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幕天被骂得莫名其妙,动怒道:“满口胡诌的婢子,我见了妾就恨的人,怎会去特特地买一个来家。”
小圆见他伸手要打人的样子,轻轻地问了一句:“绿娘是谁?”
程幕天的手立时顿在了半空中,吭哧了半晌,“你如何得知?”
这般犹豫,定是有鬼,小圆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又哭起来,程幕天慌了神,扑过去一手替她拭泪一手抚她的肚子,“娘子,郎中才说要你静养,切莫又动了胎气。”
“醉成那样还不忘念叨绿娘,你既有了新欢,还要孩子作甚么?”小圆咬牙推他道:“不要拿你摸过别的女人的脏手来碰我。”
程幕天辩解道:“你怎变得这般不讲理,我为人如何你不清楚么,怎会去碰别的女人。”
采莲见小圆推攘的动作大起来,慌忙上前抱住她,急道:“少爷,你若是没做对不起夫人的事,何不把事情挑开了讲清楚,夫人放了心,自然就不会动胎气。”
第六十七章 纳妾风波
事情挑开?说的轻巧,若真道明绿娘的来历,只怕小圆恼,程幕天坐在软榻边上,看看小圆的肚子,又瞅瞅她的脸色,极是为难地开口:“娘子,我指天发誓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你就莫要再问了。”
“没碰过?人都寻到家里来了你还嘴硬。”小圆气得将个枕头砸到他身上,扭头吩咐采莲:“去给程少爷把相好的请过来。”
程幕天大惊失色:“甚么相好,你说的不是那个绿娘罢?”
小圆冷笑道:“这下晓得慌了?方才不是还抵死不认的么?”
程幕天还要再辩解,阿云已把绿娘带了上来,“夫人,我就怕少爷不认,早就把人拖到院子里备着了。”说完一脚将那披头散发的伎女踢跪在地,“快些说,你是不是少爷在外头相好的女人?”
那绿娘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又饿了半天,本似颗霜打的蔫茄子伏在地上,听了这话却猛地抬头,语出惊人:“哪个说我是女人?”
小圆嗤笑道:“不用胡扯,救你的人在这里呢。”说罢将程幕天一推,“快些去拉你相好的起来呀。 ”
程幕天一言不发,站起身来走到绿娘跟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回身问小圆:“这下信了?”
他这一脚可不比阿云,乃是下了死力气的,绿娘疼得差点晕厥过去,强撑着爬过去搂住他的腿道:“程少爷,你就一点不念着旧日情份?”
程幕天慌忙要再踢。却被她死命黏着使不出力。只得伸了双手去拉。那绿娘身上地衫子本就松松垮垮。这一拉扯。半边衣裳滑了下来。露出大半个身子——几个丫头尖叫一声。全都捂着脸背过身去。小圆则是望着他平坦地胸和脖子间地喉结目瞪口呆。
程幕天亦是瞠目结舌:“你。你怎地是个男人?不是行头么?”
绿娘比他还吃惊。将自己敝着地胸一指:“你连行头行首都分不清?”
程幕天面红耳赤:“你扮得和女人无异。又取个名字叫甚么绿娘。我哪里分得清。我可没有龙阳之好。你莫要辱没了我地名声。还不赶紧滚出去。”
绿娘见他根本不晓得自己是男是女。料想那编出来地假话再哄不了人。便松了程幕天地腿。讥笑道:“一屋子村人。行头本来就是作女人打扮。用女人呼谓。亏你还是日日生意场上应酬地人。连这个都不晓得。”
程幕天脸上红晕更盛。一掌扇 到他脸上。骂了声“滚”。提起来就扔了出去。丫头们虽背着身子。却都是竖着耳朵。现下晓得了少爷是被冤枉地。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眨眼就只剩了个低头扭手指地小圆。
程幕天喘着气重重坐回榻上,这回小圆不敢再推他,结结巴巴解释:“谁叫你醉了还喊绿娘,不然我也不会心。”程幕天苦笑:“被他缠怕了,准是见了你,以为是他又来纠缠,这才叫了出来。”小圆怕他秋后要算帐,绞尽脑汁想了想,又揪出一个点来:“你既然跟他并无首尾,早先为何吞吞吐吐不承认?”程幕天气结:“我本无事,承认甚么?我不过是真的认得那伎男,所以便应了,难不成讲实话也是错?”
“那,那我方才要把绿娘带上来,你为何大惊失色?”小圆见他脸色不善,偷偷往后挪了挪。程幕天颇有些无奈:“我是怕了他,所以才吃惊,你以为是甚么?”
小圆再也搜不出话来问他,一时气短,缩手缩脚扯着被子往角落里躲,程幕天哪里由得她躲闪,连人带被子抱了过来,伸手就去捏她的脸。小圆慌忙求饶:“官人,奴家错了,不该冤枉你。”程幕天捏完左脸捏右脸:“还是不知错。”小圆一愣:“我还有哪里错了?”程幕天狠狠地在她嘴上啃了一口:“非礼勿视你不晓得,竟敢瞪着一双眼看别的男人。”
小圆暗道,方才你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还好意思怪我没背过身去,但她如今是理亏的人,哪敢将这话讲出口,只能抱着官人的胳膊耍赖道:“婆子们见我们吵架,早就躲出去了,丫头们是背着身子的,无人看见,就算不得数,你还说我,先前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连郎中都在,你还不是扑上来就抓我的手。”
程幕天将手伸进她衣裳里捏了一把 :“我不是人?抓你地手那是急着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些。”小圆见他动手动脚起来,忙道:“我可是才动了胎气的人,要耍,自找你的绿娘去。”
程幕天紧紧搂她在怀,把头埋进她脖子里,闷声道:“连个伎男都笑话我分不清行头行首,就为着我不解风情,不知被多少人嘲讽,偏你还不信我。”小圆听他语气甚是失落,忽然了悟,他所谓嫉妾如仇,并不全是为了枉死的娘亲,还有几分是不愿让自家娘子伤心难过。她心中涌上七分感动三分惭愧,紧紧回拥着他,喃喃道:“二郎,从今往后,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信你一天。”
他二人和好如初,亲亲热热说着贴心话儿,正讲到晚饭叫个甚么新鲜菜来吃,就听见小丫头在外头回话,说是程老爷亲自寻了来。
程幕天多少有些怕父亲的,忙忙地理过衣衫就要出去,小圆笑着拦住他道:“莫慌,爹定是为了绿娘来的,他老人家担心绿娘是奸人故意送来要害我们和离的。”
“爹真是如此说地?”程幕天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圆将他神色瞧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莫非爹料中了?方才就忘了问你,那绿娘又不是自由身,怎能自个儿上咱们家来,到底是谁指使的?还有,你若是谈正经生意,又怎会摸到花月楼那样的地方去?”
程幕天重新坐下,握了她的手道:“你不是才说要信我的,若真信我,就莫要再问,你只记得养胎就成,外头有我呢。”
小圆点头,放了他出去,可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好奇,若不是郎中嘱咐她要卧床静养,早就起身听墙角去了。她揣着一肚子的问号过了几天,好容易熬到郎中宣布静养期过,马上借着耽误了几天没请安,走到前头去见程老爷。
程老爷见了她慌得直摆手:“媳妇,你快些回去安胎,乱走甚么。”小圆笑着行过礼,道:“因被那个伎男气着了,耽误了这些日子没来给爹请安已是罪过,如今已大好,哪里还敢倦怠。”程老爷叹气道:“你是个好的,只可惜…”小圆见程老爷自己挑起话头,心中一喜,紧紧追问。程老爷却摇着头道:“媳妇,这事你若知晓又得动胎气,还是好生养着。”
小圆脑中转眼闪过好几个念头,故意急问:“可是我三哥有事?”程老爷捋着胡子一笑,“直言不讳”道:“若是何三郎有事,我还能安坐在这里?”小圆暗笑,公爹口称甚么都不说,其实都说了。
她一脸轻松地自程老爷房中出来,哼着小调扶着采莲的手逛到园子里看子花,跟丫头们念叨这临安城最贵重地花儿能换得几多钱。饶是采莲心思玲珑,也没能明白她为何跟程老爷讲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将心中惑全解开了。
中午程幕天回来,见饭菜摆在园子里,笑道:“在房里闷了几天,才得了允许就出来逛了?”小圆正忙着挑拣子花,头也不抬:“那个绿娘可还在临安府?”程幕天刚拿起的筷子顿了顿,皱着眉头问:“你问这个作甚么?”小圆将一朵花簪到发间,望着他似笑非笑:“也没甚么,我看那伎男生得还不错,想给大哥二哥送过去,可惜哥哥有两个,伎男只有一个,你说送给谁好呢?”
程幕天将一双筷子狠狠摔到地上,怒问几个丫头:“谁讲出去的?”小圆见不惯他迁怒,故意道:“除了爹还有谁晓得这事儿,我竟是不知。”一提程老爷,程幕天的气焰就黯了下去,犹犹豫豫地问:“真是爹讲的?”小圆白了他一眼:“不妨碍你做孝子,是我自个儿从爹的话里猜出来地,你也是太多虑,我那两个哥哥是甚么德性我会不晓得,若是跟他们置气,早就生生气死了。”
采莲见她不生气,忙把心中惑问了出来:“夫人,方才老爷也没讲甚么,你怎地就晓得了绿娘的事儿不是大少爷就是二少爷?”
小圆笑道:“这有甚么难猜的,除了我那不争气的娘家哥哥,再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我动胎气。”说着把一筷子莲藕塞进程幕天口里,努嘴道:“可惜这位少爷太不明白他娘子,竟不晓得这世间除了他一个,其他人都是不值得我动怒的。”
程幕天嚼着莲藕,嘴里甜蜜,听了娘子地话,心里也甜滋滋起来,就自个儿把筷子拣起来丢给一旁的丫头,又偷偷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为着这个才瞒你。”
第六十八章 以牙还牙(上)
小圆咬着筷头偏了偏脑袋:“那你为甚么瞒我,且让我猜猜,难道是我二哥又缠着你要做生意,你不想答应,却又觉得拂了我的面子?”程幕天将头埋进饭碗里,支吾着点了点头。小圆见他如此,料想是她哪个哥哥有甚么不能叫人听见的龌龊事,便将问暂且按下,直到吃罢饭回房,遣走下人,这才悄悄地拉他的袖子:“二郎,你再不与我说,觉 都睡不着。”
程幕天先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再三叮嘱她不许动怒,方开口道:“你大哥这段日子,隔三差五请我到花月楼,想再要咱们海上生意的三分股。”小圆在他怀里猛地一扭:“三分?当初你去提亲,嫡母已是趁机要了三分,再拿三分去,他们想占大头?”程幕天忙使了点力按住她,悔道:“就说不该跟你讲,还不如让你误会着我和绿娘呢。”
小圆气道:“为着这三分股,我在程家已是抬不起头,若他们厚着脸皮再要去三分,我还做人呢?”程幕天忙安慰她道:“甚么抬不起头,哪个小瞧你,我去骂他。”
小圆前后慢慢想了一想,突然笑起来:“让我再来猜一猜,大哥定是没要到股份,所以弄了个绿娘来闹咱们?只是那绿娘说买他花了一千贯呢,好大的手笔。”
程幕天在她肉乎乎的腰上轻轻摸了一把:“你又在打甚么鬼主意?”小圆笑着摸回去:“也没甚么妙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说着就要推开他唤人来布置,程幕天却还是不肯撒手,道:“既然你已想开,我就全告诉你,免得你不晓得实情吃了亏——你大哥叫绿娘上门,不止是想闹呢,他已给你另寻了户人家,想着把咱们离间成功,就要将你嫁过去…听说连给你堕胎的药都备好了。”
“他要将我另嫁?还要给我堕胎?”小圆不自觉的双手护上肚子,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程幕天见她情形不对,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悔得自扇了个耳光,高声叫采莲。小圆忙拦他道:“我无事,莫叫她们又跟着担惊受怕一回。所谓出嫁从夫,我再嫁不嫁地,与他何大少爷甚么相干?不过是乍听到这消息,有些心凉罢了。”说完又自嘲:“亏我还自诩了解他的品性,却不知他更胜一筹,总能出人意料。”
程幕天慢慢搓着她的手,待得暖起来,问道:“你方才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要把绿娘送还给你大哥?”
小圆拍了他一下儿。道:“你真当我怀了孩子就变傻了?给大哥送男伎是好名声呢。不是人人都似他那般不要脸皮。”
程幕天深恨何老大要拆散他和他地亲亲娘子。道:“你有甚么妙计尽管使来。出了漏子我来补。”小圆冲他一笑:“衙门里都是青天大老爷。怎会出漏子?”程幕天记了起来。有官职在身地人。狎妓是要打板子地。虽说这条规矩早就形同虚设。但若他们真要计较。官老爷是不介意收点外快。替他们出这口气地。他脸上带了笑。 却又犹豫:“会不会碍着你三哥?毕竟他如今是有差遣地人。”
小圆点头:“是该听听他们如何说。”说着走到窗边唤采莲:“使人去请三嫂。就说咱们园子开了好子花。请她来赏呢。”
李五娘上回求教小姑子得了甜头。正想着要再寻机会亲近亲近。突然见她主动来邀。欢喜得饭都顾不得吃。抬上早就备好地礼。匆匆往程家赶。
小圆听说她是饿着肚子来地。连忙叫人就在园子地子花下摆了一桌酒。只命几个陪嫁丫头服侍。李五娘走到桌边瞧了瞧。见几株花已是盛开。惋惜道:“可惜了。子花须得还是花苞时就采下来。不然运到花市上都烂了。哪里还卖得起价。”
总共才三株子花。她就想着要卖钱。真是个走到哪里都打算盘地人。小圆见几个丫头苦忍着。生怕她们笑出声来叫李五娘难堪。忙道:“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早上起来簪几朵图个香气罢了。”李五娘犹自摇头:“子花比苿莉还贵呢。真真是可惜。”
小圆自己也待要忍不住笑,只得道:“三嫂掌着家,怎还把这样的小钱放在眼里。”李五娘叹气道:“咱们那个大哥,在账上支了一千贯,到现上,我要不多想些法子挣钱,到年底家里又是亏 。
小圆替她斟上一杯西瓜榨地汁,奇道:“原来你是知道的,那怎还由着他去买男宠?”李五娘却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呼地起身:“怪不得死活也不肯讲那笔钱的去处,原来是拿去买男宠了。”小圆忙劝她消气,道:“钱是小事,只不知与三哥做官有无妨碍,毕竟朝廷是不许官吏狎妓的,何况还是明令禁止的男伎。”
李五娘大乐:“我怎忘了这条规矩,这就上衙门告他去,至于你三哥,那差遣本就是拿钱买来的,能有甚么妨碍。”小圆听说牵连不到何耀弘,放下心来,笑着替她出主意:“我本来是要自己去告地,但毕竟和他不是一家人了,没得让人说我多管闲事。三嫂你也莫要大张旗鼓地去,到底辱没门风呢,你使人给官老爷塞个红包儿,让衙门把他拖去悄悄儿地打几板子也就罢了。”
李五娘笑道:“这等事哪消你去做,替我出出主意就很好,若是这几板子能叫那个祸害老实些,我再来谢你。”她性子急,等不得吃完酒就告辞,坐了轿子也不回家,先到娘家借了个面生的下人,命他去衙门塞钱。衙门的官老爷见惯了这档子事,缘由都不问,点了几个熊背虎腰的衙门,叫他们换了便装,到烟花地寻着正搂着行头乐的何老大,架回衙门一顿好打。
何老大在家跋扈惯了的人,疼得呲牙裂齿还不忘破口大骂:“少爷我可是有官职在身地人,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打我。”官老爷是只管收钱的,面儿都不肯露,一个师爷出来笑道:“不是个官咱们还打不起呢。”几个抡板子的衙役起哄:“是呀,是呀,朝廷只打狎妓的官员,不打狎妓地白丁,不如把你身上的官职换与我们做,免了你这顿板子。”
等到板子打完,何老大已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骂回去,却无奈身上火辣辣地疼,只得忍了气,许了衙役一吊钱,央他们抬个门板送自己回去。
此等丢人地事,他不敢叫姜夫人晓得,只让衙役们自后门进去,直径到他一个最受宠的妾房里。这个妾名唤俏姐,是在勾栏院里住过几天地,虽是没开苞就让何老大买了回来,但到底学过的技艺还在,见了那几个衙役不但不慌张,还能在安顿何老大地间隙里忙里偷闲抛几个媚眼。
那几个衙役,平日里无钱逛窑子,此刻见有这等不要钱的秋波,就不急着讨钱,都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不急,何老大却急了,奋力在俏姐的腰间狠捣了一拳,叫她去取钱来打发几个衙役。
俏姐腰间吃痛,见他在几个得趣的人面前给自己没脸,气道:“我无钱,你自找正头娘子拿去。”何老大骂道:“那钱又不是你的私房,乃是我卖了绿娘的钱,亏得我宠你,尽数藏到你房里,早知道伎女都是这般无情无义,我还不如把给我娘子。”俏姐最恨别人道明她出路,咬牙道:“绿娘是你一千贯买来的,转手卖掉也该一千贯,为何只拿了八百来我这里,还有两百怕是在你娘子那里罢。”说完走到衙役们跟前,把柳七娘的正房一指:“你们只要一吊钱够作甚么,那边的正房夫人手里有两百贯呢”
衙役们都笑起来,领头的一个大胡子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也学她抛媚眼儿道:“小姐出得主意,咱们去要一半儿。”伎女才被唤作“小姐”呢,正经人家的女儿那都是小娘子,俏姐听得他们如此称呼,又是气得吐血,将个身上稀烂的何老大丢在床上不管,自取了钱出门耍子。
且说那几个衙役,大摇大摆走到正房门首,到底敬柳七娘是个正经娘子,就不进去,只叫个丫头通传,说是何老大在外欠了他们一百贯。柳七娘是姜夫人娘家拐了弯的远房亲戚,向来只顾着两件事,一是把婆母哄好,二是给李五娘找茬,她听得何老大欠钱一百贯,居然不嫌多只嫌少,叫人请了几位衙役大人进去,隔着帘儿同他们商量:“几位官人,一百贯够作甚么,不如你们一口咬定是三百贯,待得我要来了钱,二一添作五。 ”
几个衙役大乐,这一家子有趣得很,个个都嫌他们将钱要少了。这年头人人精似猴儿,好容易掉下个傻子要送钱,何乐而不为?大胡子当即代表衙役们和她讨价还价,最后商定,他们二百贯,柳七娘只拿一百。
第六十九章 以牙还牙(中)
柳七娘还晓得让几个大男人站在房里不好看,便要他们去后门口等,那几个衙役怕她赖账,哪里肯挪窝,几人争执一番,大胡子提议道:“不如打个欠条罢。”柳七娘不肯,推说不会写字,大宋人都好文,连大户人家的丫头都会画个名儿呢,大胡子自是不信,想了想道:“的确不是你欠的钱,叫你画押不公平,咱们还是去找你官人。”说着招呼几个衙役,重回俏姐房里,却翻来翻去寻不到写欠条的家伙,只得又回转,问柳七娘借 了笔墨,写了一张足有四五个别字的欠条,再去强压着何老大按了手印,这才得意洋洋地去后门口守着。
大好的找李五娘要钱的机会,柳七娘一刻也不愿耽搁,提了裙儿挪着小脚就朝三房的院子里跑,可惜却扑了个空,下人们说三夫人出去走亲戚还未回转,叫她过几个时辰再来。
那几个衙役还在后门口候着,她哪里有那么些时候来等,便赖在房里不肯走,李五娘的一个陪嫁丫头见不是事儿,便道:“大夫人若是急用,我这里有三夫人压箱底儿的几个钱,先借与你使罢,不过到底不是公帐,须得写个条儿才好。”家里人的借条柳七娘才不放在心上,反正有何老大外头的借条在那里,到时候推给他,把自己撇干净便是,于是高高兴兴地签了名儿,两百贯抬去后门口,一百贯藏进自家房里。
她虽领到了钱,却没找着李五娘的茬,心里有些不满足,就嘟囓着嘴走到姜夫人面前抱怨:“三弟妹也太不像话,成日里只晓得躲懒。”
她这话可是冤枉了李五娘,她这会儿可没偷懒,正忙着寻人哩。要说这李五娘,虽说处事不够圆滑,但论起整人来,谁也比不过她。
她自离了程家,使人去官衙塞过钱,又命人去打听何老大买的男宠的下落,临安府有名号的男伎本就不多,寻起来极是容易,不多时就有人来回:“夫人,那男宠名唤绿娘,现下在个花茶楼接客。”李五娘疑道:“不是大少爷买下了么,怎地还在外头?”那人又道:“就是大少爷将他买下,又转手卖出去的呢,不过听说没赚到钱,还是一千贯的原价卖出去地。”李五娘闻言将何老大又恨上了几分:“既钱已回笼,居然不报帐,起地是藏私房的心呢。”
她本只想将绿娘带到姜夫人面前叫何老大难堪,此刻却改了主意,叫人去街上寻到常混饭吃的万三儿,如此这般教导了他一番,临走塞给他一把钱,又许他事成后再给一百文。
那万三儿有一顿没一顿的人,听说只要去寻个人,引个路,就能凭空赚百来文钱,欢喜得一路狂奔到那花茶楼,找到绿娘问:“想不想赚一注钱。”绿娘前些日子被程幕天踹了一脚,身上正疼呢,病蔫蔫地摆手道:“客都接不动,哪里也不去。”万三儿说不动他就没得钱拿,自是不肯放弃,但苦劝了几回都不得法,只得叹自己与何家没缘分,赚不到他们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