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要不是你配合,这出戏还唱不好呢。”
田悦江听他说自己不仅不是捣乱,反而还是出了力有功的,心里就高兴起来,道:“我看那苏小姐真是聪颖,一会儿功夫就明白了你的意图,不仅把话接了过去,而且还报上了衣裳的价钱。”
刘士衡心想,瞧你这样子,还说不是对苏小姐有意,谁信哪。他怕这话说出来田悦江又要恼,便没作声,只问:“她聪颖,那我呢?”
田悦江很高兴他帮了自己的忙,笑着道:“你比她还聪颖。”
刘士衡这下子欢喜起来,笑容满面地揽了他的肩,道:“走,我请你下馆子吃酒去。”
两人都得了高兴的事,说说笑笑,欢欢喜喜地朝街上去了。
那边,苏静姗和计氏没用到一个时辰,就把八件水田衣都卖光了,一共赚得一两六钱银子,两人欢天喜地地将银子收好,收拾家伙准备回家。
苏静姗正在叠包袱皮时,苏静初和苏静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双双站在摊前看她,苏静瑶满脸兴奋,眼中尽是羡慕和钦佩,而苏静初则紧紧抿着嘴,眼中意味不明。
瞧苏静初这脸色,可不大好看,苏静姗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苏静瑶就绕过摊子,冲到了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晃,嘴里叫着:“三姐姐,你可真能干,好几件水田衣,一下子就全卖光了,你们这下赚了不少钱罢?”
苏静姗笑道:“没赚多少,待会儿三姐姐买糖请你吃。”
苏静瑶欢呼起来。
苏静初却盯着苏静姗的眼睛,问道:“三妹妹,田少爷同你很熟?”
一个是未嫁女子,一个是未嫁男子,甚么叫很熟?苏静姗极不喜欢她这种态度和口气,很不高兴,不愿直接回答她,只道:“那回万姨娘胡闹时,是田少爷帮忙押她去的衙门。”
她这是告诉苏静初,她和田悦江没有单独接触过,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在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虽然这不是实情,但有些事情,她觉得没必要告诉苏静初。
但苏静初显然不怎么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拉起苏静瑶走了。
苏静瑶还想和苏静姗好好说说话呢,却被她强行拖走,很是不高兴,抱怨道:“你作甚么给三姐姐脸色看,她怎么得罪你了?”
苏静初沉着脸道:“刚才你不是都看到了,每当那刘士衡说她卖的衣裳不好,田少爷都替她辩护,显见得他们是极熟的。”
“那又怎样?”苏静瑶不解。
苏静初忿忿地道:“上回我险些成了苏州刘大人家的妾的事,你可还记得?那一定是她早就从田少爷那里知道了实情,晓得不是甚么好事,所以才故意怂恿姨娘劝我上花轿的。”
苏静瑶对她这话十分地不赞同,替苏静姗分辩道:“二姐姐,我怎么记得当时你上花轿是心甘情愿的?姨娘还因为三姐姐把机会让了出来而兴高采烈呢。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愿意去,不然谁逼得了你们?”
苏静初经她这一番抢白,气得一口银牙咬得蹦蹦响,骂道:“你到底和我是亲姐妹,还是和她是亲姐妹,怎么处处帮着别人说话?”
苏静瑶道:“我和你们都是亲姐妹,哪分甚么别人不别人?”
苏静初被她气到胃疼,放狠话道:“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王秀才你们作假的事!”
苏静瑶被威胁,却是一点儿都不怕她,还嘴道:“好呀,你去说呀,那样嫁过去的人,可就是你了,你要是不嫌他穷,就尽管嫁去罢!”
苏静初一下子就泄了气,跌跌脚,气冲冲地走了。苏静瑶撇撇嘴,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别别扭扭地进了家门,就见万姨娘一脚蹬在门槛上,一手撑着院门,正朝着甬道里张望。
两人慑于万姨娘的积威,赶忙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叫了人。万姨娘斜瞥了她们一眼,问道:“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太太呢?”
万姨娘怎么问起计氏来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静初和苏静瑶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好奇神色。
苏静初答道:“我们不是一起出门的,不过刚才碰上了,她们在花神庙前摆摊卖水田衣呢,不过摊上的衣裳都已经卖完了,想必也该回来了。”
“水田衣是甚么?”万姨娘好奇问道。
苏静瑶道:“就是三姐姐上回卖给刘士衡的那种衣裳,原来如今苏州正兴这个呢,三姐姐做了好几件拿去卖,没一会儿功夫就全卖完了。”
万姨娘热切地问:“那得了几个钱?”
苏静瑶扬起头,就好像那些钱是她挣的一样,颇为自豪地道:“一件衣裳卖两钱银子,一共卖了八件,加在一起足足有一两六钱银子呢!”
万姨娘一听,满脸欢喜,竟双手合十,对天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这可好,她自己赚了钱,就不用我们出钱给她办嫁妆了。”
苏静瑶好奇问道:“怎么,三姐姐要嫁人了?”
苏静初认为嫁妆、嫁人之类的话,她们这种未嫁的女孩儿家根本就不该听,不该问,不然就是脸皮厚,不知羞,于是狠狠地瞪了苏静瑶一眼,强行把她拖走了。
万姨娘仍旧在院门口张望着,但计氏和苏静姗哪里知道她在等她们,两人收完摊后,就径直去了馄饨鸡儿摊子,苏静姗在一旁侯着,计氏则去交货。等到计氏和秦老鸨货款两讫,两人一同回到家时,就已经是中午了。
这时万姨娘已是站得腿脚发麻,一见她们从甬道里过来,就赶忙迎了上去,笑容满面的道:“哎呀,太太,你可回来了,我给三姑娘寻了门好亲,你赶紧来听我说说。”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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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万姨娘的话,计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是便责备她道:“这种话怎能当着姗姐的面讲,你脑子糊涂了?”
万姨娘赔着笑道:“瞧我这脑子,一看见太太,竟欢喜得忘记了。”
她看见自己会欢喜?谁信哪!计氏暗自嘀咕着,抬腿朝院子里走,万姨娘看了看苏静姗,没有再提给她说亲的话,但却一路小跑着跟在计氏身后,十分殷勤的样子。
计氏见她总在身旁不走,便问道:“午饭可得了?”
万姨娘愣了一下,她一个上午尽等计氏了,早把做午饭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但她不敢说实话,只道:“乔姨娘正做着呢。”
结果乔姨娘十分地不争气,几人到得厨房时,里头一个人也没有,计氏掀开锅一看,空的,再打开碗橱一瞅,里头除了头天晚上剩下来的一碟菜和几块豆糕,就别无他物了。
计氏登时大怒,指着万姨娘的鼻子骂道:“你个懒货,连中饭都没做,却有空操心我们姗姐的亲事,你也不想想,姗姐的亲事哪里轮得到你操心,就是你生的那个苏远光,娶起亲来也没有你说话的份!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妾!”
由妻沦为妾,是万姨娘至今最为羞恨的事,就因为成了妾,这会儿计氏骂她,她也只能默默受着,脸上还不能带出来。她慢慢地把紧攥的拳头缩回袖子里去,那指甲都把掌心戳破了。
计氏骂了她一通,又把乔姨娘叫来也骂了几句,这才赶她们去做饭。苏静姗站在门边上看着,只见乔姨娘黑眼圈浓重,明显地是昨晚熬夜了,也不知是在忙甚么。
计氏倒没注意到这么多,安排好万姨娘和乔姨娘的事情后,自己也开始帮忙做饭了,又赶苏静姗回房去休息。苏静姗哪好意思让计氏忙活而自己去躲懒,不顾计氏的阻拦,舀了米去舂。计氏见自己闺女这样勤快懂事,很是欣慰,与此同时又有些不满——为何只她生的女儿忙活,另两个却闲着?于是命乔姨娘把苏静初和苏静瑶姊妹俩也揪了来,指派一个去择菜,一个去给萝卜削皮。
几人忙完午饭,苏留鑫父子俩也回来了,全家聚在厅堂里吃午饭,其间万姨娘不停地给苏留鑫打眼色。苏留鑫明白她是甚么意思,待得吃完饭,便遣走乔姨娘苏静姗等人,独独留下了计氏和万姨娘。
他指着万姨娘对计氏道:“太太,万姨娘好心做媒,想给姗姐说户人家,我听后觉着很不错,所以叫你也来听听。”
计氏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道:“我才不信她这样好心。”
万姨娘道:“太太说得不错,我的确没这么好心,只是谁让你们捏住了我们的短的,我们快些给三姑娘寻户好人家,风风光光的把她给嫁了,也好叫她心里舒服些,别发起狠来把我们给告了。”
她这样一说,计氏倒信了几分,再说苏静姗之所以千里迢迢地到苏州去找苏留鑫停妻再娶的证据,也不过就是为了不被卖掉,能有个好姻缘,既然她的所求和万姨娘的心思是一致的,何妨听一听再说?
计氏这样一想,神色就缓和了几分,对万姨娘道:“那你说来听一听,若是有一丁点不好,叫我发现你是想害姗姐,就仔细你的皮。”
万姨娘笑道:“太太,我哪儿敢。”说着,就把自己看中的这户人家的情况,大概地讲了一遍。原来就在东亭县城东,有个外地才来的年轻人姓董,名叫董庆元,今年虚岁十九,家中只得他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他虽然是外地人,手里却极有钱,才来东亭就在城郊买下了一大块地,这会儿又开始想盘铺子,因为他是初来乍到,又想在东亭扎根,所以就想寻一个能持家的当地女儿做妻,好替他打理家务。
计氏一听就连连摇头,道:“我就晓得你没那么好心,不会挑个好的说给姗姐,你看这人,命可真硬,竟把家里人都给克光了,再说上无父母,无人管束,谁知道野成个甚么样,况且他又是外地人,要是将来把姗姐带回家乡,我岂不是见女儿一面都难?”
“哎呀,太太,你竟然信这个!”万姨娘叫道,“我看您从来不拜佛,还以为您不信甚么克父克母的话呢,我是瞧着这人家里没有别人,若是三姑娘嫁过去,既无须受婆母的约束,又不怕受小姑子的气,更不会因为家产和兄弟们闹得不可开交,这才想把这门亲说给三姑娘的。”
她这样一说,计氏倒真有些心动,因为她知道,自己女儿脾气有些冲,而现在的婆母又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她很怕苏静姗将来嫁人后,和婆母一个言语不和吵闹起来,被婆家给休了。这董庆元虽说有克父克母的嫌疑,可这天下无父无母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娶的妻短命的,可见命数相克的话不可信。而他家正好没有父母,苏静姗嫁过去可以无拘无束,而且一去就能当家,实在是件很好的事。
万姨娘一直在仔细观察计氏的表情,见她有些意动,就连忙给苏留鑫打眼色,苏留鑫便道:“她娘,你觉得这户人家如何?”
计氏道:“家里只他孤零零一个人,何以称为一户人家?”
苏留鑫听她这口气,一多半是准了,高兴得哈哈大笑道:“现在不是一户人家,等我们姗姐嫁过去,不就是一户人家了?”
“瞎说些甚么,八字没一撇的事,别叫人听见了笑话!”计氏连忙喝止他道。
苏留鑫笑道:“我这不是替姗姐高兴么,不说了就是。”又道:“那咱们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计氏犹豫道:“我得回去同姗姐商量商量。”
万姨娘听得她如此说,惊讶地叫了一声。
苏留鑫则大皱了眉头,道:“婚姻大事,历来由父母作主,哪有去同儿女们商量的?没得规矩。”
计氏嗤道:“咱们家没有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少这一件。”
苏留鑫不敢再作声。计氏则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腿出门,朝苏静姗房里去了。苏静姗此时正在房里等着她呢,一见她就问道:“娘,如何?他们没欺负你罢?”
计氏笑道:“自从你去过苏州之后,他们哪里还敢欺负我,再说我也不怕他们,你休要担心。”说完,她寻了张凳子坐下,又把苏静姗拉到她旁边一起坐了,然后细细地把那董庆元家的情况讲给她听,讲完又道:“我觉着这人不错,家里有钱倒是其次,咱们自己能挣,主要是你嫁过去之后既没有婆母管束,又能自己当家作主,不消受谁的气。而且他是外地人,将来少不得要仰仗我们家,这样一来,他也就不敢欺负你了。如果他真心求娶,娘就要求他婚后一直留在东亭,这样你娘家离得近,若是有个甚么委屈,使人来叫一声,娘就去给你撑腰。”
计氏把她的将来都想得这样周到,苏静姗十分地感激,不过她却有个和计氏先前一样的疑惑:“万姨娘怎会突然这样好心?”
计氏笑道:“她还不是怕你拿了婚书去告他们。”
苏静姗明白过来,也稍稍放下了心,她还真担心万姨娘在这种事上使坏,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过,要想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她对计氏道:“娘,快把那本‘缘份册’拿来翻翻,说不准董庆元就在那上头,若是缘份册上写的和万姨娘说的一致,那就没甚么大错了。”
计氏一拍大腿,赶紧站起来去东屋取,道:“瞧我,怎么就没想起那东西来,还是你聪明。”她一路跑着去了东屋,一会儿功夫就把缘份册拿了来,坐到桌子边同苏静姗两个一起翻。但任她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还是没找个一个姓董名庆元的人。
“许是不在这册子上?媒婆的东西也不一定全。等我问万姨娘去。”计氏因为真觉得董庆元的条件不错,所以愿意去再问一次,不然早就撂开手了。她又是一路小跑,到厨房寻着正在吃饭的万姨娘,把她叫出来问道:“你说的那个董庆元,别是哄我们的罢,怎么在缘份册上找不着?”
万姨娘叫着冤道:“太太,你那缘份册是甚么时候买的?这董庆元是才搬来东亭的外地人,只有在徐媒婆最新的缘份册上才有他的名字呢。”
“徐媒婆是哪个?”计氏只记得上回一两银子高价卖她缘份册的马媒婆。
万姨娘笑道:“那董庆元托了徐媒婆帮他提亲,所以只有她那里的缘份册上有他的名字。”
计氏将信将疑,万姨娘索性连饭也不吃了,遣了个店里的伙计飞奔至徐媒婆那里,把缘份册取了来。那徐媒婆倒也敬业,随后也跟着来了,站在计氏面前,把个董庆元夸得是天上无双,地下少有。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打探
上架第一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阅读,谢谢大家徐媒婆讲得唾沫横飞,计氏却只默默听着,心想,若这董庆元的信息是媒婆自己打听得来的,倒可以信个七八分,可徐媒婆是董庆元自己请的,谁晓得她说的是实情,还是董庆元教的?
这时万姨娘在一旁洋洋得意道:“太太,我说的如何?没有骗你罢?”
计氏就摇了摇头,道:“我还要多想想,再说罢。”
万姨娘难掩失望,还要再说,但计氏却摆摆手,起身去了。徐媒婆见正主走了,也就不想再留,伸手找万姨娘讨赏钱,要路费。万姨娘心里正气着呢,一口啐到她脸上,骂道:“没用的东西,事情没说成,还好意思来要赏钱再说是你自己巴巴儿地赶着来的,又没人请你”
徐媒婆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计氏回到房里,把刚才的情形跟苏静姗讲了一遍,担忧道:“虽说徐媒婆说得热闹,但我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唉,城里就是不比乡下,不论哪个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苏静姗却道:“东亭也不是很大,不如咱们自己去城东瞧瞧。”
计氏听得眼一亮,道:“是呀,咱们可以自己去看嘛,再到周围打听打听,不就甚么都知道了,总比只待在家里听万姨娘和徐媒婆的好。”
苏静姗点头道:“就是这样。”
计氏是行动派,说打听就打听,当即就站起来扯衣裳,理头发,准备赶到城东去。苏静姗想跟着去,计氏却不让,说她一个姑娘家去打听别家的消息,万一被人知道,说出去不好听。
苏静姗自从穿越后,就深知遵守社会规则的重要性,遂从善如流,没有跟去,让计氏一个人去了。不过她也没待在家里,拿了银子上街,把各样吃食买了些,走到威远镖局去谢杨柳和聂如玉。
杨柳和聂如玉见她这样客气,十分过意不去,道:“我们躲在人群后都看见了,你那衣裳之所以能卖出去,并非我们的功劳,你又何必这样客气?”
苏静姗笑道:“我只晓得两位姐姐出了力,别的通共不知,再说我们既是姐妹,我这个做妹妹的买了吃食来看姐姐,难道你们不欢喜?”
“欢喜,欢喜”杨柳和聂如玉连声道。
几人聊了一时,苏静姗突然想起今天万姨娘给她说亲的事,于是问起杨柳和聂如玉的终身大事来,道:“我把我娘买的那本缘份册拿来给你们看看。”
杨柳却道:“我们没有钱置办嫁妆,看了也是白看。”
聂如玉则在一旁点头。
苏静姗听她们这样说,也只得罢了,心想,等以后再有了赚钱的机会,把她们也带上好了。
三人又闲聊一时,便都散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计氏到了城东,打听着来到董庆元家,只见一座灰瓦白墙的大院子,新漆的院门,青砖的台阶,在众多房屋中显得格外地气派。在他家院子对面的墙根下,有几个小乞丐坐着打瞌睡,其中有一个瞥见计氏在朝董庆元家张望,笑道:“大娘来找工做?来迟啦,董大官人家的帮工已经招满了。”
计氏见他似对董庆元家的情况很熟悉,便走上前去,朝他面前的破碗里丢了一块银子,问道:“你认得董大官人?”
小乞丐笑道:“董大官人最是个乐善好施的,自他搬来,每次出门时,都要朝我们碗里来丢几文钱,引得我们都舍不得挪窝了,都靠着董大官人过活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去捡碗里的钱,入手一掂重量,发现这块银子至少得有一钱重,忍不住喜出望外,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妇人穿得并不怎样,出手却这样的大方。他这一高兴,就打开了话匣子,道:“董大官人是去年年底才搬来的,赶着过年前,在城郊置了上百亩好地,又准备到上大安街盘几间铺子,是个最有钱不过的。前些天他这里招丫鬟和老妈子,来应征的人络绎不绝,都是看中了他家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计氏很乐意听他讲董庆元的情况,但见他讲来讲去都是在说董庆元如何如何的有钱,怎么也讲不到她想听的事情上去,就急了,连忙打断他道:“小兄弟,你把这董大官人说的千好万好,我可不怎么信,俗话说得好,人无完人,他难道就没个甚么毛病?”
小乞丐听了她这话,竟是一脸的怪异,压低了嗓音问她道:“怎么,大娘你也听说了?”说完却又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呀,这事儿也就我晓得,我并没有说出去过啊,难道是我睡着了说梦话被人听见了?”
计氏听他嘀嘀咕咕,就有些不耐烦,急急地问:“到底有甚么毛病,小兄弟,你讲给我听听。”
小乞丐听她这样问,这才释然,笑道:“我就说嘛,那事儿还是我无意中听见的,谁也没有告诉过,你怎么会晓得。”
计氏十分地好奇,再三催问,可小乞丐却怎么也不肯说。计氏急性子,也懒得想法子诓他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丢到他面前,道:“赶紧说。”
小乞丐捡起来一掂,足有半钱,他突然意识到,今儿发财的机会到了,于是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还是不开口。
计氏急了,干脆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他道:“你看我也不是甚么有钱人,身上只有这些银子,全都给你”
小乞丐接了银子,凑到嘴边咬了咬,确定是真的,高兴地在原地蹦了两下,喜笑颜开。他把银子全揣进怀里,就再也不吊计氏的胃口,用极小的声音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不然被董大官人知道了,得要了我的小命,再说,我还要靠他每日里赏银子过活呢,你给的钱虽多,也比不过他这日日有。”
计氏连连点头,催促道:“我省得了,你赶紧说。”
小乞丐便使了更小的声音道:“大娘,我告诉你,那董大官人样样都好,就只可惜不是个男人哩。”
计氏惊得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颤着声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乞丐撇撇嘴,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是你给的钱多,我还不愿意说呢。那董大官人年幼时,他爹想要免徭役,又苦于无法,就打起了家里孩子的主意,找人把他给阉了,准备将他送去内府,但可惜到头来又没被挑上,白阉了那副传宗接代的东西,成了个‘净身男子’。”
计氏惊讶道:“他爹怎么舍得?”
小乞丐道:“怎么舍不得,他家孩子多,有十来个呢。”
计氏道:“那这样说来,他家既有父母,也有兄弟姊妹?”
小乞丐道:“据我所知是有的,只不过董大官人深恨他爹,所以自从发财后,就没有同他们来往了。这些事,还是过年的时候,他爹带着他几个弟弟上门来寻亲,却和他在大门口吵起来,让我给听见了。”说完又自得:“那天正过年,他们都不知躲到哪里讨饭吃去了,只有我还在这里守着,这才听了个全,不然今天也赚不到你这注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