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面向贺老太太,脸上挂着笑容,口中却是讥讽之语:“我相信老太太,才将王姓丫头交与您,可还没过几天,您儿子就钻了他的房,这要论起错来…”
这要论起错来,贺老太太头一个该打——后半句她碍着自己的儿媳身份,未讲出口,但屋里的每个人,包括贺老太太,都听明白了。
贺老太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很是精彩,她不敢再照原计划接着提冰的事,这想法就有些变了——孟瑶用着冰,她屋里却热烘烘,叫人如何平衡?于是扭捏着,强作理直气壮模样,指着屋角道:“哪有晚辈房里清清凉,长辈却热得慌的?将那大盆子冰,与我也搬两盆去。”
要用冰,另买两盆便是,何必非要搬孟瑶屋里的,知梅不服气,正要开口,却听得孟瑶冷声道:“谁叫我不快活,我也定会让他不快活。想用冰,自个儿拿钱买去,难不成才给我添了堵,又来算计我的物?”
这话实在算不得恭敬,贺老太太想斥责她,却理亏在前,嘴张了又张,还是没敢开口。
就在贺老太太灰溜溜地准备离去之时,小言回来了,进门唤了声“少夫人”,忽见贺老太太也在,便打住了。
孟瑶眼望着贺老太太,示意小言照实讲来,道:“若真个儿给了我没脸,便就地将那贱婢打死。”
贺老太太吓白了脸,慌忙道:“媳妇,使不得,那丫头一死,济礼受贿的事便坐了实,咱们贺家可就完了。”
孟瑶冷笑一声:“拼个鱼死网破罢了,好过任人欺辱。”
贺家的奴仆,一多半是孟瑶的陪嫁,只听命于她,若她一声令下要打死王姨娘,还真没人拦得住。贺老太太真吓着了,双腿一软,一个站不住,歪倒在地,口齿打架,讲不全话。
孟瑶叫过两个媳妇子,将她扶起,搀到榻上,暗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将贺济礼逼入险境的,可是她老人家自己个儿。
贺老太太不肯躺下,也不再想听小言的禀报,直接拉住孟瑶的手,朝外走,道:“咱们去后罩房,我将济礼交给你,要打要骂,任由你。”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媳妇,你饶贺家一条生路,我再也不敢了。”
即便贺老太太是真被吓出了几分悔意,孟瑶仍恨她这一把眼泪——明明是她欺人太甚,这一哭,旁人反觉着是孟瑶这儿媳的不是。
孟家陪嫁来的几个媳妇子,比丫头更懂人情世故,一见贺老太太落泪,举着汗巾子就上去了,干脆利落地抹掉她脸上的泪,大声道:“大少爷再不争气,也是您的儿,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外面侍候的下人,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等到贺老太太挂着泪痕出来时,她们心里想着,那是被贺济礼气的,脸上就没了异样表情。
一行人由贺老太太打头,穿过第四进院子,来到后罩房;孟瑶命仆从留在角门口,仅带了知梅和小言,随贺老太太行至西北角。此时王姨娘所住房间的门,已经开了,里面的狭窄空间,被一架未上漆的木屏风,隔成了前后两段,屏风上,搭着几件女人衣裳,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
孟瑶没来时,已猜到了结果,但亲眼见到,仍旧气得慌,一双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去。
贺老太太见到那几件衣裳,慌了,忙朝屏风后喝道:“还不赶紧滚出来受罚?”
屏风后一女子,应声而出,正是王姨娘,她身下裙子仍在,上半身却仅着一阑裙,那阑裙,虽顶个裙名儿,却并非裙子,而是背心式样,前开襟,肩开裆,全凭几根带子松松系着,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肉。
贺济礼紧随其后,走出屏风,他身上的衣裳,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只是额上有明显汗珠,面上带着喜色,让孟瑶银牙紧咬,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贺济礼一抬眼,瞧见了她,欢喜叫道:“娘子,真是意外之喜…”
第二十一章缺失的理由
喜色,他脸上有喜色!除了喜色,还是喜色!孟瑶仔细看了又看,欲寻出一丝愧疚或悔过,但却失望了,没有。她忿然转身,不理会贺济礼在身后的辩解,快步走回三进院,吩咐几个陪嫁,收拾物品,准备回娘家。
贺济礼从后赶来,瞧见满屋子的下人,已开始拖箱子,收陈设,他吃了一惊,忙问道:“娘子,你这是作甚?”
孟瑶坐在厅中主座上,一面叮嘱下人们,莫要落下了陪嫁物品,一面轻描淡写地回答贺济礼:“回娘家,和离。”
贺济礼心想孟瑶定是生了误会,赶忙自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道:“娘子,你瞧,王姓丫头的卖身契,齐家的赠与文书也在上头,全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
孟瑶扫都不扫一眼,漠然道:“与我何干?”
贺济礼不满了,道:“你也是贺家人,有甚么比贺家的安危更重要?如今卖身契找到了,你该高兴才是。”
孟瑶斜了他一眼,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贺济礼摸了摸他挺拔的鼻子,仔细想了想,恍然,忙发誓赌咒道:“我与那丫头没甚么,她之所以除了衣衫,皆因我要搜她身上藏的卖身契。”
“哦——”孟瑶把尾音拖的很长。
“你不相信我?”贺济礼急了。
孟瑶摇头,道:“我相信。”她嘴上说着相信,却并不让收拾物品的下人们停下来,贺济礼奇怪道:“既然相信,那你还要走?”
孟瑶盯着他的眼,道:“搜出卖身契,不是‘意外之喜’么?那正事儿是甚么?你又为何会进了她的房?”
此话乃是孟瑶从最初,一直持续到现在的疑惑,贺济礼听后,支吾起来,反复就一句话:“我同她没甚么。”
至此,孟瑶断定,贺济礼的原意,是要收用王姨娘,只是衣衫脱到一半,意外发现卖身契,这才临时转了意图——这与他口中的“意外之喜”,正好对上。
思路清晰,推断有理,孟瑶却越想越伤心,忍不住落下泪来。
知梅知道,孟瑶一向好强,不喜旁人见到她的软弱,遂令下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将她们带了出去。
自孟瑶嫁到贺家,贺济礼还是头一回见到孟瑶落泪,刹那间就慌了,鞠躬作揖,哄道:“娘子,你别哭呀,我真与她没甚么。”
反复就这一句话,孟瑶哪会理他,仍旧默默流泪。
贺济礼急得团团转:“娘子,莫哭了,我与你买身新胡服。”
“娘子,我与你买胭脂,四两银的,四两银的。”
“祖宗,你要甚么,我就与你买甚么,求你别哭了。”
………
孟瑶静静地哭完,抹干眼泪,擦净泪痕,起身,朝外唤道:“磨蹭甚么,赶紧进来收拾东西,再使个人先回孟府,知会我娘。”
贺济礼赶到门口,推开欲进来的下人,再哐当一声,将门关紧,张开双臂拦住,道:“不许走。”
孟瑶气道:“既然不想让我走,就将钻丫头房的原因讲清楚,不然你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
“我…我…”贺济礼吞吞吐吐一时,急道:“娘子,我对那丫头,当真无意,你就信我这回。”
讲的是一回事,其实有不同,孟瑶听出来了,问道:“果真无意收她?”
贺济礼重重点头。
“那你进她房里去作甚么?”孟瑶继续问道。
关键时刻,贺济礼又卡壳了,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孟瑶暗恨不已,伸手大力推开他,开了门,叫陪嫁们进来,继续收拾物品。
贺济礼上前阻拦,可拦了这个,挡不住那个,挡了那个,又拦不住这个,慌乱一时,忽地生出妙计,转身跑出去,一气冲到大门口,给守门的小厮下了死命令,不许放孟瑶以及孟家的陪嫁出去。吩咐完,又奔至后门,照样吩咐了一遍。
很快,孟瑶那里就收到了大门被锁的消息,因为她派去孟家送信的媳妇子,在门前被拦住了。孟瑶使人去骂了一回,但守门的小厮,还是她未嫁过来时,贺济礼亲自买的,因此对贺济礼极为忠心,他们虽然出于对孟瑶的尊重,任由来人骂着,可死活也不开门。
孟瑶又使人去后门打探,遇到的却是同样的光景,她气愤非常,将贺济礼骂了百遍,但却无济于事,只好让陪嫁们暂将箱笼归位,等候机会。
此时,贺济礼又奔到了贺老太太房里,给她也派了任务——盯住孟瑶,不许她回娘家。
卖身契既已找到,贺老太太本是想即刻回乡下的,但一听说孟瑶要和离,想着娶个媳妇不容易,便放弃了回乡的打算,满口答应贺济礼,一定将她看牢。
随后的两三天,贺老太太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搬个小板凳,守在院门口,一盯通往第三进院子的角门,二盯院侧的夹道。到了晚上她要歇息,便叫丫头们代劳。
这几日里,孟瑶无时不刻想要出去,然而贺济礼管教下人也很有一套,不但看门的不受威逼利诱,连守角门夹道的小丫头,买菜的媳妇子,采办的夯汉,都一心向着贺济礼,不肯收孟瑶的贿赂替她办事。
孟瑶曾想过让小言帮她捎信儿,不料也被看门的拦回来了,这让她痛恨贺济礼之余,也不免对他管家的才干,生出几分佩服。
贺老太太这几日,朝第三进院子走得勤,这日她又来劝孟瑶:“媳妇,那丫头已然卖了,当时人牙子就验过身,确实还是女孩儿家,既然济礼与她没得干系,你何不就此罢了?”
跟来的一名媳妇子,也来劝孟瑶:“少夫人,要想男人不偷腥,只能靠管束,哪能指望他们自觉。恕奴婢讲句逾越的话——大户人家的男人,不朝家里收人,已属难得,若连他们的想头都要计较,这日子可过不下去。”
“你的确是逾越了。”孟瑶侧头,吩咐一旁侍立的陪嫁们:“拖下去,掌嘴。”又叮嘱:“到前面院子去打,叫那起子眼里没主子的奴婢,都长长记性。”
贺老太太认为处罚太重,很是不满,责道:“媳妇,你与济礼斗气,何必迁怒下人?还要拖到我院子里去打,是想让我没脸?”
孟瑶笑道:“老太太多心了。”讲完,陡然变脸,怒道:“成亲未满半年,即便只有想头,也是罪过。”
贺老太太吓得浑身一哆嗦,纵然明白这话其实是讲与她听的,也不敢再吱声,任由孟家陪嫁们将那哭天抢地的媳妇子拖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闹和离
自从那多嘴的媳妇被拖下去扇了嘴巴子,贺老太太被唬住,有些日子不来烦扰孟瑶,让她清静了两天。
这日孟瑶在房内坐着,照旧烦恼如何出府,一陪嫁媳妇叹道:“可惜看门的几个小厮,个个都会拳脚功夫,咱们陪嫁过来的夯汉虽有四五个,却仍打不过他们,不然硬闯出去也好。”
知梅驳她道:“虽然少夫人想和离,但出去后也一样要做人,怎能不顾及些体面?”
孟瑶听她们讲得热闹,苦笑道:“你们太小瞧了大少爷,他早想到这层了,称,若我硬闯,即便出去,他也不给休书。”
和离与休妻,听起来很不一样,一个是女家休夫,一个是男家休妻,其实女家并无资格写休书,就算是和离,一样要由男方出具休书一封,才算是真了结了夫妻关系,故此贺济礼能讲出那般威胁孟瑶的话来。
这可真是出不去了,屋内沉寂下来。
孟瑶因为灰心失望,和离的愿望又达不成,于是决定在贺府实行“你不让我快活,我也不叫你好过”的策略,利用管家大权,先将全府上下的用度减了一半——她院里的人除外。
贺济礼每月拨给后宅的钱本来就不多,这下去了一半,光景可用艰难二字形容,连一向节俭的贺老太太,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别提爱乱花钱的贺济义。
这日中午,自王姨娘事件后就留在二进院的小言,为贺老太太端上午饭,一盘老菜叶,一壶热开水。
自从贺济礼发达,贺老太太已多年未受过苦,哪里咽得下这个,立时抱怨不停。但因孟瑶只减了主子的用度,未动下人的份额,因此屋内静悄悄,无一人附和。
贺老太太自唱独角戏,没得趣味,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孟瑶那里她不敢去,贺济礼还未归家,只有远行至归田居,来看望贺济义。
贺济义嫌热,午饭就摆在葡萄架下,他见贺老太太这时候来,有些吃惊,一面扶她入座,一面问道:“娘这样快就吃完了?”
贺老太太还没吃呢,如何作答,只摇了摇头,朝饭桌上看去——一盘切片酿肚子、一碗血粉羹,一盘炒青菜,还另配了一壶酒,这菜色也算不得丰富,但对比贺老太太的那盘老菜叶,却好过许多。
贺老太太万分惊讶:“甚么削减全府用度,敢情只减我的?”
贺济义并不知贺老太太饭桌上的光景,道:“我的也减了,以往至少还有一盘辣辣的肉片子,极为下饭…”
贺老太太听不下去,打断他道:“你瞧瞧我那里,只得一盘老菜叶,一壶热开水,你嫂子摆明了不叫我好过。”
贺济义一听,连忙叫人添了碗筷,邀贺老太太同吃,频频与她夹菜。他是心疼老娘的,却不好意思隔空责怪孟瑶——谁叫他桌上的菜色,比贺老太太丰富许多呢?
嫂子他不敢责怪,亲哥哥却是敢的,遂向贺老太太道:“我哥手里捏着大把的钱,也不说将些出来,与你自买饮食。”
贺老太太摆手道:“他把过的,我没要。”
贺济义奇道:“这是为甚么?”
贺老太太瞅了瞅桌边侍立的丫鬟,小声道:“后宅克扣下来的那些银两,全落入了你嫂子处,若你哥另取出钱来贴补,只怕她要偷笑了。”
这是担心孟瑶占便宜呢,贺济义听明白了,只是自家嫂子出身富贵,会看得上那几个小钱?他劝了贺老太太一通,让她以保重身体为重,无奈贺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只得作罢。
桌上饭菜的份量,算不得多,贺老太太堪堪吃了个半饱,放下碗筷,吩咐贺济义道:“小二哪,等你哥哥回来,你去问问他,你嫂子到底要折腾到何时?”
“折腾到许她回娘家呗,全府上下都知道。”贺济义脱口而出,又道:“娘,我大嫂真算不错了,和离太可惜,你劝一劝我哥,多哄哄我嫂子,两夫妻,有啥疙瘩解不开的?”
此话提醒了贺老太太,孟瑶恨她,是为王姨娘进门,而她要闹和离,症结还是在贺济礼身上。贺老太太想到这里,长叹一声:“我真是时运不济,让你哥哥给带累了。”
她想通了关节,决定对症下药,等贺济礼傍晚归家,立时命人将他请到归田居,斥责了一通。
贺济礼这几日,很不好过,被赶到了外书房居住不说,饮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他心内本就憋闷,再经贺老太太说了几句,一时火气上来,竟顶嘴道:“事端皆由娘而起,若您不收下齐家送来的人,甚么事也没得。”
儿媳是别人养大的,不服管教也就罢了,现在连儿子也敢当面顶撞,这还了得?贺老太太气急败坏,折了根葡萄枝,追着贺济礼抽。
贺济礼不敢躲闪,却大叫一声:“娘,我身上的直裰,可值十五两纹银!”
贺老太太的葡萄鞭子,生生停住,赶着上前,朝贺济礼身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拍着胸口后怕道:“亏得我收手快,不然打坏了。”
贺济礼趁机称这直裰太贵,要赶紧回房去换下来,免得揉搓皱了。贺老太太觉着他所言有理,便放他去了,又叫贺济义跟过去,伺机劝一劝他。
贺济礼回到外书房,只见书桌前的空敞处,摆了一张小圆桌,上头一个大馒头,一碟小咸菜。他苦笑一声,上前坐下,抓起馒头啃起来。
贺济义跟进来,朝桌上一扫,故意惊讶道:“哥,你这伙食还不如我?”
贺济礼白了他一眼,没作声。
贺济义挑了个凳子,挨着他坐了,道:“哥,你与嫂子吵架,害得咱们的娘吃苦,你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贺济礼咽下馒头,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方才答道:“我拿钱给娘,叫她想吃甚么,自己买去,她却只是不肯,我有甚么办法?”
贺济义指了桌上的咸菜,大笑:“你与娘也没甚么分别,明明手里大把的钱,却不肯自买美食,甘愿吃咸菜啃馒头。”
贺济礼敲了他一筷子,低声道:“你懂甚么,我这是在让你嫂子出气呢,她这一股子气不消,怎么会消停?”
此言有理,贺济义连连点头,但却又疑惑:“哥,你既然不愿嫂子生气,为甚么不将钻丫头房的缘由告诉她?”他讲着讲着,忽作恍然大悟状,猛一拍贺济礼的肩膀,叫道:“哥,难道你真是看上了那丫头,进房宽衣解带时,才凑巧发现了她偷藏的卖身契?”
第二十三章事情真相
贺济礼一把拍掉贺济义的手,气道:“谁看上那丫头了?把我看成甚么人?”
贺济义仔细观察他神色,觉得不似作伪,便信了他,笑道:“也是,那丫头长得还不如咱家隔壁的黑妞,比起嫂子来就更差得远了,想来哥哥你也瞧不上她。”
黑妞是他们乡下老家的邻居,生得又黑又壮似座铁塔,贺济礼见贺济义拿她作比,忍不住笑了,又敲了他一下,道:“怎能拿你嫂子同个丫头作比较,小心被她晓得,寻你麻烦,我可护不了你。”
贺济义不以为然,道:“我又没得罪嫂子,她待我好着呢,你还是顾你自己罢。”接着又追问先前的问题:“哥,你究竟是为了甚么,才进了那丫头的房?”
贺济礼不肯讲,贺济义穷追不舍,最后到底敌不过他磨人的功夫,道出了实情。
原来那日,贺济礼偶遇王姨娘,本欲绕道而行,但王姨娘却称她晓得个法子,能帮他与齐家脱了干系。贺济礼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忽闻有方法,怎能不动心,立时追问起来,但王姨娘却故意卖关子,半遮着脸含羞看他,就是不开腔。
贺济礼成了亲的人,甚么不懂,一看就知道王姨娘打的是甚么主意,他厌恶这般举动,但却心急那摆脱齐家的法子,于是便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对王姨娘感兴趣的模样,抛去几个拙劣的媚眼,又拉了拉她的小手,将她勾进了房。
两人进房后,王姨娘想要先成就好事,贺济礼却执意要她先讲摆脱齐家的方法,一番争执过后,王姨娘仍不肯讲,却当着贺济礼的面,脱起了衣裳。贺济礼正欲阻拦,却见她放在胸前的手,犹豫了几下,不动了。
既然存了这个心,哪有衣裳脱一半才反悔的?贺济礼觉着有蹊跷,主动出声,要求她继续脱——这便是小言在墙外听到的那些了。
“等到衣裳脱至只剩阑裙,果见她胸前藏有一物,我夺过来一看,竟是她的卖身契。想必是她那日偷藏起来,贴身携带,今日偶然遇见我,一时兴奋,忘了此物还在胸前。”贺济礼讲着讲着,面有些许得色,“真真是意外之喜。”
贺济义听明白了,却不解,疑惑道:“挺好的一件事,为甚么不直接告诉嫂子,害她生气至今?”
贺济礼又是一记筷子敲去,低声怒吼:“我一大老爷们,去勾引个丫头,若传了出去,我还做人呢?”
贺济义看了看他眉清目秀的脸,再想象那日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哥,你以美色诱人,传出去的确不怎么好听。”
贺济礼恨他讲得直接,瞪去一眼,道:“这事儿若告诉你嫂子,我得被她笑话一辈子,所以,还不如由着她闹一回,时日久了,她的气消了,也就好了。”
贺济义连连点头,抓起他面前的大馒头啃了一口,含混着告辞,朝外跑去。才听完就要走,必定没好事,贺济礼太了解这个亲兄弟,遂伸手去抓他,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贺济义平日里手脚很利索,今日却偏偏跑得慢,让贺济礼抓着了,回头咧嘴一笑,道:“这样好笑的事,我去讲与娘听听,让她老人家也乐呵一回。”
贺济礼死命拽他坐下,急急道:“你晓得是个笑话,还四处去讲?”
贺济义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娘又不是外人。”
贺济礼一字一句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再讲与第三人知晓。”
贺济义并不反驳,只将右手伸至他面前,掌心朝上。
贺济礼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作甚么?”
“封口费。”贺济义闲闲地回答。
贺济礼盯着他,咬牙切齿,这小子,大概从朝外跑开始,就存了敲诈的心罢,只恨自己就算明知这是个圈套,也得朝里钻,因为将他色诱丫鬟的笑话,拿去四处乱讲的事,贺济义还真做得出来。
他一面瞪着贺济义,一面不甘不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到他掌心。
贺济义瞄了一眼,叫起来:“哥,你打发叫花子呢?”
贺济礼顿时有身为鱼肉之感,强忍着揍贺济义的念头,又掏出一两来。
贺济义掂了掂掌心里的两块银子,还是嫌少,正要开口,却被心疼不已的贺济礼吼了回来:“再贪心,二两也无!”
贺济义见哥哥真气着了,只好把继续加价的话咽了回去,嘀咕道:“那我就吃些亏罢,谁叫咱们是亲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