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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的话传了进去,尤氏心中虽贾珍叫她没脸,可看着贾珍不肯管尤二姐尤三姐倒也得意,转了脸向着尤三姐道:“三姐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给你姐姐做主,原是你姐夫不肯进来,难不成还叫我到二厅上去寻他不成?这也不是我们家的体统。我劝你也消停些,这小夫妻俩个哪有不吵架的,过些日子就好了。”尤三姐听得贾珍不肯进来,只道他占了二姐便宜,,如今不肯管二姐死活,不由大怒,满口骂道:“好个贾大爷,竟是个软脚蟹,我呸!还不若我一个女人!要是叫我瞧见他,不把他的牛黄狗宝掏出来,我也不是尤三姑奶奶。”说了就要冲出去寻张华算账。
尤氏见了,忙叫丫鬟媳妇们拦着,不许叫尤三姐闯出去。也是尤三姐平日为人脾气不堪,不独仗着自己风流标致,打扮的出色妖娆,更是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不趁心时连桌一推也是有的。这些丫鬟媳妇们早怀恨在心,不过不敢声张罢了,这回看着尤氏命她们拦着三姐不叫她往前头去,不由得意,一窝蜂的拥上来,拉手的拉手,揽腰的揽腰,借势暗下黑手也是有的。
尤三姐气急,到底是个不上十五岁的女孩子,哪里挣得开这些做惯了活计的媳妇的手,叫拦阻得一步也,只得一面挣扎一面骂些堂堂国公府的老爷哥儿爷儿两个诓骗了他寡妇孤女,天理昭昭,总有报应的话。尤氏在房里听了,忙出来喝道:“三姐喝醉了,你们也醉了吗?还不扶着你们三姐进房去歇着!”
尤二姐正在尤老娘跟前诉说委屈,听得外头闹得这样,母女两个忙相扶着出来,看尤三姐闹得这样,又看尤氏脸上沉得水一样,心里也觉害怕,忙过来帮着一块儿劝解,这才将尤三姐哄进了房。
那贾珍在尤二姐出阁前原是答应了她的,不过是暂时出门去,借着三朝回门,假托着尤老娘想念女儿,留她在家住些日子,想张华也不能做声。尤二姐这里满怀心思,不想贾珍叫张华,尤三姐这两闹了这么一场,哪里还在意尤二姐,同尤氏两个竟是反一块儿催着尤二姐随着张华回去。尤二姐到了这时候,更是委屈,哭得不行,无奈贾珍尤氏两个都不做声,尤老娘虽有意相帮,只是身单力薄,尤三姐也叫尤氏扣在屋里,出来不得,尤二姐也只得满怀委屈随着张华去了。
宁国府这一场闹,贾珍尤氏两个虽弹压着,无奈这样的事,又怎么按捺得住,竟是传得十分动听,只是碍着主子们的体面,不敢在明面上讲说罢了。只是这样的事,便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不知情,也瞒不过王熙凤,贾琏夫妇去。
贾琏正是同贾珍交好,贾珍同他诉了回苦,不过是抱怨张华贪心不足等话,详细情形贾琏也是知道得模糊,倒是王熙凤,自打知道尤二姐要嫁与张华就留意打听消息。
王熙凤正是个有仇报仇的性子,这张华还罢了,前世里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王熙凤之处,可这贾珍,尤氏两个,王熙凤自问没半点对不住他们的地方,却能帮着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将她瞒得好苦,王熙凤又怎么肯轻放了贾珍尤氏两个过去。
135意外喜
也是天缘凑巧,张松张华父子正住在王熙凤买下的那庄子上。好在王熙凤买这庄子时用得不是荣国府的名头,到得后来王熙凤寻着了刘姥姥同她的姑爷狗儿一家子,因感念刘姥姥前世对她的恩情,叫了刘姥姥来,同她交代了,只说是琏二爷外头的朋友的庄子,老烦着宁国府里头的人也不是个事儿,即是狗儿家道艰难,倒不如替二爷来看庄子。这一家子老小吃住都在庄子上,每月有月例,到了年尾更有红例拿,更可把把自己的田地租出去,故此狗儿夫妇倒也喜欢,忙不迭的答应。又因狗儿是男人,走动不得,还是刘姥姥带着她女儿,并板儿青儿姐弟两个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
这回王熙凤听着张华在宁国府的做派,自己笑了回,待得贾琏回来,向他借了旺儿,只说是要给刘姥姥送些东西去,好歹刘姥姥也是巧哥的干娘。贾琏听了,自是答应。王熙凤这里早备下青纱一匹,两匹茧绸,并一匹做里子的实地月白纱,指派了旺儿给刘姥姥送去,只说是给孩子们做衣裳穿的,又说了若是姥姥闲来无事,也往家里来走走的话。旺儿依着王熙凤吩咐,就往庄子上走了一回。
刘姥姥虽是个不识字的村妇,却是有见识,见荣国府的琏二奶奶这般做派,又听了要请她往家里去,忙笑道:“多谢小爷走这一遭儿,我们家都是庄户人,粗野惯的,虽老太太,太太们慈悲抬举,我们也没这嘴脸老上门来打秋风。这回倒是巧,去年年成好,收了好些豇豆,扁豆,茄子,都晒干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请老太太,太太们吃个野趣儿。小爷回去转二奶奶知道,我明儿就去。”说了就要留旺儿吃饭,旺儿哪里吃这些,只说二爷二奶奶另有差事要去办,起身告辞。
狗儿知道旺儿是荣国府贾琏琏二爷身边得意的人,倒也奉承,亲自送出来,拉了马,请旺儿上马。旺儿嘴上笑道:“你也太客气了。”正要踩上马镫,眼珠儿一转,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从眼前走过,衣帽歪斜,脸上正有个五指印,嘴上骂道:“好个小□,在爷跟前还装什么三贞九烈,我呸,不过是问你要些银子使用,就同爷撒泼,还真当自个儿是天仙了,这样的脏货,送给爷都不要。待爷翻过本来,再同你个贱人算账。”说着就从旺儿同狗儿的面前走过。
尤二姐出嫁那日,旺儿也随着贾琏去了宁国府,认得这人正是尤二姐的夫婿张华,听他满嘴骂得难听,句句指着尤二姐不贞洁,当着狗儿的面,脸上就不大好看。狗儿也知趣,知道张华是宁国府的姻亲,宁国府同荣国府又是同气连枝,忙笑道:“二爷不知道呢,这张华是出了名的赖货,满嘴的话,没一句能当真的,许是在赌场里输了银子,拿着自家娘子出气呢,他娘子倒是个好的,等闲连门也不出的。”旺儿听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道:“说起那尤家的二姨奶奶是个标致人儿,嫁了这样一个人,倒也可惜,无奈是命罢了。”说了翻身上马,一路回来,见了王熙凤就把怎么见的刘姥姥,刘姥姥怎么说的都回了。
王熙凤听着刘姥姥答应了明儿就来,心里也喜欢,就笑说:“你这差事办得好,待我告诉了二爷,叫二爷赏你。”旺儿谢了赏,正要退下去,忽然想起张华来。因王熙凤从来同尤氏交好的模样,尤二姐又是尤氏妹子,王熙凤也曾亲去送嫁,权衡了半日,终道:“奶奶,今儿我到了庄子上,瞧见了一件事,可不知道说得说不得。”一旁的裕儿就道:“你也是个男人,这样啰嗦,奶奶要伺候老太太,太太们,有多少事呢,哪里听得你这样啰嗦。有话就快些讲。”
旺儿叫裕儿抢白了顿,也就将怎么瞧见的张华,张华满口又说的什么,一一的回了王熙凤,看着王熙凤眉间微微蹙气,脸上不辨喜怒,不由就忐忑起来。说也奇怪,王熙凤今世对着贾琏的这几个小厮再没疾言厉色,也不喊打喊卖的,这些人畏惧她倒是比前世更甚,都说二奶奶虽慈和,心思却细,哪个惹了她不痛快,二爷第一个放他不过,还是谨慎些的好。
王熙凤听着张华是这样的人,心下更有了主意,思忖片刻就做个惋惜的样子向裕儿道:“那二姐你们也见过的,雪作肌肤花做肠的一个人,便是夫人娘子也做得,偏老天做弄,将她许了这样一个人。这成亲还没上一个月呢,竟是动起她嫁妆了,日长天久的,可如何了局。珍大嫂子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心疼呢。”那郑雪娥身子也早复原了,待着王熙凤比之从前更恭敬,这回看着王熙凤话里提及了尤氏,忙凑趣道:“奶奶说的是。东府里珍大奶奶那样的孝悌,听着自家妹子这样委屈,可是要心疼坏了。”王熙凤就点头道:“这事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一声珍大哥和珍大嫂子的,便是不瞧着二姐曾叫我一声,也要看着迎春探春两个呢。她们以后也是要许人家的,要是叫人觉着我们贾家的女孩子好欺负,可是要苦了她们两个的。”
郑雪娥忙奉承王熙凤道:“都说我们奶奶是个慈悲的,有真心疼惜弟弟妹妹们,如今一看,再不错的。”王熙凤就道:“这话没的说得我害臊。我到底是贾府的媳妇儿,不为弟弟妹妹们想,还能为谁想呢。”说了拿着帕子掩着嘴角一笑。 王熙凤这话一半儿是真心疼惜迎春探春两个小姑子,还有一半儿却是想瞧尤氏笑话。
这尤二姐同贾珍有私,以己度人,只怕这尤二姐正是尤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好容易把她打发出去,她在张华处受苦,只怕尤氏只有称心满意的,再不肯管。可是这话儿要是由旁人递到她跟前儿去,就是为着宁国府大奶奶的体面名声,尤氏也要出面理上一理。只是为着眼中钉肉中刺张目这种苦,只怕尤氏也难以下咽。从前尤氏看着贾琏偷娶了尤二姐,竟是全不瞧平日的情分,一点子风声也不露。待得王熙凤知道之际,早已木已成舟,王熙凤气恨欲狂。而今世,这样的滋味终于轮着她尤氏亲尝了。
到了晚间贾琏回来,,王熙凤因有话同贾琏讲说,便命人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看着贾琏吃了几杯酒,王熙凤这才缓缓把旺儿回的话都同贾琏说了回,又把白日当着郑雪娥,平儿,裕儿等讲过的话再同贾琏讲了一回,又道:“二爷。我看着二爷素日同珍大哥极好,他的姨妹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们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不过去知会一声,可也太薄情了。”贾琏听了,把眉头一皱,手上把个斗彩官窑的酒盅儿转了几转,把郑雪娥,傅绿云两个看了看。郑雪娥素来是个乖觉的,傅绿云经害得郑雪娥小产之后也收敛了许多,看着贾琏神色有异,不敢再留,行了礼告退出去。
贾琏看着两个房里人出去了,这才向王熙凤道:“你素日察言观色的,怎么这点子事也瞧不出?真是白长了一张聪明面孔。”王熙凤听着贾琏声口有异,只以为贾琏同贾珍两个要好,贾珍便不把他同尤二姐有私的事来瞒贾琏,心下冷笑,脸上故意装个糊涂的样子道:“二爷也知道,我从来是个没大主意的,一贯仰仗着二爷做主,二爷今儿这话我很不明白呢,还请二爷明示了,我也好知道我错在哪里。”贾琏听王熙凤这样讲,把哥眉头皱得更深,想了想才道:“这话儿我说了给你知道,你断不能传出去,尤其不能叫老祖宗知道,不然可是有大祸的。”
王熙凤故意做个唬了一跳的模样道:“如何这样慎重,那二爷还是不要同我讲了。二爷也知道我年轻,没经过什么事,漏了嘴就不好了。”贾琏就道:“正是看你年轻,所以才要告诉你知道,好叫你提防,不要到珍大嫂子那里说她妹子的事去。”说了,就把那只斗彩官窑的酒盅儿往桌上一搁,道:“珍大哥同蓉儿两个,都同三姐搅在一起去了。”这话一出,王熙凤果然立起了身,惊道:“二爷可别听人浑说!那三姐才多大,十五都没有呢,怎么能这样荒唐。别是底下人埋怨珍大哥哥严厉,故意传的歪话儿。”
贾琏冷笑道:“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不差。珍大哥是什么人,哪个敢编排他的不是。都是他亲口讲说的。”说了就把贾珍的话删去那些见不得人的荤话,都同王熙凤讲了。原来自打尤二姐叫张华领回去,尤三姐深自怀恨贾珍荒淫无耻,不能回护她姐姐;又恨尤氏心胸狭隘嫉妒,不能容她姐妹,就起了报复之心,仗着自己生得绰约风流,偏要打扮的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浪态来,哄的贾珍贾蓉父子两个垂涎落魄,迷离颠倒,以此取乐。丫鬟婆娘略有不到之处,便将贾珍,贾蓉三个泼声厉言痛骂,说他爷儿两个父子聚麀,诓骗寡妇孤女。贾珍贾蓉到了这时才知上当,只是为时已晚。
王熙凤听了把帕子紧紧掩着嘴,脸上涨得通红。贾琏看着王熙凤这样,只当她羞臊,就道:“这事儿你听过也就罢了,再不能叫人知道。你说,有了这样的事,那二姐的事如何还能说得?叫那尤三姐知道了,那还了得。”王熙凤脸上涨红原是忍笑忍的,听着贾琏这样讲,满口答应了,又陪着贾琏用完饭,夫妇两个又说了会闲话,这才要水梳洗安歇不提。
到了第二天贾琏自出门去,王熙凤这头在邢夫人,贾母跟前请安,又陪着贾母说笑逗趣了回,这才回房。却见刘姥姥已然来了,这回外孙子外孙女都没带着,只是孤身一个,正看着丫头们在院子里的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
刘姥姥看着一个丽人领着一群丫鬟媳妇进来,头上梳着鬏髻,戴着双凤嵌红宝石金挑心分心,簪着烧蓝鎏金仙鹤献桃步摇,一步步行来恍如神仙妃子一般,正是琏二奶奶王熙凤、刘姥姥忙赶上前问安。
王熙凤看着刘姥姥竟笑道:“难得姥姥来,我竟不知道,姥姥快别这样客气了,我年纪小当不起。”
136埋钉子
刘姥姥见着王熙凤,忙不迭过去见礼,堆了一脸的笑道:“姑奶奶好。老太太,太太们可好?”王熙凤看着刘姥姥笑道:“都好,都好。姥姥也好”刘姥姥就笑说:“还劳姑奶奶记挂着。论理我该早些来给老太太,太太并故奶奶请安的,都是庄户人家杂事多,一直不得空。好容易瓜果菜蔬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留的尖儿,特孝敬老太太,太太们尝尝,也算我们的一点心。”王熙凤就笑说费心,命丫头们收了,指派了平儿去回老太太,自己带了刘姥姥回房,就请刘姥姥坐,自己也坐了。
就有小丫头奉上茶来,刘姥姥忙起身接了。王熙凤转脸向裕儿道:“去看看巧哥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带过来,姥姥是巧哥干娘,算不得外人,也该见见。”裕儿听说,转身就出去,不一回回身来,却是空着身,回道:“奶奶,巧哥才睡下呢,要不我这就去抱过来?”刘姥姥听说,忙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不是我仗着年纪大胡说姑奶奶不知道,你们富人家的孩子比不得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我们是胡打海摔惯的,便是惊一惊也没什么。你们富贵人家的孩子,虽有神佛祖宗保佑,也有小鬼在背后捣鬼呢,不经意的就要吓他一吓,何况睡着,更不好惊动,不然掉了魂,可不是玩的。”王熙凤听了,就笑道:“到底是有年纪的人,这些话我从前竟不知道呢。”说了就向裕儿道:“即这样,就叫他睡罢。睡醒了抱过来也就是了。”刘姥姥也点头称善。
王熙凤看着这样,就道:“你去看看老太太那里可歇了没有,要是歇了就罢了,要是没歇,我就带着姥姥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裕儿转身出去,少顷过来,笑说:“老太太说了,老亲戚的来了,她原该亲自见的,无奈昨儿贪嘴,多吃了些凉的,今儿就有些闹肚子,怕是不能相陪了。老太太说,谢谢姥姥的瓜果,这样的野趣,又是自家种的,比外头买的都新鲜也放心。老太太还说,叫二奶奶好生相陪,不要怠慢了。”王熙凤立着一一听了,听着贾母不见刘姥姥倒也合心意,就向刘姥姥道:“即这样,左右离着用饭的时辰还早,我引姥姥园子里走一圈?我们家比不得你们庄户上地方宽敞,倒也有些地方可看。”说了不待刘姥姥有话,亲亲热热挽着刘姥姥的手,出了自家屋子,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丫鬟媳妇们远远跟在后头。
王熙凤因看着身旁没人,就向刘姥姥笑道:“姥姥家的姑爷的祖父当年和我们王家连过宗的,从这点子论,我们倒是亲眷,故此我才把那庄子托给姥姥一家子看着。那庄子虽不大,这一年的进项总也有二三百两银子,换个外人,从中取利也未可知。”刘姥姥知道自家姑爷狗儿的手脚未必干净,猛然听着王熙凤这话,脸上顿时涨红了,立住脚,一忽儿想着不能认了这事,一忽儿想着要认错,正是左右为难之时,只觉得这个笑脸微微的姑奶奶拉起了她的手,在她手上拍了两拍,笑说:“姥姥想什么呢,倒是发呆?姥姥只管放心,我即委了你们,还能不信你们吗?倒是我这里要劳烦姥姥的姑爷帮个忙呢。”
刘姥姥道了这时才明白,这姑奶奶怕是有为难的事要交了她们去做,心下不由犹豫起来,只为王熙凤避了人的模样,只怕这事不大好做,可要是不答应,只消派了人来庄子上查一查,点一点,狗儿做的事就瞒不过,只得强自笑道:“我们庄户人,手笨心笨的,能帮着姑奶奶什么呢?”王熙凤笑道:“我听说,我们这东府里珍大奶奶的妹子一家子就住在那庄子上,不知姥姥知道不知道呢?”
刘姥姥听了这句,就把心放下了。旁的人家的底细或许她不能知道,这张松张华父子倒是赫赫有名,父子都是无赖的,整个庄子上再找不出第二家来,满庄的人家都避着他们。从前庄户们没事凑在一块儿说话,常说日后那尤家的女孩子前世烧了断头香,这世才要嫁给这样一个无赖汉。到了上个月张华娶了尤二姐过门,这闹洞房时大伙儿都瞧见了新娘子,都是惋惜。只说这样标致的一个女人,她姐夫姐姐,一个是将军,一个是诰命夫人,都不知道替妹子出头,竟委屈这样花骨朵儿一样的女孩子嫁过来。更别说张华娶了尤二姐之后,既有贾珍给的掩口费,又有尤二姐自己的陪嫁,手上豪阔,不光是本庄上的无赖,便是左近庄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们都围拢了过来,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竟都是张华掏银子。这庄子上的人只看着尤二姐生得春山横黛,秋水含情,杏靥桃腮,柳腰莲步,十分温柔美貌,都替她惋惜,便是刘姥姥也不能免俗。这回听着王熙凤这样说话,只以为是宁国府那边顾忌着张华无赖,不好亲自出面,所以委了琏二奶奶出头,替那尤二姐张目。
刘姥姥即生了这个误会,也就笑道:“姑奶奶慈善。那张华正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只可怜了他的娘子。既然姑奶奶说了,左右我们住在一个庄子上,照拂一二倒还做得。”王熙凤就笑说:“姥姥果然是个聪明人,倒是不用我多讲呢。只是那张华既然是那样一个无赖,姥姥家要是出面回护那可怜的二姐儿,指不定那张华就要对姥姥家怀恨,且姥姥又拿着什么身份说话呢?便是那张华畏惧人言,不敢为难二姐儿了,可他必然记恨,他那样一个人什么做不出来,姥姥一家子老小都在庄子上呢。为了我们家的事,倒是害了姥姥家不得安生,我这心里也不能安的。”
王熙凤这些话儿说得刘姥姥满心疑惑,只张了眼看王熙凤。王熙凤就说:“我是想着你们住一个庄上的,消息必然灵通,左右听着有什么动静,来告诉我们一声就罢了。不瞒姥姥。那二姐儿是她老娘带到尤家去的,她到了尤家没几年,东府里的大奶奶就嫁了过来。所以,说着是姐妹,情分上倒是不深。”王熙凤的话叫刘姥姥听在耳中,倒是把疑惑都解开了:怨不得那宁国府不肯出头呢,原来那二姐儿是个拖油瓶的,这就怪不得了。虽是这样想,不免依旧觉着贾珍尤氏两个无情。嘴上却笑道:“原来是这样微末小事,姑奶奶只管放心,我必然给姑奶奶办妥。”王熙凤听着刘姥姥答应了,脸上也笑得欢快,携着刘姥姥回房,也到了传饭的时候。王熙凤照例是要到贾母跟前去的,就传了客饭来,叫平儿陪着刘姥姥用了,待刘姥姥家去时,王熙凤又送了十两银子与刘姥姥。刘姥姥哪里敢受,百般推辞,王熙凤道:“皇帝尚且不差饿兵,我也不能叫姥姥白辛苦这一回。”刘姥姥这才忐忐忑忑收了,告辞回去。
却说刘姥姥到了家,把门关了,叫了女儿女婿过来,就把王熙凤说的那些话都讲了回,要问狗儿同刘氏的主意,又把王熙凤给的十两银子与狗儿看。狗儿贪财,见着银子双眼就是一亮,哪里还去思量王熙凤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手从刘姥姥手上夺过银子,笑道:“娘,这事儿容易。你和我娘子都是女人,往张家走动十分便宜,有什么动静,你们托着寻花样,吃茶就好往张家走动的,也不用细打听,瞧着什么说什么罢。”
狗儿妻刘氏倒是不忍,向狗儿道:“你也知道容易,怎么姑奶奶给了这许多银子?想是到底是亲眷,姑奶奶心善,不好不理,又碍着那二姐的姐姐不管,她是个外人,不好插手,所以借着叫我们打听的由头,要我们看顾一二。哪有你这样只拿银子不管事的理。”
狗儿听说,便把头一摇,冷笑道:“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你也知道说那二姐的姐姐不管,那姑奶奶更离得远了,她做什么管?我倒是觉着,怕还是那宁国府大奶奶的意思,怕这边生出事来,连累他们,又怕亲自来管了,倒是湿手捏粉,再甩不干净。所以托着姑奶奶,假托着姑奶奶的意思叫我们看着,要是生出什么事来,他们也好做预防。你只管依着我的话做去,再不会错的。”这狗儿正是个玲珑人,竟是猜着了王熙凤一半意思。王熙凤叫刘姥姥看着张华尤二姐家正是吃了前世的亏。前世的贾琏能知道这二姐同贾珍贾蓉父子两个都不干不净的情况下还把二姐娶了过来,难保这一世不会重蹈覆辙,如今有刘姥姥一家看着,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也好早做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