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有很好的艺术课,去年冬天我学了——”
(多晚了?一定很晚了。她一直在讲呀,讲呀,心想,要是能发生什么事就好了。)
就在这时,好像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似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只是这件事在那时候发生显得非常自然。
杰奎琳转过脸来对西蒙·多伊尔说:“西蒙,按一下铃,我还要喝一杯。”
西蒙·多伊尔从他的杂志上抬起头来,轻轻地说:“侍者们都去睡觉了,已经是下半夜了。”
“告诉你,我还要喝一杯。”
西蒙说:“杰基,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关你什么事?”
他耸耸肩说:“是不关我的事。”
她朝他看了有一两分钟,接着说:“怎么啦,西蒙?你怕了?”
西蒙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又拿起了杂志。
科妮莉娅低声说道:“啊,天哪,已经这么晚了,我,必须——”
她开始在口袋里摸着,一只钩针掉了出来。
杰奎琳说:“先别去睡,我要有个女孩在这儿帮帮我。”她又笑了起来,“你知道那边的西蒙怕什么?他怕我告诉你我一生的故事。”
“噢,真的吗?”
他们在斗嘴,倒霉的是科妮莉娅。她十分困窘,但同时又感到某种令人愉快的紧张感。西蒙·多伊尔的脸色是多么——多么阴沉啊!
“是的,这是一个很伤心的故事,”杰奎琳说,她那柔和的声音很低,并带有嘲弄的口吻,“他待我很不好,你说是吗,西蒙?”
西蒙·多伊尔恶狠狠地说:“去睡吧,杰基,你喝醉了。”
“亲爱的西蒙,如果你感到不好意思,那你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西蒙·多伊尔看着她,拿着杂志的手有点发抖,但他说话的口气很生硬。
“我偏要待在这里。”他说。
科妮莉娅第三次低声说:“我真的必须——这么晚了……”
“你不要走,”杰奎琳说,她伸出手把这个女孩按在椅子里,“你待在这里,听我说。”
“杰基,”西蒙严厉地说,“你在出自己的丑,看在上帝的分上,快去睡吧!”
杰奎琳突然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话语像一滩水似的,源源不绝从她口中冒出来。
“你怕我当着别人的面大闹一场,是吗?因为你太讲究英国风度了,太压抑了!你要我举止‘体面’些,是吗?但我不在乎我的举止是否体面!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因为我要说——要说很多话。”
吉姆·范索普小心地合上书,打着呵欠,看了看他的手表,站起来走了出去。这是一种十分英国式的做作举止。
杰奎琳在椅子上转了转身,盯着西蒙。
“你这该死的笨蛋,”她含糊不清地说,“你以为你能那样对待我,而就此算了吗?”
西蒙·多伊尔张了张嘴,接着又闭上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只要他不吭声,不再说什么话激怒她,她的发作会自己平息下来似的。
杰奎琳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这一切使科妮莉娅呆住了,她对于任何不加掩饰的感情都非常不习惯。
“我告诉过你,”杰奎琳说,“与其看着你去找另一个女人,我宁愿杀了你……你以为我说的话不算数吗?你错了。我只是一直在等待!你是我的人!你听到了没有?你是属于我的……”
西蒙仍然不说话。杰奎琳的手在衣服里摸了一两分钟,身体向前倾着。
“我告诉过你我要杀死你,我说话算话……”她的手突然举了起来,手中有样东西闪了一下,发出一丝微光。“我要像打死一条狗一样打死你!你真像一条肮脏的狗……”
这时西蒙终于采取行动了,他跳了起来,但就在这一瞬间,她扣动了扳机……
西蒙身体半扭着,从椅子上翻了下去。科妮莉娅惊叫起来,向门边冲去。吉姆·范索普在甲板上,正倚着栏杆。她向他叫道:“范索普先生……范索普先生……”
他向她奔来,她喘着气一把抓住了他。
“她向他开了枪——啊!她向他开了枪……”
西蒙·多伊尔仍然躺着,像他倒下时一样,有一半身体在椅子里,另一半身体在椅子外。杰奎琳站着,好像僵硬了似的,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注视着深红色的血慢慢浸透西蒙的裤脚,他用一块手帕紧紧地压在伤口上……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有意的……啊,天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手枪从她那神经质的手指间啪嗒一声落到地板上。她用脚把枪踢开,枪滑进一把长椅下面。
西蒙声音微弱地说:“范索普,看在上帝的面上,如果有人来了,你就说没什么,出了点事,有点小意外。别搞得大惊小怪的。”
范索普一下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到门口,门口出现了一张惊恐的努比亚人的脸。范索普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开开玩笑!”
这个黑人侍者仿佛有些疑惑不解,然后,他的疑虑消除了。他咧嘴笑了笑,点点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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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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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索普转过身来。
“没关系,不要担心还有别人听到。你知道,只是像软木塞弹出来似的响了一下。现在,下一步——”
他大吃一惊。杰奎琳突然歇斯底里般地哭了起来。
“啊,上帝,我希望我死了……我要把自己打死,我还是死了好……啊,我做了什么事,做了什么事呀!”
科妮莉娅快步走到她身边。
“嘘!亲爱的,别做声!”
西蒙额头上冒着汗,他的脸因疼痛而抽搐着,他急切地说:
“范索普,叫她出去,看在上帝的分上,叫她离开这里!让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听我说,罗布森小姐,去请你的那位护士来。”他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他们。“不要离开杰奎琳,保证她在护士的照顾下安全无恙,然后,去找贝斯纳,请他到这里来。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让这件事传到我妻子的耳朵里。”
吉姆·范索普会意地点点头。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在处理紧急事务中显得很冷静,很有条理。
他和科妮莉娅两人扶着正在哭泣挣扎的杰奎琳走出了大厅,沿着甲板走进了她的房间。在那儿,她闹得更厉害了,她挣扎着要脱身,哭得更凶。
“我要跳河自杀,我要跳河自杀……我不配再活下去了……啊,西蒙,西蒙!”
范索普对科妮莉娅说:“最好去把鲍尔斯小姐找来。我留在这里,你去找她。”
科妮莉娅点点头,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她一离开,杰奎琳就紧紧抓住了范索普。
“他的腿在流血,断了……他会因流血过多而死的。我要到他那里去……啊,西蒙,西蒙,我怎么能这样呢?”
她提高了嗓音。范索普急切地说:“安静点,安静……他会好的。”
她又开始挣扎了。
“让我走,让我去跳河……让我自己死了吧!”
范索普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强按在床上。
“你得待在这里,不要大吵大嚷了。振作起来,我告诉你,没事了。”
使他宽慰的是,这位异常激动的女孩确实稍微控制住了自己。门帘被拉到了一边,能干的鲍尔斯小姐穿着一件干净但难看的和式睡衣,在科妮莉娅的陪同下走进来。
“喂,”鲍尔斯小姐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呀?”
她立即接过手来,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和害怕。
范索普如释重负地把这位过分紧张的女孩交给了能干的鲍尔斯小姐,又匆匆赶到贝斯纳医生的房间。他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贝斯纳医生?”
一阵可怕的鼾声停下来,有点受惊的声音问道:“怎么啦?什么事呀?”
这时,范索普已开亮了灯。医生惊愕地看着他,眼神像一只猫头鹰。
“是多伊尔,他被枪打伤了。贝尔弗小姐向他开的枪。他在大厅里,你能去看一下吗?”
这位矮胖的医生立即做出了反应。他问了一些简短的问题,穿上了拖鞋、睡衣,拿起一只装有必备药品的小箱子,跟着范索普到大厅来了。
西蒙已设法把靠近他的那扇窗户打开了,他正把头靠在窗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贝斯纳医生走到他身边。
“哎,怎么啦?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浸透了鲜血的手帕落在地毯上,地毯上有一块黑色的血迹。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不断发出日耳曼人的那种咕哝声和惊叫声。
“是的,这儿很不好……骨头断了,流血很多。范索普先生,你必须和我一起把他扶到我房间去。嗯,就是这样,他不能走,我们应该这样扶着他。”
当他们把他扶起来时,科妮莉娅出现在门口,一看到她,医生满意地哼了一声。
“啊,是你!好,跟我们一起来,我需要个帮手。你比我这位朋友能干。他的脸色已经有点苍白了。”
范索普苦笑了一下。
“我去找鲍尔斯小姐,好吗?”他问道。
贝斯纳医生向科妮莉娅体谅地看了一眼。
“你的表现会很出色,小姐,”他说,“你不会昏过去,手脚也不会太笨,是吧?”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科妮莉娅热心地说。
贝斯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几个人沿着甲板走了。
接下去十分钟是进行外科手术。吉姆·范索普先生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看到科妮莉娅表现得异常坚强,他暗暗感到羞愧。
“好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贝斯纳医生最后说,“我的朋友,你是个英雄。”他赞赏地拍了拍西蒙的肩膀,然后,卷起袖子,拿出皮下注射器。“现在我给你打一针,让你睡觉。你的妻子,你要怎么对她说?”
西蒙虚弱地说:
“明天早晨之前不必让她知道……”他接着说,“我——不要怪杰基……这都是我的过错。我辜负了她……可怜的小女孩,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贝斯纳医生会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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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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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的,我懂……”
“是我的错——”西蒙坚持地说,他的目光落到了科妮莉娅身上,“应该有人跟她待在一起。她可能会——伤害自己的。”
贝斯纳医生给西蒙打了一针,科妮莉娅以内行的口吻平静地说:
“你放心,多伊尔先生,鲍尔斯小姐会整夜和她在一起……”
西蒙的脸上掠过一丝感激的神情,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闭上眼睛。突然,他又使劲睁开眼睛:“范索普——”
“我在,多伊尔。”
“手枪……不该乱丢。侍者们早晨会看到的。”
范索普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把它拿走。”
他走出房间,沿着甲板走去。鲍尔斯小姐出现在杰奎琳的房间门口。
“她现在没事了,”她说,“我已经给她注射了一针吗啡。”
“那你要陪着她吗?”
“哦,是的,吗啡对有些人来说会引起兴奋。我会整夜待在这儿。”
范索普继续朝大厅走去。
大约三分钟后,贝斯纳房间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贝斯纳医生?”
“怎么啦?”矮胖子出现在门口。
范索普招手示意他到外面甲板上来。
“听我说,我找不到那把枪……”
“什么?”
“手枪。它从杰奎琳的手里掉下来后,她把它踢开,踢进了长椅下面,但现在它不在长椅下面了。”
他们相互注视着。
“有谁会把它拿走呢?”
范索普耸耸肩。贝斯纳说:
“这倒怪了,但我不知道我们能怎么办。”
两人各自走开了,既感到疑惑不解,又隐约感到害怕。
赫尔克里·波洛正从刮过胡子的脸上抹去肥皂泡,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重重地敲了几下后,雷斯上校闯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
“你的直觉相当正确,事情发生了。”他说。
波洛直起腰来,机警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内特·多伊尔死了——昨晚她的脑袋被子弹打穿了。”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记忆中的两件事清楚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在阿斯旺的一个花园里,一个女孩曾用冷酷的声音急促地说:“我想用我那把心爱的小手枪紧挨着她的脑袋,然后只消我手指一扣……”在记忆中另一幅画面里,同一个声音说道:“当人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的时候,事情就会在那一天爆发!”还有曾在她眼睛里闪过的那种恳求,他为什么没有对那恳求做出反应呢?只顾着打瞌睡,他成了瞎子、聋子和傻子……
雷斯接着说:“因为我的军职身份,他们就跑来找我,要我处理这件事。船在半小时之后就要开航,然而现在它必须得到我的同意才能起锚。当然,凶手来自岸上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波洛摇了摇头。雷斯默默地表示同意。
“我同意,人们有充分的理由排除这种假设。好吧,老兄,你说怎么办?该看你的了。”
波洛套上一件剪裁精细的衣服,然后说道:“我听从你的吩咐。”
他俩走到甲板上。雷斯说:“贝斯纳现在应该在那儿了,我派侍者去叫他们。”
船上有四间附卫浴的豪华房间。左边有两间,一间住着贝斯纳医生,另一间住着安德鲁·潘宁顿。右边第一间住着史凯勒小姐,另一间住着林内特·多伊尔,她丈夫的更衣室就在隔壁。
一个脸色苍白的侍者站在林内特·多伊尔的房门外。他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贝斯纳医生正弯着腰站在床边。这两个人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咕哝了一声。
“医生,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情况可以告诉我们吗?”雷斯问道。
贝斯纳沉思着,摸了摸还没刮胡子的下巴。
“啊,她是被枪杀的,在很近的距离内被枪杀的。看,这儿,就在耳朵上面,子弹就是从这里射进去的。一颗很小的子弹,我敢说是一颗点二二口径的子弹。手枪离她脑袋很近,看,这儿是黑的,皮肤被烧焦了。”
从脑海里那不愉快的记忆中,波洛又想起在阿斯旺的那些对话。
贝斯纳接着说:“她睡着了,没有挣扎。凶手在黑暗中悄悄地走进来,对她开了枪。”
“不可能!”
波洛叫了起来,这违反了他心里的判断:杰奎琳·贝尔弗手里拿着枪,悄悄地溜进熄了灯的房间——不,这和他心目中的情节是不符合的。
贝斯纳透过他那厚厚的眼镜注视着他。
“但是,我告诉你,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是的,是的,我不是指你的推测,我不是在反驳你。”
贝斯纳满意地咕哝了一声。
波洛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林内特·多伊尔侧身躺着,表情自然,安详,但在耳朵上方有一个小窟窿,干了的血在周围结成一圈硬块。
波洛难过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他面前漆成白色的墙壁上。他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雪白的墙壁被弄脏了,上面有个用某种红褐色液体写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母J。
波洛对它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俯身轻轻抬起林内特的右手,其中一个手指上沾着红褐色的东西。
“该死原文为法语。——译注。!”赫尔克里·波洛脱口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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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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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是什么?”
贝斯纳医生抬头一看。
“哎呀!那个……”
雷斯说:“咳,真是活见鬼。波洛,你做何解释?”
“做何解释?好吧,这非常简单,不是吗?多伊尔夫人要死了,她想指出杀害她的凶手,所以,她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了凶手名字的缩写字母。哦,是的,这简单极了。”
“啊,可是——”
贝斯纳医生正要说话,雷斯做了个果断的手势,他又闭上了嘴。
“这就是你所得到的印象吗?”他慢吞吞地问道。
波洛向他转过身去,点了点头。
“是的,是的,像我说的那样,这几乎太简单了,太熟悉了,不是吗?在犯罪小说里,这种事太多了!这确实是个小小的老把戏!”
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一开始我认为……”他没讲下去。
波洛淡淡地一笑,说:“你以为我会相信荒唐的老把戏吗?不过,对不起,贝斯纳医生,刚才你想说——”
贝斯纳带着很重的喉音说:
“我要说什么?呸!我说这太荒唐,全是胡说八道!这个可怜的夫人在一刹那就死去了。她能用手指蘸着血——你们也看到的,几乎没什么血——在墙上写下字母J?呸!真是胡说八道,通俗闹剧式的胡说八道!”
“真是太幼稚了原文为法语。——译注。。”波洛说。
“但这么做是别有用心的。”雷斯建议道。
“那个,自然啰。”波洛也同意,脸色很严肃。
“J是指什么?”雷斯问道。
波洛立即答道:
“J是指杰奎琳·贝尔弗杰奎琳,Jacqueline,字首是J。,一个年轻女孩。不到一个星期以前,她曾跟我说,没有任何事情能使她感兴趣,除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故意引用原句说:“‘把我那心爱的小手枪紧挨着她的脑袋,然后只消我手指一扣——’”
“上帝啊!”贝斯纳医生惊叫起来。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是这样吗?”
贝斯纳点了点头。
“是的,正是这样。那是一支口径非常小的手枪,很可能是点二二口径的。当然,我们必须先把子弹取出来,才能下结论。”
雷斯很快理解了这个意思,点点头,接着他问:“死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贝斯纳又用手摸着下巴,手指发出摩擦的声音。
“我不想说得太肯定。现在是八点钟,再考虑到昨晚的气温,我认为,她八成已经死了六个小时了,最多不会超过八小时。”
“那就是说,在午夜和凌晨两点之间。”
“正是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雷斯环顾了一下周围。
“她先生的情况如何?我想他是睡在隔壁房间里吧。”
“这会儿,”贝斯纳医生说,“他正睡在我的房间里。”
两个人都显得非常惊奇。贝斯纳点了几下头。
“哦,看来你们还没有听说。多伊尔先生昨晚在大厅被枪打伤了。”
“被打伤?谁开的枪?”
“杰奎琳·贝尔弗,那个年轻的女孩。”
雷斯急忙问道:“伤得很重吗?”
“不轻,骨头被打碎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你们知道,要治疗骨折,一定得尽快地进行X光检查,并给予适当的治疗。但在船上,这些都办不到。”
波洛沉吟着:“杰奎琳·贝尔弗。”
他们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墙上的J上。
雷斯突然说道:“如果现在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到下面去吧。经理已经把吸烟室交给我们使用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们要把细节都弄清楚。”
他们离开了那个房间,雷斯锁上了门,并带走了钥匙。
“我们可以等会儿再来,”他说,“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所有的事实真相弄清楚。”
他们到了下面的甲板上,看见卡纳克号的经理不安地等候在吸烟室门口。这个可怜的人陷入极度不安之中,整件事使他忧心忡忡,他急于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雷斯上校处理。
“先生,根据您的地位,我觉得把此事交给您来处理是最好不过了。我奉命听从您的指挥。如果您负起责任,我保证一切都将根据您的需求来办理。”
“好的!首先请将这间屋子打扫干净,以便波洛先生和我进行调查工作。”
“当然可以,先生。”
“目前就这些事。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经理离开了房间,看上去好像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雷斯说:“贝斯纳医生,坐下吧,让我们了解一下昨晚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们静静听着医生低沉的声音。
“看来事情相当清楚,”他讲完后,雷斯说,“那个女孩借着那么一两杯酒发起酒疯来了,最后用点二二口径的手枪向那男人开了一枪。然后,她一直跑到林内特·多伊尔的房间,也向她开了枪。”
但是贝斯纳医生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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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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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我认为不是这样,这是不可能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她不可能把她自己的名字缩写写在墙上,那是很可笑的,不是吗?”
“那是有可能的,”雷斯一本正经地说,“如果她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疯狂和嫉妒,她也许会——呃,可以这么说,签下自己的名字,承认罪行。”
波洛摇了摇头:“不,不,我认为她不会,那样有欠考虑。”
“那么,对那个J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别人故意把疑点引到她身上。”
贝斯纳点了点头:“是的,凶手很倒霉,因为,这件谋杀案不仅不像是那个年轻小姐做的,而且我认为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
贝斯纳叙述了杰奎琳的歇斯底里,和当时把鲍尔斯小姐请来照顾她的经过。
“我想——我相信鲍尔斯小姐整个晚上都和她待在一起。”
“如果那样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得多了。”雷斯说。
“是谁发现尸体的?”波洛问道。
“多伊尔夫人的女仆路易丝·布尔杰。她像往常那样去唤醒她的女主人,却发现她死了。她跑了出来,昏倒在一个侍者的怀里。那个侍者赶快跑去找经理,经理跑来找我。我先找到了贝斯纳,然后就来找你。”
波洛点了点头。
雷斯说:“该让多伊尔知道这件事。你说他还睡着吗?”
贝斯纳点点头说:“是的,他还睡在我的房间里呢。昨晚我给他服了加倍的鸦片制剂。”
雷斯转向波洛。
“好了,”他说,“我想我们不必再耽误医生的时间了,对吧?医生,谢谢你。”
贝斯纳站了起来。
“对了,我得吃早餐去了,然后我要回到房间去看看多伊尔先生是否醒过来了。”
“谢谢。”
贝斯纳走出去。房里的两个人互看了一眼。
“嗳,波洛,你看怎么样?”雷斯问道,“让你负责这件案子,我会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波洛欠了欠身。
“好吧,”他说,“我们得进行调查。首先我想我们必须对昨晚的事情进行确认,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询问范索普和罗布森小姐。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是目击者。那支手枪的失踪是一个关键。”
雷斯按了一下铃,叫侍者去传了一个口信。波洛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糟糕了,”他嘟哝着,“糟透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雷斯好奇地问道。
“我的想法既互相矛盾又乱糟糟的,没有个头绪。你知道,这里有个很重要的事实,就是这个女孩恨林内特·多伊尔,并想杀死她。”
“你以为她能做这事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波洛的话听上去并没有把握。
“但不会用这种方法。就是这点使你烦恼,是吧?她不会在黑暗中偷偷地走进她的房间,趁她熟睡时打死她。正是这种冷酷残忍,使人感到不真实,对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你认为杰奎琳·贝尔弗这个女孩不可能进行这种冷酷的谋杀?”
波洛慢吞吞地说:“你知道,我没把握。是的,她是有这种想法,但我怀疑,实际上,她是否会去做这种事。”
雷斯点头道:“是的,我明白。而且,根据贝斯纳所说,这确实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说的情况是真的,那倒澄清了不少疑点,但愿如此。”波洛停了一下,接着又坦率地补充说:“如果确实如此,那我很高兴,因为我挺同情这个小女孩。”
门开了,范索普和科妮莉娅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贝斯纳医生。
科妮莉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好可怕呀!可怜的……可怜的多伊尔夫人!她那么美丽,杀害她的一定是个狠心的魔鬼!还有可怜的多伊尔先生,他知道了,一定会难过得发疯。唉,昨天晚上他还那么担心,生怕多伊尔夫人知道他被打伤的事。”
“罗布森小姐,这正是我们想向你了解的,”雷斯说,“我们想确切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科妮莉娅开始有点慌,但是波洛提了一两个问题之后,她逐渐恢复了平静。
“哦,是的,我了解的,打完桥牌后,多伊尔夫人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不过我怀疑她是否真的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她是回到自己房间去了,”雷斯说,“我看见她了,在门口我还向她道了晚安。”
“那是几点钟的事?”波洛问道。
“请原谅,我记不得了。”科妮莉娅回答说。
“是十一点二十分。”雷斯说。
“很好,那么就是说,在十一点二十分时,多伊尔夫人还平安无事。那时候谁在大厅里呢?”
范索普回答说:“多伊尔在里面,还有贝尔弗小姐,我和罗布森小姐。”
“没错,”科妮莉娅表示同意,“潘宁顿先生喝了一点酒,然后就睡觉去了。”
“那是在多伊尔夫人走了以后多久?”
“哦,大约是三、四分钟吧?”
“那么就是在十一点半以前,是吧?”
“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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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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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大厅里还剩下你、罗布森小姐、贝尔弗小姐、多伊尔先生和范索普先生,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范索普先生在看书,我在绣花,贝尔弗小姐在……她是在……”
范索普给她解了围。
“她有点喝多了。”
“是的,”科妮莉娅附和道,“她在和我聊天,还问了一些我家里的情况。她滔滔不绝说了很多,主要是对我说,但我总觉得她是在说多伊尔先生。他对她有点恼火,但没说什么。我想他恐怕认为只要保持沉默,贝尔弗小姐就会平静下来。”
“但她并没有平静下来,是吗?”
科妮莉娅点了点头。
“有一两次我想走了,但她叫我留下,我渐渐感到很不自在,后来,范索普先生站起来,走了出去——”
“当时的情景有点让人受不了,”范索普说,“我觉得我应该客客气气地退场。很明显,贝尔弗小姐想当着大家的面大吵一顿。”
“随后,她就拔出了手枪,”科妮莉娅接着说,“多伊尔先生跳了起来,想拿走她的枪。但枪响了,子弹打中了他的腿,接着她开始号啕大哭起来——我简直吓得要死,跟在范索普先生后边跑了出来。后来,他跟我一起回来,多伊尔先生叫我们不要大惊小怪。听到了枪声后,一个努比亚侍者跑了过来,但范索普对他说没什么事。后来,我们就把她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范索普先生留下来陪她,我便去找鲍尔斯小姐。”说到这里,科妮莉娅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
“那时候是几点钟?”雷斯问道。
科妮莉娅又回答说:“请原谅,我不知道。”
范索普先生马上回答说:“应该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我知道,因为我回到我的房间的时候,是十二点半。”
“现在还有一两个问题我想搞清楚,”波洛说,“多伊尔夫人离开大厅以后,你们四个人还有谁离开了大厅?”
“没有。”
“你十分确定贝尔弗小姐根本没有离开过大厅吗?”
范索普马上回答道:“一定没有。贝尔弗小姐、罗布森小姐和我都没有离开过大厅。”
“好,也就是说,贝尔弗小姐在——呃,十二点二十分以前不可能打死多伊尔夫人。罗布森小姐,请你去把鲍尔斯小姐找来。在那段时间里,贝尔弗小姐是不是单独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呢?”
“不是的,范索普先生和她在一起。”
“好!目前为止,贝尔弗小姐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不在肇事现场。下一个我们要会见的是鲍尔斯小姐。但在去叫她之前,有一两个问题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说多伊尔先生很焦急,表示不能让贝尔弗小姐一个人留在那儿,你认为是不是他害怕她会进一步采取某种轻率的行动?”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范索普说。
“他是担心她会去伤害多伊尔夫人?”
“不,”范索普摇摇头说,“我认为他没这么想,我想他担心的是她可能——呃,对她自己采取轻率的行动。”
“自杀吗?”
“是的,你知道,她好像头脑完全清醒了,而且对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很难过。她非常后悔,一直在说,她最好死了算了。”
科妮莉娅胆怯地说道:“我觉得他为她而感到十分不安。他说话温柔极了。他说,这都是他的错,是他辜负了她。他——他真的很好。”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谈谈手枪的问题,”他继续说道,“手枪怎么样了?”
“她扔掉了。”科妮莉娅说。
“后来呢?”
范索普叙述了他怎样回去找枪,但没能找着的经过。
“啊!”波洛说,“现在我们开始有点眉目了。我想请你们描述精确一些,把当时发生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全部告诉我。”
“贝尔弗小姐让手枪掉在地板上,然后又用脚把它踢开了。”
“她有点恨它。”科妮莉娅解释道,“我知道她当时的心情。”
“你说,枪滑进了一把长椅底下。现在,仔细想想,贝尔弗小姐离开大厅之前没有拿走那支枪吧?”
范索普和科妮莉娅都证实了这一点。
“更准确一点,你们知道,我希望百分之百准确。那么,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当贝尔弗小姐离开大厅时,枪还在长椅下。既然贝尔弗小姐不是一个人,而是有范索普先生、罗布森小姐或鲍尔斯小姐在陪着她,那么,她就没有机会在离开大厅前取回手枪。范索普先生,当你回来找枪时,是几点?”
“必定在十二点半以前。”
“从你和贝斯纳医生把多伊尔先生扶出大厅,到你回来找枪,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再长一些。”
“那么就是说,在那五分钟里,有人把那支枪从长椅底下那个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拿走了。这个人既然不是贝尔弗小姐,那么又是谁呢?看来,很可能拿走枪的人就是杀害多伊尔夫人的凶手。我们还可以假定那个人偷听或者偷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不明白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范索普反驳道。
“因为,”赫尔克里·波洛说,“你刚才告诉我们,手枪掉在椅子底下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偶然被发现的可能性是几乎不存在的;拿走枪的人是个知道枪在哪儿的人,因此,这个人一定在出事现场帮过忙。”
范索普摇了摇头:“在枪响以前,我在甲板上没见到任何人。”
“哦?不过,你是从右边的门出来的。”
“是的,是在我房间这边的门。”
“那么,如果有人从左边的门透过窗子往里看的话,你就看不见了吧!”
“是的。”范索普承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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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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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那个努比亚侍者外,还有谁听到了枪声?”
“据我知道,没别人了。”范索普继续说道,“你看,这里的窗子都是关着的,因为傍晚时史凯勒小姐感到风大,连旋转门也是关着的。我猜根本听不到枪声,因为枪声听起来不过像瓶塞跳出来一样。”
雷斯说:“据我了解,好像没有人听到第二声枪响——也就是打死多伊尔夫人的那一枪。”
“我们等一下再讨论那件事。”波洛说。“现在,我们还是谈谈贝尔弗小姐吧。我们得和鲍尔斯小姐谈谈,但是首先,在你们离开以前,”他示意范索普和科妮莉娅不要走。“你们先把你们自己的情况谈谈,免得以后再叫你们来。先生,你先说……你的全名?”
“詹姆斯·雷克达尔·范索普。”
“地址?”
“北安普敦郡,唐宁顿市的格拉斯莫尔大楼。”
“你的职业?”
“我是个律师。”
“为什么到这个国家来?”
回答停顿了一下,这位没有表情的范索普先生似乎吃了一惊。后来,他几乎是含含糊糊地说出了几个字:“呃——来玩的。”
“噢,”波洛说道,“你来度假的,是不是?”
“嗯——是的。”
“很好,范索普先生,你能不能谈谈,昨晚事情发生以后,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我直接睡觉去了。”
“这是在——”
“就在十二点半刚过。”
“你的房间是在右边二十一号,靠大厅最近的那个房间,是不是?”
“是的。”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回房间以后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随便什么声音?”
范索普思索了一下。
“我很快就上床了。我觉得我刚要睡着时,好像听到了‘噗通’一声,别的就没什么了。”
“你听到了‘噗通’一声,就在旁边吗?”
范索普摇了摇头:“真的,我不确定,我已经迷迷糊糊了。”
“那可能是在几点?”
“可能是一点钟吧,我不知道。”
“谢谢你,范索普先生,就这样吧。”
波洛把脸转向科妮莉娅。
“好,罗布森小姐,你的全名?”
“科妮莉娅·露丝。我的地址是康涅狄格州,贝尔弗德的红楼。”
“你怎么会到埃及来的?”
“玛丽表姐——就是史凯勒小姐,带我来和她一起旅行。”
“在这次旅行以前,你见过多伊尔夫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
“昨晚你做了些什么?”
“帮贝斯纳医生包扎好多伊尔先生的腿以后,我就回去睡觉了。”
“你的房间是——”
“左边四十三号,就在贝尔弗小姐隔壁。”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科妮莉娅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
“没听到‘噗通’的声音吗?”
“没有。不过,我是听不到的,因为我房间在左边,紧靠着河岸。”
波洛点了点头:“谢谢,罗布森小姐。现在麻烦你把鲍尔斯小姐请来,好吗?”
范索普和科妮莉娅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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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十三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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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已经很清楚了,”雷斯说,“除非这三个互不相关的证人都不老实,否则贝尔弗小姐不可能拿到那支枪。是有人拿到了枪,偷听了这件事,还笨得要死,在墙上写了个大J。”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鲍尔斯小姐走了进来。这位女护士像往常一样沉着、自信地坐了下来。根据波洛提的问题,她说了自己的姓名、地址和职业,接着又补充说:“我伺候史凯勒小姐已有两年多了。”
“她的身体很差吗?”
“啊,不,我不会这么说,”鲍尔斯小姐答道,“她不年轻了,总感到自己身体不好,希望有个护士陪着她。其实没什么严重的,她就是喜欢别人对她充分地照顾,而她自己也愿意付钱。”
波洛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接着说:“我听说昨天晚上罗布森小姐把你找去了?”
“嗯,是的,是这样的。”
“你能确切地告诉我昨天发生的事吗?”
“好的。罗布森小姐把已经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下,然后我就跟她一起跑来了。我发现贝尔弗小姐处于异常激动和歇斯底里的状态。”
“她没有说什么威胁多伊尔夫人的话吗?”
“没有,没有那些话。她处于一种反常而自我责备的状态中,她喝了大量的酒。我应该说,酒在她身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应。我觉得她不能一个人留下,于是给她打了一针吗啡以后,我就坐下来陪着她。”
“好,鲍尔斯小姐,我想请你回答这个问题:贝尔弗小姐离开过她的房间吗?”
“没有。”
“你自己呢?”
“我一直陪她到今天早晨。”
“你敢确定吗?”
“绝对确定。”
“谢谢你,鲍尔斯小姐。”
女护士走了出去。里面两个人互相对望着。
完全可以确定,贝尔弗小姐与这次犯罪无关。
那么,又是谁枪杀了林内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