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就啐道:“什么镯子项圈,是天妃用过的还是仙女儿用过的,值得我这样费事。二爷不信,现打开我的陪嫁瞧瞧,我还能少了这些。”到底凤辣子的性子尤在,说到兴头上之时也就露了本相出来,到底还记得从前吃的亏,心上又厌着王夫人,便没再说“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这样的话,反故意拿着小性子来娇嗔。果然贾琏听了,不独不觉得下了面子,反笑道:“我瞧着你的模样儿和天妃仙女也差不离,倒不用很谦。”王熙凤脸上一红:“这样肉麻的话,也亏得你讲得出来,真是好意思。”贾琏见王熙凤横波一顾,笑厣如花。真个可算国色天香,爱得不行,到底耐不住,就立起身来,走在王熙凤身边,揽着她的肩,在她鬓边香了一香。平儿等丫鬟站在一边,垂了眼眸,含笑不语。
到得次日,王熙凤去给邢夫人请安时就把她怎么同贾母提了迎春这事说了,邢夫人听了,心上自然习惯,拉了王熙凤的手道:“我的儿,难为你倒是想着你妹妹。”王熙凤笑道:“能蘀太太分忧,也是我的福气。”王熙凤回去后,邢夫人就把迎春叫了来,细细吩咐了她在贾母跟前要听话懂事,不许闹孩子脾气等话。迎春只是张着眼看着邢夫人,懵懵懂懂的点头。
过得两日,邢夫人就携着迎春来给贾母请安。说起这个孙女儿来,贾母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前头有元春,后头有宝玉,再后来又有了探春,迎春又生就一个温柔沉默的性子,
是以贾母也没怎么上心。这回邢夫人单独带了来见,就推了迎春在贾母面前磕了头,指了迎春向贾母道:“老太太,这个孩子真是怪可怜的,亲娘好端端的就没了,夜里哭得叫人伤心。说了,就拿着帕子遮了眼睛擦了擦泪,叹道,“我偏自己没个子女,也不知道该怎么照应孩子,只好陪着掉泪罢了。”
贾母听了,就把迎春拉在身前,觑着眼打量了回,我见迎春也不过五六岁年纪,生得倒是眉目温婉,说话时先把人看几眼才开口,颇有些怯怯的神态,又不敢正眼看人。贾母见了这幅胆怯的模样,心上就不喜欢,把眉头一皱,抬了脸向着邢夫人道:“迎春丫头的奶妈子是哪一个?”邢夫人忙道:“姓姜,就在外头,没老太太的召唤,不敢进来。”贾母就道:“叫她进来。”
早有丫鬟把贾母的话传下去,不一会姜氏就走了进来,来在内房就给贾母磕头。贾母也不叫起,只是冷着眼瞅了姜氏。姜氏跪在地上,见老太太盯着自己看,心上战栗,悄悄抬了眼把贾母瞅了一眼,见贾母脸色沉着,不由心虚起来。原是自孔姨娘死后,迎春思念亲娘,不免时常想哭,姜氏自为迎春老哭,碍着她不得安静,瞅着没人的时候,就在迎春身上拍打几下。迎春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何经得住这样的磨折,又没个人给她做主,从前就有些怯弱的性子更懦弱了。这回邢夫人带着她来见着贾母,贾母虽是慈眉善目的,到底是生疏,不免就把胆怯的样儿露了出来。
贾母看了回姜氏,又看了邢夫人一眼,方淡淡道:“上回凤丫头在我跟前说迎春死了亲娘可怜,我只当她是孩子话。我想着便是孔姨娘死了,迎春上头有嫡母在,下有乳娘丫鬟服侍,怎么就能可怜了。如今看来,凤丫头这话倒是没错。”说了就向着姜氏道:“我活了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过!你还能瞒过我去!定是你欺着她没了亲娘,你们太太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看着,多嫌着她扰了你清静,所以瞅着人不防备就磨折她!我冤枉你了没!好好一个小姐,一点子大家气概也没有,可见平日都过得什么日子!我若是这回不罚了你,别的姐儿哥儿可也没人心疼了!”说了就命人把姜氏拖在二门外,打上三十板子,赶到庄子上去。
姜氏听了这些,脸上刷的就白了,在贾母跟前嗵嗵磕头道:“老太太明鉴啊!我怎么敢磨折姐儿呢!便是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敢啊!老太太明鉴!”说了又转向迎春哭道:“姐儿,姐儿,你是吃我血化的奶长大的,姐儿蘀我在老太太跟前说几句罢。”迎春到底是在姜氏身边长了五年的,看她哭的可怜,眼圈儿也红了,转过头要和贾母说话,到底胆怯,又住了口。贾母自己从小是个伶俐的,不喜欢性子木讷的,偏她伶俐的孙子孙女儿又多,看着迎春就不大上心,可这回看着迎春要蘀自己的乳娘求情,就觉着她是个心地纯善的,也就多了分喜欢,就摸着迎春的头道:“迎春丫头是要蘀姜氏求情吗?”迎春到底是姜氏奶大的,总是有些亲近之意,见贾母颜色和悦,又看姜氏哭实在可怜,就大了胆子道:“老祖宗,别打姜嬷嬷好不好?迎春日后乖乖的听嬷嬷的话。”贾母听了,倒是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个孩子性子虽是善良,却太过纯良了,倒是捏定了主意,就道:“迎春丫头即求了情,我且饶你这回,革你三个月的银米,自己去二门上领二十板子!日后再犯,可是谁求情也没用了。”姜氏听得不用赶出去了,真如死后还阳一般,磕了头谢了贾母恩典。贾母又命姜氏谢过迎春,迎春因想着姜氏是奶嬷嬷,正要闪避,贾母拉着迎春不叫她动:“你虽吃她几口奶,到底你的主子,她的奴才,她有错,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份来,这回你蘀她求了情,几个头有什么受不住的!”姜氏听了贾母这些话,心上也警惕起来,不敢再看轻迎春无人照拂。
待得发落了姜氏,贾母转向邢夫人道:“你又是怎么做人嫡母的?便是你自己没孩子,总该瞧得出孩子脸色,可怜这孩子都吓成什么模样了!这样的恶仆,你还留在姐儿身边,还不知道管束!知道你性子的,不过说你句你迟钝,要是不知道,还当着你多嫌着这孩子!”
邢夫人听着贾母责怪在自己身上,忙立了起来,脸上通红,把个手捏着帕子扯来扯去,心里要待埋怨贾母又不敢,要怪王熙凤,到底也说不得王熙凤有什么错儿,就把这口气都呵在了姜氏身上,抬了头道:“老太太。都是我的不,是我没照应好姐儿。那孔姨娘走前,这姜氏也算周到,我再没想着,孔姨娘一没,我又忙着后事,虽也听着姐儿时常哭泣,只当她是想孔姨娘了,全没想着,许是姜氏磨折孩子了。多亏得老太太明断,不然,我可是对不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然来猜猜阿凤赢了会让贾琏做什么呢?


38弄小巧

却说因王熙凤想着孔姨娘没了,邢夫人同贾赦又都是冷心冷情的性子,迎春若是还在那家里呆着,性子怕是更怯弱了,日后只怕更是令人欺凌。是以借着贾母问孔姨娘的事的由头,就蘀迎春说了几句好话。贾母那是从重孙子媳妇起,做到有重孙媳妇的老太君,也当了几十年的家,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也就明白了王熙凤话里的意思,虽不大在意迎春,到底也是亲孙女儿,也就命邢夫人带了迎春来见。果然这迎春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都是个怯弱的性子,且邢夫人来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许在贾母跟前胡乱说话,迎春更是唬着了,在贾母跟前格外怯生生的。贾母看着迎春这样,知道这样的性子,自然不能是家里娇养着的小姐能养出的性子,定然是叫人刻薄了。她倒是不疑身为嫡母的邢夫人怎么迎春了,邢夫人再怎么愚犟,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不能为难了个不能影响到她利益的庶女去。既然不是邢夫人,那自然是奶嬷嬷们的不是了,所以就叫了姜氏来,敲打了回,又令姜氏给迎春磕了头,借机就把个主仆分界同迎春分说明白了。
迎春正是个可怜的,父亲贾赦不曾把她看在眼里,嫡母邢夫人更是个吝悭性子,虽不至于为难迎春,哪里会照应她。生母孔姨娘自己是个妾,奴不奴,主不主的,哪里会教导迎春这些。迎春听着贾母这些话,竟是从没听过的,年纪虽小,也有“竟是这样”的惊诧。
贾母用不尽心服侍主子的由头打了二小姐迎春的奶娘,又把二姑娘迎春留在了身边这样的事,就在荣国府里就传了开去。王熙凤虽不在场,听说了这事,心下也喜欢,只觉自己没白费一番心思,暗暗叹息:从前的迎春就是个软弱的,竟然能说出“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没有我说她的”这样的糊涂话。如今有了老祖宗的教训,想来也能明白些道理。日后出门子了,便是家里有人撑腰,自己没个准主意也是不中用的。又想:只不知道王夫人那里知道了,可会怎么样呢?怕是要觉得邢夫人把手插进来了,暗里指不定怎么恼怒呢。依着她的性子和从前的事,定会把主意打在探春身上,倒不如给她加把火。
想在这里,王熙凤脸上倒是笑开了,吩咐平儿打点了些衣食玩物,把顺儿丰儿两个叫了来,叫她们给秦可卿送过去,口中道:“你们同秦姑娘说,这些日子家里事多,所以不免照顾不周,请秦姑娘往心上去,也不要拿自己当个外人,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打发了人来和我说。”又瞅着人不防备,就把丰儿叫在身前,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丰儿听着王熙凤的吩咐,满心不解,到底从小跟着王熙凤的,熟知自家小姐性子,知道虽这些日子自家小姐看着和软了许多,本性上还是个霹雳性子,惹她发怒,再没个好果子吃的,是以不敢耽搁,带着顺儿转身出去了。两个人就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儿,走在赵姨娘所住的屋子附近时,丰儿就把邢夫人如何带了二姑娘迎春来,迎春如何得老太太喜欢,可惜孔姨娘死了,不然便是瞧着迎春的份上,老太太也能高看孔姨娘一眼的话说了。说完就绕着树丛往秦可卿所住的松间阁去了。果然她二人去得不远,赵姨娘所住的屋子的窗棂就叫人推开了一条缝儿。
既然王熙凤这里都知道了,作为荣国府现在的当家人的王夫人哪里又怎么会不知道。消息传在王夫人处时,王夫人正喝药,听着婆婆为着迎春打了迎春的乳母,又把迎春留在了身边,果然就如王熙凤想的那样,失手就把个药碗都打翻了,脸上倒是没动声色,只问:“大太太来时,二奶奶在哪里?”王夫人知道邢氏从来没把迎春这个女儿放眼里,心里更是个没丘壑的,这回怎么想着把迎春推在贾母眼前的?必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王熙凤这些日子以来在邢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的没少过,端的是个好媳妇的模样。别是王熙凤忽然明白过来,想着她公公贾赦才是承继爵位的那个,才是荣国府的正经主子,所以奉承邢氏去了,好候着老太太故去,她们大房好回荣国府来,反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坐不住了,好在她到底做了荣国府十多年的当家人,便是老太太屋里不敢动手,也有粗使的小丫鬟肯给她透消息,其余荣国府各处都安排下了她的心腹,想要知道什么不能知道,就命燕丝出去打探。燕丝出去不久,也就回了过来,向王夫人道:“是老太太叫大太太领了二姑娘来的。大太太今儿是自己领着二姑娘往老太太那里去的,并没叫二奶奶过去呢。就是给二姑娘收拾屋子,老太太也没叫二奶奶过去,倒是让宝玉过去叫了二姑娘一声姐姐。只是二奶奶才从那里办完孔姨娘的后事回来给老太太请安时,倒是说过二姑娘可怜的话。”
王夫人听了,也就想了起来,凤丫头在她跟前也曾说过迎春死了亲娘,怕奶娘不尽心的话,当时自己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不想凤丫头不独在自己跟前说了,还在老太太跟前说了。想在这里,王夫人倒是不疑心王熙凤是有意在贾母跟前提了,只是不免依旧埋怨王熙凤多嘴,在老太太跟前提什么迎春可怜!叫邢氏平白得了个亲近老太太的机缘,还能得个慈母的名头去!王夫人暗道:邢氏,你当着
只有你有女孩子吗?我这里一般也有个探春,虽赵姨娘是个再惹人厌不过的东西,她的探春倒是个乖巧的,不能比个小木头人儿差了。想在这里,就微微一笑,吩咐道:“叫赵姨娘即时带了探春来我这里。”燕丝听了,答应一声,转身出去,来在赵姨娘房前叫道:“赵姨娘,赵姨娘。”
赵姨娘方才听得门前有人夸耀赦老爷房里的孔姨娘的女儿二姑娘迎春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养了,不独二姑娘有体面,要是二姑娘的亲娘活着,身份也自不同,心里不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正愣神间,忽然听得门前有人叫她,走在门前一瞧,却是王夫人跟前的燕丝。赵姨娘对着王夫人素来又怕又恨,看得是她跟前得意的大丫鬟,心上就有些忐忑,回想着可是自己做差了什么,王夫人遣了燕丝来说她的不是,脸上一白,勉强笑道:“燕丝姑娘来了,快进来坐。”燕丝脸上一笑,道:“不坐了。太太叫你带了三姑娘过去呢。”
赵姨娘所生的一儿一女,从来不在王夫人眼内,偏在这邢夫人把二姑娘送在老太太跟前时王夫人想起了探春,赵姨娘便是再蠢笨,也能想着什么王夫人是个什么意思,不敢耽搁,忙答应了,转身进去,叫瑞香把探春带了来。转眼瑞香就把探春从她乳娘冯氏那里领在了赵姨娘眼前。赵姨娘就拉着探春的手,把自己女儿上下仔细打量了回。探春到此时也就是两三岁年纪,头发才能梳两个短短的小辩儿,又因亲大哥才没,扎头发的发绳是青色的,身上也是素衣,个小腿短,叫乳娘牵着,摇摇摆摆进来,看着也是雪白粉嫩的招人疼。探春在赵姨娘跟前站了,张了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着赵姨娘,奶声奶气叫了声:“姨娘。”赵姨娘见了自家女儿模样这样可人,脸上就笑了,摸了摸探春的头道:“我的儿。姨娘带了你去见你太太,你可要嘴乖些。”
赵姨娘说了这句,自家就立起身来,在镜子前照一照影儿,但见镜中一个美人儿,生得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颇是美貌,赵姨娘心中就得意起来,又想起在窗前听到的话,暗想:我常听说,老太太最喜爱聪明伶俐的美人,我这样儿也算是标致了,又有三丫头在,只要能哄得老太太喜欢,再让老太太把环儿养在身前,看那王氏还敢欺我。想到这里,赵姨娘渀佛见了自己同王夫人平起平坐的模样,心里欢喜,脸上就是一笑,牵了探春的手转身出来,跟在燕丝身后就到了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心里本就不快,久等赵姨娘不至,更窝火些,正要打发了人去说不要来了,就见燕丝带着赵姨娘进来了。赵姨娘不来,王夫人虽有气,也算忍得住,这回一见赵姨娘打扮得妖娆的模样,脸上还带些喜色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怎么也忍不住,脸上就沉了下来,道:“好个美人儿,这么一打扮,倒是胜过‘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看着我的珠儿死了,你们心里偷偷欢喜,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如今病着且不同你们理论,待我好了,再仔细同你们算!”
赵姨娘听得王夫人这几句,唬得脸上神色也变了,忙提起裙子就在王夫人床前跪了:“太太,太太,我也在太太跟前服侍过几年,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太太就不知道吗?便是给我一个胆儿,我也不敢存这个心啊。若是我存了这个心,就叫天雷打死我!”说了就用力磕头,没几下发髻就散了下来,几股珠钗银簪就落在了地上,铮铮作响。王夫人看着赵姨娘这样,脸上一丝神色也没有,就把眼光转向赵姨娘带了来的探春身上。
探春到底才两三岁,哪里晓事,张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姨娘对着卧在床上的一个妇人又是磕头又是哭,到底有些害怕,泪水儿也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敢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我觉得赵姨娘还是得贾政喜欢的,要是她能聪明些,不要那么蠢,是不是能多给王夫人添点堵啊。阿凤自己能有这么杆枪也不错啊。


39说利害

王夫人看着邢夫人把迎春送在贾母跟前,只觉着邢夫人是有意同她争先,就有意把探春也送在贾母跟前,是以叫了赵姨娘来,原是想着同她说了。不想看着赵姨娘打扮轻俏美丽,就触动了心事,想着赵姨娘是趁她生宝玉时,引诱了老爷的,顿时勾起火来,先把赵姨娘一顿训斥,言辞之间竟是说赵姨娘对贾珠之死幸灾乐祸。赵姨娘便是再愚钝狂妄,也不经不起这个罪名,立时就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只是求饶。一边的探春到底还小,看得姨娘这样,太太又是一脸厉色,吓得不敢哭,只是张着眼睛看看王夫人同赵姨娘两个。
王夫人看着赵姨娘唬得那样,气倒是平了些,又看探春年纪小小,眉目清楚的模样,忍了怒气,冲着探春招一招手,探春因叫王夫人方才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吓着了,就不敢过去,还是跪在地上的赵姨娘把探春往前推一把,探春这才过去,立在王夫人床前。王夫人就把探春的手拉住了,在她脸上摸了摸,问她:“三丫头,你喜欢不喜欢老祖宗?” 探春想了想,想起贾母慈眉善目的,也就点了点头。王夫人就笑了,抬眼看了眼赵姨娘,冷了脸道:“出去!别站在这里,我看不上你这浪样!叫我安静些,就是我的福气了!”
赵姨娘知道王夫人这是要把探春送在老太太那里,却不肯让她出头,心里不能情愿,又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出来,一路走一路就恨得咬牙,恨着王夫人莫名加她罪名,又恨王夫人强抢探春,一路走,一路恨,就回到了房里,回到房中不免就拿着丫头们撒气。
果然次日,王夫人就带了探春来见贾母。贾母见王夫人来了,就道:“你还病着,如何这就起身了。快坐。”又看着探春笑说:“三丫头怎么和你太太一块儿来了?”王夫人脸上堆了笑,她自是不能在贾母跟前说,她有不肯让贾赦邢夫人一家子专美于前的想头,听着贾母的话,就笑道:“探春听着二丫头来家里住,要同二丫头顽。怎么也劝不住,我没法子,只好带了她来见见二丫头。”果然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就欢喜,笑道:“你也太宠孩子了,自己三灾六病的,还由着孩子胡闹。”说了就命人将迎春带了来。
迎春在贾母处住了几日,贾母因看着迎春身边服侍的人少,除了迎春自幼乳母外,贾母就又另安排了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头外,另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虽有这些人在,到底地方人物都生疏,迎春不免拘束。这回贾母将她叫出来见探春,这两个女孩子,相差不过几岁,又是从前就见过几回的,自然亲热,不一会就亲亲热热拉起手来说话了。
贾母看着这样,也就笑道:“到底是孩子,这见着了自然就亲热。”说了句命两人的乳母来,把迎春探春两个带下去,吩咐她们好生看着姐儿玩耍,务必不能使姐儿争吵起来。两个人的乳母领了命,就领了迎春探春下去。迎春探春两个正顽棋,忽然宝玉也就走了来。
宝玉的学名,也是玉字排行,宝玉不过是他的乳名。因宝玉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就以此为名。这还罢了,偏宝玉形貌又生得丰俊,颇似故去的太爷。贾母便格外钟爱些,就带了身边住。偏宝玉脾气古怪,抓周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他的父亲贾政便不喜欢,只说宝玉将来不过酒色之徒,因此不甚爱惜,无奈贾母依旧爱得如命根子一样。宝玉略大些果然就现了形,最爱同姐姐妹妹们厮混,这回见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在,格外喜欢,就同她们顽在一起,竟是连书也不肯去看了。
贾母听了里头嬷嬷出来说了,就向王夫人笑道:“罢了,宝玉还小呢,别勒逼他,姊妹们在一起顽顽也是好的。”竟也不强着宝玉回书房念书去。就因有宝玉爱缠着迎春探春玩耍,王夫人想把探春也送在贾母跟前养的念头,竟是不蹴而就了。只是宝玉是随着贾母住的,迎春探春住在左近,互为相伴。
这消息早在王熙凤的意料之中,晚间贾琏回来,王熙凤就向贾琏道:“二爷,你瞧瞧如何?我说的可是没差罢。当日我说时,二爷可还笑我呢。”贾琏笑道:“果然二奶奶神算,为夫自愧不如。”王熙凤就笑说:“二爷可是输了我一个东道呢,二爷要抵赖,我可是不能依的。”贾琏就道:“看着你平日说话做事也是大家子小姐气象,这回子就这么小气了,我还能赖你不成。你只管说了来,除了叫我造反,再没我不敢答应的。”
王熙凤要的就是贾琏这句,先是命房里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只留着平儿丰儿两个。这才命平儿取自己的妆奁来。平儿答应一声,就走在了梳妆台前,将上头一个黑漆描金嵌染牙瓣式四层妆奁捧了过来,搁在王熙凤面前。贾琏看着王熙凤主仆这样,不由诧异,看着王熙凤当着他的面儿开了妆奁上头的锁,顶上头一层是各种金簪玉钗,一套套排列森然,宝气珠光耀人眼目;第二层是各色项圈,或是金的或是嵌宝的或者是璎珞的;再底下一层放着金镯玉钏,各样戒指。贾琏就笑道:“奶奶莫不是怕人偷了,这会子盘点家当呢。”王熙凤啐了他一口道:“二爷专门胡说,就没个正经的。”说了就把妆奁上头的几层都移了开去,就露出最底下一层搁的几张银票来。
贾琏本是半靠在榻上,看着王熙凤把个银票拿了出来,倒是把身子坐直了,俊眉一跳,就看着王熙凤不说话。王熙凤就道:“二爷,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可二爷是我夫婿,我不同二爷讲,还能同谁讲呢?”贾琏听王熙凤说的郑重,脸上的笑也收了,就道:“你我夫妇一体,还有什么是不能讲的?便是你讲的错了,我也不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