不可避免地听了许多,如今再看昭贤妃声色不动,手下服侍的人已知道行动,足见教训得当,就对传言鄙夷了几分,待得回门时,便将这段与梁丑奴说了,又道:“女儿看着,这才多少日子,五殿下已将娘娘看做了亲娘,十分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