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阿特丽斯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有个年轻女子来拜访过他呀。她长什么样儿?”
“她头上裹着橙色的围巾,而且我猜她应该浓妆艳抹的。周二晚上十点一刻的时候,她正在五号房间里跟雅顿说话。”
“说真的,波洛先生,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波洛一路思索着去找斯彭斯警司。
斯彭斯一言不发地听完波洛的故事。然后他向后靠回椅背上,缓缓点了点头。
“挺好笑的,不是吗?”他说,“人们总是要回到同一条老路上来的。去找那女人。”
警司的法语口音并不似格雷夫斯警长那么好,但他还是很引以为傲的。他站起身来,穿过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那是一支装在烫金纸盒子里的口红。
“我们一直都掌握着这条暗示,这表明可能有一个女人会牵涉其中。”他说。
波洛拿过那支口红,轻巧地在手背上涂了一点。“质地不错,”他说,“深樱桃红色——涂它的或许是个深褐色头发的女人。”
“对。这是在五号房间地板上找到的。它滚到了衣柜底下,当然,也有可能有段时间了。上面没有指纹。当然啦,现在不像以前似的口红品种那么多——只有几个标准的型号。”
“而你想必已经做过调查了吧?”
斯彭斯微微一笑。
“是的,”他说,“如你所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罗萨琳·克洛德用这种口红。林恩·玛奇蒙特也用。弗朗西斯·克洛德的口红颜色更柔和。莱昂内尔·克洛德太太压根儿就不用口红。玛奇蒙特太太用的是淡紫色的。比阿特丽斯·利平科特似乎不用这么贵的东西——那个女服务员格拉迪斯也不用。”
他停顿了一下。
“你调查得很彻底。”波洛说。
“还不够彻底。目前看来好像还有个外来者也牵涉其中——或许是安得海在沃姆斯雷谷认识的某个女人。”
“那么周二晚上十点一刻的时候是谁和他在一起呢?”
“是啊,”斯彭斯说,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就要放大卫·亨特一马了。”
“会吗?”
“会啊。他老人家最终还是同意作一份供述。在他的律师过来给他说清楚利害之后。这是他对于自己行踪的叙述。”
波洛读到的是一份打印工整的备忘录。
四点十六的火车离开伦敦前往沃姆斯雷希斯。五点三十到达。从小路步行到弗罗班克。
“按照他的说法,”警司打断道,“他回来的原因是要拿一些他落在这儿的东西。有信件和文书,一本支票簿,另外还要顺便看看几件衬衫有没有从洗衣店送回来——结果当然是没送回来!哎,现如今这洗衣店也是个问题。从他们上次到我们家里来都已经过了足足四周——我们家现在连一条干净毛巾都没有,我的所有东西都得我老婆自己动手洗。”
说完这段富有人性的小插曲之后,警司重又回到大卫行踪的问题上来。
七点二十五离开弗罗班克,他说因为已经错过七点二十的火车,而下一班火车要等到九点二十,于是他就去散了个步。
“他往哪个方向散步?”波洛问道。
警司查阅了一下自己的笔记。
“他说是唐恩小树林,巴茨山和长岭那条线。”
“事实上,这是绕着白屋走了整整一圈啊!”
“哎,你很快就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了呀,波洛先生!”
波洛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地方。我只是猜猜罢了。”
“哦,你真是猜的,是吗?”警司往一边歪了歪脑袋。
“然后,按照他的说法,走到长岭上的时候,他意识到他给自己留的时间已经相当紧张,于是他就穿过田野,一路飞奔到了沃姆斯雷希斯车站。他将将赶上了火车,十点四十五分抵达维多利亚车站,之后步行到了牧羊人庭院,到那儿的时间是十一点钟,最后这一点戈登·克洛德太太已经证实。”
“那其他的部分你有得到确认吗?”
“非常少——但还是有一些。罗利·克洛德还有其他几个人看见他抵达沃姆斯雷希斯。弗罗班克的女仆们都出去了(当然,他有自己的钥匙),所以她们没看见他,不过她们在书房里发现了一个烟蒂,我猜这激起了她们的好奇心,同时她们还发现放亚麻织品的橱柜里一片狼藉。此外有一个花匠在那儿干活干得比较晚——要关好花房的门之类的,他看见了大卫。玛奇蒙特小姐在马登树林那里也遇见了他——当时他正跑着去赶火车。”
“有谁看见他赶上火车了吗?”
“没有——但是他一回到伦敦就给玛奇蒙特小姐打了个电话——在十一点零五的时候。”
“这一点查证过了吗?”
“是的,我们已经查过那个号码拨打的电话了。十一点零四的时候拨出过一个到沃姆斯雷谷34号的长途电话。那是玛奇蒙特家的号码。”
“非常非常有意思。”波洛喃喃自语道。
然而斯彭斯还在有条不紊地往下说。
“罗利·克洛德离开雅顿的时间是九点差五分。他很确定不会更早。大约九点十分的时候林恩·玛奇蒙特在马登树林看见了亨特。就算他从斯塔格出来以后一路都是飞奔,他能有足够的时间先跟雅顿会面,再和他发生争吵,继而杀死他,然后跑到马登树林里吗?我们在查证这一点,而我觉得那是办不到的。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又要从头开始了。雅顿不仅不是九点钟被人杀害的,他反而在十点十分的时候还活着呢——除非你那位老太太是在做梦。杀他的人要么是那个掉了口红、裹着橙色围巾的女人——要么就是某个在那女人离开之后进去的人。而不管是谁干的,那人都故意把手表的指针拨回到了九点十分。”
“假如大卫·亨特没有碰巧在一个几乎不太可能的地方遇见了林恩·玛奇蒙特的话,对他来说是不是就特别麻烦了呢?”波洛说。
“对,会很麻烦。九点二十那趟车是从沃姆斯雷希斯经过去伦敦的末班车。那时候天已经黑下来。通常都会有一些打高尔夫球的人坐那趟车回去。没有人会注意到亨特——实际上车站的人就算看见也不认识他。而他到了那边以后也没搭出租车。所以对于他说自己回到牧羊人庭院的具体时间,我们也只有他妹妹说的话能够用来证实。”
波洛没有说话,斯彭斯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波洛先生?”
波洛说,“绕着白屋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在马登树林里的一次相遇。晚些时候的一通电话……而林恩·玛奇蒙特跟罗利·克洛德已经订婚了……我特别想知道他们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吸引你的又是人性吗?”
“是的,”波洛说,“吸引我的总是人性。”


第八章
天色渐晚,但波洛还想再去拜访一个人。他去了杰里米·克洛德家。
一个小个子,看上去很聪明的女仆带他进了杰里米·克洛德的书房。
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波洛兴趣十足地四下里打量起来。就算在自己家里,他心想,所有的一切也全是那么不逾法度,索然无味。书桌上摆着一张戈登·克洛德的大幅肖像照。在另一张已经褪色的照片里,爱德华·特伦顿勋爵骑在一匹马上,波洛正在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杰里米·克洛德走了进来。
“啊,对不起。”波洛有些慌乱地把相框放下。
“是我岳父,”杰里米说,声音中带着一丝自鸣得意,“和他最好的马之一切斯特纳特·特伦顿。一九二四年在德比大赛里跑了第二名。您对赛马感兴趣吗?”
“唉,不太感兴趣啊。”
“得花很多钱呢,”杰里米语气平淡地说,“爱德华勋爵就被它拖垮了——不得不跑到国外去生活。没错,是一项昂贵的运动。”
不过他的口气里依然带着自豪。
波洛估计他自己宁可把钱扔到大街上也不愿意花在马身上,不过他暗自里对于愿意那么做的人还是很钦佩也很敬重的。
克洛德继续说道:
“有什么能让我为您效劳的吗,波洛先生?作为我们家来说,我觉得我们都欠您一份人情——是您找到波特少校来证明死者的身份。”
“您一家人对这件事似乎都很欢欣鼓舞啊。”波洛说。
“啊,”杰里米干巴巴地说道,“现在高兴为时尚早。事情还多着呢。毕竟安得海的死在非洲已经被认可接受。要推翻这种事情得花上好多年时间——而罗萨琳的证词又非常肯定——真的是非常肯定啊。您也知道,她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杰里米·克洛德自己都不愿意指望他的前途会有任何改善似的。
“我不想用这样或者那样的方法去做出裁定,”他说,“一个案子会如何发展不好说。”
随后,他用一个很烦躁、几乎透着厌倦的动作把一些文件推到一边,接着说道:
“可您还是想见我?”
“我是想问您,克洛德先生,您真的很确定您哥哥没有留下遗嘱?我指的是,没有留下在他结婚以后订立的遗嘱吗?”
杰里米看上去很吃惊。
“我觉得他就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反正他在离开纽约之前肯定没立过遗嘱。”
“而他在伦敦的那两天时间里有可能立过。”
“去找那儿的律师吗?”
“或者自己写一份。”
“而且还找人见证了?找谁见证的呢?”
“当时家里有三个仆人,”波洛提醒他道,“都跟他死在同一天夜里了。”
“嗯——没错——不过就算他真的如您所言立了一份遗嘱的话,那份遗嘱也已经毁掉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最近,有很多据信已经被彻底毁坏的文件实际上都可以用一种新方法破解辨认。好比说,放在家里的保险箱里被烧了,但文件还没有毁坏到无法辨读。”
“嗯,说真的,波洛先生,您这个想法非常了不起……简直太了不起了。但我不认为——是的,我真的不相信它能有什么用处……就我所知,在谢菲尔德联排别墅的那栋房子里并没有保险箱。戈登把所有重要文件之类的东西都保存在他的办公室里——而那里确实没有遗嘱。”
“但是查一下总可以吧?”波洛还在坚持,“比如说从空袭预防局的官员那里?您愿意委托我去做这个调查吗?”
“噢,当然——当然。您自告奋勇承担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了。但不管怎么说,恐怕我都不相信您会成功。尽管如此——呃,我想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您——您马上就要回伦敦去了,是吧?”
波洛的眼睛眯缝起来。杰里米语气中的迫切之意明白无误。回伦敦去……他们是都想让他别碍事儿吗?
还没容他开口回答,门就开了,弗朗西斯·克洛德走了进来。
有两件事令波洛印象深刻。第一件是她看起来病得很厉害。第二件则是她和照片中她的父亲长得极其相像。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来看咱们了,亲爱的。”杰里米这句话说得有些多余。
她和他握了握手,杰里米·克洛德立即把波洛关于遗嘱的提议简要地说了一遍。
弗朗西斯看上去疑惑不解。
“这机会似乎太渺茫了。”
“波洛先生就要回伦敦去,他会很好心地替我们做调查。”
“我听说波特少校以前是那个地区的防空督察员。”波洛说。
克洛德太太的脸上掠过一抹奇怪的表情。她说:
“波特少校是什么人?”
波洛耸耸肩膀。
“一位退役的陆军军官,靠养老金过日子。”
“他以前真的在非洲待过?”
波洛好奇地看着她。
“确定无疑,夫人。为什么不可能呢?”
她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道:“我不知道。他让我看不透。”
“是啊,克洛德太太,”波洛说,“这个我能理解。”
她警觉地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种近乎恐惧的神色。
接着,她转向她丈夫说道:
“杰里米,我特别担心罗萨琳。她现在孤身一人待在弗罗班克,大卫被捕肯定让她特别难过。我要是叫她来这里待几天你不会反对吧?”
“你真觉得这样做合适吗,亲爱的?”杰里米听上去有些怀疑。
“哦——合适吗?我也不知道!但人都是通人情的。她现在是那么无依无靠。”
“我真怀疑她会不会接受你的好意。”
“至少我可以先提出来啊。”
律师轻声说道:“如果这能让你觉得更幸福一点儿的话。”
“更幸福一点儿!”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带着一种奇怪的苦涩。随后她又用疑惑的目光迅速瞟了一眼波洛。
波洛很正式地低声说道:
“现在我要告辞了。”
她跟着他走出房间,来到大厅里。
“您要回伦敦去吗?”
“我打算明天回去,不过最多也就待二十四小时。然后我就会回斯塔格来——如果您想要找我的话,夫人,可以到那儿去找。”
她机警地问道:
“我干吗要去找你?”
波洛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
“我就住在斯塔格。”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弗朗西斯·克洛德在黑暗之中对她丈夫说:
“我不相信那个人去伦敦是为了他说的那个理由。我也不相信所有那些关于戈登又立过一次遗嘱的说法。你相信吗,杰里米?”
一个绝望中还夹杂着些疲惫的声音回答她道:
“不相信,弗朗西斯。不——他回去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杰里米?我们该怎么办?”不一会儿他回答道:
“我觉得,弗朗西斯,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第九章
带着从杰里米·克洛德那儿拿到的必要凭证,波洛得到了问题的答案。结论非常明确。那栋房子完全毁掉了。为了准备重建,那块地方才刚刚被清理过。除了大卫·亨特和克洛德太太之外再没有其他幸存者。当时房子里有三名仆人:弗雷德里克·盖姆、伊丽莎白·盖姆和艾琳·科里根。三个人全都是当场死亡。戈登·克洛德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活着,但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而且一直都没有苏醒过。波洛记下了那三个仆人的近亲属的名字和地址。“也有可能,”他说,“他们在跟亲戚朋友闲聊八卦或者评头论足的时候说起过什么,而这些或许会给我指点迷津,帮我得到一些我迫切需要知道的消息。”
听他说这番话的官员看上去满心怀疑。盖姆夫妇是从多塞特郡来的,而艾琳·科里根则来自科克郡。
波洛接着朝波特少校的家走去。他记得波特在证词中说过他本人是个督察员,他想知道空袭那天晚上他会不会碰巧当值,在谢菲尔德联排别墅出事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而且,他找波特少校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转过街角走上埃奇威大街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他正要造访的那栋房子外面。一些小男孩和其他人群则围成一圈,站在那里望着那栋房子。波洛明白这架势代表着什么,心里不禁一沉。
那名警员拦住了波洛上前的脚步。
“这儿不能进去,先生。”他说。
“出什么事儿了?”
“您不住在这栋房子里,对吗,先生?”波洛摇摇头。“您打算来找谁?”
“我想找波特少校。”
“您是他的朋友吗,先生?”
“不,我算不上是他的朋友。出什么事儿了?”
“就我所知,那位先生开枪自杀了。啊,督察来了。”
门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一位是当地的督察,另一位波洛认出是沃姆斯雷谷的格雷夫斯警长。警长也认出了他,又马上把他介绍给督察认识。
“还是先进来吧。”督察说。
三个人再次走进那栋房子。
“他们把电话打到了沃姆斯雷谷,”格雷夫斯解释道,“斯彭斯警司就派我过来。”
“是自杀?”
督察回答道:
“是的。情况看起来一目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得不在调查审讯的时候出庭做证让他心里备受煎熬。人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钻了牛角尖,不过我推测他最近应该是有点儿消沉。财务上遇到了困难,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于是就用他自己的左轮手枪把自己崩了。”
波洛问道:“能允许我上去看看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波洛先生。警长,带波洛先生上去吧。”
“好的,长官。”
格雷夫斯在前面带路,来到二楼的房间。这里跟波洛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那些旧地毯的暗淡颜色,还有那些书。波特少校坐在那张大扶手椅里。他的姿势几乎称得上自然,只是脑袋向前耷拉着。他的右臂垂在身侧——在下方的地毯上是那把左轮手枪。空气中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刺鼻火药味。
“他们觉得大概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格雷夫斯说,“没有人听见枪响。女房东那时候出去买东西了。”
波洛皱着眉头,俯视着这个右侧太阳穴上有个烧焦小伤口的一动不动的死者。
“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波洛先生?”格雷夫斯问道。
他很尊敬波洛是因为他看到警司对他也很尊敬——但他自己觉得波洛就是个吓人的退休老头。
波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是的——知道,有个非常好的理由。难点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波特少校左手边的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实心玻璃的大烟灰缸,旁边还有一个烟斗和一盒火柴。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又在屋子里四下逡巡,随后走到一张打开的翻盖式写字桌前。
写字桌非常整洁。文件干净利落地分类摆放。写字桌中间有一本小的皮面记事簿,一个放着一支钢笔和两支铅笔的笔盘,一盒回形针和一本邮票册。所有的一切都工工整整,井然有序。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一次井井有条的死亡——当然——就是它——缺的就是这样东西!
他对格雷夫斯说:
“难道他就没给验尸官留下什么字条——或者信之类的吗?”
格雷夫斯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留下——大家一般都会觉得退伍军人会留下这类东西。”
“是啊,这就非常奇怪了。”
波特少校活在世上一丝不苟,死的时候倒不拘小节了。波洛心想,波特一个字儿都没留这件事完全不对劲。
“这对克洛德家的人来说是个小小的打击,”格雷夫斯说,“这会让他们很失望的。他们不得不另外再去找一个跟安得海熟识的人。”
他稍稍有些烦躁不安:“您还想再看看什么其他的吗,波洛先生?”
波洛摇摇头,跟着格雷夫斯走出了房间。
在楼梯上,他们遇见了房东太太。很显然,她对自己这种激动的状态乐此不疲,立刻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格雷夫斯巧妙地抽身避开,只留下波洛在那儿倾听一整套长篇大论。
“现在我似乎还有点儿喘不上气来呢。是心脏,就是那儿的毛病。心绞痛,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病上——那次她在穿过喀里多尼亚市场的时候倒在地上人就没了。我发现他的时候自己也差点儿栽倒在地——噢,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虽说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萎靡不振,可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出这种事儿。我想他是为钱的问题发愁,而且吃得还少,都不够让他好好活着的。我们想给他点儿东西吃他也从来不接受。然后昨天他去了趟欧斯特郡——一个叫沃姆斯雷谷的地方——去给一个死因调查讯问出庭做证。那让他心里可遭了罪,真的。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难受极了。昨晚一整夜都在那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四处溜达。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听大家说,是为了一个被人谋杀的绅士,那人还是他的朋友。可怜的人啊,真让他难受坏了。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后来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又不得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买鱼以后,我就上楼去想看看他愿不愿意来杯好茶——然后就看见他,可怜的老先生,往后靠在椅子里,那把左轮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可把我吓坏了。我不得不把警察找来,还有所有的那些事。真不是我说,这世界是要变成什么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