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个瞬间,他竟然产生一种厌倦感。受够了这样被她缠绕的生活,受够了她无时无刻的故作可怜与心计,受够了,三番五次被她破坏掉的青春期少年的萌动。
班花却只不在意地笑笑,她拨开裙子上的褶皱,声音很平和:“没关系的。你是方雎的妹妹吧,你的墨水洒了,我借你一瓶。”
——那是,方雎长大后第一次见路溪宁哭。
她装哭的时候惊天动地,真哭的时候,却只是红了眼眶,偷偷地把泪擦掉,一边跑开一边又忍不住落泪。
风带起她的裙角,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她为什么哭?
那种惊艳却莫名其妙的姿态,方雎至今没有看懂。
但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路溪宁开花了。
以前,她是躺在他肩头的一个花苞,而那天,她径自开成了漂亮的玫瑰。
傲然的,不屈服的,一个人灿烂的玫瑰。
也不需要依靠,让所有人仰望。
后来他们遵从家里的意思交往,订婚,又很快分手,各谈个的恋爱,各过个的生活。
大学毕业后,他从商,她去了国外。
这么漫长的时光,她从来没有凋谢过,她再也没有需要过依靠。
方雎记得最清楚的,是三年前她站在机场,穿着大红色的风衣,马尾扎得高高的,她说:“方雎,从今天起,我自己汲取养料。”
她做得很好。
[三]
下午三点,方雎接到了路溪宁的电话。
“小雎鸠,伯母给了我两张画展的票,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去吧。”
方雎合上手中的文件,声音有些冷,“没空。”
那边似乎笑开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刚才我问过小陈了,她说你晚上没安排。”
“路溪宁。”
他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说个目的出来,能满足的我不会不看我妈的面子。”
电话那头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段时间,久到方雎都觉得她有些可怜,久到他竟莫名其妙地心软。
“算啦。”她带些叹息,听上去像是强撑的委屈,“既然你忙,我让嘉嘉陪我去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你那天不是干脆利落地跟我妈说你已经搬过来了吗,”
他合上笔盖,也不管电话那边的人看不看得到,径自露出了讽刺的笑,“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忙着搬东西。或者,再找一天和我妈说钥匙丢了?”
女生微微笑起来:“真伤人啊。”
“别去找许嘉明了。”
“嗯?”
“我陪你去吧。”
......
方雎的“陪”,就真的只是陪。不说一句话,也不提什么要求,就跟在她身后,优哉游哉,置身事外。
路溪宁只觉伤感。
其实她压根没他想得那么复杂。
票是方姨给的,但画展却是她想看了好久的,不管他陪不陪着,她都会来。
但他却总以为,她是骗他的。
年少时,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不冷不热,不尴不尬。
路溪宁笑了笑,把头发拢到后脑,便静了心自顾自看起画来。
她今天特地穿了双平底鞋,走起路来声音不响,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另一头。
方雎被一个生意伙伴绊住了脚,寒暄了几句,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一转身,就不见了路溪宁。
他一皱眉,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电话没三秒就接通了,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和画展的安静像是两个世界。
“路溪宁,你在哪儿?”
那边没有回答。
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或者我挂电话,直接回公司。”
“......我就在门口。”
方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路溪宁抱着一幅画坐在台阶上。
她穿着一件很淑女的裙子,化了淡妆,此刻就这么坐在地上,路过的人目光都有些惊恐。
他一下子就被气笑了:“路溪宁,你故意折腾我呢。”
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欣喜地转过头,却扭了半天也扭不到他的位置,不免着急起来,拉长声音喊他:“方雎哥哥,好重,你快过来帮我拿画!”
这语气太熟悉,他突然就愣在那里。
多少年前,他把她弄丢在游乐园,她也是这样,小短腿一边走一边挂着眼泪,看到他,去立马就止住了哭声,可怜兮兮地喊他,“方雎哥哥,好累,你快抱抱我!”
一模一样。
他心一软,就走过去帮她拿画,话里还有嫌弃:“你怎么就直接抱出来了。”
拿到手中,又不由得诧异地挑了挑眉。
是一幅湖景,不抽象,也没什么特殊笔法,意境也并不十分好,看上去普普通通,几乎没有什么灵气。
“出国一趟,眼光反而变差了,简直是越活越回去。”
“唔。”她罕见地没有反驳,反倒笑了笑,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出国前看上的啊,是一位同校的学长画的,那时候很喜欢,很想要买下来,但后来匆匆忙忙的,就忘了。现在又看到,却觉得也不过那样罢了。”
他嗤了一声:“然后买回来放在储藏室?送你自己家去。”
话音刚落,方雎就以为她又会呲牙咧嘴地反咬回来了,今天他脱口而出的话不是拒绝就是讽刺,对于一点亏都不肯吃的路溪宁来说,不反击就不正常。
但他等了有一会儿,也没听旁边的人有什么声响。不免诧异地向她看去。一看,就吓了他一跳。
她明显是哭过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眨两眼都是脆弱。可她又笑着,笑容灿烂又悲伤得要命。喧闹的街风里,她仰起脸来看他,那神情有些陌生。
她说:“可是我不甘心。方雎。”
[四]
“方雎哥哥,你抱抱我!”
“分手吧。”
“当时很喜欢,现在却觉得不过如此。”
“可是我不甘心。方雎。”
......
方雎从梦中醒来时,是凌晨三点钟准,他烦躁地解开表,起身拉开窗帘。窗外就是江景,远处还看得见市中心璀璨的灯火。三点,这个城市还没有露出疲态。
很久没做梦,似醒非醒的感觉算不上好,梦到的全部都是路溪宁成长的历程,莫名其妙之余还有些失落。
还年少的时候,总是嫌弃她又黏又吵,后来她终于出国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自在,反而觉得束手束脚。就好像,一夜之间没了年轻,开始迟暮。
周围的人都说,“方雎,你别不知好歹了,路溪宁那样的姑娘,配给你还委屈了呢。”
后来他们又说,“别等了,方雎,男人过了而立就找不到好姑娘了。”
但其实他没有等。
或者说,他不是在等她,而是在等一种,年轻的感觉。
方雎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路溪宁房间时,发现灯还亮着,想了想,他还是去敲了敲门:“路溪宁?”
里面没有动静。
他又等了一会,路溪宁压根没理他,他正觉得自己多管闲事,门突然“咔嗒”一声打开了。
方雎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突然吊上了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受伤的水杯一抖,水一下子全部洒在身上,浇的胸口发凉。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正要开口,却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唇。
这个吻突如其来,他僵了一僵,竟没躲开。
“方雎哥哥,你来找我啦。”她的声音轻轻的,温热的气息落在唇上,带一团酒气。
“你喝酒了?”他皱起眉,瞬间冷下表情,就要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却不料她死死地抱住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手劲。
“路溪宁,松手。”
她抱得更紧,像无尾熊一样吊在他身上,怎么甩都下不去。
“路溪......”他正要呵斥,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地停住了,手指慢慢握成拳,用力地有些发白。胸口的水还一片冰凉,脖颈处却传来滚烫的湿润感。大颗大颗滚烫的泪。
她说:“方雎哥哥,我认得你,你别丢下我。”
那些泪融化在冰凉的胸膛里。
方雎沉默地抿紧了唇。
几乎没有人知道,从小跋扈着长大的路溪宁,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乖宝宝。
受到世交好友池家家庭教育方式的影响,路家家教一样很严。
高三毕业以前,路溪宁没化过妆,没打过耳洞,没穿过高跟鞋,甚至没穿过膝盖以上的裙子。
高三毕业后的谢师宴,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放开了喝酒。
等到方雎被一个电话叫去接她时,女生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傻乎乎地看着他,口齿不清:“你是谁?”
当着众多老师的面,方雎不可能真扫她面子,柔下语气应付一个醉鬼:“我是方雎。”
“哦。”小姑娘重重地点头,没半分钟又扯着他的袖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方雎。”
同席的英语老师忍不住笑出来:“方雎啊,你先带她回家吧,这孩子刚才已经拉着我问了不下十遍我是谁了。”
“她喝了多少?”
“你说路溪宁?”一旁的男生痛心疾首地接口,“我们就给她倒了半杯果酒!”
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姑娘又凑近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谁啊?”
方雎忍着怒气拉她出了酒店,把她安在自行车上:“坐好,不许说话!”
奈何路溪宁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还喝了酒,一路上在车后座活泼得像只猴子,一边又缠着方雎不停地问:“你是谁?”
方雎本来就是扔下一帮朋友来接她的,不耐烦得要命,又被她问得越发火大,“刺啦”一声就停在半路,一把把她扔下车,冷笑道:“路溪宁,老师没告诉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么。”
然后扬长而去。
拐弯时他一不小心转过头,看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没有哭闹,睁着眼睛有些迷茫。
他只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却忘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在漆黑的街道上有多危险,后来还是许嘉明看到她,把她送了回来。
他躲在她家门口听曲伯父向许嘉明道谢,对方轻描淡写:“没事儿,我顺路嘛,就是这姑娘忒爱念叨,一路上重复了百来遍我的名字。”
从小,他就嫌路溪宁烦,却在那一天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耐心,甚至不及旁人的十分之一。
......
漆黑的夜里,方雎把自己从纷杂的回忆里抽出来,发现肩头已经沁凉一片。
他抱紧怀中的女孩,第一次用那样温柔地声音同她说话:“路溪宁同学,不哭,要睡觉了,我们先不哭。”
她很乖巧,任他把她抱回床上,卷着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方雎,我今天看到向婉秋了。”
他捡被子的动作一下子就停在那里。
“她说她开了一家咖啡店,请我有空去坐坐,那家咖啡店......叫什么来着?”
她艰难地托着脑袋,似乎是在回忆,半晌又咧开嘴笑起来,“忘记了。”
“路溪......”
“方雎,你放弃她好不好?”
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语气近乎哀求,“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你也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一片寂静,耳旁只有窗外江水流动的声音。
好像时光不断地向前流去,而她还在那里。
所有人都变了,只有她没有。
“路溪宁。”他轻轻喊她的名字,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好像哄小孩一样哄她,“我们结婚吧,明天就结婚。”
“结、婚?”
“就是我们在一起,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再也不分手了。”
从小,她就给他惹祸,但这个世界,再没有人比她对他更好。从小,他就一直给她收拾烂摊子,但也没有人,比他对她更糟糕。
好像什么也给不了的时候,就只剩下承诺。
“你也,喜欢我吗?”
她似乎有些困惑地问了一声,而后把头埋在被子里,似乎是醉的太厉害了,念不懂,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有说,比如向婉秋凄凄哀哀地拉着她,求她让方雎不要不要他们的孩子,求她放过他们。
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想问,可她就算喝醉了,也不敢问。
因为向婉秋一直都是他不可能里的可能,而她,永远都是方雎生命中可能里的不可能。
她想,这辈子,她都会记得那张信纸上凌厉的钢笔字: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五]
宿醉之后,总是头疼得厉害。
路溪宁起来之后,发现原本凌乱的房间已经是一片整洁,她敲敲脑袋,还是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方雎的洁癖发作,帮她收拾了。
但她一边刷牙洗脸一遍又觉得奇怪,怎么知道她喝酒了,方雎也没叫醒她骂她?是几年过去成熟宽容了,还是已经满不在乎了?
三年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三年后,她已经完全弄不懂他的心思了。
生疏至此,偏偏还要装得很熟悉,难怪他觉得可笑。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声,她点开一看,不禁蹙了眉。
“我上午有点急事,你中午可以来公司找我,或者我回家,吃完饭我们再去。”
发件人是方雎。
去?去哪里?
路溪宁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一定是昨天喝酒喝忘了,可这样,她又不敢打电话去问方雎了。
她不会喝酒,一喝酒就会把别人弄得不耐烦,方雎每次见她喝酒都觉得生气,极其的凶,久而久之,她也不怎么敢碰酒,甚至刻意地厌恶酒。
她的讨好沉默而隐秘,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
时间还早,路溪宁给自己熬了糖粥,还没开始喝,就接到了许嘉明的电话:“喂,嘉嘉?”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显然很惊奇,“莫非我们有心电感应?”
路溪宁翻了个白眼:“你长这么大没听说过有来电显示这种东西吗?少跟我贫了,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杉姐开了家餐厅,剪彩呢,你来不来?”
“行吧。”她搅了搅粥,“但中午我得去方雎公司找他吃饭,估计呆的时间不长。”
“放心,就在他公司旁边。”那头的声音越发吊儿郎当起来,“不过你们都同居了,怎么不干脆在家里吃?”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路溪宁,她冷笑一声,啪的就挂掉电话,烦躁之下,连眼前的粥也看不顺眼。
自她回国以后,方雎就没和她吃过一顿饭。
她知道自己挑食,高中的时候和他一起吃饭,五样菜里有三样不会吃,而且是真的吃了就想呕吐的那一种,别人都觉得她可怜,只有他嗤笑一声:“路溪宁,你是活得太好了吧。”
然后再也不肯陪她吃饭。
后来她出国,打着锻炼自己的旗号,一开始着实过了段苦日子,再难吃的东西也硬逼着自己吃下去,吃了吐,吐了吃,比怀孕还辛苦。但总算在养出胃病的同时,也养出了一个挑食的胃。她后来想想,也许真的像方雎说的那样,活得太好了,没遇见过真的刀子,就不知道什么是真的痛。
她平静地喝粥,却被它的热度烫到了舌头。
“你看上去怎么这么像不高兴?”
许嘉明接她去餐厅,一路上握着方向盘瞄了她好几眼,“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生气呢?”
“开车吧你。”路溪宁瞪他一眼,“我要是不高兴,你就是没头脑!”
许嘉明碰了一脸的灰,摸摸鼻子,转回头去开车。
自从他参与科研工作之后,度量倒越发大起来。她记得这个和她同岁的学弟在高考那一年信誓旦旦地说:“曲学姐,我要去念军校,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揍谁。”
而如今,他已经是化学系的高材生了。
人和事都会变,只有她是一个异类,她缠一个人缠了十年,惦念了四年,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忘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爱了他十四年。
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他,再大的恨也被分别消磨了,剩下的,就只有一年年攒起来的爱。
没有人知道,她埋藏在心里巨大的秘密。
“好了,到了。我没骗你吧,就在方雎公司旁边。”
许嘉明帮她解开安全带,笑得一脸得意,他本来就黑,这会儿露出洁白的牙齿,色差强烈的要命。
路溪宁正要笑,却突然被车窗外一家咖啡店吸引住了目光。她拍拍男生的肩膀:“你先去停车,我去买杯咖啡。”
“咖啡?杉姐那儿也有啊......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诶,别走远了,我等下过来找你!”
留给他的只有哒哒的高跟鞋声,和一个美丽窈窕的背影。
“这又是什么野鸡咖啡厅啊?”
许嘉明挠挠头:“装修的这么做作,这姑娘去了一趟国外变文艺了?”
.
路溪宁没有变文艺,她只是看见了向婉秋。
向婉秋今年二十九岁,开了一家咖啡店,把她前男友的情话挂在店门口,装饰着漂亮的碎花纹。
她坐在阳光最好的那个座位,一身白色长裙,帆布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抿一口咖啡,笑容像青春期的少女一样。
那才叫文艺。
她明显是看见自己了,声音都发着抖:“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她笑着走向她,表情高傲而矜持,”嘉嘉在外面停车。”
她抖得更厉害了,抓着她的袖子:“方雎呢?为什么他没有来?他为什么不肯来?”
“不想来就不会来。”路溪宁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很冷淡,“向婉秋,这是当年你对我说的,现在又何必这么惺惺作态。方雎是我的未婚夫,他说他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缠着别人的未婚夫就是第三者。你当年对我说的话,我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不可能!”她连连往后退,表情有些凄厉,“方雎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怎么会不来......啊!”
她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重重摔在地上,尖叫了一声。
路溪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扶她也来不及,就看见她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面色痛苦:“方雎,救救我......方雎......方雎......救救我......”
血不知从什么地方流向她的小腿,长长一条,看上去触目惊心。
路溪宁站在那里发愣,她做了什么?向婉秋为什么要教方雎?方雎在哪里?
鼻尖掠过一个熟悉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姑娘,语气轻柔地哄着:“先别喊,我在这里,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路溪宁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拉住他,“方雎,我没推她,我真的没有推她。”
你相信我啊......
他不耐烦地推开她:“人命关天,什么话等我回来了再说。”说完,他抱着人转身就走。
“......方雎,救我......孩子......”
“......你忍一忍,不要怕......”
你还是不信我。从来都没信过。
明知是陷阱,明知会中计,我还是来了,为什么?
我和她都心知肚明,只是她胜券在握,而我,铤而走险然后,狠狠地跌落。
“路溪宁,你怎么了?”
许嘉明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笑了笑,有些难过地说,“好像是胃痛。”
[六]
向婉秋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病床旁边的男人。她虚弱地笑了笑:“方雎,谢谢你。”
“不用。”他公事公办地同她说话,“我已经帮你交了住院费,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不许走!”刻意扬高的声音成功地使他停住了步伐,“方雎,你不要在这样躲着我了好不好,我们一定要这样相处吗?当年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可是五年!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偿还吗?”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明明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误会了向小姐。”他转过身来,语气疏离,“我并没有把这五年当成是补偿,也没有要再续前缘的想法。”
“你有的,你明明就有的!”她从病床上激动地坐起来,“是你对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没了,是我不懂事犯下的错,我们可以当他不存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没等她说完,他已经厉声打断她,眼里有风雨欲来的的□□,“你从哪里听到的这句话?”
“那封信......那是许嘉明亲手交给我的,不可能是假的,我认得你的字!”
她慌乱地辩驳,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口,死死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那封信......那封信不是给我的对不对?”
她颤抖着慢慢笑起来,脸色苍白一边笑一边流眼泪:“所以,又是路溪宁?真好笑......为什么你们什么东西都要给她......你明明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方雎,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男人!”
他皱着眉,转身就要走。
“下药,故意伤人,致人流产。方雎,你说,该判几年?”
他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压抑得可怕:“向婉秋,你没有证据。”
“监控,旁观的客人,这些算不算证据?”她流着泪,笑意盈盈,“就算我没有,如果真的闹上法庭,你说,她会承认吗?”
“......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你陪陪我。方雎,像以前那样对我好,等到我出院,我就放过她,也放过你。”
“三楼那个病房的家属对他女朋友也太好了吧!又喂汤又喂饭的,又不是摔了手。”
“听说是流产,指不定那男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呢,还不得好好供起来啊。”
路溪宁静静地坐在医院大厅,没有化妆,穿着长长的针织衫,显得年龄小。她低着头发短信,按得很慢,浑身带着一股虚弱劲儿。
“方雎,你那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电话很快打回来了,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溪宁,什么事我过几天再和你说,这几天我很忙,手机可能会打不通。”
“好。”她应得很乖巧,“小雎鸠,这几天,我不会打扰你的。你放心吧。”
有的人说,只有爱,没有信任的感情是不长久的。
又有人说,有信任,但没有爱的感情,也不会幸福。
那么对于她,没有信任,又没有爱的感情叫什么?
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
路溪宁再次出国的那天,是池杉送她去的机场。
她一脸风轻云淡地跟闺蜜道别,在机场逗留了很久,直到广播提醒第三遍时,才站起身。
入机舱前,她回头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
面色平静,唇角含笑。
真逊啊路溪宁。
时隔这么多年,依然是你,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灰溜溜地逃走。
池杉抱住她,声音很轻却很郑重:“溪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方雎那种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她笑起来:“我也觉得。”
[七]
方雎亲启:
方雎,现在是十月九号,我要坐明天的飞机,明天上午九点之前,我保证,我会一直在机场门口。
你会来找我吗?如果你来找我,我肯定就不走了,哪怕你骂我也好,不理我也好,只要你来找我,我就愿意留下来。
但是方雎,我把这封信放在哪里,才能既让你不经意间看到,又相信我是真的难过了呢?
我觉得,连你自己也不会知道吧。
从小到大,从我的六岁到我的二十六岁,一直是我在寻找你。我小时候最没耐心,睡觉前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明天早上八点要去你家找你玩。
你摔坏了我的储蓄罐,把我最喜欢的大兔子的耳朵扯掉,不让我碰你的模型,我居然都没有生气。可是你好像生气了,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不高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其实我从小就知道,但我后来想了很久,又不敢问妈妈,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说,路溪宁,你小不拉叽的,能不能别扯着我,去找大班的人玩行吗?
你看,你一说,我就懂了,好多事情,你从来就不愿意对我说,却越来越讨厌我。
我也很委屈的。
方雎,我跳级那一年,你非常冷漠,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是不是觉得你又得和我待一块了,所以那么不开心?
真好笑,我每天晚上拼命读书,就想着要和你一块上学,那时候无知又天真,竟然完全看不出你的厌恶和冷淡。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笨到有点烦人?
其实那天,我把墨水倒到向婉秋身上时,我看见你瞪我了。
你的眼睛里太多东西,我一下子都看不过来。
那些厌恶,难堪,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真疼。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看出来了。
但方雎,我真的没说谎。
路溪宁任性,顽劣,斤斤计较又自私,但她真的不会对你说谎。
小时候你对我说,人如果说谎,鼻子会变长,不好看,你就永远不会跟我一起玩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相信吗?
你不信。
你看向婉秋时,眼睛里的喜欢那么不一样。
不是小学时看邻班的小姑娘穿了一件红裙子那种喜欢,也不是看初中时班里最温柔的女孩给你讲英语题的那种喜欢。
是我看你的那种喜欢。
向婉秋温柔又善良,待人和气又漂亮,她那么好,就像灰姑娘,即使我割掉了脚后跟也不能阻止你找到她。
后来上大学,我放弃了自己的志愿坚持和你填同一所学校,却看着你们在一起。
你教她打篮球,送她花,带她去海边玩,给她拿酸奶的吸管。真好,所有人都说,你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方雎,那个时候,你知不知道有个傻姑娘在一个又一个睡不着的夜里,给你发短信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你那么幸福,却匀走了我的期望。
方雎,你一直坚信,你和向婉秋在一起的事,是我告诉方姨的,那天晚上你责问我,我第一次那么努力地向你解释,你却连听一句也不肯。你半点也没有要信我的意思,对吧?
但是方雎,我没有这么坏。
在你眼里我无恶不作,向婉秋纯洁无暇,我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信吧。
事情是向婉秋自己说的,她满心以为你会和她站在一边,反抗父母,为爱离家,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听从家里的意思提出了分手,连争吵都没有。
我知道,方姨也知道,你压根不会和父母做对,所以我满心欢喜,自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知道天空黑漆漆,马上要下雨。
向婉秋恨我,我跟你说,你觉得是一个玩笑。
方雎,那真是流血的玩笑。
我流着血,而你小心翼翼地护着凶手拿刀子的人。
当年她开车撞我,池杉气得拎着车钥匙就出门想撞回来。
爸爸狠狠地揍了哥哥一顿,嫌他没看好我,方姨也说要为我讨个公道。
只有你,整整两个多星期,你没来看过我一次。
我痛的要命,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就只有心不疼。
你第一次给父母下跪,答应和我订婚,居然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你知道么,曾经,我一直以为你爱我,肯定爱我,就像你一直觉得,她会开车撞我,肯定是我和她说了什么刺激到她了一样。
所以我以前不难过,那天以后也不难过,你带给我的疼,也就一天而已。
后来我渐渐地知道了,其实你未必有多喜欢她,你只是讨厌我,从心底讨厌我,所以你那样好的对她,只是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你报复了我。
不,应该说,你厌倦了独自忍受我的日子。
当你玩倦了这个游戏时,你走得毫不犹豫。
你和我交往的那段日子,太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池杉告诉我说,你之所以跟父母下跪,是因为你一直以为是我给向婉秋下了药,你是在帮我掩饰。
我信以为真。然后我怀着期待,怀着喜悦,看见你给她写的信,你对她说,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原谅她。
方雎,你对一个人好,能好到天上。你对一个人心狠,就把她践踏下地狱。
你知道吗,很多年过去,当我再次回忆起当时听到所谓“真相”时的心情,心里竟然没有任何高兴,反而全是失望和寒心。
其实你从来就不相信我。
一次也没有。
就像这一回,你抱着向婉秋离开,或许可能也只是被她的什么话所误导。
或许你只是为了保护我。
但不管什么理由,我都觉得可笑。
好多事情我早就看得清楚,却一直骗自己假装不清楚,但是时光太长,我已经长大了,也变得老了,再没有青春期的愈挫愈勇和独自舔伤口的能力。
所以小雎鸠,这一次,
我们真的分手吧。
路溪宁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删删改改卡了好久,一直没能定下来,但这几天刚好又码了一章番外,所以暂时先放上来凑个榜单字数~
这个番外确实和正文没什么关系,如果有小伙伴不小心购买但是后悔了,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们发红包~(打零分写个“红包”就好,不然满屏的“后悔了”我怕我玻璃心脏承受不住)
爱你们哦~


第67章
倪璇想多了。
陆峪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去对付她的意思。
哪怕知道了这些闹上的微博热搜的屁事, 都是倪璇在背后煽风点火搞出来的事情。
他不去专门对付倪璇的原因很简单。
他觉得没必要。
倪璇是什么人物, 他又是什么人物?
从金钱地位这种最俗气的角度算,哪怕是她那被池父池母捧在手掌心的男朋友秦泽朔, 在同一个聚会上遇见了,也只不过是那些端着酒杯眼巴巴想要过来敬酒的人里的一位。
连让陆峪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从人格和生命这一角度上看, 她倪璇, 只是一颗被程序员设计出来推动剧情的旗子而已。
而他, 是跳出这个世界直接和那群程序员谈判条件的命运掌控者。
就像三维文明遇见了四维文明,连思想都不在一个维度上。
何必要花费精力, 还浪费了一张二向箔。
甚至微博上的那些舆论,陆峪都没有多插手,全是池杉自己去解决的, 他只帮忙介绍了律师和公关团队。
而后池杉同学以自己的股份为筹码, 以百分之二十的年利率, 跟陆峪借了点钱,作为律师费和公关费。
不出一个星期, 所有的脏水和污蔑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位控诉“假千金”薄情寡恩不认亲生父母的大伯,被喻为是喝人血的极品亲戚, 不仅没得到补偿金, 反而惹得一身腥。
他们家是开米粉店的,此事一出,生意顿时跌破谷底,还在当地彻底坏了名声。
于是这位大伯瞬间反水,对着后来采访的记者大吐苦水, 说自己也是被池家人给骗了。
是池家人和那位真千金故意误导他,让他做出了这等荒唐事。
镜头里,大伯眼眶通红,满眼都是懊悔和愤恨,家里一片狼藉,桌上全是烟灰。
演技比上次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两家人开始狗咬狗,一个说自己是被迫的,一个说对方完全在泼脏水。
池家以前也是豪宅豪车的体面人家,这么一闹,反而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笑柄,轮番着上新闻,网友们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天天期待反转。
至于池杉,她虽然之前身份已经被扒了出来,可由于公关做的及时,最后暴露在网上的也只有那张模模糊糊的生活照。
换身打扮走在街上,基本不会被认出来是新闻里的主人公。
唯独吃瓜群众很好奇的是,她是怎么拿出这一千万的。
就算被当成富家千金养了十几年,但毕竟还是个学生,一下全靠自己的本事拿出一千万,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然后就有“内部人员”出来爆料说,她男朋友是个富二代,还是一家公司的CEO,据说之前连房子和豪车都送过,帮她出这一千万,轻轻松松。
有些人就觉得不太公平了:
“其实追溯到源头,假千金能拿出这么多钱,肯定也是托了养父母的福吧,不然她要是真在普通家庭长大,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认识这种富豪男友啊。”
秉持这种观念的人不少。
他们觉得,不管怎么样,其实都是假千金占便宜了,毕竟这十几年下来,受到的精英教育,养成的三观,结识的人脉圈子,根本就不是金钱可以偿还的。
那位真千金是真心可怜。
于是又有内部人员爆料:假千金的男朋友,和她养父母的人脉圈子没有关系,人家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上选修课的时候认识的。
她和她男朋友谈恋爱时,早就已经跟自己的养父母脱离了关系。
.......流言纷纷扬扬,没有当事人出来拍棺定案,谁也不能肯定是真是假。
再加上池杉本身也不是什么明星,在公关团队的刻意压制之下,有关于她的猜测和舆论,很快就消了下去。
这种社会新闻,每天都层出不穷的,压根不会在网友视野里停留太久。
不出一个月,池杉已经恢复了往日生活的平静。
现在最焦头烂额的,不是她“大伯”,也不是池父池母。
而是倪璇和秦泽朔这对小情侣。
他们这件事在网上发酵的太快,闹得太大,直接惊动了秦泽朔的家里人。
既然连池杉的身份都可以被爆出来,那倪璇当然也可以。
而比池杉更可怕的是,倪璇是个拍了几部戏的演员。
一旦戏播出之后,她的事情再被翻出来,那就不是社会新闻这么简单了。
毕竟现在网上的舆论是:假千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那位鼓动大伯去闹事污蔑人的真千金,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可怜小白花。
她的演员生涯,还未怎么开始,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彻底陷入了危机。
甚至一旦她跟秦泽朔的恋情被曝光,她百分之百会影响秦泽朔的名声。
因为这个,秦泽朔的母亲,现在正在严令他和倪璇分手。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就陷入了偶像剧里,被富二代母亲甩支票的狗血场景。
自己重生一回,难道就是为了面对这种局面的吗?
还是说,这只是重生女主剧本里,必须要经历的前期磨难?
重生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倪璇,在这一次,彻底陷入了对未知的迷茫和焦虑之中。
她渐渐受不了父母对她“笼络秦泽朔,快定订婚”的催促,好像在他们眼里,她不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只是一件用来傍高枝的物品。
在事业上,除了那些单纯想用她的“名气”来炒作的片方,正经有点追求的导演,在听到她的过往事迹之后,都对她敬而远之,最多看在她演技和背后秦泽朔关系的份上,给个女三号女四号。
但事实上,她和秦泽朔的关系也越来越不乐观,双方父母的逼迫,促使两个人都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中。
现实不是偶像剧。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像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样,为了爱情和家里执着反抗,甚至和父母断绝关系。
最近这段时间,倪璇就不止一次发现,秦泽朔瞒着她和他妈妈安排的人相亲。
她想要吵,想要闹,想哭着问为什么。
但男人只是疲倦地揉揉眉心,说:“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也不至于要这样去敷衍我妈妈。”
她听着他母亲的冷言冷语,看着他隐隐带着埋怨的表情,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从心底里涌起一股疲惫。
倪璇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们这样的恋爱,终究不可能长久。
果然。
拖拖拉拉勉强撑了半年多,大三暑假的时候,秦泽朔终于跟她提出了分手。
他说: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倪璇沉默地挂掉电话,把吃到一半的饭端去倒掉。
她走出食堂,被外面明亮的日光刺了一下眼睛。
而后望见了对面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熟悉身影。
女生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愣,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忽然问:“池杉,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池杉挑挑眉,没有回答她。
“但看见我现在过成这样,你应该很开心吧?”
女生弯弯唇,忍不住笑了:“其实我一直没搞懂,你为什么老是要把我当成是你的假想敌?说实话,不管是你回池家之前,还是回池家之后,我们之间都不存在什么利益纠纷吧?”
“不存在利益纠纷?”
倪璇觉得荒唐极了,“池杉,你毁了我你知道吗!你抢走了我的生活,你从小到大认识的朋友,你和陆峪结婚......那本来全都是属于我的人生,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想不通,你凭什么还有脸说你不欠我?”
“可是事实上,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抢走了我的人生不是么。”
“你的人生有什么好过的?父母离异,家徒四壁,整天为了财迷油盐奔波,我从小替你过的就是这样的人生!但是你呢,你住着豪宅,开着豪车,每天吃穿不愁,最担忧的事情不过就是买不到当季最新款的裙子,你有什么......”
“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池家生活了十九年,过的是丧父丧母的十九年。”
池杉平静地看着她,“你是混娱乐圈的,应该知道现在所谓的偶像流量是什么状态吧?穿的漂漂亮亮的,无时无刻要注意表情管理,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市场为他们定下的人设,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团队打造出来的,一种取悦观众的商品。”
“在你父母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商品。”
“.......”
“就算你想过这样的生活,那毁了你的也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刚好被安排在你旁边的婴儿而已,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婴儿和你替换,所谓的加害者,从来就不是我。当然,这些话,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但你似乎从来都没听进去过。”
“......”
“我知道,让你接受这样的说法很难,因为人都是善于把自己的不幸推脱到别人身上的。在你心里,我这个看上去活的很好的人,就是你最好的推卸对象。”
“......你这根本是狡辩。”
“是不是狡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喜悦和悲伤是同质的,就像一个很会吃辣的人,和一个只会吃一点点辣的人,尽管他们吃辣的程度不同,但从中获得的味觉享受是相同的。我知道这样的话听上去好像有些冠冕堂皇,但说真的倪璇,尽管前十几年我比你享受了很好的物质条件,但我所感受到的人生的乐趣,未必会有你多。”
倪璇蹙着眉,冷冷地望着她。
“倪璇,有一句鸡汤语是:不要把自己的所有苦难都怪罪到别人身上。这句话,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座右铭。”
“不然,如果我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去过日子的话,或许都等不到你回家来认父母,我已经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我言尽于此,祝你以后生活愉快,再见。”
倪璇怔怔地望着她走远,一步步走到学院门口,挽着一个黑衣修长的男生,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后相携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告别前,女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其实别人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幸运,你也未必有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幸。多去听听名人名言吧,他们的话,尽管已经在鸡汤文里被用滥了,但也远远比你看的那些复仇升级流更有意义。”
......
“陆先森,我觉得我真棒。”
“你又抢到食堂的免费南瓜粥了?”
“不是,我刚刚做人生导师了!”
“哦?”
“我引经据典地让倪璇不要怪我,多关注关注她自己的生活。”
“然后她被你说服了?”
“当然没有。我要是能把她说服,上辈子我也不至于被她搞死好吧。”
“没有这种上辈子,都跟你说了,这只是另一个衍生时空的改编经历,倪璇重生之前究竟是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你不要整天自己咒自己。”
“......噢。对了,我刚刚已经把机票订好了,下月初就要去学校报道,大洋彼岸那么远,陆先森你真的不送我?”
“不送,工作忙。”
池杉瘪瘪嘴:“你真是个冷漠无情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个头男朋友,结婚证被你吃了?”
“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坏?果然男人一结婚就变心,我再也不是你的小甜甜了吗?”
陆峪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一路上,池姑娘还是觉得很不忿,一直坚持不懈地追问他为什么不肯送自己去机场。
难不成工作真的忙成这样,她还没有一串代码重要吗?
纠缠到最后,男人终于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他叹口气,垂眸望着她:“我真不能送你去机场。”
“为什么?”
“我怕我会哭。”
池杉愣了一下。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看见他低落的眼眸和沉默的神情,才发觉他好像是认真的。
夏季的风拂过额间,撩起额发,透着一种燥热。
半晌,女生笑了起来。
她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脑门:“没关系,我会想你的。”
“而且我现在超有钱,你要是周末空了想来看我,我给你买机票。”
陆峪还是垂着眸,语气听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你为什么非得要出国读研?”
“人生太短,世界太大......”
“说人话。”
“好吧,因为经此一劫,我发觉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我怕有一天我又因为什么不可抗力忽然死掉,所以在死掉之前,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旅游不可以看吗?”
“体验感不一样嘛。”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你不会死的。”
“啊?”
在另一个时空里。
你是主角。
是那种斗败了重生女,赶走了穿书女,最后和我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主角。
玩家玩通关后,游戏就会清零,回到原点。
你永远不会死。
永远是青春的,阳光灿烂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和那里的陆峪谈无数次恋爱。
虽然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在另一个时空里,池姑娘和陆朋友的结局,永远都是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