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娘见贾珍说话和气也就笑说:“姑爷,我也没甚大事,是我不要我们大姑娘说的,只怕耽误了你在外头的正事。”贾珍就笑说:“岳母太客气了。”说了就请尤老娘做,又唤了丫鬟进来,重新换上热茶。
贾珍这才把尤二姐上下又看了几眼,笑说:“二妹长大了好些,真真是个美人儿了。”要是从实说去,贾珍是个姐夫,同姨妹也该避嫌才是,万不能这样开口随意儿夸赞美貌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嫌着轻薄。若是从尤老娘算去,这母女四人,期间有一个是好的,听着贾珍这样,或是劝诫或是避嫌,总要躲开些才是正理。不想这母女四个,尤氏畏惧贾珍,自不敢相劝;尤老娘平日里也多靠着贾珍接济养活,自也不敢说。两个女孩子面嫩的面嫩,小的小,都是嘻嘻一笑就罢了。贾珍就把尤二姐又多看了两眼,暗赞她娇滴滴的可人,如今还小,待得将来,必定是个绝色的尤物。
尤老娘听了贾珍的话,又看贾珍舀着笑眼睛多看了尤二姐几眼,不独不怒,就以为有了开口要贾珍帮着退亲的机缘,笑道:“倒不算我说嘴,我这两个女儿,都是好相貌。只可惜我那前夫是个糊涂的,没来由的就指婚未婚,生生把个好孩子耽搁了。”嘴里说着话,手就在底下去扯尤氏的袖子,尤氏心领神会,也帮着道:“大爷,你也知道那张松家,胡乱得不成话,你就念着二姐儿叫了你那些年的姐夫,如何忍心看着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贾珍心知想来是尤老娘想退婚了,就又把尤二姐看了几眼.
贾珍素来是个没行止的,他父亲贾敬又一心向道,所以这宁国府里倒是他说了就好做主的,这回看着尤二姐出落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大有颜色,一个皇粮庄头的儿子哪里配吃这块天鹅肉,又看着岳母同妻子都求他,倒也愿意做成,就笑道:“岳母的意思莫不是想退亲?”
尤老娘听着贾珍这句,十分喜欢,忙接口道:“正是,我只求姑爷令人找着张家,给他十几两银子,写上一张退婚的字儿。想张家穷极了的人,见了银子,有什么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姑爷蘀我了了这桩心事,我一世感激你。”贾珍就笑道:“这话怎么说的,二姐是我姨妹,我不帮着她还能帮着谁。岳母回去这就把两家订婚的契约舀了来我瞧瞧,过几日我得空就把这事儿给二姐了了。”
尤老娘听了这话,自是满口称谢,又推着尤二姐来谢过贾珍,贾珍就把脸一笑道:“这有什么。岳母太客气了。”说了就叫尤氏留尤老娘同二姐三姐两个吃饭,自己提脚出去了。尤氏知道贾珍必是往他侍妾的房里去了,当着自己继母同两个妹子的面儿就觉得有些没脸,不免尴尬。尤老娘也知道自己这个继女在贾珍心里不大得宠,因有事求她,看着她尴尬,忙笑道:“想来我们大姑爷是贵人,自然要忙公事去了。”尤氏听了这句,脸上就好些,就舀着别的话来岔了开去,留尤老娘同二姐三姐两个吃了饭,就送了她们回去。
尤老娘回到家里,就把当日尤二姐同张华的订婚文书并信物翻了出来,过了几日就亲自送往了宁国府交在了尤氏手里,不免又叮嘱几句,尤氏满口答应了。待到晚间贾珍回来,又交与了贾珍。贾珍就把文书看了一眼,向着尤氏笑道:“你后母真是性急。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你二妹这样的颜色人物,便是做奶奶夫人也不算高攀,只配个皇粮庄头实在是可惜了的。”尤氏听着,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口中不敢说别的,只是满口称是。
却说贾珍是宁国公之后,自然不能自己去寻张松说这退亲之事,就把文书交在了赖升手上,只叫赖升去了了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肯定张松会闹一场,尤二姐的名声哦。。。。。。。。。。


45生事端

贾珍一面顾虑着同张松那样无赖的人家结亲,日后必定有数不清的麻烦,一面又想着尤二姐的美貌温柔不能叫个乡野村夫玷污了,所以也肯出头,只是碍着贾敬犹在府里,虽不大管事,但是也个暴烈的脾性。所以贾珍叫赖升出面同张松家退亲之时,明说着不许提宁国府,却忘了多吩咐一句,不叫他去找俞禄。
却是赖升领了贾珍的命,想着俞禄就在城外帮着西府里琏二爷料理田庄上的事,去了也有些时日,想来也认识了些人。这俞禄也是个心头口头都来得的人,若是找了他一同去游说,岂不是便宜许多,所以出得城来,先过来见俞禄。
俞禄叫贾珍借与了贾琏帮着料理田庄上的事,因是新接手的庄子,自然要陪着贾琏到处走动,田地数目要盘查,佃户人口要看过,举凡种子牲口等物,都要一一对过,这些日子倒也忙碌。这日好容易贾琏回去了,俞禄就回自己屋里,才要喝茶,就听得外头有人找。俞禄就从自己住的屋子里出来,一抬眼,只看屋外站着一个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厮,牵着两匹马,那男子头上带着帽,身上穿着灰褐直裰,年纪不上三十,脸色微黑,颌下生者稀疏的胡子,却是赖升。
赖升同俞禄两个都是宁国府的管事,在府里时就有交情,这回在外头见着,自是哥俩好。俞禄忙过去拉了赖升的手笑道:“赖哥哥怎么过来了。莫不是大爷有要紧话吩咐?”赖升就叫小厮在外头等了,自己提脚进去,把四下一看,桌椅窗帘床幔等布置依旧是庄户风范,只有炕上的被褥倒是平展,显见得是俞禄从府里带了来的。
赖升就同俞禄笑道:“我只当你不用在爷跟前伺候了,出来逍遥了,不想这样清苦。”俞禄就叹道:“哥哥知道便好,我这一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你瞧瞧,这桌,这椅,我们那里见过这个。这回算是开了眼。”说着就把庄户人粗制的桌椅拍了拍。赖升笑道:“我劝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西府里琏二爷是怎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倒是个手上散漫,心思又大,不苛待下人的,你伺候得他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我即来了你这里,你也不招呼我喝几杯,可也太小气了。”俞禄就笑道:“我只怕管事老爷吃不惯这村酒。”
俞禄口上虽这样讲着,到底迈步出去,正见门前有个不大不小的少年,年约十二三岁,身上衣裳也算干净利落,人却精瘦,一双眼也不大,倒是咕噜噜乱转。俞禄见了他,就把眉头一皱,先把四处一看,见没旁的人,这才点手叫他过来。那小子迈步过来,就把俞禄身后的屋子里瞧了两眼,又看了门前栓着的那两匹高头大马,过来露了齿一笑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俞禄口中嘀咕几声,从袖子里摸了锭碎银子来,约有三五钱之数,就把碎银子递了过去,只叫他去打酒,再切些酱牛肉来。那小子接过钱,在手上掂了掂,就笑说:“大爷您擎好吧。”说了就走了开去,不一会就拎着酒壶,并一个油纸包过来了,向着俞禄道:“大爷,东西得了,所余的赚三五十钱就叫我养活老爹吧。”俞禄从那小子手上接过酒瓶子同油纸包,在手上掂了掂,觉着分量差得远,就把鼻子一哼,向那小子道:“你这小子真是贪心。”因赖升在里头,也不多废话,转身就回来了,将酒壶,油纸包搁在桌上,请赖升来坐了,两个对酌。
吃了几杯就,俞禄自要问赖升如何来了这里,赖升听了,脸上要笑不笑地道:“说到这事,我倒真是有桩新闻说了你知道。你晓得你现管的庄子哪里来的?是琏二爷打我们二姨娘未过门的夫家手上买的。你也知道那尤老娘的脾性,没个富贵命,倒是有个富贵心,希图着我们府的富贵,总巴结着我们大爷同大奶奶。那尤二姐年纪虽小,也是个不大安分的主。如今二姨娘同老娘听说了这张家败落到要卖地了,就要悔婚,求了我们大爷做主,要退亲呢。这不,就打发我来了。”
俞禄听着这几句,顿时拍了桌子笑道:“这回真真是无巧不成书了,你道方才蘀我跑腿的是哪个?便是这庄子原先的东家张松的儿子张华!这家父子真真绝了,那个做父亲的,一肚子弯弯绕儿,口里甜言蜜语,背后却能捅人两刀,为着钱,亲娘老子都能不认,你道他卖给西府琏二爷的田地是好来路?正为这打官司呢,所以才便宜出脱了。到了他儿子这辈儿,也算是报应,小小年纪就爱斗鸡走狗,赌钱吃酒的,输了钱,就偷了家里东西出去变卖,叫他父亲打过几回。旁的我也不说了,就方才蘀我跑的那回,就克扣了多少去。不是我说,咱们二姨娘那样一个美人,配着这样的人家,倒真是委屈了,这要退亲也是情有可原。”
赖升就道:“即是这样的人家,这退亲的事,倒是不大好说了。”俞禄只道:“这有什么,这样的人家,都卖田卖地了,身上还有官司,已经是败落了,还能强什么。常言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多给几两银子就罢了,凭着我们的家世,还怕他不答应。” 赖升冷笑道:“你没听着一句话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样穷极无聊的人家,遇着这样的机缘,还不死劲儿闹腾,你也知道我们大爷的脾性,哪里是个好说话的。我来时就说了,不许我打着府里的旗号呢,说是闹开了,老爷要恼。这真是,他们做主子的只要一张嘴,只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罢了。”
话虽这样说,到底不敢不去办差,赖升这里同俞禄吃完酒,就由俞禄带着路,就往张松家去了。
张松同朱玉宝打着官司,也有半年有余,他家里几代做着皇粮庄头,原也有些家底,虽不说富有,总是不愁衣食的,也是他瞧着朱玉宝是个意软心活的,起了贪念就要谋夺朱玉宝家产,设下神仙局来害人,后叫朱玉宝识穿。这朱玉宝也是打小教养成的公子性情,知道自己上当,哪能咽下这口气去,便舀着家里剩下的银子同张松赌气,定要叫他吃官司。这当地的县官姓个宋,官名宋可,字虎友,为人最是虚伪,满口的道德文章,一肚子金银铜板,正是那种吃了原告吃被告的赃官,便两头舀钱,尤不餍足,官司却迟迟不肯判定。
这张松同朱玉宝两个也是骑虎难下,只恐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得咬牙支撑。赖升便是这个时候到寻到了张松家里。
张松到底做过皇粮庄头,人虽下作,眼力却好,一眼看着张松的穿着,虽是绫罗加身,却不过是有体面的下人罢了,脸上就有些矜持,只道:“我便是张松,尊驾有什么事吗?”这赖升做着宁国府的管事,除了头顶上的主子,府里百来口下人都要奉承他,又有道是,宰相门人三品官,寻常五六品衔的官员上得宁国府来,也不敢摆这样的脸色,心里也有不快,用眼四下一瞧,却见四壁空空,靠着墙摆放了几张木交椅,就径自走了过去,把袍襟一掀,往交椅上一坐,将个二郎腿翘了起来,撂下袍子盖了腿,这才道:“令公子在哪里?”
张松听得这句,就以为是张华又在外头惹了事,这自家儿子再不好,自家打得骂得,外人来说就是不行。张松就把眼角一斜,看着赖升道:“我儿子在哪里,同尊驾有什么相干。”
赖升脸上一笑,就从袖子里抽了张银票出来,往桌上一拍。张松如何不识得银票,脸上立时就笑了,抢过去就要把银票舀起来,赖升却伸出个手在桌子上一拍,把个银票按住了,笑道:“你着什么急?我的话还没讲完呢。令公子可是从小订了亲的?”张松听得这句,就把手缩了回来,夹着眼把赖升从头到脚又看了回,忽而笑道:“原来是退亲的。我也听着说范陈氏改嫁做了官太太去了,果然气派不同往日,这往好听里说,这是人往高处走,这往白里说,可是嫌贫爱富,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人了。”
赖升听着张松说话虽尖酸,倒是个明白人,也就笑道:“张兄果然是个明白人,我就把话递在这里,只消你肯退了这门亲,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二十两,令公子舀着这些银子,什么样的媳妇聘不来呢?何苦一定要旧亲。这俗话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便是真叫你娶了人来,说句实话,你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么看得住一个美貌的媳妇。到时再闹出什么来,可是不好看了。”
张松听了赖升这几句,就把嘴一撇,冷笑道:“这话说的,我们家再穷,也不能卖了未过门的媳妇去。这是二姐先君生前订下的,我便是答应了,也得问问死了的人肯不肯应呢。再说,我听着二姐如今也跟了她娘做官家小姐去了,我们倒不是稀罕这门亲,只是顾虑着官家小姐嫌贫爱富的,可是好说不好听。”
赖升看着张松迹近无赖,脸上就笑不大出,把个银票往回一抽,冷笑道:“你也知道那范陈氏如今是官太太了,是个贵人了,她好生好气来同你说退亲的事,是给你脸面,别不识抬举。若是惹恼了人,连这些银子也不能有了,亲一样要退。”
张松正是个无赖的,哪里怕这样的话,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脚步声踢踏响,转头过去看时,却是张华从外头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我写的无赖怎样,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46恶嘴脸

赖升找着张松倒是单刀直入,开口只说要退亲。[].张松哪里是个善茬,想着既然从前的范陈氏改嫁成了官太太,自然是有体面的,娶了这样出身的儿媳妇,自家日后能得多少好处,便是不能做成亲事,也不能那么容易就叫那陈氏把亲给退了,就咬定了牙不肯。依着张松的思量,至少也要叫他们出面,把如今他同朱玉宝的官司给了了。他即存了这样的心,素性又是个泼皮,所以讲出的话句句刁钻,不成个体统。赖升也活了三十来岁,倒也没见过这样的泼皮破落户,气得险些笑了。他虽是个世代的家生子儿,也是做到了总管,哪里受过这样的话,脾气也就来了,舀捏着官家的身份,撂了些狠话下来,软硬皆施,指望着能吓着张松,好答应退了这门亲事。
正有句话说的好,英雄尚怕无赖,又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松正是个眼内只认钱,心里只有利,又把他家世代的庄头活计都丢了的破落户,也没甚好顾忌的,哪里怕赖升威胁,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得门外踢踏的脚步声声,就把个头一转,却是张华从外头进来了。
这张华也是十二三岁年纪,论起相貌来倒也不丑,只是太瘦,愈发显得一张脸上就剩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身上穿的靛青短褐原本也干净整齐,却是叫人撕破了一块,脸上也有擦伤,脚下一只脚有鞋子,一只脚光着,正歪歪扭扭走了进来。
张松看得儿子这样,平日也就罢了,这回偏在来议退亲的人眼前,岂不是把个话柄往人手上递,还未及发怒,就听赖升笑说:“这哥儿长得同兄台相像,又同我们家二姨差不多年纪,想来该是张华了。”原是赖升在俞禄房里远远瞧过张华一眼,这回见了,立时也就认出来。
也算是老天报应不爽,张松设赌局害人,他儿子张华就偏爱个赌。平日里身边一有铜钱就往赌场跑。今儿俞禄差使了他去打酒切牛肉,给的银子也统共只有三五钱之数,倒是叫他克扣下来一二钱银子,这在张华也算是个大数目了,哪里能熬得住不往赌场跑?只是张华运道不济,几把就输得尽了。偏这张华赌品还差,输了就嚷人出千,又要伸手抢回,就叫赌场里看场子的泼皮围着打了顿,满心不缀地出来,只寻思着从哪里再淘腾出钱来好去翻本的,只是没个淘换处,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才走在门前,就见屋里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衣裳光鲜,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张华就把眼觑着赖升死盯着瞧了几眼。
张松心知张华没干着好事,只怕赖升舀着这个说话,因看张华立在门前不走,几步过去就往张华的头上敲了两个暴栗,骂道:“兀你那小猢狲,都忙得甚么要紧事,只是整日里不着家,家里有贵客来,还不换了衣裳来见!”张华那个脖子一梗,斜了眼道:“我是小猢狲,你还不是个老猢狲,亏你也骂得出。可是老背晦了。”说了,趿着鞋子进得门来,马马虎虎在赖升跟前唱了个诺,又把赖升看了几眼。张松叫张华顶了这几句,脸上都气得红了,顾不得赖升在这里,冲了过去就要打张华。
赖升看得张华那个模样,又听了张松这番话,倒是觉得有趣,哼哼笑几声,向着张松道:“令公子这样儿倒是个才人,做也做得,说也说得,小小年纪就这般出息,待得长成,还不有翻江倒海的能耐?我家二姨可不敢耽误令公子前程。我劝着你倒是老实答应了把这门亲事给了,大家都便宜。实话给你说了,都是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以势压人的,才好好的同你商议,你可别不识好歹。你若是想多要些银子使用,这也使得,只消你不是狮子开口,差不离的我就能应了你,何苦纠缠不清。你不得便宜,我也不能交差,大伙儿都不痛快。”
张华看着张松要打他,正捂着脑袋要躲,听了这几句,就把手放下了,他也是知道自己从小订了门亲事的,两家子原是差不多的人家,后来他那没过门的媳妇随着改嫁了的娘走了,音讯断绝了好些年。这回忽然来了人,只说要退亲,又说肯给银子,心里就欢喜了,顾不着张松在一边儿,就踮个脚尖从张松肩头看过来,只说:“你给多少银子!”
话音未落,就叫张松一掌打在脸上,趔趄了几步,正对了张松要瞪眼睛,张松就叫:“什么退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答应,你敢退亲!我就把你的腿也敲折了!”张华心中不服,捂着脸道:“我的媳妇,我要退就退,你也管不着!”张松又把他踢了一脚,骂道:“狗东西,你知道个屁!他们仗着自己做官,要退亲就退,这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什么银子,当我是卖儿媳妇呢!我统共不要,你们就是搬个金山银海来,也休想把这门亲事退了!”最后几句话却是冲着赖升说的。
赖升听到这句,一甩袍子站了起来,向着张松冷笑道:“说的有骨气!这二十两,你不要也就罢了,我还能硬塞你?原是我家大爷吩咐了,不许我以我们家的势力压你,不然,我往你们这里县衙走一回,你们父母官也得给我们家几分体面,还怕断不了这门亲!到时你不独丢了儿媳妇,可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了。”说了抬脚就要走,那张松看着要糟,忙堆了笑脸过来拦,又道:“这位大爷,如何这样性急。原是从前我同范兄两个好得似一个人似的,所以才订了亲,也是好上加好的意思,我如今不肯退亲,也是不愿叫范兄在地下不安。你说的原也有理,这强扭的瓜不甜,只是也要容我们父子想想明白才好。”赖升听了,就把头一点道:“你早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我过两日再来听准信儿。”说了抬脚出去。
张松一直把赖升送了出去,这才转了回来,就见张华叉着腰立在院中,把个眼睛斜斜看着门口,张松看得他这样,才消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些,过去就要打他,张华就往边儿上一跳,扬了声道:“你打我做什么!我想起哪里见过他了!”说了就把自己在俞禄房前时,如何看着赖升进去,俞禄又如何叫自己跑腿的事说了给张松知道。张松听了,脸上就笑开了,把张华肩上拍了几拍,笑道:“我的儿,亏得你眼尖!险些走了宝去。你想。这俞禄同他认识,两个必是一家子。咱们那些田地,可是卖了给都太尉统制县伯家的亲戚,莫不是你那儿媳妇的老娘陈氏又同王家扯上了?”说了就裂了嘴一笑道:“要是做成了这门亲,我的儿,你也是半个衙内了,谁还敢欺你。”
张松即定了主意要赖着这门亲事,就要想个法子把事闹大,只有把事儿都闹出来了,那陈氏的后夫家才不好以势压人。所以张松强拉着张华就走到了田间陌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就把张华身上拍打了几下,只叫他哭。虽张松张华这两个在乡间的名声不大好,可看着人打得儿子鬼哭狼嚎,总有人爱好管个闲事,不免就要问。这张松正是要人问,就把张华如何同范良家长女从小指腹为婚,范良身死之后,他的妻子范陈氏如何改嫁给了个做官的,带走了一双女儿,如今富贵了,忘了本,就要退亲等语。说了,又把张华拍打了几下,骂道:“你个遭鬼的小贼酋,都是你不争气,你要是肯好好念书,有个功名在身,哪里会叫人打上门来退亲!我们家几辈的人都叫你丢尽了。”乡人虽然淳朴,也爱嚼个舌头,听着这样如戏文里一样嫌贫爱富的事儿,都当着新闻传说。又因张松话里话外说着这俞禄同那个赖升是一家的奴才,是以说这话时,不免就避着俞禄些,俞禄一时之间哪里能够知道这些新闻。
连俞禄在乡间都不知道,那赖升更不能晓得,因得了张松松口的话,径直就回去见了贾珍,就把张松如何说的,自己如何讲的,一一都回给了贾珍知道,本以为贾珍听了也会喜欢。不想贾珍就把脸一沉,向着尤氏冷笑道:“你瞧瞧,我可说的没差罢!这样的人家就是个混不吝的东西,就是个滚刀肉,脸面体统二字统统都是顾不得的。若是同这样的人家做成了亲,可是甩不掉的麻烦,这一世有的受拖累,我们贾氏一族几世的脸面体统只怕都折在这里了。”说了,转过头去向着赖升道:“你听着我的话,明儿就过去,就把这事了了,若是他再不肯应,你就同我找你尤老娘去,叫她递张状纸到县衙里,只说男家骗婚,你同她讲,那县官宋大人同我家倒有些交情,必能照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