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各显能
原是王夫人做得好盘算,她看着贾敏自打回京以来对着一房多加回护,便是这会子的事,也同她脱不了干系。若是没有贾敏插手其中,只怕以贾赦那外强中干的性子,也不能就把她同贾政险些逼到绝处。若是能同她结成儿女亲家,便是贾敏再不待见自己这个嫂子,也不能弃自家女婿不顾。王夫人倒也仔细,在给元春的信上没提着这事,不过说了些骨肉思念之情,要进宫探视的意思。
不想王夫人素日驭下无恩,赖大接着她的差使转头就往邢夫人处去了,王熙凤正带着巧哥同宁姐儿陪着邢夫人说话。邢夫人自己无儿无女的,她到底是个女人,不免引以为憾。如今看着巧哥宁姐儿两个孙子孙女生的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的,便把一片慈母心肠都勾了起来,每回一见面,就抱着不肯撒手,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都拿了出来。这回正抱着宁姐儿逗她说话,就听着夏兰走了进来,悄悄回说:“太太,赖大从二太太那边过来了。”
邢夫人正拿着嵌红绿宝石的蜜蜂恋玫瑰钿子哄宁姐儿玩,她虽生性愚懦,总是当了这些年的家了,听了这句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赖大必然有事来回,把头一抬就道:“叫他进来说话。”夏兰听说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久就带了赖大进来。
赖大进得房门,先给邢夫人请了安,又给王熙凤问了好。邢夫人因道:“你二太太身子怎么样了?”赖大低了头回道:“回太太话,二太太叫了我去时已亲手写了封给贵人娘娘的信,想是身子已好得多了。”邢夫人听着这话,就把王熙凤看了眼,又向赖大道:“想是你们二太太病着,想女儿了也是有的。即要你去送信,你自送去。贵人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儿,你也只管过来说一声。”赖大听说,答应一声低头出去了。
王熙凤是经过前世的,对王夫人的性子摸得极透,料着她必不能安分的。听着她在这个节骨眼儿竟是给贾元春去了信,就猜着她必有内情。以贾元春如今贵人的位份,又无子女,便是有意插手荣国府家事也是有心无力,只怕王夫人要把心思动在别处,左右看来,无非是要拉拢贾敏林如海夫妇,只不论从自身说,或是念着贾敏几番援手之恩,总要知会他们夫妇一二,也好做预防。
王熙凤即拿定了主意,从邢夫人房中出来,立时就叫了贾琏近身的小厮兴儿过来。那兴儿为人也算伶俐,只是王熙凤记着他前世里在尤二姐跟前嚼自己舌头,讲说什么“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只这奴谤主一桩,便不能用他。是以王熙凤这世里待着旺儿也罢了,只不大待见兴儿。贾琏如今也同王熙凤同心一气,王熙凤不喜欢兴儿,贾琏便也不大用他,这会子兴儿忽然听着二奶奶传他,便来了许多精神,扑打了衣帽跟着来传他的丫鬟,匆匆到了王熙凤房前,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口中道:“给二奶奶请安。”王熙凤在房里听了,就向平儿道:“你出去问他。二爷器重旺儿,问他心上服气不服气。”
平儿听说答应了一声,转身来在房前,把跪在地上的兴儿上下打量几眼,就道:“兴儿,奶奶问你,二爷抬举着旺儿,你心上可有不服。”兴儿听说这话,只以为自己背地的怨谤言语叫人传在了王熙凤这里,哪里敢认,战兢兢地朝上磕头道:“奶奶开恩,奴才是二爷的人,全凭二爷使用,再不敢有半句怨言的.”王熙凤在房里听了,脸上一笑,对着裕儿道:“你去同平儿说,叫她问问兴儿,若是我给他个差事,他可能办好了。”裕儿答应了,走出来依言同平儿说了。兴儿跪在地上把裕儿的话听得分明,不待平儿说话,直撅撅地跪跪起来回道:“奴才单凭奶奶差使,再不敢有半点不尽心的。”裕儿听了,脸上一笑对着平儿道:“他倒是伶俐。”说了同平儿两个一起回房来见王熙凤。
王熙凤在房里把兴儿的话听得分明,看着平儿裕儿进来,说:“叫他进来!”平儿答应,转头出去说:“奶奶叫呢。”兴儿连忙答应着进来,走到里间门旁垂手站着。王熙凤隔着门帘子把兴儿看几眼,脸上一笑道:“都是你从前做事不牢靠,所以你二爷不肯放心你,这会子我手上倒是有桩事儿,要个伶俐的人去办。偏你二爷将旺儿带了出去,所以我就想起你了,有意抬举你回。你若是这会子把事办妥了,我日后自然劝着二爷抬举你。若是你将事办砸了。也休怪我们无情了。”兴儿听着这话,满口答应了,只躬身侧耳听着。王熙凤低头想了想,便命平儿取了一匣子冰片麝香来,交与了兴儿,因道:“你往你们姑奶奶府里走一回,将这匣子香料交于你们姑奶奶。就说二爷同我给姑奶奶请安,再同姑奶奶讲,老太太是有年岁的人了,不免病势去得慢,我们会好好服侍老太太,请姑奶奶不要挂心。倒是大太太,已好了许多,今儿都能起床,写信给贵人请安了。”
兴儿肃手听了,待得王熙凤讲完了,又重复了回,看着王熙凤答应了,这才捧着香料匣子出去,一马就到了左都御史林府,到了府前下马,转到角门拍门,就有家丁出来应门,听着是荣国府琏二奶奶遣人来请安,立时就传了进去。
贾敏正在房中看《韩非子安危第二十五》卷中说:“危道:一曰,断削于绳之内;二曰,断割于法之外;三曰,利人之所害;四曰,乐人之所祸;五曰,危人于所安;六曰,所爱不亲,所恶不疏。如此,则人失其所以乐生,而忘其所以重死。人不乐生,则人主不尊:不重死,则令不行也。”忽听着紫云来说,荣国府里的琏二奶奶遣了小厮送来了一匣子香料:“夫人,这琏二奶奶倒也是个奇人呢,这节气的,怎么想着送香料过来了。”贾敏脸上一笑道:“你们琏二奶奶素来是个鬼灵精,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说了就把手卷一搁,命传兴儿进来。
兴儿听传,躬身进来,在贾敏房门外磕头请了安,贾敏便命他进去,兴儿低头而入,就在内房前跪了,贾敏因问:“我母亲身子可好?”兴儿磕了个头就把王熙凤吩咐的话一一回了。贾敏听着,脸上一笑,道:“我如今也老了,竟是没料着这一招儿。”说了就向兴儿道,“你回去同你们二奶奶讲,这盒子香料,我很喜欢,她费心了。”言毕就命人拿了中等的封赏来赏兴儿,兴儿磕头谢赏,依旧回去,见着了王熙凤就把贾敏的话回了。王熙凤也是机敏之人,听着兴儿转述的贾敏的话,知道贾敏已心中有数,也就搁过一旁。
却是晚间林如海回来,贾敏领着儿女姬妾丫鬟们接了,奉坐问安,又奉上茶来请林如海用了,少顷传饭,待得饭毕,黛玉林瑾两个告退,贾敏又挥退了林如海的姬妾们,这才把王熙凤今儿忽然遣了个小厮来送香料,并说了什么话都告诉了林如海,因道:“她如今正禁足,好端端地写什么信?自然是垂死挣扎的。她那个贵人女儿,虽说素来无宠,可自打省亲以来,太上皇皇太后看着我们家节俭,倒是夸了几回,连带着贵人也得了些青眼。我只怕着王氏不肯就此死心,把心思动在我们家黛玉身上,要将我们两家捆在一处。她王氏同贵人两个是嫡亲母女,自然同气连枝,自然要为自家母亲兄弟谋划,她虽无宠,位份也不高,倒是二圣颇得欢心,若是求了二圣的恩典,我们岂不是有冤无处诉去。”
林如海听说,脸上一笑道:“我也曾劝你不要管你大哥哥二哥哥家的事,你只不肯听,这会子倒想着那贵人了,你也不用急。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要同你商议。”贾敏便请问林如海是何主意。林如海因道:“你也知道,你那侄儿的寄名干娘行那无辜之事,如今下在刑部大牢,问成了死罪。刑部侍郎施彦正是我同科好友,今儿来见问我,只说那马道婆在牢里说了多少混账话,其间就有你们家的事,满口说着你二嫂子当日也曾遣了丫头去收买她,要谋巧哥性命。我想着你那二嫂子是个精乖的性子,必然不肯做这等授人以柄的事,其间或是那马道婆胡吣,或是有人陷害你二嫂子。我们倒不如顺水推舟,你二嫂子有了这样的罪名,贵人便是有心要为自家兄弟谋划,只怕也开不出这口来。”
却说元春得了王夫人的信,她二人到底母女连心,竟是猜着了王夫人有要事同她商议,也就命身边的小黄门到荣国府宣谕传,令王夫人在在本月十六的椒房探视之日入宫探视。因是贾贵人口谕传召,王夫人按品大妆,进宫请安。

218祸将至
自打贾元春入宫,王夫人心中虽挂念,只是教贾政耳提面命着,又怕连累贾元春难做,轻易不敢进宫探视,这回实在是打熬不住了,这才寄信过去。贾元春知道母亲近来日子艰难,见着信上叙说家中情景同她进宫前竟是迥异,也有些按捺不住,就传了口谕,叫王夫人递牌子求见。
原是自省亲以后,只说是贵人贾氏元春温顺纯孝,上承圣意下恤父母,竟能两全,颇受二圣青眼,就有年下要晋嫔位的消息传来。素来这后宫有宠的要固宠,无宠的要邀宠,个个巴高望上,乃是红粉修罗场,胭脂虎狼地,这回听着贾元春有晋封的消息,贵人晋嫔位,虽说只升了一级,可贵人要依主位而居,嫔却也算是一宫主位了,也颇惹眼。是以位份在贾元春之上的,虽不至于嫉妒,总也含酸,更别说那些平级低等的,更是怀妒,因此上贾元春日子倒是反倒比从前无恩无宠之际更艰难些。
王夫人入宫,依着规矩先见皇后,而后来见承香殿主位宋明妃。宋明妃倒是个性如风光月霁,待着她同从前仿佛,这回看着王夫人过来请安,十分和蔼,问长问短,又提着巧哥说话,只夸说:“贾蕙这孩子我也见了两回,聪明伶俐之处人所不及,将来雏凤清与老凤声,令公府必定在他手上发扬光大。”
王夫人听着这话心中酸妒难言,只是女儿要依她而居,脸上不敢露出来,反得赔笑,道是:“娘娘谬赞了。巧哥到底小呢,如今看着聪明,也不能就说日后如何。”宋明妃听说,脸上一笑道:“王宜人也太谦了。贾蕙是连皇上都满口夸赞的,还能错得了吗?”她言语虽风平浪静的,话里意思却是十分刁钻,正是说贾蕙连皇上都夸,你这里反说他不能成器,可是说皇帝错了?王夫人虽凡事不经心,这样刻骨的话却还是听得明白的,忙跪倒在地请罪:“臣妾昏聩。”宋明妃看着王夫人结结实实跪了才命宫娥搀扶起来,因笑道:“我也不拦着你们母女说话了。”言毕就命宫娥送了王夫人去贾元春所住偏殿。
贾元春早命抱琴在殿门前侯着,看着宫娥领着王夫人前来,忙迎了过来,先谢过宫娥,这才接了王夫人进了偏殿。贾元春已等候多时,见着王夫人忙上前厮见,母女两个手拉着手儿,相对垂泪,贾元春看着王夫人比上回来时瘦了许多,两鬓已现了白发,心中更是酸楚,因道:“母亲瘦了许多。”王夫人听说心内更是委屈,呜咽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家里的事。”贾元春听说,就把抱琴看一眼。抱琴会意,带了在偏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娥退了出去,留着王夫人贾元春母女们说话。
王夫人看着人都去尽了,方把王熙凤嫁于贾琏后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与贾元春知道,含泪咬牙道:“我从前只当着我们是骨肉至亲,一荣俱荣,她自然一心向我,再不想她女生外向至此!满心只挂住贾琏,全不念我待她如亲女一般!处处同我作对,深谋远虑之处,令人寒心。”说了拿着帕子拭泪。贾元春听说,忍悲强笑,安慰道:“事情未到盖棺定论之时,总有转圜余地。母亲特写信来要见我,想是有什么主意了?”王夫人听说方止住眼泪,吞吞吐吐就把想让宝玉同黛玉定亲的事说了,因道:“黛玉那女孩子,论起品貌来也算得上佳,只是有些冷淡,不过女孩子家家的矜持些也是有的,更何况是你林姑妈的孩子,自然像她。只是你林姑父现任着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大员,圣眷优渥,日后封相入阁也在指日之间。你也知道你兄弟,都叫你祖母骄纵坏了,竟是个没心机的,有这么一个岳家,总是个依靠。”
贾元春听着王夫人的话,因此就道:“若是宝玉黛玉表兄妹两个定亲,与宝玉自然有益,与黛玉倒也不是无益,京中王孙公子虽众,只是彼此性情都不熟知,倒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好些。不知姑妈那里怎么想?”王夫人听说,不由冷笑道:“你姑妈的性情你还不知道吗?目下无尘,看得天下人都不如她,她的女儿自然天仙一样,配给哪个凡人都糟蹋了。”贾元春脸上就露出些难色来,就道:“即这样,也就罢了。京中好人家的女孩子也多,慢慢寻去也就是了。”
王夫人哪里肯听,拉了贾元春的手就道:“我的儿!你姑妈一心偏着你大伯父家,连同着你大伯母和琏儿媳妇将我逼得走投无路。如今我们一家子就要迁出荣禧堂了。若是叫宝玉黛玉定了亲,只看着黛玉的份上,你姑妈也不能再偏着你大伯父家。没了你姑妈,你大伯母又是个糊涂的,所谓独木难支,料想琏儿媳妇也不能再捣怪。”贾元春叹息道:“母亲这话虽有理,只是同我说又有什么用?我开了口去,难道林姑父林姑妈就能答应吗?”王夫人就道:“我的儿。你如今很得二圣青眼。不如你求了二圣恩典去?二圣下了旨意,便是圣上也不能不答应呢。”贾元春看着王夫人面上七情毕露,全然没有从前宽厚仁慈的模样,心中也不免一凛,口中有些发苦,强笑道:“母亲,二圣虽有抬爱,只是贸贸然就在驾前提这些,又没个由头,只怕二圣不能喜欢。”王夫人本以为一说必成的,不想贾元春竟有回绝的意思,倒是急了,双泪交流道:“贵人在宫中纳福,哪里知道我的苦!你父亲不念夫妻情分。莫非你连母女情分也不念了吗?”
贾元春听着王夫人这句,又气又是委屈,含泪道:“母亲是气胡涂了,这话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王夫人看着贾元春落泪,心上也有些后悔,因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不过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只是你兄弟的事,你也要尽心才好。”贾元春心中委屈,可看着王夫人脸色颇为憔悴,也不忍坚拒,只得勉强答应。王夫人这里见贾元春答应,脸上这才露了些欢喜的神色。又因椒房贵戚们进宫探视也有时辰限定,在皇后,宋明妃处耽搁了这些时候,又说了这些时候话,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有小黄门来回,请王夫人出宫。王夫人同贾元春母女两个听着这话,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拉了手各自叮嘱了好生保养的话,这才洒泪而别。
王夫人出得宫来回在荣国府,李纨带着丫鬟们接了。原是李纨看着贾元春贾贵人忽然召了王夫人进宫,也有些心虚,因此早早带着丫鬟们在荣禧堂东耳房前等候,看着王夫人回来,率众来接,簇拥着王夫人回房,伺候着王夫人换下朝服,更换了家常衣裳,又捧了热水来请王夫人净面,而后又奉上热茶来,笑着道:“太太见了贵人,贵人娘娘身子可好?”王夫人看着李纨这幅模样,脸上一笑道:“贵人身子康健。”李纨又道:“不知贵人可有什么吩咐,太太说了来,我们也好依着旨意做去。”王夫人听了这话,倒是气略平些,又想着贾元春若是能讨下旨意来,便是林如海是天子近臣也不能违拗,倒是贾敏怕也得翻转面皮来,不由更是得意。
不想她在这里得意,刑部大牢那头却是出了大事。却是刑名师爷刘敬在整理马道婆巫蛊一案时,从马道婆记的小账里又发现了一行小字,竟是从前疏漏的,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收了荣国府某太太一百二十两银子,咒荣国府长房嫡孙媳产难。师爷立时拿了账本子就去回刑部尚书孙彪。
孙彪看着这行小字,也觉头疼。虽荣国府里也有几位夫人太太,可论起远近亲疏来,要害长房嫡孙媳的,除了二房,也没有旁的人了。荣国府虽今时不同往日,到底是国公府,里头诸位内眷,大都是受过朝廷封诰的诰命,兹事体大,若真要处置,总要回禀了圣上才可行的。只是员外郎贾政之妻王氏宜人更是宫中贵人生母,贾贵人日后若是得宠起来,记着今日之仇,岂不是自家弄自家了?左右那马道婆是个死罪,倒不如抹了这事,只是为善不为人知,就譬如锦衣夜行,总是不能甘心。
刘敬看着孙彪迟疑,因劝道:“大人也不需着急,不如请了贾大人来商议,。”孙彪听说,也觉有理,刘敬看着孙彪答应,更道:“小人觉得,贾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人,若是在刑部公堂里说了,倒是下不来台,反辜负了大人的美意了。依着小人浅见,倒是请贾大人闲暇了到大人府上,大人缓缓说与贾大人知道,到时便是贾大人要公正无私,或是因循一二,也再无他人知道,岂不是大人的全情?”
孙彪听说,自是称善,也就委了刘敬写请帖邀请贾政过府商议,不想请刘敬下的请柬请的却是一等将军贾赦。

219阋于墙
贾赦看着刑部尚书孙彪请他过府吃酒,他们之间素无往来,见面也不过点个头罢了,这冷不丁的来下个请柬,倒也摸不定孙彪意思,若是去了,怕也无话可说。若是不去,只怕平白的要得罪人。还是贾琏在一边儿看了,因他早与王熙凤,贾敏说着的,要使贾赦过孙府去,忙过来道:“许是孙大人看着我们家大姐姐在宫里,林姑父又有前程,且父亲如今又做了族长,有意结交,父亲不如走一遭儿,也叫那些俗人们瞧瞧,我们金陵贾氏一族不独二叔端方正直,父亲也是个谦虚平和的。”贾赦听着这话,啐道:“满嘴放屁!你二叔也是你说得的?这话要是传在你二叔耳中,岂不是要我们兄弟生出嫌隙来!”话虽如此,脸上却是一笑。贾琏看着贾赦露出笑意来,忙道:“父亲教训的是。”贾赦本就有意思去,听着贾琏的话,更是动了心,吩咐了邢夫人几句,也就出来随着孙府管家往孙府去了。
孙彪这里只以为来的是贾政,听着管家孙贵进来报说贾大人到了,忙迎了出来,劈面见是贾赦,就是一怔,原先备好的话竟是全不能说,只得堆了一脸的笑道:“难得贾大人拨冗到此,迎接来迟,恕罪恕罪。”贾赦也是一脸是笑,笑道:“孙大人太谦了,难得孙大人不嫌弃我昏聩,肯折节下交,我哪里敢不来。”说了两个平礼见过,倒是把臂而行,一同进了室内,分宾主坐了,丫鬟上来奉茶,孙彪同贾赦两个各自寒暄一番。
不一会酒席齐备,丫鬟就过来请孙彪贾赦入席,席间又有刑名师爷刘敬,刀笔师爷潘浩昌两个师爷作陪。两位师爷是一团的恭维,哄得贾赦颇为欢喜,连着吃了几杯酒,就有了些许酒意,不由忘形起来,向孙彪笑道:“孙大人!从来你我素无交情,我只以为孙大人是个清高的,瞧不上我们这等承袭父荫的庸庸之人,原来竟是如此诙谐。”说了哈哈笑了几声,这话就说得轻浮,倒把个朝廷大员看得轻了。
孙彪听着这话,脸上果然有了几分不快,正要说话,就觉得袖子叫人一扯,转脸一瞧,却是刘敬。孙彪原本已有不快,看着刘敬更是添多了怒气,只是当着贾赦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是把脸一冷,端起酒盅来正要饮,不想胳膊叫人一撞,一盅子酒尽数翻到在孙彪身上,却是刘敬撞的他。孙彪顿时大怒,先同贾赦道:“贾大人且宽坐,我换件衣裳即来。”说了,向着刘敬一瞪眼,甩袖进去了。孙彪前脚才进去,刘敬立时起身跟了进去,贾赦同潘浩昌两个只当着刘敬是自愧莽撞,进去赔罪的,不想刘敬跟着孙彪到了二厅,即问孙彪:“小人敢问大人,如何不把马道婆那账本子拿与贾大人瞧?”
孙彪满是不耐之色,只道:“你也瞧见那贾赦是个什么人,糊涂任性至极,若是叫他知道了,必闹得沸反盈天的,得罪了贾员外郎也罢了,若是圣上因此着恼,那雷霆之怒,岂是你我承受得起的。”刘敬因笑道:“大人多虑了。大人请想,若是贾大人得皇上青眼,岂会仕途滞滞?更何况,这闹的又不是大人。大人不过是怕伤了贾将军同贾大人的兄弟情分,一时因循,请了贾将军来商议。贾将军要如何做,又岂是大人能左右的?”孙彪听着刘敬的话,心内虽有所动,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能得了益处,反要担心受连累,只是执意不肯。不想那刘敬倒像是知道他心意一般,又劝道:“大人莫不是忘了,贾赦贾大人之孙贾蕙的名字怎么来的吗?”孙彪听了这句,这才动了颜色转头把刘敬仔细看了几眼,冷笑道:“好你个刘敬,倒是会做说客,莫不是受了哪家的好处?”刘敬听说忙后撤几步,向着孙彪行了一礼道:“大人果然明鉴。”言毕就说了番话来。
原是林如海贾敏夫妇自得知王夫人进宫去见贾元春,知道王夫人为人最是外宽内紧,佛口蛇心的,必不肯轻易罢休。他们一家子如今已把她得罪了,以她的性子,只怕什么叫人难堪的事都做得来,因此林如海就想了一个主意来。他那御史衙门里有个姓高的差役正有个表兄在刑部里当着刑名师爷,说来刘敬也是举人出身,只是时运不济,连考了三场都不中,心灰意冷之下做了师爷。林如海就令高严请了刘敬来,把日后放他一任县官为饵,要使马道婆攀咬上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