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笑道:“派了,你莫理会她,我自有打算。”

杨婶还有许多话想讲,但正忙活晚饭,没得闲暇,只得叮嘱她好生管教丫头,转身回厨房。

夕阳西下时,流霞来唤林依吃晚饭。林依问她道:“我新买的丫头冬麦,有无去帮你劈柴?”流霞摇头:“不曾见到。”林依便道:“劳你将厨房看紧些,不劈完那些柴,不许她吃饭。”

流霞了然,捂嘴一笑:“省得,林三娘放心。”

进得饭厅,杨氏已朝上首坐了,田氏在摆碗筷,桌上一盘小葱拌豆腐,一旁炒白菘,外加一碟子辣腌菜。那白菘是林依田中出产,便笑问:“我种的菜,可还中吃?”

田氏笑道:“比城里卖的强百倍。”杨氏也笑:“只怕城里小贩卖的白菘,全是姓林。”屋里人都笑起来,流霞将一张交子递与林依,道:“我可是遵照吩咐问过大夫人了,大夫人不收,怪不得我。”

杨氏笑嗔:“这丫头被我惯得无法无天。”

林依不接,也不提买丫头的钱,只道:“总不能白住又白吃。”

杨氏想了想,道:“钱你还是收回去,你田里若有多的菜,拿些来吃,如何?”

几棵小菜能值几个钱,看来杨氏存心让她欠人情,林依暗叹,点头道:“大夫人偏我。”

杨氏一笑,吃了几口菜,朝四周一望,问道:“新丫头何在?”

流霞晓得林依要使手段立威,忙道:“三娘子给取了名儿了,唤作冬麦,现下使她到厨下劈柴去了。”

杨氏点头,笑道:“多了冬麦,你倒学会躲懒了。”

流霞妆了害怕模样,连声道不敢,直朝林依身后躲,惹来杨氏大笑。


第四十八章对换丫头
饭毕,林依回房,趁着天还未黑,接着看书,还未翻几页,冬麦进来,半是气愤半是委屈,问道:“三娘子,流霞为何不许我吃饭?”

林依头也不抬:“柴未劈完,没得饭吃。”

这话声量不大,却是斩钉截铁,冬麦隐约觉到林依不是好拿捏的主儿,忙将顶嘴的话收起,道:“我吃饱才有力气,三娘子且让我吃完再劈。”

林依不回话,侧了侧身,直接将后背对着她。冬麦在门口软声相求好一时,还是没能得来回应,只得认命转身,回厨房劈柴。待到她劈完柴,腰酸手软,勉强捏住筷子将冷饭扒了,才想起被褥一事,回房一看,地上不仅没得地铺,还被丢了一地的瓜子壳儿。林依坐在桌边,边嗑边与杨婶闲聊,见她进来,吩咐道:“扫地,再去提水,我要洗澡。”

冬麦不情不愿,挨在门边不动身,杨婶半抬身子,举手欲打,这才将她吓去了厨房。林依瞧着她背影,皱眉道:“不是个能吃苦的,且等我明日将她卖了去。”

杨婶道:“你田里正是忙的时候,既是缺人使唤,何苦费事,正好二老爷嫌他那个丫头太过老实,你何不去与他换了来。”

林依问道:“怎么个老实法?”

杨婶碍着她是未嫁小娘子,讲得隐晦,只道:“二老爷叫她服侍,她不肯,这不是老实。”

林依暗道,原来是不肯与张梁做小,倒是个有些骨气的。

杨婶又道:“二老爷还嫌她手上有茧子,不够细嫩,我瞧着倒是个能做活的,正好助你。”

林依暗自点头,嘴上只道:“明儿我去瞧瞧。”

二人正聊着,冬麦提水回来,将桶搁在外头,取了扫帚慢吞吞扫地。杨婶瞧她这副懒模样,气道:“你还真是受教训不长经验,不怕三娘子将你卖掉?”

冬麦听了这话,脸上竟显出欢喜神色,道:“我先前人家,乃是大户,虽为丫头,却也没吃过苦,三娘子留着我,于她于我,都没益处,倒还不如将我卖了,各自便宜。”

杨婶还要再骂,林依拦道:“人各有志,实诚人我却喜欢,总比委屈留着,背后捅我一刀的强。”说完又向冬麦道:“你且等等,明日我便去寻牙侩,遂了你的愿。”

冬麦将信将疑:“当真?”

林依笑道:“你也说了,各自便宜,我为何骗你。”杨婶本就觉着卖了冬麦的好,便道:“若是不信,我作个证人。”

冬麦得了这几句话,竟如获珍宝,爬下就磕头,再起来时,如同变了个人,又勤快,又殷勤。林依哭笑不得,与杨婶感叹几句,送了她出去。

是夜,屋里猛然多了个人,林依不太放心,怎么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鸡叫三遍,她将冬麦唤了起来,遣她到厨房帮流霞做早饭,这才趁空眯会子。不想这一觉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她起床揉眼,见冬麦正坐在桌边打盹,问道:“怎没唤我吃早饭?”

冬麦一个激灵醒来,忙站起来回话:“二房的任婶,把大房的厨房砸了,咱们都没吃早饭,中饭有没得吃,还不一定。”

林依惊道:“任婶好大胆子,敢砸大房的厨房?她为何要砸,二夫人又怎么说?”

冬麦回道:“二夫人说她是失心疯,已关进柴房去了。”顿了顿,又道:“谁信哪,昨儿还好好的,今日就发疯?还不是因着大夫人买我时没把钱,被二夫人撺掇的。”

林依一愣:“二少爷白送给大夫人的?”

冬麦点头,侧耳听了听,道:“二夫人罚了二少爷的跪,又去寻二老爷吵了。”

林依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道缝,果然听见方氏的声音自正房那边传来:“都是你娇惯儿子,把个丫头也就罢了,怎连卖身契一道给了?这下可好,丫头被他傻里傻气白送与了大房,叫林三娘捡了个便宜。”

林依听了一时,嘲道:“今日还算客气,没上门来闹。”

冬麦却道:“早就要来的,被大夫人拦了。”

林依暗恼张仲微,为甚么不收杨氏的钱,白叫两处人受方氏闲气。又怨杨氏,多管闲事,与她找麻烦。更恨自己,住了杨氏的屋,硬气不起来,明知不是好事,还得应下。

她生了会儿闷气,问冬麦道:“我将你送与二老爷做通房,可好?”

冬麦不愿跟个糟老头子,欲摇头,又想,若是卖与牙侩,还不知下个主顾是穷是富,倒不如抓个实在的。

林依见她点头,便领了她到方氏房中,道:“二夫人,莫要吵闹,我与你五百文。”方氏本没指望能将这钱收回来,此刻见她这般爽快,又嫌五百文太少,坐地起价,要加收五十文。林依道了声“使得”,接着就数钱。

方氏正欢喜,忽听得林依道:“我记得还有三百余文在二夫人这里‘保管’,就照五百五十文,我补个差额。”说完将百来文铁钱丢到桌上。

方氏转眼吃了算计,正要发作,林依已扯着冬麦走到张梁面前,也不直说送他通房,只道:“承蒙二老爷照顾多时,无可回报,只好送个丫头与你,还望莫要嫌弃。”

话音刚落,冬麦就自动自觉朝张梁抛了个媚眼儿。张梁收到那秋波,半边身子都酥了,直悔当初挑错了人,忙将门口立的丫头唤进来,推给林依道:“莫叫别个说我白收小辈的礼,我拿这个与你换。”

方氏正想上前阻挠,听见这话,停住了,心道,来一个,去一个,与先前也没甚么不同。

张梁的话正合林依心意,不论这丫头是否如杨婶讲的那般好,一个换一个,至少不吃亏。她将冬麦留下,领着原属张梁的丫头出来,顺道绕到二房厨房门口,向杨婶道:“买丫头的钱,我已付给二夫人了,你去叫那傻小子别跪了。”

杨婶见她换好丫头,很是欢喜,忙应了一声,朝张仲微房里去了。

林依带了那丫头回房,问道:“你叫甚么?”

那丫头垂头回道:“二老爷不喜我,不曾取名。”

林依又取了农书来翻,道:“甚好,如此便我来取罢,唤你青苗,可好?”

青苗爬下磕头,谢她赏名儿。

突然外头传来吵闹声,林依叫青苗出去打探一番,原来是冬麦嫌自个儿名字土气,央张梁换一个,张梁欣然同意,正要拈须耍文,方氏却道,一个丫头,配个土气名字正合适,冬麦不知撺掇了张梁甚么,就叫他与方氏吵了起来。

林依正听青苗讲述,杨婶在窗外探头,嘻嘻笑道:“丫头换得正合适。”林依作势万福,谢她的好主意。杨婶朝院门口指了指,道:“我可不是来说笑的,有人寻你哩,说是替你种菜的。”

林依还不知青苗底细,不敢留她一人在屋里,遂带着她一起出去,问那寻来的佃农道:“何事?”

那佃农喜气洋洋道:“这几日暖和,地里的菜提早熟了,我来问三娘子一声,今日收,还是搁几日?”

林依喜道:“自然今日就收,城里收菜人等着哩,白放着烂掉了。”

她带了青苗,随着那佃农匆匆赶往田间,放眼望去,那景象比收第一亩白菘时更为壮观,数十辆板车,满装着黄瓜、豇豆等菜蔬,马不停蹄地朝城里送,一辆车往往要倒腾好几个来回才算完。

青苗跟着林依瞧了一时,问道:“三娘子,你不跟去城里盯着些,叫他们瞒报怎办?”这正是考校她的好时机,林依随手指了辆板车,叫她跟去,到收菜人那里盯着,待到菜卖完再回来。

晚上青苗归家,带了一沓收据与林依,赞道:“三娘子好心思,交一车菜,收一张条,都是不见现钱的,难怪你不急着跟去。”

林依笑而不语,接了收条,道声辛苦,接下来几日,还让她去押车。待得两百余亩菜尽数卖完,林依亲自去了趟城里,与收菜人对账,瞧得数目分毫不差,暗自点头,暂将卖青苗的心压下,留在身边作个帮手。


第四十九章买屋受挫
林依菜地丰收,杨氏亦是兴高采烈,领着田氏与流霞,亲自动手收拾了一间干爽透风的房间,将青苗送来的各式菜蔬储了半屋子。流霞听闻林依此番赚钱不少,十分好奇,摆完菜,留住青苗问道:“你家三娘子挣钱不少罢?”青苗笑道:“我一个丫头,哪里晓得这些。”流霞又旁敲侧击问了好几遍,还是甚么也没问出来,只得放她去了。

田氏感叹道:“林三娘调教得好人儿,口风这般严实。”杨氏脸上竟现满意之色,与流霞道:“林三娘果然不错,谁曾想她转眼换了丫头,自己得了助力,讨好了二老爷,还与二夫人添了堵,真真是一箭三雕,咱们不曾看走眼。”田氏明白婆母心中打算,疑虑道:“爹正当壮年,还要纳妾…”杨氏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善:“先前的几个妾为何生不出儿子,缘由你不晓得?教了你这些年,还是个榆木脑袋。”杨氏待谁都是和和气气,唯独对着寡媳没有好脸色,田氏委屈垂头,直咬下唇。流霞忙打岔道:“大老爷早上不是说有事与大夫人相商的,咱们这就过去?”

杨氏待这个丫头,倒比儿媳好些,闻言收了怒色,叫她去请张栋,自己则由田氏扶着,走到他们大房那边的堂屋坐下。

张栋进屋,先朝四壁瞧了两眼,叹道:“都怪咱们穷了,要分这劳什子的家,把个堂屋也变小一半。”杨氏瞧他一眼,道:“若没分家,要事敢在堂屋里讲?就是藏到卧室,还要惦记着关窗呢。”

张栋一想:“那倒也是。”就笑了,走到八仙桌上首坐下,道:“今年地里收的粮食,全与了二弟,咱们分得的那几十亩地,要等到明年秋天才有出产,这年把的时间,吃甚么?”

杨氏点头叹道:“岂止没得吃,借的外债,利滚利的,不加紧还清,苦日子还在后头。”

张栋将花白胡须捋了一捋,问道:“夫人与林三娘相熟?”

杨氏笑道:“她住着咱们的屋,又在咱们家搭伙,岂有不熟的。”说着朝一间偏房指了指:“那屋子堆的菜,就是她拿来的。”

张栋捋胡须的手停了下来,道:“正是要与夫人商议这个——她用来种菜的地,里边有咱们的几十亩呢,你去与她说说,租金咱们不要了,将地还回,如何?”

杨氏问道:“老爷有打算?”

张栋点头:“福建、浙江的友人前后途径眉州,将我要的两样种子都捎了来。”

杨氏慢慢转着茶盏盖子,道:“林三娘那里只怕不好讲,她小小年纪,却颇有心眼,租地用的,乃是加了官府印信的红契。”

张栋抱着侥幸:“她住着咱们的屋,没要她的赁钱…”

杨氏打断道:“这院儿里如今住的三户人,就数她最有钱,赁钱她不消眨眼就能补上。”

张栋起身,绕着八仙桌踱了两圈,想出个主意来,道:“田里又没加盖,咱们种甚么,别人一看便知,不如拿一样种子出来与林三娘作人情?”

杨氏抚掌赞道:“甚好,她租地两百余亩,咱们那几十亩与她而言,实在不起眼,能换一样种子,再好不过。”

主意虽是张栋提的,他却有些不舍,犹自念叨:“说来是咱们亏了,我这种子,寻遍成都府也买不着。”

杨氏笑嗔:“一把年纪,与个女孩儿计较,她可是仲微未过门的媳妇,肥水不流外人田。”

张栋对两个侄儿寄望颇高,听得她如此讲,复又高兴起来,唤过流霞,命她去请林依。

林依此时正躲在屋里算账,刚算出眉目,就听得流霞来唤,称大老爷大夫人有请。她正好有笔生意要与张家大房做,便收拾好新算盘与笔墨,带着青苗朝大房堂屋去。

流霞先一步进门通报,引她们进去,笑道:“方才问青苗,她嘴严,现下三娘子就在这里,我可要大胆再问一句,赚了几多钱?”

杨氏斥她无理,声量却是轻轻。林依便明白这屋中众人,都揣了颗好奇的心,遂道:“瞧着热闹而已,收益要分佃农三成,每亩成本又高,哪有赚甚么钱。”

正主自己不愿讲,流霞也就住了嘴,上茶,侍立。

林依笑问:“我叫青苗送来的那几棵菜,大老爷大夫人瞧着如何?我田里还留了半亩,若是吃完,再去摘。”

杨氏道了多谢,望张栋一眼,将他们想收回田地一事讲了,玩笑道:“三娘子这回赚了不少,还留着地作甚。”

林依面儿上微笑,心里清楚,两百余亩菜,赚的虽不少,但实在也算不得太多,除开佃农工钱、租地成本与农肥,还清户长与李三欠款,尚余八百多贯,照着当下时价,仅能买二十来亩地,堪堪够个女户立户标准。虽赚了些,但她还有冬麦未种,因此舍不得还回田地,不过,张栋要收回,却是为哪般?

她将疑惑问出了口,道:“大老爷要田作甚么?”

张栋不答,却反问:“三娘子留着田又是要作甚么?转眼就入冬,种菜可是行不通了。”

村中大半田地都握在林依手里,她有恃无恐,便照实答道:“不瞒大老爷,我要再种一样粮食。”

张栋惊讶道:“莫非你也想种——”

他到底做过官的人,十分谨慎,话讲一半,又咽回去了。杨氏嗔怪看他一眼,既是要与林依一个人情,又吞吞吐吐作甚么,便道:“咱们在苏杭一带住过,那里乡间田地,都是种完稻子还要种小麦的。”

张栋点头道:“眉州气候虽有不同,但也不算太冷,想来也能种,因此咱们想试试。”

林依有些惊讶,原来大宋已有水稻冬麦套种,只不过没有传到四川罢了;看来她想赚大钱,只能趁这一回,等到明年,家家户户都跟风,粮价可就要降了。思及此处,她愈发不愿将地还回,忙道:“我与大老爷想到一处去了,也是想种冬麦呢。”

张栋不信,问道:“你哪里来的种子?”

这显见得是没种过田的人问的话了,林依笑道:“北边虽不种水稻,但种冬麦的人多着呢,随便托个行商便能买到,有甚么难的。”

张栋本还以为冬麦种子是稀罕物,欲拿来与她作交易,不想人家早就买得了,方法比他的还简单些。他稍感尴尬,不敢再卖关子,直接命流霞把另一样种子取了来,摆到林依面前,问道:“林三娘可识得此物?”

林依仔细看了看,只辨得出这是稻种,却从未见过,老实摇头道:“不认得,还望大老爷赐教。”

张栋见她不识,开心笑了,道:“这是占城稻。朝廷从福建一带取了种子,正在苏杭试种,我特特托人捎了些来。”

虽是一新品种,林依却没有多兴奋,试想,若是这占城稻米好产量高,她在那世怎未听说过。于是问道:“这稻子大老爷可曾种过?产量高不高,产的米好不好?”

张栋笑道:“你倒真是个会种地的。”原来这占城稻确实粒小米差,有钱人是不屑于吃的,但其却有几样好处,一是耐旱,二是不择地而生,三是生产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林依暗自琢磨,旱地可种,不占水田,倒是项不错的优点。

张栋瞧了瞧她脸上神色,笑道:“我赠你占城稻种,你将我家六十亩地还来,如何?”

林依疑道:“大老爷自己不种?”

张栋笑道:“种,但我们只有两亩旱地,抢夺不了你的生意。”

林依暗道,做过官的人,果真狡猾,这占城稻就算种了,也只有灾年才能赚大钱,平日里谁会放着好米不吃,来买差米。穷苦人家,兴许真会将自种的水稻卖掉,来买占城稻米吃,以省下差价,但与穷人家做生意,赚来赚去也没几个钱,林依瞧不上眼。

她虽不愿要占城稻,再将田地提早还与张家大房,但却另有一桩生意要做,便直截了当问道:“大老爷、大夫人,可想赚钱?”

大房债台高筑,张栋自然是想的,被她直白问来,却有些不好意思,将眼望向了他处。杨氏没那许多面子要顾及,问道:“听三娘子这口气,是有生意要照顾我们?”

林依听她用了“照顾”一词,连称不敢,问道:“大老爷与大夫人是要长久在这乡间住着,还是只待到出孝?”

杨氏笑道:“自然只到孝满,大老爷还要出仕的。”

林依心中欢喜,又问:“待到离去,你们分得的这几间屋,总不好空着,是准备卖呀,还是租呀?”

杨氏明白过来,冲张栋笑道:“三娘子向咱们买屋来了。”

此话一出,林依也明白了,敢情大房缺钱缺得紧,不愿租,只愿卖。

张栋却摇头:“卖了屋,咱们住甚么?”

林依早就考虑过这个,忙道:“若大老爷真肯卖,咱们先立个契,待到你出仕,咱们再交割。”

张栋还未点头,杨氏先赞道:“如此甚好。”

林依又道:“我瞧你们还有屋空着,除了我现住的,再将空屋先交付两间,可使得?”

想要还债,卖屋来钱最快,杨氏极愿意的,但此屋乃是祖产,张栋另有别样敢情,有些舍不得,不说卖,也不说不卖,捋着胡子只不作声。杨氏见状,只好称他们还要再商议,命流霞先将林依送回去。


第五十章众多纷扰
流霞将林依一直送到房门口,却不就走,许是担心她到别处去买屋,大房少了收入,笑道:“大老爷不过是一时想不转,待大夫人劝劝就好了,咱们的屋子,三娘子定然买得了。”

林依并无到别家买屋的念头,但为了往后压价方便,还是满不在意道:“若大老爷不愿意,也不必强求,我听说村中好几户人家有房要卖呢。”

流霞见她真有到别处买屋的打算,急着回报杨氏得知,匆匆告辞离去。杨婶从旁听见,待她一走,便走过来急道:“三娘子,可搬不得,离了张家,单门独户的遭人欺负,别说夜半敲门声叫人心里慌,只要有个赖皮朝咱们家门首多走几遍,闲言碎语就够人受的了。”

杨婶虽与林依相厚,但毕竟是二房的人,林依不愿向大房买屋一事让她晓得,便道:“不消买独屋,昨日户长娘子说她家有空屋要卖,我住到户长家去,还有哪个敢欺负?”

杨婶闻言更急:“三娘子,户长家好几个儿子哩,你同他们住一个院子,别人怎么看,到时只怕比单独住更惹人闲话。张家毕竟是亲戚,你住在这里才没得人嚼舌根子。”

林依见她是真关心自己,不免感动,忙道:“不过白说说,我又没答应。”说完唤青苗:“那两块料子呢,你不趁着杨婶在这里,向她讨教讨教?”

青苗应着去开箱子,取出两块料子,一块回纹浅蓝棉布,一块未染粗麻布,捧与杨婶瞧,笑道:“昨日三娘子去城里买了两块布料,我却不会裁剪,劳烦杨婶教教我?”

杨婶最是热心助人,且那剪下的边角废料还能拿回去与孩子们粘鞋面,便爽快应下。青苗收拾了桌子,腾出地方,与她两个现裁起来。林依在一旁瞧着,默默盘算接下来的事务,冬麦,屋子,婚约…还未理出头绪,屋外有人探头:“林三娘在呢?”

林依还未扭头去瞧,青苗先搁了剪子,禀道:“是隔壁张六嫂子。”林依见是邻居,自起身相迎,叫青苗继续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