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问道:
“一定要使很大劲儿吗?大夫?”
阿姆斯特朗郑重其事地说道:
“如果你是指这个意思的话,那么,一个女人的力气就
够了。”说着他忙向四周望了望,维拉·克莱索恩和埃米莉·
布伦特都走进了厨房。“那个姑娘要干的话,太轻而易举
了——她有运动员的体格,从表面上看,布伦特小姐象是体
弱无力的。然而这类女人往往有一股虽瘦犹刚的蛮劲儿。而
且你总能记得,凡是一个人的精神出了毛病,他就会有不知
从哪儿来的想象不到的大力气。”
法官沉思着点点头。
蹲在那里的布洛尔叹口气站起身来说:
“没有指印。当时就擦干净了。”
忽然一声大笑——他们都急忙转过身去。维拉·克莱索
恩站在院子里。她喊叫的声音又响又尖,还夹杂着一声声的
狂笑:
“他们在岛上也养蜂吗?给我说清楚!我们去哪儿弄蜂
蜜啊?哈!哈!”
大家全都凝视着她。莫明其妙!一个正常而颇能自持的
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发疯了。而且还继续怪声怪调地叫
喊着。
“别这样瞪着我:就好象你们都以为我疯了似的。我问
的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蜜蜂,蜂窝,蜜蜂!喔!你们怎么
不懂呢?难道你们没读过那首胡扯蛋的儿歌?你们卧室里都
挂着——就是放在那儿让你们学的!如果我们脑子还清楚的
话,马上会从这句想起:七个印地安小男孩,砍树砍枝不顺
手。还有下面几段。我全都背得出来,我告诉你们!六个印
地安小男孩,玩弄蜂窝惹蜂怒。就是因为这个,我才问——他
们在岛上也养蜜蜂吗?——不是挺有意思的吗?——不是挺
他妈的有意思吗……?”
她又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阿姆斯特朗大踏步走过
去,伸出手来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喘着粗气,打着嗝几——又咽着唾沫,站在那里足有
一分钟,一动也不动。然后她说道:“谢谢您……,我现在
好了。”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和自制——一个教惯了孩子唱歌
识字的干练的保育员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穿过院子,走进厨房,一边说道:“我和
布伦特小姐来给你们弄早饭吧。你们能——弄点劈柴来生火
吗?”
她两颊发红,上面还留着大夫的指头印记。
她走进厨房之后,布洛尔说道:
“很好,你处理得很好,大夫。”
阿姆斯特朗抱歉地说道:
“不得不这样!歇斯底里不解决,别的问题都谈不到。”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她不是那种容易歇斯底里大发作的女人。”
阿姆斯特朗表示同意:
“喔,不是。”她是健康良好、头脑正常的姑娘,只是突
然受了刺激。谁碰上了都一样。”
罗杰斯遇害之前原已劈好一部分劈柴了,他们收拢以
后,把劈柴送到厨房里。维拉和埃米莉忙着呐!布伦特小姐
在捅炉子,维拉则把咸肉上的硬皮一块一块地切掉。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谢谢你们。我们尽量快——大约半个小时到三刻钟吧。
先得把水饶开。”

前探长布洛尔粗着嗓门低声地对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你既然要告诉我,那又何必费劲去猜呢?”
前探长布洛尔是一个一板一眼的死脑筋人。什么软钉
子、小刺几之类,他是理会不了的。他仍然粗声粗气地往下
讲:
“在美国有过这么一桩案子,一位老先生和他的太太都
被斧子砍死了。上午十点左右吧。家里除了女儿和使女之
外,没有别人。使女呢,查明了不可能是她干德。女儿是一个
很受敬重的中年老姑娘。看来也难以想象,是那样的难以想
象,以至于他们开释了她。但是,结果他们找不到另外的答
案。”他停了一下,“我一看到斧子就想起这件事来了——接
着,走进厨房又看到她在那里,端端正正,平平静静的,连
汗毛都没有惊动一根!而那个姑娘,歇斯底里大发作——对
头!这才是自然的——这种情况我们都能意料得到的——你
认为是吗?”
菲利普·隆巴德简短地说道:
“也许是吧。”
布浴尔又说了下去:
“可是,另一位呢!真是太干净利索了。系着那条围
裙——罗杰斯太太的围裙,我想错不了——还说什么‘早饭
半点钟左右就好’。你要问的话,我说这个女人才是疯了,
上了年纪的老姑娘好多是这样的——我的意思不是说她们都
会大规模地杀人,而只是说念头古怪。说来不幸得很,她也
成了这种样子,那是种宗教狂——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工具,
诸如此类的吧!你知道她蹲在房里干什么?在读圣经!”
菲利普叹口气说道:
“这些都很难证明你说的精神上的不正常,布洛尔。”
但布洛尔还在继续说下去,顽固而反复地企图证明自己
的论点:
“再说,她还跑出去了——穿着雨衣,说去看看海什
么……。”
那一位还是摇摇头说:
“罗杰斯是正在劈柴的时候被杀的,也就是说他早晨一
起来就碰上了。那么,布伦特用不着后来在外面兜上几个小
时。你要是问我的话,我说杀罗杰斯的凶手满可以卷着被窝
睡大觉。”
布洛尔说道: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隆巴德先生,要是那个女人真正
简简单单的话,她就无论如何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转悠。只
有她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才能这样做。也就是说,她
自己就是一个干得出那种事来的老手。”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这说法不错……,对了,这点儿我可没有想到。”
他微微一笑,又添上了一句:
“幸而你不再怀疑我了。”
布洛尔挺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起初很有点儿不放心你,那支枪,还有你说的不象
话的来历——只是不说而已。但我现在看出来了,这些还不
都是明摆着的吗?”他顿了顿又说道:“希望你别见怪。”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说道:
“也许我看错了,总之,我想不通你会是那种工于心计
干得出这桩事情的人,依我看,凶手要真是你的话,你他妈
的可真会演戏——我真得向你脱帽致敬。”随后,他又压低
了嗓门儿说道:“布洛尔,说不定过不了一天,我们俩都得
呜呼哀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说说那件伪证案子,
你是搞鬼了吧?”
布浴尔拿不定主意地前后挪动着双腿,最后他还是说道:
“反正现在说不说都一样了,喏,事情是这样的。兰道
确实是一清二白的,那一帮人买通了我,我们一块儿想法子
把他拉扯上的,我可跟你照直说了,我本来是不会承认……。”
“上有天,下有地,”隆巴德一乐,说:“我保证不会
出卖你。老兄,你捞到的好处,我看少不了吧?”
“没有我原来估计的那么多。真不要脸呐,这帮子强盗。
反正,总算晋了级。”
“而兰道被判处监禁劳役,而且在牢里送了命。”
“我哪知道他会死!”布洛尔反问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运气不好。”
“我运气不好?你是说他运气不好吧?”
“你运气也不好。因为看来由于此事引起,你老兄也得
无可奈何地提早寿终正寝。”
“我?”布洛尔睁大眼睛干瞪着说道,“你认为我也会遭
到罗杰斯他们同样的命运吗?甭想!我可以对你说,我可替
自己留神着呐!”
隆巴德说道:
“啊,行啊——我从来不赌咒发誓。而且说来说去,就
是你死了,我也得不到好处。”
“请问,隆巴德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隆巴德露出一口白牙地说:
“我的意思是,我亲爱的布洛尔,我看你是没有生路
了。”
“什么?”
“你这个死脑筋啊,只能让自己坐着等人家搞掉你,象
尤·纳·欧文这样会动脑筋的罪犯,他(或者她)想在什么时
候就能在什么时候让你上圈套。”
布洛尔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反问说:
“你自己呢?”
菲利普·隆巴德满脸凶相地说道:
“我有我自己动脑筋的一套法子。以前,再辣手的场合
我都领教过,而且都闯过来了!我看——也用不着多说别的,
我认为这次照样能闯过去。”

锅里正煎着鸡蛋,维拉站在炉台旁,一边寻思:
“我干吗歇斯底里地出洋相?真是蠢极了。要冷静,我
的姑娘,要冷静啊!”
何况,她对自己的遇事沉着,从来就很自鸣得意。
“克莱索恩小姐真是了不起——头脑冷静——立刻游过
去追西里尔。”
干吗现在要想这个?一切都是往事——已经了结了的往
事,等她游近岩石旁边时,西里尔早已消失多时了。她只觉
得激流卷身,直把她住外海拖拽。她故意随渡逐流——静静
地游着,浮着——直到救援的小船最后来到……。
大家一致称赞她临危不惧,镇定自若……。
但,雨果不是,雨果只是——瞧了她一眼……。
天哪,多使人伤心,就是现在吧,一想到雨果……。
他在哪儿呢?他在干什么呢?他定亲了没有——结婚了
吗?
埃米莉·布伦特尖声喊道:
“维拉,咸肉烧糊了。”
“啊,对不起,布伦特小姐,真是糊了。瞧,我这个蠢
劲儿。”
埃米莉·布伦特把最后一个鸡蛋从吱吱作响的油锅里捞
了出来。
维拉又在煎锅里放上重新切成片的咸肉。她好奇地问道:
“布伦特小姐,你真了不起,多镇静啊!”
“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遇事要沉着,切忌咋咋呼呼
的。”
维拉自然而然地想着:
“从小就受管教约束……,确实说明不少问题……。”
她说道:
“你难道不害怕吗?”
过一会几,她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说,你难道不怕死吗?”
死!这个字,犹似锋利的手钻径直往埃米莉·布伦特坚固
结实地脑门子里钻。死!她可不打算去死!别人会死——会的,
但是她,埃米莉·布伦特不会。这老姑娘不懂得这一点。埃
米莉从来不害怕,天生的——布伦特家的人!没有一个会害
怕的。她那一家子人都是吃公事饭的,死啊活啊的,那是家
常便饭,连眼睛都不兴眨一眨!他们都和她,埃米莉·布伦
特一样,做人从来规规矩矩……,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亏心
事……,因此自然,她也从来不想死……。
“主从来是心中有数的”,“黑夜,你无所摄于恐怖;白
昼,你无所畏于流矢……。”(圣经句——译者注)而现在正是
大白天——没有任何恐怖可言。“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这个岛。”
这是谁说的?还不是麦克阿瑟将军!他的堂兄娶了埃尔西·
麦克弗森。他看来毫不在乎,事实上,反倒似乎挺高兴!有
这种念头,多可恶!简直可以说是作孽。有的人就是不在乎
死,往往还自己干掉自己。比阿特丽斯·泰勒……,昨天晚
上她梦见了比阿特丽斯——梦见她从外面把脸贴在玻璃窗
上,呻吟着,要求让她进屋里来。但是,埃米莉·布伦特就是
不想让她进来。因为,万一让她进来,就得出事,可怕的
事……。
埃米莉猛然一下子从神思恍惚中恢复了常态,发现维拉
这姑娘正在十分诧异地望着她,就立刻说道,而且说得特别
响脆:
“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吧?我们把早饭端进去吧!”

这顿早餐与昨天不同。每个人都客气得要命。
“我给你再来点咖啡怎么样,布伦特小姐?”
“克莱索恩小姐,来片火腿?”
“再来块咸肉?”
六个人,外表镇定自若。
其实内心呢?思潮起伏,一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
下的……。
“下一个?下一个?该轮到谁了?该出什么事了?”
“行得通吗?我是怀疑的。但是,试试总是值得的。只
要时间上来得及就行,我的上帝;只要时间上来得及……。”
“宗教狂,一点不错。……模样上可是一点也瞧不出
来……,万一我弄错了呢……?”
“简直是发狂——全都发狂了,我也要发狂了。毛线不
见了——紫红闪光绸的帘子——都是想不通的事。我一点儿
也不明白……。”
“这个该死的傻瓜,我说什么他全信了。太简单了……。
可我还得小心,还得非常小心。”
“六个小瓷人儿……,只剩六个了——今晚会是几个
呢?……”
“还有最后一个蛋,谁吃?”
“要桔子酱吗?”
“多谢。再给我一点火腿吧。”
六个人一起吃着早饭,一切正常……。
第十二章

早饭完毕。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清清嗓子,颇有威仪地低声说道:
“我看我们还是在一起谈谈情况的好。怎么样,隔半小
时在休息厅碰头?”
大家都吭了一声,表示同意。
维拉动手把盘子收在一起说:
“我来收拾,我来洗。”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我们帮你把这些搬到小厨房去吧。”
“谢谢。”
埃米莉·布伦特刚想站起来又坐下了,说道:
“喔,我的天。”
法官说道:
“出什么事啦,布伦特小姐?”
埃米莉抱歉地说道:
“真抱歉,我想帮帮克莱索恩小姐,可是我弄不清楚是
怎么回事。我就是感到有点头晕。”
“头晕,呃?”阿姆斯特朗大夫走过去了。“完全正常。
这是一种因后怕而引起的休克。我可以给你点——”
“别!”
这个字从她嘴里进了出来就象是一发开花炮弹。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阿姆斯特朗大夫闹了个大红脸。
没错,她确实是满脸的恐惧和疑惑。大夫尴尬地说道:
“随你的便,布伦特小姐。”
她说道:
“我什么东西也不要吃——什么也不要。我只想静静地
在这里坐一会儿,等这阵子眩晕过去。”
他们把早饭用具等等都收拾干净了。
布洛尔说道:
“我是个会料理家务的男人,我帮你一把吧,克莱索恩
小姐。”
维拉说道:“谢谢你啦”。
埃米莉·布伦特一个人留在休息厅里,坐着。
有好一阵子,她还模模糊糊地听得见小厨房里轻轻的谈
话声。
慢慢的,眩晕过去了。她感到发困,好象一下子就能睡
着了似的。
耳朵里有点嗡嗡叫——要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嗡
嗡叫吧。
她想起来了:
“好象是只蜜蜂——一只大胡蜂。”
现在她真的看到一只蜜蜂了,就爬在窗户框上。
维拉·克莱索恩今天早晨谈起过蜜蜂。
蜜蜂和蜂蜜……。
她喜欢蜂蜜。从蜂房里采下来的蜂蜜,用细布口袋亲手
过滤,一滴,一滴,一滴……。
好象房间里有人……,一个全身湿透,一滴一滴地淌着
水的人……,比阿特丽斯·泰勒从河里爬上来了……。
她只要一扭头就可以看见泰勒了。
但是,她就是扭不了头……。
她只要喊一声……。
但是,她就是喊不出声……。
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了,就她一个……。
她听到了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轻的拖沓的脚步声,
溺死的姑娘的磕磕绊绊的脚步声……。
接着,鼻孔里一阵湿漉漉、凉冰冰的感觉……。
窗户框上,那只蜜蜂还在嗡嗡叫——嗡嗡叫着……。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给针扎了一下。
那只蜜蜂正叮在她的脖子上……。

他们都在休息厅里等着埃米莉·布伦特。
维拉·克菜索恩说道:
“我去叫一下她吧?”
布洛尔急忙说道:
“等一等。”
维拉又坐了下来。大家都用质问的眼光望着布洛尔。
他说道:
“各位听我说,我的看法是:要替那些死鬼找冤主,只
要此时此刻到休息厅去走一趟就行了。我敢起誓说那个女人
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阿姆斯特朗说道:
“那么,动机呢?”
“宗教狂。你说呢,大夫?”
阿姆斯特朗说道:
“这是完全可能的。我没有什么反对的话要说。但是,
当然,我们并没有证据。”
维拉说道:
“刚才我们在厨房里一起弄饭的时候,她很不正常,她
的眼睛——”她颤抖起来。
隆巴德说道:
“你不能单凭这一点下判断。直到现在,我们谁都是余
悸未尽呢。”
布洛尔说道:
“还有一桩事情,唱片播放后,就她一个人拒不作出解
释。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维拉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说道:
“这不完全对,我听她讲了——她后来告诉我了。”
沃格雷夫说道: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呀,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把比阿特丽斯·泰勒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就这件事发表意见说:
“说得相当坦率。就我个人而言,要我接受她的说法,
一点也不困难。克菜索恩小姐,请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有犯
罪感或者悔恨之意,因而深感内疚呢?”
“根本谈不到。”维拉说道,“她完全无动于衷。”
布洛尔说道:
“真是铁石心肠啊,这些一丝不苟的老姑娘!多数是出
于嫉妒。”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
“现在是十一点差五分。我看应该请布伦特小姐来参加
我们的会议了。”
布洛尔说道:
“你们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吗?”
法官说道:
“我看不出我们能采取些什么行动。目前说来,我们是
仅止于怀疑而已。但是,我愿意提请阿姆斯特朗大夫特别留
神观察布伦特小姐的一举一动。好吧,现在我们去休息厅
吧!”
他们发现,埃米莉·布伦特还象他们离开时那样地坐在
那把椅子里。从后面看过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她好
象全然没有察觉他们一齐拥进了房间。
随后,他们看到她的脸了——满脸充血,嘴唇发青,双
眼惊恐。
布洛尔说道:
“我的上帝,她死了!”

沃格雷夫法官还是那样细声细气、平平静静地说:
“又清算了我们一个——太迟了!”
阿姆斯特朗俯身在尸体上面,闻闻嘴唇,随着摇了摇头,
又翻看了眼皮。
隆巴德不耐烦地说道:
“怎么死的,大夫?我们离开她的时候,她在这里还是
好好的!”
阿姆斯特朗全神贯注地察看着布伦特脖子右边上的一个
小孔说:
“那是皮下注射的针眼。”
窗户那边传来了一阵嗡嗡声。维拉叫喊起来:
“快看——蜜蜂——一只大胡蜂。想想我今天早晨说的
话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无情地说道:
“叮她的不是蜜蜂!拿针筒扎她的是人的手!”
法官说道:
“注射的是什么毒药?”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估计,还是一种氰化物。可能是氰化钾,同安东尼·马
斯顿是一样的。想必她当时就窒息死了。”
维拉喊道:
“可是那只蜜蜂?不可能是巧合吧?”
隆巴德冷酷地说道:
“喔,不,不是巧合!而是我们这位谋杀者为了略添一
点地方色彩!真是一头恶作剧的野兽!尽量想搞得同那首该
死的打油诗一模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连他的声音也不平稳了,几乎是尖叫起
来,似乎他久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种场面考验的神
经,最终也顶不住了。
他愤怒地说道:
“真是发疯了——完全发疯了——我们全疯了!”
法官仍然平静地说到:
“我但愿大家仍然保持理智。请问哪一位是带着皮下注
射针筒来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尽量鼓足勇气但声音仍是犹犹豫豫地
说道:
“我带着。”
四双眼睛全盯着他看。他不得不强自振作,顶住这一双
双十分敌视、十分怀疑的目光。
他说道:
“我出门总带着。大夫多数都是这样的。”
沃格雷夫法官平静地说道:
“不错,不过大夫,请你告诉我们针筒现在在哪儿?”
“在我房间的皮包里。”
沃格雷夫说道:
“也许我们得来证实一下,好吗?”
五个人一起上了楼,大家默不作声。
皮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摊在地下。
但没有找到皮下注射的针筒。

阿姆斯特朗激动地说道:
“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没人说话,房间里一片宁静。
阿姆斯特朗背靠窗户站着。四双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
充满怀疑,充满谴责。他看看沃格雷夫,看看维拉;又失助
无援、软弱无力地回过来看了一遍:
“我说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布洛尔看着隆巴德,对方也瞧着他。
法官说道:
“我们五个人都在这间房子里,其中有一个是杀人凶
手。目前处境充满着极端的危险。为了确保四名无辜者的生
命安全,必须采取一切措施。阿姆斯特郎大夫,我现在要问
手。目前处境充满着极端的危险。为了确保四名无辜者的生
命安全,必须采取一切措施。阿姆斯特朗大夫,我现在要问
你,你手中还有哪些药物?”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我在这里有一个小药箱。你们都可以检查。有一点安
眠药——药片儿——有一包溴化物,还有面包苏打,阿司匹
灵,别的没有了。我没有氰化物。”
法官说道:
“我本人也有点安眠药片——我看是磺基之类吧。我估
计,大量使用也会致命的。你,隆巴德先生,则有一把左轮
手枪。”
菲利普·隆巴德立刻说道:
“我有又怎么样!”
“说说而已。我提议把大夫所有的药物,我自己的磺基
药片,你的左轮手枪,以及凡属药物或者火器之类的东西全都
集中起来,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做到之后,我们每
个人都得搜查一遍——包括搜身和搜查财物。”
隆巴德说道:
“要我缴枪,休想!”
沃格雷夫严厉地说道:
“隆巴德先生,你体格十分健壮,是个孔武有力的小伙
子。然而,前探长布洛尔的体格也不弱。要是你们俩打起
来,谁输谁赢,我还说不好。但是,我能告诉你这一点:在
布洛尔这一边,尽量帮助他的有我本人,阿姆斯特郎大夫和
克莱索恩小姐。所以,我请你衡量一下,如果你想反抗的
话,对比之下,不利于你的力量是不是要大得多。”
隆巴德把头往后一仰,露出满口的牙齿,近乎咆哮地吼
道:
“喔,那么好极了!既然你们早就合计好了嘛!”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点点头:
“你不失为一个识趣的小伙子。你的那把枪放在哪里
呢?”
“在我床头桌子的抽屉里。”
“好。”
“我去拿吧。”
“我想,还是我们和你一起去拿的好。”
菲利普虽然有了一些笑意,但还是近乎咆哮地说:
“多心的胆小鬼,没错你们吧?”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了隆巴德的房间。
菲利普大步走到靠床的桌子旁边,一把拉开了抽屉。
他猛然后退一步,骂了一声娘。
床边桌子的抽屉是空的。

“满意了吗?”隆巴德问道。
他脱得一丝不挂。另外三个男人把他和他的房间彻底地
搜查了一遍。维拉·克莱索恩在外面走廊里等着。
搜查工作按步就班地进行着。阿姆斯特朗、法官和布洛
尔挨个儿都轮到了一遍。
四个男人从布洛尔房间出来,向着维拉走去。首先由法
官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别见怪,克莱索恩小姐,我们谁都不搞特
殊。一定要找到那把左轮手枪。我想你带着游泳衣吧?”
维拉点点头。
“好,我请你回房间穿上游泳衣再到我们这里来。”
维拉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穿着
打褶裥的丝绸紧身游泳衣。
沃格雷夫点头表示赞许。
“劳驾了,克莱索恩小姐,现在请你呆在这儿。我们查
一查你的房间。”
维拉耐心地呆在走廊里,直等到他们搜查完毕出来,才
回房去换上衣服。他们在外面等到她重新走出来。
法官说道:
“有一点,我们大家可以肯定:现在,我们五个人哪一个
人手里都没有足以致命的武器或药物了。这一点也就放心
了。现在我们得把这些药物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小厨房
里有没有一个放银器的柜子?”
布洛尔说道,
“这些都很好,问题是由谁来掌管钥匙?我想,总是你
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没有答话。
他一直走进小厨房,其余的人都跟着。小厨房里有一个
专门用来存放银餐具和盘碟的小柜儿。大家听从法官的安
排,把各种药物都放在里面并且上了锁,接着,还是尊从法
官的主意,把小柜儿抬进大碗橱,照样上了锁。随后,法官
把小柜儿的钥匙递给了菲利普·隆巴德,把大碗橱的钥匙交给
了布洛尔。
他说道:
“从体力上看,你们两个最厉害,谁想抢谁的钥匙都不
容易。而我们三个,哪个人都甭想抢。至于硬砸开大碗橱——
或者小柜儿——不但费劲而且必然会有响声,要不让旁人发
觉是不可能的。”
他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我们面前仍然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隆巴德先生的
左轮手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布洛尔说道:
“据我看,谁也不会有枪主人清楚。”
菲利普·隆巴德气得连鼻孔都塌了下去。他说道:
“你这个该死的蠢猪!我跟你说过给人偷掉了!”
沃格雷夫问道:
“你最后一次看见手枪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上床的时候,它还在抽屉里——以防万
一。”
法官点点头说:
“那么,想必是在今天早上大家乱哄哄地寻找罗杰斯或
者是在找到他尸体的前后出的事。”
维拉说道:
“一定是藏在屋子里的哪儿啦。我们一定得找到它。”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在用手指摸下巴颏儿了。他说道:
“能不能找出些结果来,我怀疑,我们的那位凶手有充
裕的时间找个好地方把它藏起来。打算一找就找着,我不存
这个幻想。”
布洛尔似乎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左轮手枪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敢打赌说另外那样
东西——那个皮下注射针筒的下落,我清楚。你们跟我来。”
他打开前门,领着大家绕着屋子转过去。
在离餐厅窗户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针筒,旁边还有一
个摔破了的小瓷人儿——碎成片片的第五个印地安小男孩。
布洛尔颇为得意地说道:
“只能在这里,他杀了她之后,打开窗户扔掉针筒,又
从桌上拿起瓷人跟着抛了出去。”
针筒上没有指纹,是仔细抹掉的。
维拉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现在让我们去把枪找出来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
“得去找!但是,找枪的时候,谁也别离开谁。记住,
只要一分散,凶手就有机会下手了。”
他们仔仔细细地从阁楼搜到地窖,毫无结果。左轮手枪
仍然杳无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