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缇宁的心一下子冷下来,她不是他爱的那个女孩子,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想到这儿,缇宁看了看手上精致的小老虎灯笼,又笑着问道:“附近有比较灵验的庙宇吗?”
“怎么了?”裴行越眯了眯眼,柔声应道。
“我想去拜一拜。”
缇宁在前二十年,对神佛一事向来敬谢不敏,她不相信这些东西,可灵魂穿越这件事让她明白了有些事不可以用科学解释。
既如此,那便找不科学的神仙吧。
缇宁参拜的寺庙是京城百姓觉得最灵验的白马寺,缇宁一下马车,便发现大安第一大寺果然是名不虚传。白马寺已在城郊,但宏伟台阶前马车人流络绎不绝,还有各类小贩在白马寺门口叫卖。
缇宁排了一炷香的队才轮到她进大殿内祭拜,几尊佛像或庄严、或肃穆、或慈悲吗,缇宁双手合十,静心凝神开始祈祷。
那位缇宁姑娘和,和……她的夫君如此相爱,她希望佛祖显灵,能让真正的缇宁的姑娘换回来。
祭拜完后,缇宁起身往大殿门口走,一个带着幂篱的青衣妇人不小心撞在缇宁身上。
妇人咳嗽着说:“对,对,咳咳,对不起。”
缇宁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她伸手想扶她,只是手刚碰到妇人,便被妇人利落地躲开了。
被撞了下缇宁也没在意,上马车回了皇宫。
刚刚拜了大安最灵验的神佛,缇宁回宫之后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宫女们见此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缇宁看着空荡荡的寝殿,又侧着身子摸了摸左侧空着的位置,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舍。
醒来已是日暮西垂。
缇宁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精致温雅的脸庞,这张脸庞的主人微微低着头,缇宁跟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份奏折。
裴行越合上奏折抬起头,见缇宁脸颊绯红,他拧着眉心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该用晚膳了。”
怔怔地望着他温柔仔细的动作,缇宁不觉得意外,他对这个身体一直挺好的。
缇宁压下心里淡淡的忧愁,当务之急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身体还给原主。
用完晚膳,缇宁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又和宫婢聊了会天,洗漱后躺在床上,不过片刻,旁边也躺下一个人。
缇宁赶紧闭上眼睛。
裴行越望着缇宁的后脑勺,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沉默须臾后,伸出胳膊抱住她。
缇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
他紧紧地贴着她,嗓音极其温和:“阿宁,昨日从元宵节归来之后,你好像就有心事。”
缇宁闭着眼睛,佯装已经睡着了。
“不能和我说吗?”他的体温通过薄薄的一层亵衣传到缇宁四肢,语气却很是失落。
缇宁咬着手指无奈,她怎么说?说你的娘子不在了,我是个孤魂野鬼占据了你娘子的身体? 
不知道他是会她当脑壳有病给她灌药还是会把她当妖魔鬼怪收拾。
想着,缇宁的鼻子便有些痒痒的,她打了个喷嚏,“没有,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原主是因为磕破头昏迷她才穿到了她身上,但是磕头的结果太难预料了,缇宁决定可以试一试生病,说不准着凉后原主就能回来。
裴行越却坐了起来,“我去宣太医。”
缇宁闻言,一把拉住他,裴行越皱了下眉,缇宁努力微笑道:“只是一丁点不舒服,不用叫太医,何况是药三分毒,我才停了药,不想喝了。”
裴行越听罢,定定地看着缇宁。
缇宁恳求地甩动着他的胳膊。
裴行越又摸了摸她额上的温度,犹豫片刻后,重新躺在她身侧提醒道,“若是不太舒服,便宣太医。”
缇宁乖巧地应好。
但是她心里不这么想,她现在没病,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弄病,不过想着几屋子伺候自己的人,缇宁觉得这个计划实施起来难度很高。
别说她能不能找到机会了,万一找到机会她病了,裴行越说她们玩忽职守,需要教训怎么办?
缇宁万分纠结,但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再想,第二天醒来,缇宁便头重脚轻,寒颤畏寒,是生病的情况,不过生病症状太轻,要是喝药立刻就能好了,她最好得严重些。
于是缇宁便没透露出自己不舒服。
直到第三天,缇宁半夜睡着后便开始浑身滚烫,虽然她睡觉前只有一点点不舒服。
裴行越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对劲,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传太医。”
秦蛛不喜欢皇宫里禁锢的气氛,当初裴行越将她从临西请来,不到两个月她心里其实就想离开,但缇宁昏迷不醒,她难得面临这种挑战,便留了下来。
前些日子,缇宁醒来后她便告辞,想要去云游天下。
所以如今隔壁已经没有秦蛛,在太医院值班的黄太医不过一刻钟便到了缇宁的居所,裴行越冷着脸站在床头。
整个宫殿里的宫女太监也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随着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黄太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样?”
“敢问陛下,殿下身上可有皮疹。”
裴行越扭头看向现在一侧的香兰瑞草。
香兰摇头道:“奴婢不知,殿下沐浴不需奴婢贴身伺候。”
这个毛病裴行越也知道,缇宁洗澡的确不会让人伺候。
他挥退外人,正准备解了她的衣裳好生检查,黄太医道:“敢问陛下,可有染过天花?”
“天花?”
“微臣观殿下的病症有五成像是天花。”天花是死亡率极高的传染疾病,若是没有染过天花,很可能在肢体接触中传染。
裴行越自然也清楚天花的可怕,他九岁那年,西州便出了一场规模极大的天花,他周围伺候的人一半因此丧命。
缇宁浑身滚烫,呼吸粗重,裴行越扭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轻飘飘的,“朕得过。”
等人都退到门外,裴行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脱掉她身上的衣服,屏住呼吸从脖子一寸寸往下,一块皮肤上没看到皮疹,他的呼吸就松了一分,直到看到脚指,也没有任何皮疹痕迹。裴行越后背一身冷汗,呼吸却松快了下来。
他给缇宁穿好亵衣,叫太医进来,“没有皮疹。”
太医闻言也松了口气,立刻开药方派人煎药。
药煎好后,年轻的帝王也不用宫婢伺候,熟稔地把药给她灌进去,在她昏迷的小两年中,他灌过太多次药。
这之后,他一直守在床前,直到天将明,缇宁身上的温度退了下来,他洗了洗脸去上朝。
下朝后,他立刻回了他和缇宁共同居住的乾清宫。
听到宫婢太监给陛下磕头行礼,侯在殿内的黄太医,还有天没亮就被叫进宫中的太医院正,陈太医,宋太医,四人对视几眼,冷汗直流。
裴行越踏脚进来,就发现了屋子里的气氛不对。
他微微牵动了下脸上的皮肉,四位太医哐当一声跪在地上,抖如簸箕。
一股从齿缝里冒出的寒意窜过四肢,一路到达脚底。
裴行越几大步走到缇宁床头,掀开床幔,纤细脖颈上冒出两个淡色皮疹。
他死死地咬住了牙齿,香兰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哽咽道:“刚才奴婢想给殿下捏捏被子,便,便发现……”
裴行越僵硬地扭过头,太医院正深吸口气,干瘦的身体在那道冷沉的眸光下微微摇晃,“殿下,殿下应该是染了天花。”
“且,且是最严重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觉得我在虐狗男主,毕竟在他身上刮个十七□□道他也无所谓地让你继续,毫不在意
只有心里的疼才能打击他啊……

☆、第 68 章

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 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退去, 裴行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天花身为传染性高,死亡率也比较高一种传染性疾病,太监总管当下就挑选皇宫中感染过天花的婢女来伺候, 至于已经接触过缇宁的宫女则隔离在另一个宫中。
与此同时, 裴行越眉心像是一万年都没有舒展开过, 下令京兆府尹开始排查京城内的百姓, 城门口进出的百姓也要让大夫检查。
很多时候天花的规模性都不太大, 但缇宁明显是被人传染的, 最近她出过两次宫,七夕灯会那日人流已是万分拥挤, 而去白马寺上上香的信众也是繁多。
这些安排好后, 他走出大殿,此时天色很是暗沉, 乌压压一片像是随时会有狂风暴雨来袭, 他站在巍峨庄严的汉白玉大石上, 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走一步就像是有一把重锤死死捶在他双足上。
这么失态的时刻是枕玉这辈子第二次见, 且两次都是因为一个人。
她低声道:“主子,你还没用早膳。”
裴行越像是没听到, 继续往御书房后面的乾清宫走。
太医都戴了自制的棉布面巾,宫殿弥漫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裴行越阔步而入,寝殿内的药味更是浓郁, 他缓慢地走到雕花镶珐琅的拔步床前,在床前僵立了半晌,才敢垂眸看着闭着眼睛脸色潮红躺在床上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自从八岁之后,他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恐惧,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几次三番尝到了什么是恐惧。
那是一种挖空了五脏六腑的空荡荡,让人既害怕明天的到来,又期盼明日的到来,不觉得难过,但想到某人四肢便会无意识的发冷颤抖。
他曾经想过毁灭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源头,但寡淡无味的日子又有何意趣可言,于是竭力控制。
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他自认控制得很好,把对她的感情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收放自如。
所以她醒来后,尽管有一种散去天地昏茫的感觉,但是他也自信如果有朝一日再来一遍,他已经能把这股情绪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虽然会遗憾,有些难过,但总而言之,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裴行越牵动了下僵硬的唇角,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在床榻慢慢坐下。
他其实无法控制。
一声极其细小的□□声从昏迷的人口中漫出。
裴行越陡然脊背绷紧,不受控制朝前倾去,心如擂鼓柔声叫她名字:“阿宁。”
缇宁微微掀开有点沉重的眼皮子。
见她竟然睁开眼了,裴行越立刻大声道:“太医!”
缇宁的脑袋里就像是装了数十斤沉沙般,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几个脸色沉重的太医围了上来,掀眼皮摸脉搏。
脑子迟钝,她茫然地望着他们的行为,然后便听到有个声音说什么伸出舌头。
伸什么舌头,和她有关吗?缇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想。
见太医重复了两道,缇宁都没反应,裴行越垂下眸光,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急切逼迫,他轻轻地说道:“阿宁,张开嘴伸出舌头。”
缇宁盯着眼前这张俊雅温润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张了下唇。
裴行越见状,伸出手轻轻掰开她的下颌,他的手指有些凉,缇宁滚烫的肌肤一接触到,喉头就舒服地滑动了下,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耐心地说:“伸出舌头。”
缇宁反应了片刻,慢吞吞伸出舌头,裴行越终于松了口气,太医上前观察,这个时候,缇宁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逐渐清醒,她嗓音沙哑地问:“我生病了?
见太医看舌结束,裴行越放开掰住缇宁下颌的手,刚拉开距离,就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拉住了。
两只手紧紧握住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发热的缇宁贪婪的从手中汲取凉意。
裴行越见她双颊发红,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冒着细汗,另外一只手伸出来反握住缇宁两只滚烫的手。
缇宁盯着那双像是装满琥珀的眸子,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又觉得有些痒痒,抽出手去抓脖子,裴行越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缇宁的身体在床榻上扭动几下,“我好痒,我要挠挠。”
裴行越盯着那些裸露在外的皮疹,深吸了口气:“我给你扇风,你不要抓。”
宫婢拿过扇子递给裴行越。
微凉的风袭来,缇宁顿时觉得自己没那么痒,这时她的意识也清醒了很多,她皱眉问:“我是什么病。”
她扭头看向宫殿里,发现香兰和瑞草都没在,贴身伺候的是几个陌生脸,缇宁心里咯噔一声。
裴行越的手微微一滞,他低声道:“是天花。”
天花两个字就像是冰水猛地砸入沸水中,浇灭了咕噜噜的气泡,缇宁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去推裴行越,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襟,又猛地收了回来:“你怎么在这儿?你快出去!”
天花现代已经研发出了疫苗,但是在古代天花没有特效药,能不能活过去,全靠着自己的抵抗力,想到死这个字缇宁有些害怕,可很快就释然了,毕竟现在的日子都是捡回来的,如果真死了说不准能回到现代,而且,缇宁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或许她离开了,就能把身体还给他真正爱的人了。
“我以前得过天花。”
缇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下意识去抓发痒的后颈。
裴行越捏住她的手腕,团扇在她脑门后重重扇风,“阿宁,不可以抓。”
缇宁深呼吸了几口气,想压住身体酸痒,但控制不住又想伸手往背后去抓。
一夜过去,缇宁倒是早就睡熟,只是只要见她皱着眉朝某个地方伸手,他就先捉住她手,又给他扇风,一夜过去全身是汗。
或许是睡够了,缇宁睁开眼睛,见裴行越还坐在面前,她身体一激灵,嗓音喑哑地说:“你,你一夜没睡?”
裴行越坐在床边道:“我才醒。”
缇宁定定地看他两眼,薄红晨光透过窗棱洒是入药香浓郁的寝殿,“我有太医宫女,你休息好,去处理政务吧。”
话音刚落下,便有太监的声音传来,“陛下,今日的奏折已经送来了。”
裴行越再看了看缇宁,团扇递给宫女,这才离开。
今日开始休朝,除非染过天花的朝臣随意出入,别的臣子有事不能面圣,只能上奏,索性这两年倒也培养出来一批心腹,百官大多有小毛病,可只有一样,都是能干事的。
接下来几日,核查京城,又巡查出了几十个感染天花的病患,但幸好还没有染成一片,裴行越下旨统一救治,然后又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正事处理完毕,他迫不及待抬脚去乾清宫,不过片刻,便进了正殿,但脚步站在大殿外,却死活也迈不出入内的那一步。两天前缇宁便陷入昏迷,意识混沌,再也没有清醒过来,时不时还呼吸虚弱。
太医院正从殿内走出,见陛下脸色沉沉地立在门口,他立马想到自从昌乐公主昏迷后他看他们的眼神,那是毫无人气的眼神。
不过总算有了好消息,太医院正一脸喜色地上前:“陛下,殿下方才醒了过来,意识也非常清醒。”
裴行越愣了下,而后急匆匆冲进殿内,缇宁后背靠着竹枕坐着,听见脚步声,微微抬起了头,这几天她又瘦了一圈,露出尖尖羸弱的下巴,和那双越发看起来乌黑的眼。
裴行越的长相是温润端方的,缇宁上辈子就没见过几个比他还好看的男明星,可这一面,的确是让缇宁吃惊了下。他的五官并没有变化,但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有阴郁低迷的气场让缇宁心里慌了下。
裴行越几个大步走到她跟前,背在后背的指节不停颤栗,他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话:“饿了吗?”
缇宁低下头,嗓子有点干哑:“我刚刚…喝了一碗粥。”
裴行越坐在床前,摸了摸她的脸,和她说了几句话,确定她是意识清醒的,他牵动唇角,露出这几日第一个微笑。
缇宁看了他几眼,阖上双眼低声道:“我困了。”
“睡吧。”裴行越说。
缇宁躺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睛,感觉有人给她扯了扯被子,她翻了个身朝着床里面,心里提示自己,呜呜呜不能动心,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他心爱的人而已,她不是她。
但与此同时,缇宁心里又有一个邪恶的小人告诉她,她穿越了,她现在就是他心爱的那个姑娘,不必愧疚。
想到此,好小人啪啪啪啪给了坏小人几巴掌。
缇宁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到从前,父母早早离世,爷爷为人严苛要求高,没有人对她这么宠过,宠到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可鸠占鹊巢不是好事。
这般想着,缇宁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后她睁开眼,便瞧见了一张熟悉到极致的脸,少女穿着素白的衣裳坐在雪地里,看见缇宁她笑了下,冲她摆手:“我走了。”
缇宁瞬间醒悟,伸手拽住她,使劲儿摇头:“不不不,这是你的身体,该走的是我。”
裴行越拿着团扇给她扇风,察觉到眼前人的呼吸急促,胸口不停起伏,他低头叫了几声,缇宁都没反应,他摸了摸她额头,温度高到手都被躺烫了下。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起身叫道:“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更新

☆、第 69 章


几个太医立马就跑进来了, 但是他们只是大夫, 不是阎王爷,只能尽可能治病,能不能治得好, 就不能保证。
一炷香后, 太医院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便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锁住了他, 院正实在是不想说请陛下做好准备, 但不说的话, 如果殿下离世,他更觉得他走不出皇宫。
“陛下, 微臣已经尽力, 但殿下病情凶狠,接下来就要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话一落, 他便察觉到那目光像是裹了刀子一样, 膝盖一软, 太医院正就跪在了地上。
裴行越摇晃了几下,才立稳身体, 他重新坐回床头,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又微微摇着脑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嫌弃道:“阿宁,不就是个天花,有些人烧上几天就好了。”
闭着眼睛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梦中,缇宁使劲想拽住和她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可惜她用尽全力才握住她的手腕,对方的身体便逐渐透明。
“我走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愧疚,这具身体早就属于你了。”少女笑着说道。
“可是……”
话还没说完,缇宁就见她的身体越来越淡,她拼命在地上追逐,但最后白茫茫的天际中,依然只剩下了一个自己。
缇宁猛地睁开眼。
然后入目就是眼前这张长着青色胡茬的脸,缇宁呆了呆,模样好看的男人长出颓废胡茬来也依然很好看,且是不一样的好看,这个念头刚闪过,缇宁又捶了捶脑袋,她睡了多久了?
两日未睡的裴行越立刻叫道:“太医!”
太医立刻冲了进来,把脉检查病情,缇宁躺在床上任凭他们摆弄,她又忽然想起睡梦中消失的那个女孩子,她是什么意思,是说从今以后她就要用她的身体活着,再也回不去了吗?
思及此,缇宁抬头看了裴行越一眼,裴行越也正看着她,缇宁撞上他的目光,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
太医检查之后松了口气:“殿下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日子,只要接下来注意调养,便无大碍。”
裴行越闻言,戳在心脏上的那根一半燃着火一般裹着冰的尖锐石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殿内沉闷阴郁的气氛忽然消散,缇宁抬起头,刚好又撞进了裴行越的眸子里。
她眼皮顿时一跳。
缇宁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京城的天花也没有扩散开来,但最开始接触缇宁的瑞草不小心感染了天花,幸好她的病情没有缇宁严重,几天就控制住了。
只是裴行越发现了缇宁的不对,缇宁动不动就躲着他,只要他一来,缇宁说两句话后要么催他去处理政务,要么就说自己困了累了,要休息,即使每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很多,但也说不到几句话。
裴行越心里冒起了几丝暴躁感,上朝的时候遇见某位大臣就他表达过不同意的事情继续唠叨,他直接命人将其打了五十大板。
批阅奏折的时候,太监们屏气凝神,裴行越平静地盯着手里的奏折,看着看着猛地将奏折甩了出去。
不过去乾清宫见缇宁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贴心地问她今日做了什么?
缇宁身体还有些软绵绵的,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闻言便看了看几案上的几盆花卉:“刚刚修了几盆盆载。”
裴行越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道:“形状很生动,我让人拿两盆放在御书房里可好?”
缇宁笑笑:“陛下喜欢就好。”说着,她起身在床边坐下,“陛下,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裴行越脸色变了下,见缇宁脱鞋要往床上躺,他深吸了两口气:“阿宁,你近来怎么了?”
“没,没怎么?”缇宁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上去。
但刚刚掀开一半,锦被就被某人紧紧压住,缇宁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裴行越目光落在她不停抖动的眼睫上,轻轻地笑了下:“阿宁,为什么?”
缇宁咬牙扯了下被子,但被男人压住的被子重若泰山,她无力撼动分毫。
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想睡了,我出去散散步。”
刚走一步,手腕就被某个人紧紧握住了,缇宁浑身一僵。
而裴行越本来也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好脾气,他不爽总是会让别人不爽,缇宁让他不爽这么久,他竟然都忍了,自己想来都有些难以预料。
“告诉我。”他站在她背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