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萌愣了足有半分钟,几乎就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烫了,随即说道,“那今天咱俩就跟食堂吃吧,吃完直接去医院。正好我想早点儿。程老师说儿科有个外院转来的病人,罕见的巨大肾上腺瘤,跟肝脏小肠都粘连了,今天儿科,泌尿外科和普外要一起会诊讨论,程老师说这个病例涉及多科内容的综合,学生听听挺有意思的,会带着我们一起去参加会诊。我想提前去把病历和检查结果再看一遍呢。呵呵,程老师对教学挺重视的,有特色的病例,从来都特别给我们细致地讲,像这回这个病例,他交给我们去读的材料,泌尿内科和儿科的东西都很全呢。”
陈曦这才想起来头天周明说过今天要早去听会诊,还特地强调要提前把他复印了发下来的材料看熟。她这两天忙着背GRE的单词和练习托福听力,连规定的手术记录都拿两大盒瑞士巧克力外加无数甜言蜜语磨着本该是‘指导监督’ 她的祁宇宙包办了;想着那一摞压根没翻动的资料以及周明有可能扑面而来的问题,心情立刻一落千丈;她闷闷地洗漱完毕,跟叶春萌一起往食堂走的路上,郑重地说,我今天要吃双份。
“今天跟会诊,又不会像跟手术似的没准点儿。”
“我需要超额补足快乐点儿。把快乐点儿储备充足了好迎接残酷地打击。”
叶春萌瞥了她一眼,“有些人对谁都那么没有口德?”
“我靠,还‘些’ 。” 陈曦夸张地瞪着叶春萌道,“有‘个’ 可就足够灾难了。不留口德这点,那人绝对是宇宙性地一视同仁。”
叶春萌乐了,一时间脸上的明丽让陈曦突然脑子里很文艺地冒出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晨曦惊觉这个笑容在叶春萌的脸上似曾相识。当…当她们众口一心地贬损白骨精的时候。
小女人啊小女人。陈曦暗暗地想,并在心里偷笑着叶春萌那点小小的心思,打量着她脸上那份因着自己对恶人的厌恶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而绽放出的释然的开心笑,觉得相当有趣。
可惜,这千树万树的梨花,三分钟之后就凋零掉了,笼罩上了更厚重的寒霜。
打落梨花的罪魁祸首是刘志光。
陈曦和叶春萌刚刚走进食堂排上队,就听见远处一声“叶春萌” ,紧接着人随声至,刘志光手里还捏着大半个馒头就跑了过来,站在她旁边陪着她排队,满脸欢喜地大口啃着馒头,并且理所当然地会等到她打完饭之后跟她坐在一起说些毫无趣味甚至让人不明所以的话,看着她吃饭。
陈曦嫌恶地轻轻“靠” 了一声,恨恨地想,但凡刘志光能识趣地离叶春萌稍微远点儿,不要总是制造这种鲜花牛粪的不和谐画面,以及时常让自己被迫地成为近距离欣赏这个蹩脚画面的受害者的话,也许自己都还能尽力拿出多一些的宽容和善良来对待他。陈曦一时间甚至对刘志光有些怨恨,怨恨他总能逼得自己直面这个事实,自己是这么地势力,不厚道,不善良。
“待会儿我要早去医院。” 叶春萌微笑着找话说,“程老师要带我们去儿科跟泌尿外科一起会诊,那个女孩…”
“那个肾上腺瘤的。” 刘志光一边拒绝着馒头一面抢着接碴,每当能跟叶春萌有共同语言的时候他都特别高兴,说话都顺溜了,“周老师把材料都提前收集复印了,你拿到了吧? 那天他让我给一分区和三分区送过去的,不过我送去时候你跟手术了,我交给程老师的。”
叶春萌脸上的微笑逐渐褪去,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掠到耳后,扯动嘴角,眼睛瞧着别处说“听说你们病区的住院医学生天天无缘无故地挨他数落?”
“嗨,哪能。” 刘志光憨厚地笑着,“挨数落都是做错事或者不认真。周老师要求严,可是护士长,李师兄祁师兄他们都说,当大夫就得严。都,都是人命,闹着玩儿的? 祁师兄还说,现在多挨骂,台上少出错,跟当兵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一个道理。”
陈曦再次地直面自己内心的邪恶。此时她偷眼瞧着叶春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想像她此时心中对刘志光的厌恶,自己简直就快要由打心里乐开花儿了。陈曦可真希望叶春萌能对刘志光发作一番,无论是破口大骂还是冷嘲热讽,那么她心里的花儿一定会灿烂地开到脸上来。
但是事实证明,叶春萌就是比陈曦善良温和,就算内心深处有着些不太公正客观的小小心思,淑女就是淑女;她非但没有像陈曦渴望的那样给不长眼的刘志光来一场暴风骤雨,反而摇头笑笑,叹了口气,“你这点特好,从来都往好处想别人。我们都比你差得远了。”
刘志光被他夸得有点脸红,幸福而腼腆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傻笑。
刘志光的不长眼并没有点燃导火索让叶春萌火山爆发,但是陈曦绝对相信这会儿叶春萌的不痛快一定更深重了。这会儿却再次听到大老远响起来的‘叶春萌’ 得喊声。这回人随声至的是袁军,跑到跟前径直地问道,“确信一下啊,周末去月坛滚轴,叶春萌你肯定去吧?”
“不去了。” 叶春萌摇头,“上礼拜去就摔得我七荤八素的,也没觉出多好玩。”
“别介啊!” 袁军急忙堆上笑脸劝说,“一次俩次不入门,三次五次你就觉出好玩了。”
叶春萌继续摇头,“我从来对运动就兴致不高。”
“啊呀,你这次就当给面子,这么多人都说好了!” 袁军挠头,“下回一定找个你喜欢的项目。”
“什么这回下回的?” 叶春萌狐疑地盯着他,“你们定好了谁喜欢玩就谁去啊,关我什么事儿啊?”
“嗨,你还真不明白啊?” 袁军嘿嘿一乐,“我们这么些人不就是当活动布景去的吗? 那谁人缘好,咱们大家全是为了帮他烘托以及柔和化气氛。”
“谁啊?” 叶春萌的眉毛已经拧起来了。
袁军咧了咧嘴,摆出一副‘不至于吧你’ 的表情,作为一个从来都吊二朗当,带着三分军队大院儿男孩儿惯有痞气的袁军,虽然一直对叶春萌的印象算是相当不错,可时常对于她身上那种典型南方姑娘的矜持很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那是略带矫情的---当然放在美女身上也是很可以原谅的---拿捏身段儿。
袁军的这副表情让本来心里就莫名地不痛快着的叶春萌真的怒了,想到自己恐怕已经莫名奇妙地被一帮男生在背后品头论足,就更加恼火,她提高声音问,“到底是谁?”
“李波啊。” 袁军耸耸肩膀,“别说你一点儿都没觉得啊。总不至于全普外一大半儿的大夫,咱班所有男生都明白的公开秘密,就你还真蒙在鼓里?” 袁军嘿嘿一笑,“其实还有别人也动过心思,不过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掂量掂量没李波条件好,主动撤退了。”
李波在这一批住院医生里,不但才华出众,而且脾气随和能替人着想,一直人缘极好,是师弟们佩服而又觉得亲近的大哥。到得发现李波对叶春萌情有独钟,却一直温温吞吞不见‘大动作’ ,含蓄得让叶春萌完全无所察觉,这帮师弟倒是比他还要着急,一直催着他‘挑明’ ;袁军跟李波从小同一个大院儿长大,关系更是亲厚,最近瞧着刘志光跟叶春萌越走越近尤其看不过眼,已经跟李波说过几回,你太含蓄有人可不含蓄,这个世道,你别不信,鲜花牛粪的搭配,永远存在。
叶春萌狠狠地咬着嘴唇,半晌,吐出句话,“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上回也就不会去。”
“至于的吗?” 袁军皱眉,“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就一句话的事儿,干嘛搞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有这意思好好跟我说,” 叶春萌恨恨地道,“这样闹得满城风雨是什么意思? 无聊!” 她说罢,从已经排到的窗口猛的转身,也不买早点了,大步往食堂外走。
这个时候陈曦作了个痛苦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很多年之后,每当她想起这个时刻,都觉得自己对叶春萌的友谊特别经得起考验,她放弃了已经要吃到嘴里的酥饼夹肉和豆腐脑,大步地向叶春萌追了过去。
待到追上叶春萌时候陈曦吓了一跳,并且暗自庆幸自己全了情义舍了食物---叶春萌竟然一脸的泪水。
“萌萌,你别生气啊,其实李波那人也是挺不错的,那还不是因为你好,他才喜欢你么?李波又不是什么猪不咬狗不啃的,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用这么伤心呀”陈曦陪着笑脸劝说,心里想,我要是你,天天被刘志光缠着才要抓狂。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 叶春萌在食堂背后幽静的花园站住,抹了把眼泪,“你没看见刚才袁军刚才那个神气啊? 一帮人背后说三道四,把我当什么了? 而且,我还管李波叫老师呢,他是什么? 代教老师。我进医院是读书实习的,是做…做医生的,不是当花儿插在那儿,让他们看让他们评论的。”
叶春萌说着,哭得更厉害了,陈曦哭笑不得地瞧着她,摊开双手,“萌萌,你真多心了。就袁军他们,根本就是好事者凑热闹,你就甭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李波吧,我觉得他是真喜欢你,就是因为他觉得你特别好呗。”
“什么多心?” 叶春萌抽泣着,“他们就觉得我是摆那儿看的,而且觉得我自个儿特喜欢被摆那看,特喜欢当朵花儿!”
“怎么会哪?” 陈曦继续赔笑着说,“你看,你工作态度之积极,对临床工作之热爱,那是众所周知的。”
“得了吧。” 叶春萌瞪着陈曦,“你忘了,忘了那法西斯说我什么来的? 是…是我去看病人,还是让病人看我!” 她嘴角一撇,更多的泪水淌下来,“我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闹半天我那么‘出名儿’ ,闹半天别人心里早有成见了,指不定觉得我根本没想好好干活,就去谈恋爱去了呢。”
陈曦得嘴巴保持着一个标准的‘o’的形状,半晌没有改变,至此,她才终于彻底地明晰了周明那两句训斥留在叶春萌心底的阴影有多么严重。而倒霉的李波,纯粹是做了他顶头上司那两句话的炮灰。
与绝大部分美丽的姑娘一样,在叶春萌的心里,本能地因为别人对自己容貌美丽的称赞而欢喜,并有着无论到哪里,都要把自己最好的形象给别人的心思;却因为她所成长的,尤其是她的父母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对女孩子家‘爱美’的负面态度,让一贯听话的她特别不能接受自己对‘美’如此的刻意。当这种一定程度的刻意竟然被人赤裸裸的当众揭穿的时候,那简直是天崩地裂的崩溃。
陈曦终于理解了叶春萌。虽然她百分之百地确信叶春萌的种种联想纯属跟自己过不去,百分之九十九地确信引起这一系列联想的可恶的周明只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言语刻薄,缺乏对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客气和尊重,而决非她所想像的那样,事先已经对她有了成见甚至由此觉得她有着以色事人的卑劣企图---陈曦并不喜欢周明,但是她客观地觉得,他决非一个八公,会对自己下属和学生们的桃花八卦有着浓厚的兴趣。
陈曦正在想自己该如何开导她走出这个牛角尖来,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叶春萌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带着个坚决而冷冽的表情说,
“看着吧,我以后拼了命努力,决不能叫他们把我当个摆着看的花瓶。”
“这可大发了吧?”陈曦几乎冲口而出这句话,终于还是忍住了,挠了挠脑袋,说道,“咱得赶紧走了。得去看一眼材料,别再犯在法西斯手里。”
第四节
“情况就是这样了。”林念初抱着双臂靠在写得满满当当的黑板旁边,瞧着泌尿外科主任王科道,“他们半年已经折腾了4个医院。X市医院打开了发现不能做又缝回去了,省医院再次手术,进行到30分钟出现大出血,抢救之后认为难度太大,关腹腔了,孩子爸妈不肯放弃带着到北京,儿童医院参照以前的片子和病历,讨论之后认为他们的儿外科不具备进行这个手术所需要的高精水平,建议转综合医院。虽然是儿科收下的病人,但是这个手术能不能作,还得王老师说。”
王科拿着CT片子,手指轻轻敲击,过了好一会儿摇头笑了笑,“虽然是肾上腺瘤,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最难的部分恐怕是在把肿瘤跟它粘连住的肝门处剥离。这个得普外说话。”
李宗德摇头,“我们是没有过前例。剥离过程控制出血是个难题,尽量减少小肠损伤防止术后的粘连是另外一个,再有最麻烦的是,肝门处,结构复杂精细…我们现在也并不知道粘连的程度,以及剥离后需要做什么样可能的修复。” 他转头看周明, “你觉得?”
“把握是肯定没有。” 周明从开始讨论就低头瞧着几张ct片子,手里一把血管钳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着,这会儿听见李宗德问到他,也并没抬头,“如果值得做我就试试。”
“周大夫觉得怎么样的病人是‘值得试试’的?” 林念初的眉毛挑起来,“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父母为了给孩子治病卖了房子孤注一掷到北京的。周大夫觉得值得试试么? 还是说…”
儿科主任轻轻咳嗽一声,林念初嘴角牵动了几下,没再说下去,扭头望向窗外;王科跟李宗德对望一眼,后者略微苦笑着摇头,后面几个学生,除了刘志光依旧奋力地做笔记之外,俱都颇为惊讶地望着林念初——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委屈。
这会儿周明抬起头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做了,即使手术本身成功,病人以后的生活质量? 复发可能,并发症状况? 当然,林大夫所说的经济问题也是考虑。” 他往椅子背后一靠,“譬如,王老师,这种肾上腺瘤的复发的机率?如果复发率很高,间隔很短,那么如果钱完全不是问题就放手做,再复发再切,事后护理,各种支持药物,尤其是进口药甚至需要从国外直接购买的药一定能负担的话,那选择余地就大不少,如果是像林大夫说的孤注一掷来治疗,我觉得就要慎重权衡,可能就不值得让家属花这个钱病人受这个罪。”
“复发率不高。” 王科拍了拍手里的材料,“事后替代药物我们认为普通家庭也可以承担。而且这个孩子的状况,瘤子居然长到这么巨大,不做,也没别的生存选择了。”
“孩子其他方面都很好。” 林念初侧过头看窗外,“我昨天刚给她做的全面体检。结果没完全回来,不过我认为如果手术能成功,她以后的生活质量不会差。如果泌尿外和普外认为手术有成功可能的话,我对之后她的恢复有信心。”
“我觉得,” 王科双手交叉,低头闭目沉思了好一阵,终于是点了点头道,“从我们科的角度看,可以。老李?” 王科望向李宗德。
李宗德冲周明道,“你觉得可以的话,让小程跟你一起整出一个方案。”
“成啊。” 周明点头,又低下头去看那几张片子,十指轮番地转动那把血管钳。
陈曦轻轻地啃着铅笔头,饶有兴味地偷偷打量着靠在墙上不再说话,却一脸不自在的林念初。
林念初真美。陈曦在心里暗自地赞叹。想起三天前在儿科轮转的李棋回到宿舍就捶胸顿足地赞叹可是见着美人儿了,可咱学校连老师带学生没见着过第二个,自己还嗤笑她一贯夸张,今天终于见着,却倒觉得她说的是事实。绝不止是如画的眉目和高挑的身材,而是那份…温婉绰约的味道。
陈曦她们一进会诊大厅,林念初正在连接投影仪,听见有人进来回了下头,回头的同时,脸上就带着个淡淡的笑。陈曦竟然因为这个笑容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莫名奇妙地就冒出“岁月静好”四个字。她肯定已经不是二十出头“水嫩”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身上没有那份可以让人骤然间感觉温柔宁静,恍然觉得时光都不似平日那样流逝匆匆的舒服;她也不象经历了许多世故,再美的女人,经历了太多沧桑,都不会再有那份清清朗朗的明净。
陈曦觉得林念初这样的女人,应该永远不会发脾气,永远就是带着那个淡淡的笑容,永远温柔而宁静的存在。
然而,她竟然会突然说出那样不但不和她的气质,更加不和当时的场合的不得体的话,然后,是那么一脸愤懑的委屈。这所有的反常,应该是跟周明有关。
陈曦觉得很有趣,并且猛然发现,其实今天周明也很反常,早上在外科简短地早查房时候,到后来等着会诊,从前有这样的时间,他又之前特地交代了要熟读资料,是一定要抽查提问的,而今一个问题都没问,让陈曦提了好久的心,颤悠着缓缓放了下来,到得会诊时候,他没象平时那样于许多细节处多有疑问,若不是李宗德点到他头上,倒好像是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了。
陈曦啃着铅笔头走神的当儿会诊已经结束,大夫们纷纷往外走了,周明在门口说所有外科的学生下午一点半在外科示教室集合,讲两个最近的典型病例,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陈曦拽了拽叶春萌的袖子,待到老师们都已经走远,她跟叶春萌落在最后,她低声说“这个美得不得了的林大夫,貌似跟周明有仇。”
叶春萌哼了一声还没说话,李棋已经一脸兴奋地凑过来,对陈曦笑道,“嘿,这次你消息真迟钝。”
“什么?”陈曦因为交游广阔,一直是八卦集结中心,听了此话颇不服气。
“今儿早上从我带教那儿得的最新消息,中午你请客我就告诉你。”李棋得意地瞧着陈曦。
“不听。我最恨被人威胁了。”陈曦耸耸肩膀,“有本事你别说,我看憋不憋得死你。”
“你就是半点也不吃亏!”李棋恨恨地拍了陈曦肩膀一巴掌——固然愤恨陈曦的狡诈,然而这个巨大的新鲜出炉的八卦在李棋心里左突右撞。
朋友们,假如你曾经是一个曾经热衷于八卦事业的同道中的一员,那么你一定可以理解李棋此时的心情。在整个八卦传播事业中,播出的快乐永远比收集的快乐更巨大,‘收集’本身便是为了播出而服务,没有谁收集八卦是为了藏在心里当秘密的,固然,当收集的时候,多半会对告诉自己的那个人说‘我保证跟谁也不说。’而首播八卦,正如同新闻工作者首播爆炸性新闻一样,有着巨大的职业成就感。
李棋略微挣扎了一下,决定不跟陈曦计较,往周围看看,压低声音说,“林老师是周明的老婆。”
叶春萌险些惊呼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李棋;陈曦及时调整了自己惊讶的情绪,想了一想,摇头道,“若说是夫妻,我瞧一定是一对怨偶。”
“不服气你的精辟还真不成!”李棋再拍了下陈曦肩膀,“我还没说完,虽然以前是著名的才子佳人,一段佳话,不过之后,就成了十足的怨偶。我们院总大夫跟我八卦,说林大夫从来斯斯文文,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一旦涉及周大夫,利马大反常态,简直便不象她了,听说她当年出国进修之前,已经神经质到了主任都担心的地步;我们院总大夫还感叹,世事难料啊!这可见不幸的婚姻不合适的人,对人有多大的摧残。”
陈曦还没说话,叶春萌已经带着一个说不出是感叹还是同情还是愤恨还是兴奋还是揶揄的神情轻声说道,“林大夫美就不用说了,她是多好心的人。听说这回这个小孩,哪个医院都不收,赶上林大夫刚刚回来,却帮她一直努力,上下疏通才收了进来。可惜原来这么美这么好的女人,居然嫁给一只不懂感情不懂尊重的沙猪,也真是…看人真的不能唯才,品质性情脾气,才是最最要紧的呢。”
陈曦非常想乐,乐的原因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觉得有趣。无论如何,她知道叶春萌沉积多日的抑郁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发泄的,光明正大的出口了,她真心为叶春萌,也为自己以后的快乐生活想要山呼万岁;于是,陈曦豪不犹豫地跟进着为叶春萌的发言敲锣打鼓,“而且我瞧某人也是因为自己婚姻的失败,越发变态,甚至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性别歧视,尤其是对越漂亮,越女性化的女孩子,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第五章 那个变态 第一节
第一节
这两天,凡是叶春萌不用值班的晚上,卧谈便必然会是她以程学文的当日零星小事为例,譬如在门诊和颜悦色地用一块奶糖把号哭的小病人逗乐,譬如极力劝她跟白骨精在手术间隙多吃一对鸡翅因为‘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譬如…譬如在护士将检查结果帮忙送过来时候微笑着说了声谢谢——来声情并茂地赞他对病人多么和蔼可亲,对学生多么细心体贴,对护士多么客气礼貌,然后感叹地道,他也是年纪轻轻的副主任医师, 也是‘青年专家’,还做着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外科基础项目,可是程老师从来就没有半点凌驾于人之上的架子,对谁都特别平等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