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动机,现在该来谈谈手段了。别人从她房间抽屉找出一个装过毒芹硷的空香水
瓶,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警方问起的时候,她承认是从这个房间拿走的。毒芹硷瓶子
上也有她的指纹。我问过麦瑞迪·布莱克先生那天那五个人离开这个房间的顺序──因为我
觉得房间里有五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拿走毒芹硷。那五个人离开房间的次序是这样
的:爱莎·葛理、麦瑞迪·布莱克、安姬拉。华伦、菲力浦·布莱克、安雅·柯雷尔,最后
是凯若琳·柯雷尔。此外,麦瑞迪·布菜克先生等柯雷尔太大走出来的时候,是背对着房
间,当然不可能看到她的举动。也就是说,她确实有机会偷拿毒药。还有一个间接的证据,
我记得麦瑞迪·布莱克先生上次曾经告诉我:‘我记得站在这里,从打开的窗口闻到茉莉花
香。’可是当时是九月,茉莉花的开花期已经结束了。
通常茉莉花都在六、七月开花。可是从她房里找出的香水瓶原来是装茉莉香水的。所以
我可以肯定柯雷尔太大决心偷拿毒芹硷,因为她把皮包里香水瓶中的香水倒掉,好用来装毒
芹硷。
“后来我又做了一次试验,有一天我要求布莱克先生闭上眼睛,试着回想客人离开房间
的次序,一般茉莉香味立刻勾起他的回忆,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味觉很大的影响。”
现在要谈到最重要的那个早上了,到目前为止,事实没有什么可争辩的地方。葛理小姐忽然
透露她和柯雷尔先生打算结婚。安雅·柯雷尔加以肯定,凯若琳。柯雷尔非常难过,这些事
都不只有一名证人可以证明。
“第二夭早上,柯雷尔夫妇之间在书房发生了一场争执,证人最先听到凯著琳·柯雷尔
用刻薄的声音说:‘你和你那些女人啊!,最后她又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这是菲
力浦·布莱克在外面大厅和葛理小姐在外面阳台上同时听到的。
“葛理小姐后来又听到柯雷尔先生要他太太理智点,柯雷尔大太说:‘我一定会在你到
那个女孩身边之前杀了你。’
“不久,安雅·柯雷尔就从房里走出来,唐突地叫爱莎·葛理下去摆姿势给他作画。她
拿了件上衣就陪他去了。”从心理学上来说,到此为止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每个人所表
现的都和平常的言行没有两样,可是接下来却有一件不协调的事。
“麦瑞迪·布莱克发现丢了东西,打电话给他弟弟,他们在停船的码头见面,一起走过
贝特利园时,凯若琳·柯雷尔正和她丈夫讨论安姬拉上学的事。我觉得这一点非常奇怪。他
们夫妻才刚刚大吵过一顿,凯着琳还明明白白地警告过她丈夫,可是才过了二十分钟左右,
她又下来谈一件家里的小事。”
白罗看着麦瑞迪·布莱克,说:“你在报告上说,你听到柯雷尔说:‘一切都解决了,
我会注意给她收拾行李。’对吗?“麦瑞迪·布菜克说:“差不多──没错。”
白罗又看着菲力浦·布莱克,间道:“你记得是不是这样呢?”后者皱皱眉,说:“本
来不记得,你说了之后我才想起来。的确说到关于收拾行李的事!”
“是柯雷尔先生说的?不是柯雷尔太太?”
“是安雅说的。我只听到凯若琳说那样对那个女孩大残酷了什么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
系呢?我们都知道安姬拉过一两天就要到学校去了。”
白罗说:“你还没弄懂我的用意。安雅·柯雷尔为什么要替安姬拉收拾行李呢?太荒唐
了,不是吗?家里有柯雷尔大太,有威廉小姐,还有一名女佣。收拾行李是女人的事──不
是男人的事。”
菲力浦·布莱克不耐烦他说:“那又有什么差别?和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觉得没关系?我觉得这正是第一条线索;而且紧接着又有另外一条线索。柯雷尔太
大在不久之前还绝望伤心地威胁过她丈夫,而且显然正在考虑自杀或者杀人,却又马上和蔼
地答应替她丈夫拿些冰啤酒来。”
麦瑞迪·布莱克缓缓地说:“要是她打算杀人的话,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她正好借此
掩饰啊!”
“你这么想吗?她决定毒死她丈夫,毒药也已经弄到手了。贝特利园里准备得有啤酒,
要是她有一点点头脑的话,一定会趁没人的时候把毒药放在那些啤酒中的一瓶。”
麦瑞迪·布莱克反对道。
“不能那样,也许会被别人喝下去。”
“不错,爱莎·葛理也许会误喝。可是她既然已经决心杀死她丈夫了。难道还会在乎杀
死那个女孩吗?”不过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先来看看事实。凯若琳·柯雷尔要替她丈大送冰
啤酒下来,于是上去到屋子旁边放啤酒的暖房拿了一瓶啤酒给他,她替他倒了一杯,然后拿
给他。
安雅·柯雷尔喝完之后说:‘今天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股臭味。’
“柯雷尔太大随后又回到屋里,像平常一样吃完午餐和水果。据说她看起来有点担心和
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一点对我们并没有帮助,因为杀人犯的行为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有些杀
人犯很冷静,也有些很激动。”午餐过后,她又到贝特利园去,发现她丈夫已经死了,而且
──做了显然是意料中的事。她表现得很悲伤,要家庭教师去打电话找医生。现在我们要提
到一件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实。“他看看威廉小姐,说:“你不反对吧?”
威谦小姐脸色有点苍白他说:“我并没有要求你守密。”
于是白罗用安静但是却带有戏剧性的口气,把威廉小姐目击的事重述了一遍。
爱莎·狄提善动了动身子,她看着坐在大椅子上的那个瘦小乏味的女人,不敢置信地
问:“你真的看到她那么做?”
菲力浦·布莱克跳起来,说:“那不就结了!这么一来,一点疑问都没有了。”
赫邱里。白罗温和地看看他,说:“未必。”
安姬拉。华伦严厉他说:“我不相信。”并且用带有敌意的眼光迅速看了家庭教师一
眼。
麦瑞迪·布莱克摸摸胡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只有威廉小姐一个人丝毫不为所动,
仍然挺直地坐着,两颊略带一点红晕。
她说:“我确实亲眼看到。”
白罗缓缓说:“当然,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不错,”那对不屈服的灰眼勇敢地迎向他的眼睛,“白罗先生,可是我一向不习惯别
人怀疑我的话。”
赫邱里·白罗点点头,说:“我并不怀疑你的话,威廉小姐。事实的确正如你所看到的
一样,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凯若琳·柯雷尔并不是凶手。”
那个满脸忧虑的高个子年轻人第一次开口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白罗先
生。”
白罗看着他说:“好,我当然会告诉你。威廉小姐看见凯若琳·柯雷尔着急而又小心地
擦掉啤酒瓶上的指纹,再把她死去丈夫的指纹印上去。请注意,是印在啤酒瓶子上。但是毒
芹硷是在杯子里──不是在瓶里,警方在啤酒瓶里没有找到毒芹硷的残留液体,也就是说瓶
子从来没装过毒芹硷,但是凯若琳·柯雷尔却不知道。”大家都认定了她是杀夫凶手,但是
她却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毒死的。她以为毒药在啤酒瓶里。“麦瑞迪·布莱克反对道:“可是
为什么──?”
白罗用手势阻止他:“不错──为什么呢,凯若琳·柯雷尔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说明他
是自杀的呢?答案必然非常简单,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愿意做任何事——忍受任何事
──洗清那个人的嫌疑。”
“剩下的就没什么疑问了。那个人可能是谁呢,她会卫护菲力浦·布莱克?麦瑞迪?爱
莎·葛理?还是席西丽·威廉?都不是,她只可能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一个人。”
他顿一顿,“接着说:“华伦小姐,要是你把令姊最后给你的那封信带来的活,我想大
声念一念。”
安姻拉·华伦说:“不行。”
“可是,华伦小姐──”安姬拉·华伦站起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说:“我非常了解你的
意思,你是说,是我杀死安雅·柯雷尔,而我姊姊知道这一点,对不对?我完全否认这种毫
无根据的指控。”
白罗说:“那封信……”
“那封信本来就是写给我一个人看的。”
白罗看看房里那两个年轻人。
卡拉·挛马倩开口道:“求求你,安姬拉阿姨,就照白罗先生的话去做好不好?”安姬
拉·华伦说:“够了,卡拉!你难道一点也不懂礼节吗?她是你母亲--”卡拉用清晰严厉的
声音说:“不错,就因为她是我母亲,所以我才有权利这样要求你、我是在替她说话,我一
定要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安姬拉·华伦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信,交给白罗,尖刻地说:“真希望从来没给你看过这
封信。”
她把眼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看着窗外。
赫邱里·白罗念凯若琳·柯雷尔的那封信时,房间角落里的阴影加深了,卡拉觉得似乎
另外有什么人也来静静地聆听了,她想道:她来了──我母亲来了。凯若琳——凯若琳·柯
雷尔也到这个房间来了!“赫邱里·白罗念完之后,说:“相信各位一定会同意,这是一封
很特别的信,信写得很美,可是确实很引人注意,因为里面少提了一件事──她没有说自己
是无辜的。”
安姬拉·华伦头也不回他说:“没有那个必要。”
“是的,华伦小姐,没有那个必要。凯若琳·柯雷尔用不着告诉她妹妹她是无辜的──
因为她以为她妹妹早就知道事实了──凯若琳·柯雷尔一心只想安慰安姬拉,避免她招供,
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证──没事,亲爱的,一点都不会有。”
安姬拉·华伦说,“你难道不了解?她只是希望我快乐,根本没别的意思。”
“是的,她希望你快乐,这一点的确非常清楚,也是她最大的心愿。她有个孩子,可是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那孩子。是的,她最挂心的人是她妹妹。她要她妹妹能够彻彻底底过快乐
而成功的日子。凯若琳·柯雷尔说了一句意义深长的话:‘人总得偿还自己所欠的债。’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它明显地指出凯若琳这么多年来所背负的一个重担─
─她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朝年幼的妹妹丢了一个书镇,使她一辈子都成了残废。最后,她总
算有机会偿还自己所欠的债了。我肯定地相信,凯若琳·柯雷尔在这种偿债的行为上;已经
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详和平静。因为她相信自己是在还债,所以审判和判决都没有使她受到
打击。这么说一个被判决的人犯实在很奇怪──可是她确实觉得很快乐。是的,比各位所能
想象的更快乐,我一会儿就会证明给各位看。”用这种理由来解释,各位就会发现,凯若琳
的每一种反应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来从她的观点看看这一连串的事。
首先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使她想起她少女时代一件事──安姬拉朝安雅·柯雷尔丢
了一个书镇!别忘了,多年前她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安姬拉对安雅吼道,她希望他死掉。
接着在第二天早上,当凯若琳走进小暖房的时候,发现安姬拉正在玩弄啤酒。请各位记
得威廉小姐的话:‘安姬拉就在那儿,看起来好像犯了错一样……’威廉小姐的意思是说她
逃课所以有那种表情,可是在凯若琳看来,意义却完全不同。别忘了,安姬拉不只一次在安
雅的饮料里放过东西,所以她很容易就会想到她做什么。
“凯若琳接过安姬拉给她的那瓶啤酒,走到贝特利园去。倒了一杯酒,递给安雅。他一
口喝掉之后,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今天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股臭味。’
“凯若琳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可是她吃完午饭到贝特利园的时候,却发现她丈夫已经
死了,她马上就想到他是被毒死的。她本人并没有毒死他,那么,会是谁呢?她迅速把事情
回想一遍──安姬拉威胁过安雅,而且又像犯了错似的站在冰箱旁边弄啤酒。这孩子为什么
要这么做呢?为了报复安雅·柯雷尔。也许她原本并不是想杀他,只是想让他生病或者不舒
服?或许,她是为了凯若琳才这么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并且憎恨安雅抛弃她姊姊的事了?
凯若琳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安姬拉那种年纪也曾经不服人管束,非常任性,于是她一心只想
到一件事,怎样才能保护安姬拉。安姬拉碰过酒瓶──上面一定有她的指纹,于是凯若琳迅
速擦干净瓶子,要是别人能相信他是自杀,要是上面只有安雅的指纹……于是她试着拿起死
者的手,印在瓶子上一一她做得非常费力──同时注意聆听四周的动静……”如果这种假设
是真的,其他一切的事都很合情合理了。
她一直为安姬拉担心,坚持要把她送走,不让她接触所发生的事。又担心安姬拉遭到警
方盘问。最后,她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在审判前把安姬拉送离英国。这一切,只因为她始终担
心安姬拉支撑不下去,招供出事实。”
第四章 真相大白
安姬拉·华伦缓缓转过身,用严厉轻视的眼光扫过房里每一张看着她的脸。她说:“你
是个盲目的傻瓜──你们全都一样。你们难道不知道,如果我是凶手,我早就承认了!我从
来没有让凯若琳为了我的行为而受苦,从来都没有!”
白罗说:”“可是你的确在啤酒上动了手脚。”“我?在啤酒上动手脚?“白罗掉头看
看麦瑞迪·布莱克。”听着,先生,你在报告上说,凶案发生那天早上,你从楼上的卧房听
到这个房间有声音?“麦瑞迪”布莱克点点头。“不过,只是一只猫而已。”
“你怎么知道是猫?”
“我──我记不得了,可是的确是猫,我可以肯定。窗口只开了一点,大小刚好可以让
猫爬过。”
“可是窗子是活动的,也许有人把它拉高之后进出过。”
“对,可是我知道是猫。”
“你并没亲眼看见猫吧?”麦瑞迪·布莱克缓慢而困惑地说:“是的,我没看见──”
他皱皱眉,又说:“可是我真的知道。”
‘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同时我要告诉你一点,那天早上,的确很可能有人溜进你的实验
室,从架子上拿走某样东西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要是那个人是从奥得柏利来的,
一定不可能是菲力浦·布莱克、爱莎·葛理、安雅·柯雷尔,或者凯若琳·柯雷尔,因为我
们对这四个人的举动都很清楚。这么一来,就只剩安姬拉·华伦和威廉小姐了,威廉小姐来
过府上──你出门的时候碰到过她,她说是来找安姬拉的。安姬拉一早就出去做日光浴了,
可是威廉小姐在水中或者岩石上都没有看到她。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游到这边来──事实上当
她后来和菲力浦·布莱克做日光浴时,确实游过来了。我认为她游到这边之后,进到屋子
里,从窗口爬进你的实验室,拿走了架子上的某样东西。“安姬拉·华伦说:“我没做那种
事──没有──至少,‘啊!”赫邱里·白罗胜利地欢呼道:“你终于想起来了!你告诉过
我,为了跟安雅·柯雷尔恶作剧,你偷了一种你称为‘猫食’的东西──”麦瑞迪·布莱克
尖声说:“颉草!怪不得!”
“一点都不错,所以你心里才一直认定是猫溜进你的实验室。你的嗅觉很灵敏,也许你
在不知不党中闻到颉草那种淡淡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但是潜意识中却始终想到是猫。
猫最爱颉草,会到处找。颉草根吃起来有一种腥味,因为你前一天提到过,所以淘气的安姬
拉·华伦就想放点在她姊夫的啤酒里,她知道他一向是一口气就喝光的。”
安姬拉·华伦惊讶地说:“真的是那一天吗?我记得很清楚,的确去拿过。对,我还记
得我刚拿出啤酒,凯若琳就走进来,差点逮着我!我当然记得……可是我从来没把这件事和
那一天联想在一起。”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心里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关系,两件事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一个是你做惯了的恶作剧,另外一个是像平地一声雷似的悲剧,事先没有半点预兆、把你心
里所有其他小事全都扫得一干二净,可是我留意到你说过我偷了什么,什么,想放在安雅的
饮料里,你并没说真的那么做了。”
“对,因为我根本就没放,我刚打开啤酒瓶,凯若琳就进来了。啊!”她惊呼一声,
“所以凯若琳以为一一她以为是我──”她停下来,看看四周,然后用一贯的冷淡音调说:
“我想你们全都是这么想。”
她顿一顿,接着说:“我没有杀安雅。要是有,我绝对不会保持沉默。”威廉小姐严厉
他说:“你说得对极了,亲爱的。”她看看赫邱里·白罗,“只有‘傻瓜’,才会那么
想。”
赫邱里·白罗温和他说:“我不是傻瓜,我也没那么想。谁是真正的凶手,我知道得非
常清楚。”他停了停,又说:“相信凭空捏造的事非常危险,我们来看看奥得柏利的情形,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我们都以为安雅·柯雷尔要为另外一个女人离
开他妻子,可是我现在告诉各位,‘他从来就没有这种打算’。”他的确曾经迷恋过其他女
人,可是往往过不了多久就结束了。他所爱的女人通常都有一种通性──并不期望从他身上
得到什么。可是这一回的女人不同,各位知道,她根本不是个女人,她只是个女孩,而且在
凯若琳·柯雷尔的口中,她非常非常诚实……她在言词方面也许很冷静世故,可是对爱情方
面却单纯得很。因为她自己非常迷恋安雅·柯雷尔,就以为他对她也一样。她毫不怀疑他们
的感情,以为会终身不变,而且她没有问他,就以为他一定会离开他妻子。
“可是各位一定会问,安雅·柯雷尔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呢?我的答案是──为了那幅
画,他希望完成那幅画。”有些人也许会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可是只要了解艺术家的作
风,这也就不足为奇了。原则上,我们也已经接受了这种解释。安雅·柯雷尔和麦瑞迪·布
莱克之间的那段对话也就更有意义了。柯雷尔很尴尬,他拍拍麦瑞迪。布莱克的背,用乐观
的口气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会圆满解决的。各位知道,安雅·柯雷尔觉得事情非常简单:他
正在画一幅画,但却遭到两个忌妒而又神经质的女人所妨碍,不过他绝对不会让她们阻止住
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
“要是他对爱莎·葛理说实话,那幅画一定没办法再画下去,也许他刚开始迷恋她的时
候,确实说过要离开凯若琳。男人谈恋爱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许他嘴上没说,只
是让她自己以为这样。他并不在乎爱莎以为怎么样,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要能让她再
安静一两天,等他把画完成之后,就没有问题了。”到时候,他会把事实告诉她──他们之
间已经过去了。
他是个从来都没有什么顾忌的人。
‘我想,他开始的时候确实打算不和爱莎扯上什么,他早就警告过她他是什么样的男
人。可是她不听他的警告,反而迎向他,像柯雷尔那种男人,只是把女人当作消遣。要是你
问他,他一定会说爱莎太年轻,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这件事。这就是安雅·柯雷尔一向的想
法。“事实上,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他妻子。他并不担心她,认为她只要再忍耐几天就没事
了。他对爱莎口没遮拦地把事情告诉凯若琳非常生气,可是还是很乐观地认为’没什么大不
了‘。凯若林一定会像以往一样原谅他,而爱莎──爱莎只要’忍耐忍耐,就行了。对于安
雅·柯雷尔这种男人,生活上任何问题都很容易解决。”可是我想到了最后一个晚上,他开
始真正担心了──他担心的是凯若琳,而不是爱莎,也许他去过她房间,但是她拒绝和他说
话。总之,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梦之后,一吃完早餐,他就把她拉到一边,说出真相──他
迷恋过爱莎,可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一画完那幅画,他就永远不再和她见面。
“凯若琳·柯雷尔听完他的话,就说:‘你和你那些女人啊!,各位可以看到,这句话
把爱莎看得和其他女人完全一样──那些一一离去的女人。她又生气地加了一句:‘总有一
天我会杀了你。”“她非常生气,觉得他对那个女孩太无情、太残忍。菲力浦·布莱克在大
厅看到她的时候,她喃喃自语道:‘太残忍了!,脑子里就是想着爱莎。“至于安雅·柯雷
尔,他从画房走出来,看到爱莎和菲力浦·布莱克在一起,就唐突地要她下去摆姿势:他不
知道爱莎刚才坐在书房窗外,一切都听到了。而爱莎后来所说的那段对话并不是真的,别忘
了,那是她的片面之词。”想想看,她听到他那么不留情地对凯若琳说出事实时。一定震惊
极了!“麦瑞迪·布莱克说过,前一天下午,当他站在门口等凯若琳走出这个房间时,是背
对着房门在跟爱莎·葛理说话,换句话说,面对着他的爱莎·葛理一定看到了凯若琳的举
动,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可能看到。”她虽然看到凯若琳拿走毒药,却没有说出来。不过当她
在画房窗外听到柯雷尔夫妇的谈话后,又想起这件事。“安雅·柯雷尔走出书房,要她下去
摆姿势时,她借口说要去拿件上衣,溜进凯若琳·柯雷尔房里去找毒药。女人最了解女人,
知道什么地方最可能藏东西。她找到毒药之后人为了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纹,就把毒药倒进一
个钢笔的墨水填注器里。”然后她就下楼跟安雅·柯雷尔到贝特利园去。不用说,她随即倒
了一杯啤酒给他,他像平常一样,一口就喝光了。“同时,凯若琳·柯雷尔深感不安,她看
到爱莎走进屋里(这回真的是去拿上衣),就马上到贝特利园去找她丈夫。他的行为太可耻
了!她没办法忍受!那样对那个女孩太残忍、太无情了!安雅怪她不该来打扰他作画,说一
切都解决了──等那幅画一完成,他就会叫那女孩收拾行李!’一切都解决之后,我会要她
收拾行李。你听到了吧?‘”接着,他们听到布莱克兄弟俩的脚步声,凯若琳有点尴尬地走
出来,随口说他们在谈安姬拉上学的事,有很多事要做等等,于是两兄弟自然认为他们听到
的话是和安姬拉有关,那句’我会要她收拾行李,就变成‘我会注意给她收拾行李’。
‘至于爱莎,她手上拿着衣服,冷静微笑地再度坐回她摆姿势的地方。“不用说,她算
好了凯若琳会受到怀疑,而且毒芹硷瓶子会从她房间找出来。凯若琳答应替安雅送啤酒来,
就更让她安心了,还有凯若琳拿来啤酒之后,替她丈夫倒了一杯,简直就像完全受她摆布一
样。”安雅一口把啤酒喝光,做个鬼脸,说:‘今天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股臭味。,“各位
看得出这句话有多重要吗?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臭味!换句话说,在那杯啤酒之前,他还吃
过其他味道不好吃的东西,而且嘴里还有味道。还有一点,菲力浦·布莱克说安雅·柯雷尔
行动有点蹒跚,猜想’他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事实上,这一点正是毒芹硷发作的迹
象。也就是说,在凯若琳拿冰啤酒给他之前,他吃下毒芹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爱莎·葛
理就那样坐在墙上摆姿势,为了避免他过早产生怀疑,她就若无其事、轻快地和安雅·柯雷
尔说话。不一会儿,她看见麦瑞迪·布莱克坐在上面的凳子上,就跟他招招手,表演得更彻
底了。“于是安雅·柯雷尔这个一向憎恨疾病,不愿向疾病低头的人,就顽固地继续作画,
一直到他四肢僵硬,言语不清,才无助地靠在椅子上,但是神智仍然很清楚。”屋里传来午
餐铃声,麦瑞迪·布莱克走下来到贝特利园,我想就在这短短的最后一刻,爱莎离开她的位
置,跑到桌子前,把最后几滴毒药倒进啤酒杯子(她在回屋子的途中,把墨水填充器弄得粉
碎),然后走到门口迎向麦瑞迪·布莱克。“麦瑞迪只看到他朋友用常有的姿势伸开四肢靠
坐在椅子上,把眼光从画布上移到他身上,他并且形容他朋友的眼光中带有恶意。”安雅到
底知道或者猜到多少呢?我们不知道他脑子里明白多少,可是他的手和眼睛却说出了实话。
“赫邱里·白罗指指墙上的画。”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因为这幅画非
常特别,是一名被害者笔下的凶手──是一个女孩眼看着她爱人死去的画像……“
第五章 结尾
接下来,是一阵可怕、令人胆寒的沉默。夕阳缓缓地消逝,原来停在屋里那个穿白色皮
毛的黑发女人身上的最后一道光芒,也已经不见了。爱莎·狄提善动动身子,说:“带他们
走,麦瑞迪。让我和白罗先生单独留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才开口说:“你非常非常聪明。不是
吗?”
白罗没有回答。她说:“你要我怎么做?认罪?”他摇摇头。
爱莎说:“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也绝对不会承认什么。不过我们现在所谈的话并不算
数,因为只是你和我两个人的谈话。”
“一点都不错。”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赫邱里·白罗说:“我会尽一切力量请求当局给予凯若
琳·柯雷尔死后特赦,”爱莎笑了笑,说:“真可笑!要求别人赦免一件自己没做的错
事。”又说:“那我呢?”
“我会对必要的人提出我的结论,要是他们觉得需要控告你,也许会采取行动,不过我
可以告诉你,在我看来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一一只是一些推论,而不是事实。而且他们也不会
急着对像你这种身分的人采取行动,除非证据非常充分。”爱莎说:“我不在乎,如果让我
站在法庭上,为我自己的生命而奋斗,也许会很刺激、很有意思,我也许会──很喜欢。”
“你先生可不会喜欢。”
她看看他。“你以为我会在乎外子的想法吗?”
“不,我没那么想,我相信你这一辈子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觉,否则你也许会过得快乐
些,”她严厉地说:“你何必替我难过?”
“孩子,因为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我要学什么?”
“所有成人的感觉--同情、怜悯、谅解。你所知道的事只有两件──爱和恨。”爱莎
说:“我看到凯若琳拿毒芹硷,以为她想自杀,那样就简单多了,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听到
他告诉她,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确实喜欢过我,可是那已经过去了,只要那幅画一画
完,他就会要我收拾行李离开,他说她没什么好担心的。”而她一一她却替我感到难过……
你知道那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找出那东西,让他吃下去,同时坐在旁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
向死神。那一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活力、喜悦和精力。我看着他死掉……“她摊摊双
手。”但是我却不知道我杀死的其实是我自己──不是他。后来我看到她中了圈套──可是
那也没用,我伤害不了她,因为她并不在乎,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心不在焉。她和安雅
都逃开了──逃到一个我没办法伤害他们的地方,可是他们并没有死,死的是我。“爱
莎·狄提善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说:“死的是我……”
在大厅里,她走过两个刚刚展开生命的年轻人身边。
司机打开车门,狄提善夫人缓缓坐进车里,司机把毛毯替她围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