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道:“也没甚么事——但愿是臣妾想多了——昨日傍晚,东山王府有女眷进门,瞧那阵势,竟是远道而来…”
我苦笑着接了娘亲下面的话,道:“是从徐州来的罢?”
“娘娘?”娘亲的语气里没有惊讶,而是带着询问。
我沉默一时,平静地道:“太后马上就要从慎思堂搬回长乐宫了。”我顿了顿,又道:“昨日皇上夜宿甘泉宫,丝毫不提要处置父亲的事。”
娘亲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亦或是,皇上的意思,她低低地惊呼一声,面上有惊喜,也有难过:“皇上不降罪,实在是值得让庆幸,只是往后就要苦了娘娘了。”
有甚么苦不苦的,工作而已,又有哪个打工的,没有一本心酸血泪史呢。我安慰娘亲道:“后宫之中,妃嫔来来去去的多了,没有徐三小姐,也会有李四小姐,不值甚么的。”
娘亲却正了神色,道:“娘娘,臣妾知道您是为了宽臣妾的心,只是这涂三小姐,可不能与旁人比,她一旦进宫,必定会觊觎中宫之位,就算她没这心,皇上也会为了帝位稳固,逼得她有这个心。”
娘亲说的对,涂三小姐就是来和我抢饭碗的,而丢掉工作的皇后下场之凄惨,恐怕连扫院子的粗使小宫女都知道。保住饭碗,保住饭碗,我默默念着,道:“娘,本宫定会小心行事,必不让那涂三小姐得逞。”
娘亲却道:“娘娘竟以为臣妾担心的是这个?就算涂三小姐有太后撑腰,可咱们简家也不是摆设,更何况娘娘已占了中宫的名分,她怎么也争不过娘娘去的,这个臣妾放心得很。”
“娘,那您担心的是?”我出声相问。
娘亲反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娘娘,一家独大,绝非皇上想要看到的局面,不然也不会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处罚简家,而是要让涂三小姐进宫了。”
我明白了,保住饭碗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在保住饭碗的同时,时不时地现在弱势来,不能太过于锋芒毕露,更忌讳于一直把涂三小姐压得死死的。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甚么难的,就是作戏嘛,此乃职场要则之一,其实我也是修习过的。
我这一想通,心里竟畅快了许多,起身对着娘亲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娘亲赐教。”
虽然房中没有外人,但娘亲还是连忙起身,避了开去,道:“娘娘独自在宫中,臣妾也帮不甚么忙,若是有苦处,难处,一定要使人出来与臣妾说。”
世间之大,还是娘亲最疼我,我眼中不自觉地浮上热泪,又恐娘亲看了多想,连忙别过头去悄悄拭了。
娘亲定是瞧出了我的异状,马上转了话题,道:“早就说要为娘娘在太医署安排个自己人,却一直没有机会。”
我拉了娘亲重新落座,道:“吕太医还算忠心,再加上还有个蒋太医暂时可用,本宫也不算无人可使,娘亲无须担心。”
娘亲笑道:“臣妾却是为娘娘寻到了一个精通医术的嬷嬷,不知娘娘要不要呢?”
精通医术,又是个嬷嬷,这可比太医还好使呢,我惊喜问道:“当真?为人可靠?”
娘亲笑道:“她姓封,是娘娘的外祖母使用过的人,您说可靠不可靠?”
外祖母平阳郡主使用过的人,那自然是既可靠,又熟知宫中规矩的,我欢欢喜喜地向娘亲道了谢,让她尽快把人给送进来。
娘亲却有些担心,道:“而今我们简家正在风口浪尖的,在这时节送人进来,会不会遭人非议?”
我不以为意地道:“人是送到甘泉宫的,又不是要安插到别的地方去,有甚么要紧?”
娘亲觉着我言之有理,第二天就把封嬷嬷给送了进来,而我则动用皇后私权,为封嬷嬷在庭掖局登记了姓名,让她在宫内有了合法的身份。太妃听说我这里添了人,本来还有些兴趣,前来打探,但还没过多久,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圣上有旨,令太后搬出慎思堂,迁回长乐宫。
此令一出,太妃马上慌了手脚,她先是去蓬莱殿寻皇上争吵,但却被皇上客客气气地给请了出来,然后就来甘泉宫,找上了我。
“皇后,太后就要搬回长乐宫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太妃挥开小宫婢奉茶的手,急急地道。
我奇怪地反问道:“太后要搬回长乐宫,这与臣妾有甚么关系,臣妾为甚么要着急?”
我若无其事的态度,似是触怒了太妃,只听得她冷哼一声,道:“皇后,你别忘了太后初时被禁足于长乐宫佛堂,是为了甚么。”
听了这话,我更加奇怪了:“太后当初被禁足于长乐宫佛堂的原因,太妃不是知道么?那时牛才人小产…”
我没有把话讲完整,毕竟牛才人小产的事,并非太后被禁足的官方原因。
太妃气道:“皇后,别人不知道太后是被你栽赃嫁祸的,难道她本人也不知道?你就不怕她重掌后宫大权后,设计报复于你?”
啧啧啧,瞧这话说的,手握后宫大权的人,好像是我才对罢,就算太后重回长乐宫,也顶不了我CEO的职。
这话我没法和太妃说清楚,不然她还以为我是为了炫耀似的,我只能耐心地与她道:“上回那事儿,太妃是否对臣妾有甚么误会?臣妾从未栽赃嫁祸过太后,又何来被报复一说?”
太妃气得一张脸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但却始终舍不得拂袖而去。
她心里在担心着甚么,我再清楚不过了,瞧她这一身从头到脚都违制的装扮,倘若太后在此,只怕还没等她回到承香宫,就被收拾了。唔,恐怕承香宫里违制的物品更多罢。
我毫不避讳地朝太妃身上上下打量,她定是有所感觉,变得扭捏起来,低声道:“都是六局那起子人,非要与哀家送这些东西来…哀家这就回宫,把东西都送回去。”
她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一动不动,眼睛只朝我这边看,看来还是舍不得呀,所以才来找我寻对策罢,只是你瞧她这人,一来就是气势汹汹,哪里像个来找人商量的样子。
不过,我向来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岂会因为太妃态度不恭,就让她失望而归?于是装出大为惊讶的模样来,道:“太妃何出此言?您乃当今圣上生母,难道穿戴得稍微好些都不成?”
太妃扶了扶头上的凤凰金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这不合品级…”
我问道:“今儿太妃去皇上那里,穿的也是这一身?皇上可有说甚么?”
太妃摇摇头,道:“皇上倒是不曾说甚么。”
这就对了,皇上日理万机,哪会留意到太妃的穿戴,再说太妃是去找他吵架的,他只会一见着她就头疼,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她穿的是甚么。
我笑道:“皇上都没说甚么,太妃还有甚么好担心的?且放心大胆地回宫歇着去罢。”
我后头这句话,实在是说的有些不恭敬了,但太妃却不但不以为杵,反而高高兴兴地点一点头,真个儿起身告辞,回宫歇着去了。
直到晚上,六局也没有太妃归还违制物品的消息传来,我这才完全放了心——倘若她真把自己和承香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我之前就白纵容她向六局要东西了。
而太后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从慎思堂搬出来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早上请安时,挑了太妃服饰的错儿,进而带着我和已出月子的牛才人,以及怀孕满三个月的马才人,亲临承香宫,找出了一大堆违制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用找,太妃把那些物件儿,都跟炫耀似的摆在明面儿上呢。
太后虽说揪住了太妃的小辫子,但却十分懂得给皇上留面子,她不仅没把这事儿公开,甚么连处罚太妃时,都用了别的借口,就算用了别的借口,太妃受罚也是事实,照说皇上理应过问一二的,但他却提都没提,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太妃受罚的真实原因,早就通过马才人的嘴,讲给皇上听了。
这样一来,只怕皇上不但不会怨太后,甚至还会感激她几分罢,果真是好手段,怪不得太妃斗不过她。
我本来想去适时安慰太妃一番的,但却无奈太妃是被罚禁足,而太后又有不得任何人见她的旨意,因此只得等她出来后再说了。
又一天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忽然看着我说了一句:“皇后好手段。”
这是指我曾经害她被禁足长乐宫,还是指如今我害得太妃被禁足承香宫?理它呢,反正是夸我就行,我冲太后谦逊地笑了笑,低调地没有作声。
第89章 交锋
太后重回长乐宫后没几日,黄家姐妹俩的病和伤,也都养好了,我便命六局抬出早就准备好的轿子和仪仗,把她们接了进来,并安排在彩丝院。当然,因为两人份位有别,住的房间也是不一样的,黄家二小姐是正三品婕妤,住了东偏殿,而黄家大小姐只是正五品才人,便住到了后面一进宫室的西配殿里。
其实现下的彩丝院,只住了她们两人,实在不必如此泾渭分明的,只是不这样安排,她们怎生闹得起来,若闹不起来,我这个做上级的,又怎能安生呢,所谓隔岸观虎斗,才是最最轻松惬意的呀。
这两姐妹,还真是没有辜负我的殷切期望,才入宫没几天,就闹出奇怪的事情来了。
这日皇上处理完政事,到甘泉宫来小坐,无意中问起:“黄婕妤和黄才人的绿头牌子,怎么还没呈上去?”
虽然皇上所用的并非责备口吻,但我却很警醒,生怕他误会我善妒,连忙当着他的面,叫来尚寝局的尚寝询问。尚寝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又见到皇上也坐在一旁,吓得浑身跟筛子似的抖,哆哆嗦嗦地解释了一番,原来黄大小姐一进宫就朝尚寝局使了银子,叫他们待自己侍寝过后,再把黄二小姐的牌子呈上去;她哪里会想到,黄二小姐也做了同样的事,于是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两块牌子都被收过贿赂的尚寝局撤了下来,直到今天,两人谁都没侍过寝。
我偷眼看了看皇上板着的脸,喝斥尚寝道:“她们让你撤牌子,你就撤牌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尚寝匍匐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道:“微臣还以为,以为娘娘不会…”
以为甚么,以为我不会过问,乐得见到两位妃嫔两败俱伤的么?话是没说错,但怎能当着皇上的面讲出来,我果断地打断她的话,喝道:“退下”
我只命她退下,却并未对她作出任何处罚措施,我想哪怕她再愚蠢,此时也该明白我其实是偏着她的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默许的鼓励。
尚寝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太笨,只见她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马上行礼退下了。
我生怕皇上看出了我的私心,等尚寝一走,便俯地请罪道:“都怪臣妾平日里疏于管理,才使得尚寝局松散如此,臣妾有罪。从今以后,臣妾一定对六局严加管束,定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皇上“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只问:“那黄婕妤和黄才人,梓童准备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唔,如果放在往常,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肯定要好好地打压她们一番,但如今涂三小姐进宫已成定局,在这当口,我可不愿压下其他妃嫔,而使自己“脱颖而出”,所以,还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去罢。
于是我对皇上道:“就让黄婕妤和黄才人两人各抄写五部佛经,送与太后罢。”
皇上笑了:“梓童真是孝心可嘉。”
多谢皇上夸奖,只不知那即将抄写佛经的两人,会不会连带着把太后也恨上呢。
绿头牌的事情,就这样揭了过去,黄家姐妹因此看对方更不顺眼了。而她们俩虽然摊上了罚抄佛经的活儿,但绿头牌到底是顺利呈了上去,并先后侍了寝,不过侍寝的待遇,却是有很大的差别,黄婕妤是在彩丝院迎来了皇上驾临,而黄才人却是被承恩车载到了蓬莱殿。
这两下一比较,黄大小姐又输了一次,听说她面儿上虽然没带出甚么来,但暗地里却是懊恼不已,一心想要博得皇上的欢心,越过黄二小姐去。
好,好,有上进心才是好事,我听到消息后,欣慰不已,不过却没甚么精力去关照一二,因为长乐宫下了懿旨,要在御花园举办一场宴会,并着令我准备。
上级要设宴,让我这个下级准备,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想到这次的宴席,肯定会有涂三小姐参加,这其中会不会有甚么陷阱?比如,涂三小姐在宴席上饮下一杯酒,却突然中毒,然后顺理成章地追究到我这个经办人的身上来…
这样的戏码,《后宫秘史》上记载得多了,连春桃和夏荷都略知一二,纷纷让我想个借口,将这差事脱了去。
怎么推脱呢,难道装病?这可不是个好借口,用得多了,别人真要以为我是个病秧子了。我仔细想了想,道:“牛才人早已出了月子,只怕正闲得无聊呢;马才人的胎也稳固了,老待在房里,对孩子不好,不如就让她们俩来协助本宫准备这场宴会罢,也不用她们出门,有甚么事,让六局上淑景院禀报去。”
牛才人倒还罢了,我赌太后再怎么想害我,也舍不得把有孕在身的马才人拖下水。春桃和夏荷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下去传旨去了。
有了牛才人和马才人,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在一个初秋的下午,宴会开场了。
这日,御花园中好生布置了一番,古柏老槐前遍布奇石玉座,盆花桩景旁罗列金麟铜像,各式新奇小巧的填漆小案桌散布于似锦繁花之间,倒显现不出后/宫人口的凋零。
我与皇上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后面跟着几名嫔妃,经由御花园中镶拼了福、禄、寿图案的鹅卵石小路,到案前坐下。今次受邀赴宴的嫔妃,只有黄婕妤、黄才人、牛才人和马才人,邵采女因囚在永巷,太妃正在禁足,都不得而来。
今日皇上大概是为了讨太后的欢心,穿了那件太后所赠的月白色素绸圆领窄袖袍衫,那袍衫正面盘根虬松,背面泼墨山水,一水儿的素淡清雅,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若冠玉。
在我打量皇上之时,太后也在侧首看向他,似是对他今日的装扮十分满意,接连点了好几下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把清脆的、充满了惊喜的声音:“表哥?”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陌生少女,俏生生地立于一丛菊花旁,她生着一张鹅蛋脸,画了远山眉,抹着圣檀心,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望向皇上。
既然看着眼生,想必就是涂三小姐了,她是太后内侄女,皇上是太后庶子,叫一声表哥倒也不为过,只是君臣到底有别,私下里叫叫也就罢了,拿到众人面前来叫,实在不合规矩,只怕是为了炫耀和显摆罢。
夏荷从背后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裳,我的注意力,就马上从涂三小姐对皇上的称呼上,转到了她的装束上去。其实她今日的穿戴,也没甚么特别,可奇就奇在,她身上的衣裙,亦是灰、黑、白二色,襦衣上绣着淡墨色梅花,长裙上绣着深墨色海棠纹样,远远看去,就好像和皇上穿着情侣装似的。
众妃嫔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面上神色各异。而太后却是对着涂三小姐慈爱一笑,嗔道:“进了宫了,就该讲规矩,要叫皇上。还不赶紧过来见礼?”
“是,姑妈”涂三小姐拖长了尾音,娇声应答,随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对着我和皇上福了一福,道:“檀心见过皇上表哥,见过皇后娘娘。”
原来她叫作涂檀心,倒和她今日画的唇形遥相呼应,只是这皇上表哥,是个甚么称呼,真是放肆得可以。我心中越是不快,脸上的笑容就越盛,假意嗔怪道:“檀心表妹,你可好偏心,既是唤了皇上为表哥,却为何不叫本宫表嫂?”
涂三小姐可不想只做个表妹,与我表嫂相称罢,瞧她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变了,连太后看向她的眼神,也隐有责备之意。
涂三小姐的天真烂漫,眼看着就要装不下去,太后马上出声救场,责备她道:“天家自有天家的规矩,檀心,哀家怎么教你来着?”
涂三小姐显然是个机灵人,立时重新下拜见礼,道:“檀心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檀心年纪小,不懂事,又久未见到皇上,难免惊喜,这一惊喜,就混忘掉规矩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她明明叫的是皇上,却只说让我原谅,真是好心计,倘若我再紧追着不放,只怕就要落个小肚鸡肠的名声了。
我露了诧异的表情,道:“檀心,本宫并未怪你,何来见谅一说?”
涂三小姐明显地一愣,道:“那是檀心多心了。”
凡事点到为止,我也不想为一点子小事同她过多纠缠,以免显得我气量小,于是便赐了座,让她坐到太后身边,陪着她姑母去。
但却没想到,竟有人不想放过涂三小姐,还没等到她落座,便听见有道带笑的声音道:“涂三小姐方才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只怕是不妥当,嫔妾怎么记得,她比咱们皇后娘娘还大上一岁呢?”
听了这暗讽涂三小姐的话,我乐得心中大笑,赶忙抬头去看,到底是哪位妙人儿,这般不畏强权,敢于直言。
第90章
只见黄二小姐黄婕妤正朝黄大小姐黄才人那边倾身身子,显然是才讲完话,还没来得及收回身,方才那话,竟是出自黄婕妤之口?我大感惊讶,从我同她的几次接触来看,她还是有些城府的呀,怎会公然得罪太后?
相比黄婕妤的洒脱,黄才人显得有几分拘谨,她尴尬地朝太后和涂三小姐那边看了看,抿着嘴没有作声,我想,她肯定是想替涂三小姐讲几句好话的,只是黄婕妤方才的那话实在刁钻,让人不好接口。
太后在慎思堂待了这段时间,养气功夫愈发到家,面色平静如水,甚么都看不出来,但涂三小姐就明显差了一截,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即便两颊涂了红胭脂,也能看出那脸已是气得发白。
但黄婕妤的话,确是不好接口,一时间席上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吹树梢的声音。不能让涂三小姐太过尴尬,我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赶忙站起身来,向太后和皇上告了个罪,扶着春桃的手去更衣。
经我这一打岔,席间又热闹起来,走出老远,还能听见黄才人奉承涂三小姐的声音。
离席不远处,是花木掩映的三间花厅,小内侍将我引进东面的暗间,随后退至门外,春桃捧了妆盒来,要为我补粉,我自是不肯,正与她斗智斗勇,忽闻帘外有笑声,接着是小内侍的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黄婕妤求见。”
她来作甚么,我记得嫔妃更衣的地方是在西边的房间,难道她是为了席间讽刺涂三小姐的那句话来的?我来不想让她进来,但看了看捧着妆盒虎视眈眈的春桃,还是道了句:“宣。”
帘子马上被掀开,黄婕妤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向我行礼。
我让她平身,淡淡笑道:“黄婕妤今日好口才,难道就不怕太后怪罪?”
大概是因为我问得直接,黄婕妤答得也明白:“自臣妾兄长恳求娘娘许臣妾入宫,在旁人眼里,臣妾就已经是娘娘的人了,既然如此,臣妾除了效忠娘娘,还能怎样呢?”
她若是捶胸顿地发誓赌咒,我定是不信的,但这般实有些不客气的话讲来,倒是让人信服一二,我看了她几眼,道:“本宫贵为皇后,有甚么需要你效忠的?只怕是你有所求,才这般地献殷勤,只可惜本宫用不着。
黄婕妤笑了笑,不慌不忙地道:”娘娘贵为皇后,自是万事称心如意,但您身份尊贵,总不好事事亲力亲为,像有些个小事,不如就让臣妾这样的人代办了,也免得污了您的手。”
哟,居然有人主动上门要给我当枪使,多好的机会,就算我不信,也得抓紧时间用一用,可不能浪费了。我一句话也不多讲,直接转头吩咐春桃,让她赶紧回甘泉宫,从库房的那只朱红色盘龙衣箱里,取一件花鸟图案的素缎衣裳来。
春桃口中应着,眼中却有不解,似在疑惑,为何不取绣了凤凰的那件。真是个傻妮子,我才不要自己穿,凭涂三小姐的身份,我若同她争宠,那是自降了身份,要知道,最能打击竞争对手的方法,就是鄙视她,蔑视她,无视她。
不过,不管我心里怎么想,还是得让皇上以为我在争风吃醋,不然倘若他误认为我心里没有他,那可就糟了,那些恰似水墨画儿一般的素缎衣裳,都是皇上所赐,只要他一见着,必会认为我是吃醋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