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马车前,丫鬟小心翼翼地将徐琦扶上车,回过头正准备伺候徐芷上车,发现徐芷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伸头往前探,看到徐芷被人拉着往后面轿子去,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徐方。
丫鬟赶紧撩开车帘,将此事报给徐琦。车里的熏香已点,徐琦靠着软枕,神情清冷,眼睛闭着,淡淡地说道:“吩咐车外的嬷嬷,就说不用等二小姐了。”
丫鬟不敢多问,照着徐琦的话嘱咐下去。车内,徐琦睁开眼,若有所思地发愣,约莫几秒钟的时间,恢复常态,翻了个身阖眼打盹。
车队后方,徐方的贴身侍卫护着一顶小轿,轿子时而传来一阵颠簸,抬轿的侍卫们深感压力山大。
徐琦挣扎得气喘吁吁,终是没有力道反抗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路将自己拖进轿子,根本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
她喘一口气,望着半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弱弱地说道:“你拉我进来作甚?”
徐方骑在她身上,两只手压着她的胳膊,面上神情狰狞,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气愤狂怒。
他低吼道:“为何答应他!”
徐琦心虚,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移开眼神,不与他相触。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应承下来,那个瞬间,她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答应他。仿佛有人下了咒语一般,鬼使神差地让她说出那句谢恩的话。没有丝毫犹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似乎她早已等待了多时。
徐方看着她,目光炽烈愤怒。因为用力反抗的缘故,有汗珠从她染了晕红的面庞涔出,这细珠沾在她的鬓边,仿佛衬托着浸在水中的蜜桃,惹人爱怜。
他咽下自己一触即发的**情愫,沙哑着嗓子道:“你说啊!”
徐芷抿了抿嘴,说出心中最实诚的答案:“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可以随便答应他吗?他是皇帝,难道你想做妃子吗?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他气得发抖,心中愤懑无处发泄,一拳打在轿板上,震得轿外的车夫心惊肉颤。
徐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反过头看徐方,语气平淡:“你别这样。”
她这一望,仿佛触到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层层包裹下的脆弱一览无遗。他揽住她的肩,用力摇晃,想要掩藏住那抹柔弱:“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徐芷僵住,她何尝没有感受到抵在腹间的坚实,徐方做得出这种事,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做过很多次。
只是现在,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同了,不知何时,她敢盯着他的眼睛,淡定地从嘴里说出动人的谎话。
“不,你不会的。”徐芷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他的脸庞,试着让自己的目光温柔而自然。“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应承那件事。方哥哥,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骗你。”
徐方紧紧追随着她的目光,身心动容,“真的?”
徐芷点头,转而握住他的手,动作柔度拿捏得正好,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她假装试探地问:“答应进宫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吗?”
徐方被她握住手,心中的怒气缓缓平和,望着她天真依旧的脸,骂不得动不得,只得将气肚子里咽。
“你答应进宫,意味着你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说道,像是被人侵犯了重要的事物,醋火蹭蹭地往上冒。
“好啦,我肯定不会成为皇帝的女人。”她摇着他的手,像是安抚一头危险的野兽那般小心翼翼。“进宫做公主的侍读,我觉着挺好。至于皇上,自古以来那些由侍读变成皇帝妃子的女人,不都是些包藏祸心企图攀高枝的人吗?难道方哥哥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方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一抹照进黑暗的光亮企图摸清其中的渊源。他不再揪着进宫的事不放,转而问道“那你说,你是谁的女人?”
他近似赌气的问语,惹来徐芷一阵笑声,她依旧熟稔地撒娇,“你的。”言简意赅,勿容置疑。
徐方搂住她,扯松她的袖口,一头埋进她的脖颈。
他真后悔,悔不该带她来这趟百花宴,或许是他太过急于求成,不该这么早放她自由。
徐芷没有动弹,任他倒在自己怀里,睫毛微微垂动,好似有千斤重搭在自己身上,她收敛起略带疲乏的目光,柔柔道:“方哥哥,我们和好了?”
徐方低低应道,想着她竟用和好二字,仿佛他们从未疏远过。他亲吻她的锁骨,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徐芷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闭上眼感受亲吻带来的那股神经末梢刺激感,脑海里一片浆糊,又像是有千百条线缠绕在一起。
或许进宫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不就是逃离徐府么?
只要皇上的圣旨一下,徐方也无法阻挡不是吗?
徐方的吻一路往上,寻着她的唇细啃浅尝。他睁开眼,见她合上眼皮,放佛已经真的全身全意投入他的亲吻,这样的假象令他心潮澎湃,他用脸轻蹭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定不放她离开。
接近五更天亮时,徐芷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睁眼一看,是云裳,手里还提着几个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徐芷揉眼,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云姑娘,你作甚?”
云裳上前,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拿来衣裳为她穿衣,“景王爷派我来接应你。他的人在东园后门候着,你的行李我都让人打理好了,你快去罢。”她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扔进徐芷怀里。
徐芷从床上起身,未弄清楚状况,接过衣裳自己动手更衣,道:“他接应我?”
云裳到门边探了探,关好门窗后道:“你还不知道吧,昨晚徐侯爷遣人到兵部调兵,等到卯时徐府便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你要走就趁早,不然到时候根本就走不了!”
徐芷睡意全无,惊讶地说出自己心中所猜:“因为我进宫的事?”
云裳点头,拾起她脱下的衣服,动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又将头发打散,装成她的模样往床上躺。
“徐侯爷正准备以生病为由,推掉你进宫的事。你真想进宫的话,就到景王爷府上去,他自会护着你。”
徐芷想起昨日徐方不同寻常的地方,他那么容易便被她安抚下来,大抵早就做好不让她进宫的准备。
“别想了!快走吧!”云裳掖好被子,指着门外道:“你的丫鬟婆子都在院子外等你!快去!”
徐芷行礼道谢,匆匆忙忙地提起裙角往院子外走。院子外,红香与许嬷嬷携着包袱早已等候多时,徐芷一出现,三人便径直往东园后门赶。
果真如云裳所言,一辆精良的马车在那里候着,四五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恭敬地将徐芷扶上马车。
出了西街,一路往景王府所在的富安街策马奔腾。主仆三人坐于车内,徐芷掀起车帘的一角,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街上起了晨雾,灰蒙蒙的一片,让徐芷不禁想起逃难的场景。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何要投奔李彻,就已经身在这辆马车上。出了徐府,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回头,徐方不让她进宫,她却偏偏逃出府投靠了景王府。她的阳奉阴违,定会惹得徐方大怒。
或许他再也不会相信她。徐芷低头,手不禁抓紧衣角,不住地安慰自己,若要逃离徐府,这些过程是必须的。
她除去了姜氏,除去了姜攻,她曾经憎恨的那些人再也害不到她了,她所要做的最后一步,就是离开徐方。
普天之下,能与徐方抗衡的,也就只有皇室。
马车过了街角,扬起的轿帘透进寒风,西大街上,一列整齐的步兵步伐整齐地踏着铁靴前进。徐芷急忙将帘子掖好,云裳说得没错,徐方果真到兵部调兵了。
他真打算重兵囚禁她。
忽然车内一阵抖动,前头马夫喊道:“徐小姐,后面有追兵,您抓牢了!”
徐芷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已极速前进,快要飞起来一般,如同徐芷紧张的心情,颠簸动荡。
她摸索着探出窗外,俨然瞧见后面追兵重重,为首的白马上,徐方神情冷漠,似扎手的冰,杀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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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仿佛感受到徐芷的所在,他抬起眸子,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那瞬间,刀剑相碰,声嘶力竭。
空气里传来咯噔一声,仿佛是谁的心弦断了,悄无声息却创巨痛深。
徐芷手一抖,慌张摔下帘子,沉寂几秒,定了定神,轻声吩咐道:“烦请快马加鞭。”
她闭上眼,听得他在身后怒吼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嗓子沙哑,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漫天盖地的铁蹄声愈来愈近,徐芷的心脏声跳得越来越快,似乎只要马车一停,徐方一伸手便能马上揪住她。
她不安地祈祷,祈祷马车不要停下来,祈祷车后的嘚嘚马蹄声消失无影,祈祷她一睁开眼,入眼便是景王府的门匾。
显然,上天认为她的祷告不够虔诚。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
马车停滞不前。徐芷掀开帘子,车板上插着几支羽林箭,鲜血溅上帘子的边角,赶车的马夫因为失血过多早已昏迷。
突然一只手伸进帘子,抓住了徐芷的胳膊,吓得她心惊胆颤。
“快走。”
她定神一看,是李彻。他带了一小队侍卫,蓝衣黄袍,胳臂上方画着皇室特有的标志。
训练有素的侍卫围上来,将他们护在中央,步履加快往不远处的景王府赶。
“怕吗?”
“怕。”徐芷点点头,神态如担惊受怕的小女孩,没有丝毫掩藏。
李彻笑了笑,“他竟如此大张旗鼓,倒出乎我的意料。”他伸手揽住徐芷,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遮到她身上,轻描淡写安慰她道:“徐府侍卫是出了名的铁骑,我自认景王府的侍卫也不差!现在正好有机会一决高下!”
徐芷点头,一口气还未松下,听得耳边簌簌风声,有什么东西极速而来,划破空气,狠狠定住披风的边角。
徐府特制的箭。徐芷回头看,望见徐方坐于马上,双手张弓,与她四目相视。
他气红的眼眶仿佛提醒着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徐芷深呼吸一口,弯腰将箭拔出,箭杆光滑,她的手心却阵阵发痛。她往前欲行,身后徐方翻身下马,跨步流星追了上来。
她的脚步愈来愈急,眼见着就要迈过景王府的大门,忽然周围一空,她被一只手大力擒住。
清寂的街道,像是一条冻住的冰河。徐家的铁骑钢甲布列在景王府前,景王府的蓝黄骑倾巢出动,兵戎相对,剑拔弩张。被杀气挤压的空气仿佛一触即发。
“回去。”他开口,简单两个字,却仿佛倾注了他所有的力气。
徐芷没有回答,她的另一只手被李彻握住,他同样殷切的目光里写满坚定——“别走。”
“你凭什么留她!我才是她的亲人!”
他怒吼着出声,注意力狠狠定格在徐芷被李彻拉住的另一只手,他加重“亲人”两字,望向徐芷的眼神里写满决绝以及质问。
他想问她,他到底哪里不好,她情愿违抗他的心意转而投奔另一个男人。她明明说过会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何出尔反尔现如今连看他一眼不都敢?
他用力抑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注视变得柔和,他甚至为她想好了下台的理由:“阿芷,你生病了,跟哥哥回去。”
徐芷转过头,抬眸望他,这个男人他的眉眼、他的一举一动,像是用石头凿出来的雕版画一样,刻在她的心里,难忘而痛苦。
“不,我没有病。景王爷邀我做客,我要留在这里。”
徐方心头一颤,苦涩地挤出笑容,试图让她回心转意:“阿芷,听话。”
徐芷摇头。她不愿意再听他的话。
“为什么?”他下意识发问,潜意识里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徐芷轻推开李彻的手,朝他轻点头以示自己的态度,“让我跟他谈谈。”
李彻犹豫,视线担忧地在徐芷身上扫视,放开手往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徐方上前抓住她另一只手,似乎只要一放手她便马上飞走,扣紧手腕,紧紧相随。
两人挨得极近,徐芷的心情蓦地如风浪过后的海岸,宁静而缭乱。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后悔的——出了徐家那道门,她就没想要再回去。
快刀斩乱麻,自古以来便是极好的法子。
“徐方。”她轻轻念他的名字,严肃而正式,“日日夜夜,我无时不想着逃离你身边,你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我恨你,恨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此还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情!”
徐方被逼得后退一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徐芷,渴望从她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她猛地抬起头,眉间恨意深透,比刀剑锋利。“因为你,我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世上,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是你让我生活在痛苦里!呵,你以为我很喜欢你的*吗?我告诉你,那不是*!是你这个自私而扭曲的人为自己找的借口!如问我今生最大的心愿,那便是愿你不得好死。”
这话仿佛惊涛骇浪,朝着徐方千疮百孔的心渍去,他痴痴地站立,仿佛只是具被攫空灵魂的空壳,绝望落寞。
徐芷推开他的手,大步跨进景王府的门,她转过身,两手垂立,衣袂端庄。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晨雨,苦寒的细雨,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湿了所有人的衣襟。桐红大门缓缓关上,铁骑兵胄一点点消失视野。透过最后那道细缝,徐芷清晰地看见雨打湿徐方的脸,他的脸上,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而她已无心感受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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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晚春,开了一树的牵牛花在暮颜下逐渐衰败。景王府的软轿落在宫门前,李彻下马打点宫门侍卫,回身掀起轿帘,握住一只白皙光滑的手。
徐芷出轿,朝李彻盈盈一笑,抬眸望见“玄德门”三个大字,大红色的篆字,巍峨庄严。这便是传说中一如宫门深似海的皇宫。
自那日景王府门前决断后,她便再无徐方的消息。一是无意再谈,二是刻意躲避,一连数日,无人在她跟前提起徐府之事。
李彻坚持要亲自送她,长冗的宫道,红墙屹立两旁,偶有经过的宫女,束衣打千莫敢怠慢。
徐芷走得很轻,淡淡地对李彻道:“我进了宫做伴读,恐怕不能再替你打探徐府的消息。”
李彻点头,“我知道的。”
徐芷略有些惊讶,“这意味着我对你再无利用价值。”
李彻笑了笑,“日后再说。你好好做你的伴读,有什么需要派人找我便是。”
徐芷想到红香与许嬷嬷,宫里规矩严苛,不能携外府奴仆进宫,她没有办法,只得留她们在宫外。
她一问,李彻便道:“这件事还未跟你说,徐府派人来接你的丫头婆子,说是要领回去伺候老夫人。”
徐芷本来担心红香与许嬷嬷回去后被刁难,听到是指明伺候老夫人,一颗心放下,无需牵挂。
送至华轩门,引导的嬷嬷上前行礼,接过徐芷的行李包袱,低头道:“姑娘住永安宫,随老奴往这边。”
第三道宫门过去便是后宫,若无宣召男子不得随意入内。徐芷朝李彻行一礼,以示辞别。刚转过身,听得李彻的声音响起:“那日你说了什么,竟让他一连数日卧病不起?”
徐芷心头一颤,他病了么?
李彻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以为戳中了痛点,急忙圆场道:“怪我多嘴........”
话未完,但见徐芷回转身来,脸上神情虽有些许失神,语气却淡漠如冰:“我说了真话。”
真话。李彻琢磨着,抬眼间徐芷早已远走,鸢红色的背影在暮影夕朝的投射下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融入昏暗的宫道,决裂果断。
永安殿很大,装饰简单,却件件奢华。宫殿是本是前朝朝太妃的居所,后来朝太妃出宫随儿子住,宫殿便空了下来。原是四妃的礼制,李彻特意向皇帝说明,一来离公主的芳淇殿近,二来与徐琦的居所流云殿不远,姐妹俩就近叙旧情,遂请旨为徐芷要了永安殿。
得知徐琦还未进宫的消息,徐芷略有些失望。她一人在宫中,难免孤独寂寥,若是徐琦在,她至少可以有人亲近。
用过晚膳后,掌事嬷嬷将宫里的情形讲一遍,提醒徐芷明日拜访宫妃的事宜。至戌时,殿前忽然一阵噪声,殿门被人踢开,守门的宫女咕噜滚进来,翻了个大跟头。
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张扬肆意,“不长眼的奴才,敢挡本公主的路!改日定叫舒婕妤赐你给太监对食!”
周围气场发生变异,殿里所有的人惊慌失措地往前扑倒,大呼:“公主千岁!”
徐芷起身慢,朝殿门口望一眼,但见灯火阑珊处一女子满头华艳,叉腰而立,通身的气派。
徐芷踱步走到跟前,欠身道:“见过姬黛公主。”
对方不屑地哼一声,招了招手,“就是她吗?”
后方蹿出一个人影,恨恨地道:“就是她!”
徐芷抬起眼角瞄一眼,姬黛身旁郝然站着一个嫩*的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推她入水的孙南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蜀黍送的地雷,无以为报,但以香吻赠之,表嫌弃(???)?
55第五十四章
徐芷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落落大方地与孙南香见礼,对方却根本不领情,甩脸子做嫌弃样。
姬黛公主扫视徐芷,眼神从上至下,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害南香!难道不知道她是本宫的挚友吗!”
徐芷低着腰,被姬黛这么一吼,视线集中在姬黛的一张一合的鼻孔,弱弱地说道:“确实不知道。”
姬黛气得双颊酡红,“你!”
孙南香在旁幸灾乐祸,今日她本就是来找徐芷算账,带上公主这个大靠山,更是有恃无恐。现在徐芷冲撞了公主,依公主的性子,定叫徐芷吃不了兜着走!
徐芷挪步上前,细语轻柔,“公主莫生气,公主金贵,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民女哪能想到这样高贵的人竟会如此亲切近人,与凡人称友呼朋?”
这番天花乱坠的夸奖之辞很合姬黛的心意,她收起怒火,努了努嘴,道:“算你识货。”
徐芷借机邀她进殿,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眼线,别人若认为她今日第一天进宫就被公主上门踢馆子,日后她想宫中行走,会更加艰难。
姬黛抖着膀子,似山大王抢寨一般跨过殿门,耳边听着徐芷别出心裁的恭迎语,就算之前被孙南香唆使得怒火燎燎,现下气已大消,大摇大摆地坐到主殿位上。
徐芷唤人上茶,瞧了眼站在门边一脸不爽的孙南香,含笑喊道:“殿门口风大,宫人们守着便是,孙姑娘还是进屋歇息罢。”
一句话噎得孙南香面色发青,竟将她比作守门的宫女!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孙南香气得跺脚,径直走到姬黛身旁,心中恼怒,碍于姬黛公主的身份不敢发作,遂轻声咬牙道:“公主,不是说好让徐芷难堪下不了台吗,怎么倒被她忽悠进殿了?”
话刚落下,身前一道黑影,原来是徐芷凑了过来。她笑脸盈盈,轻卷长袖,端着一杯茶,神情卑谦亲自伺候姬黛用茶。
“我一番好意,怎么成了忽悠?孙姑娘莫乱揣测,像公主这样聪明的人,岂是吾等庸俗之辈可以忽悠的?”
姬黛不悦地瞧了孙南香一眼,原来想着为她报仇的一腔热火当即熄了几分。她是公主,从来只有她指挥别人做什么,哪有别人指挥她的份?
孙南香收敛神色,明白自己操之过急。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拿出平日巴结公主的那份热情,捧着热脸拍马屁,见公主神色有所松动,这才松下一口气落座。
喝了茶吃了点心,姬黛慢悠悠开口,“徐芷,那日你为何要推南香入水?”她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了孙南香要为她报仇雪恨,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这个徐芷没有想象中那么刁蛮刻薄,但谁让她不长眼得罪她的人呢?
徐芷打量着瞧孙南香一眼,她今日是有备而来,定要求个结果才肯罢休。公主站在她那边,就算此刻说清楚真相,恐怕公主也不会相信。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应承下来,反正那日被孙南香推入水中的可不止她一人。
“公主恕罪,那日与孙姑娘相谈甚欢,不知不自觉中便走到了水边,民女见孙姑娘挨得太近,想提醒她小心落水,哪想弄巧成拙,一拍肩反倒吓着了孙姑娘,不慎导致孙姑娘落水,是民女的错。民女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请公主与孙姑娘消气。”
她神情恳切,甚至提裙跪下,字字精髓,既不推卸责任又不耍赖求情,倒出乎姬黛的意料。她本想着徐芷肯定打死不认,若是那样,她正好以顶撞罪名大加惩治。徐芷如此爽快地承认,倒弄得她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咳了几声,放下茶杯,做出秉公处理的模样,道:“既然你已经承认罪名,那你说接下来本宫该如何惩治你?”
孙南香大喜,脑海里变换了千百个恶毒的刑罚,正想提议出声,徐芷却抢在她前头扑了出来,道:“民女听闻公主忧国忧民,对百姓生计很是上心,现下闽东洪灾,民女愿为闽东百姓抄经诵佛九千九百九十九遍,以此彰显公主*民之心,不知公主可愿让民女将功抵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