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需要去值班的刘志光却比这一天该来跟急诊的王东和袁军还早,换好了白大衣,有点局促地站在急诊值班室门口。
值班的李波刚刚给两个外伤的缝合完,正在开破伤风针,回头看见他,并没意外,招手让他进来,温和地问,“怎么样志光,现在缝合练得怎么样了?”
“比以前强…强了。”刘志光低头瞧着自己的脚面,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觉得强了。”。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回答别人问话时候,低头藏起自己的尴尬。
李波忍不住嘴角挂上丝苦笑,想了想,拍拍他肩膀,“都是会越来越好的。有人适应得快点有人慢点。”
刘志光使劲点头,“我中学班主任说‘不怕慢,就怕站’”
李波愣了一愣,半晌才强笑道,“对,对,没错。”
这会儿下一个病人进来了,是个被左右俩人掺着的中年女人,脸色惨白,捂着肚子,李波指挥着家属和刘志光把病人扶上诊台,才开始检查的当儿,袁军跟王东跑进来了,
“李老师,咱今儿准定要热闹了。”袁军一面儿系白大衣的扣子一面儿说,“我们俩刚才在对面西域食府吃饭,临走时候旁边一桌痞子想吃霸王餐,还调戏服务员小妹,内小妹是维族姑娘,好家伙,大师傅们2分钟之后抡着菜刀杀出来了,痞子们抄起弹簧刀酒瓶子椅子应战…”
“我俩赶紧往回跑支援您。”王东说,“琢磨这互相砍完之后,5分钟之内准得就近送咱这儿来。”
“你们俩对我可真有革命友情,居然破例没迟到。”李波乐了,“不过人刘志光可来了半个小时了。”
袁军耸了耸肩膀,笑了笑,并没说出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
李波给病人做完触诊,开了b超单子验血单子之后,让袁军检查急诊手术室还有几个缝合包,不够去让护士再调5个过来 ,然后跟王东说,“今儿这已经有俩急腹症的了,我得盯着这边,外伤缝合那边,你们俩顶住。”
王东和袁军答应着,麻利地把一次性口罩和帽子带上,就这一分钟果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夹杂着滴里嘟噜的维语和‘操你妈逼’的标准京骂,骚乱之中护士高声地喊,“你们别这么往里挤,分两排!一边儿一排!别打了,来这儿了还打什么打!”
王东和袁军相对一笑,各自拿了消毒棉球往吵吵嚷嚷的斗殴双方走过去了,检查伤口,准备带进急诊手术室缝合,李波守着两个怀疑急性胰腺炎和肠梗阻的病人,正在察看化验单,忽然看见刘志军支棱着双手渴望地瞧着他,见他回头,问道,
“李老师,我跟他们一起去给病人缝合么?”
“你不行。”李波冲口而出,紧接着,又有点尴尬,“今天太忙了,手忙脚乱…等消停点的时候,我再带着你慢慢做。”
刘志光点了点头,却没动,站在李波身边看着他给病人做触诊检查。病人的体征不是很明显,症状却甚重,呻吟得很厉害,家属心疼,跟着紧问到底怎么回事;李波心里有几分急,一面儿再次打电话到楼上问今天值三线的韦天舒什么时候能从手术室出来,一面儿仔细地再给病人做一便听诊触诊,这功夫刘志光探过来的脑袋就实在让他觉得碍事而心烦,他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和颜悦色地道,“你去外面看看病人家属需要帮忙不要?帮他们催催化验单?”
刘志光答应着赶紧去了,李波舒了口气,旋即脸上闪过丝愧色,摇摇头,专心继续给病人继续检查。
第四章 才子佳人 鲜花牛粪 第一,二节
第一节
六点半。
周明从手术室出来,照例临走前到自己病区几个状况不稳定的病人病房里一一查看了一遍,简短跟陪护的家属交代了几句,再又到病区护士台抽出这几份病历,管值班护士要了下午才刚出来的血生化或者b超ct等等的检查结果,仔细对照前一天的结果做了记录,再把病历送回去准备回家时候,值班护士秦语正在接李波打上来的电话,
“妇产科急诊收了个孕妇急性阑尾炎穿孔的,江大夫过去会诊了;韦大夫还在台上没下来,手术室说怎么也还得有半个小时。好好,我一定跟手术室说,等完事就让他下去…嗳,等下,你命真好,周大夫还没走。”
周明站住,回头问,“急诊又开锅了?”
“可不是?十多个对砍得头破血流的。还俩怀疑急腹症的,有一个有休克体征。小李说不太拿得准。” 秦语瞧着周明叹了口气,“您吧,平时也就罢了,今儿这日子口儿还不说下班麻利儿地赶紧走人,我刚才都犹豫了一下儿不落忍的,要不是李波可怜巴巴地打三回电话叫上级了,我准假装儿没看见您。”
“今儿又是过什么节啊?” 周明一愣。
“您装什么呀?” 秦语没心没肺地露出两排漂亮的白牙乐,眨巴着眼睛瞧着他,“今天上午儿科过来催会诊的林大夫,他们说那是您太太嘛,去美国进修两年,今天第一天回来上班。您太太可真漂亮,哇塞,她这一走进来,那些个病人家属都探头瞧。”
周明表情瞬间僵住,随即闷声不响地把手里的病历夹子插回去,转头往电梯间就走了,秦语愣怔地站着,稍微有点儿下不来台,直到总值班的护士王南过来查对医嘱,她还颇不痛快地嘟着嘴。
“怎么啦? 挨护士长骂了? 嗨,你们区护士长够慈祥了,你瞧我们那边儿才叫法西斯。”
秦语摇头,闷闷地道,“不是。做错事挨骂我没话说。可是好端端地摆什么脸子啊? 我真心诚意地夸他老婆美,也错了?”
“谁啊?” 王南狐疑地瞧着秦语,忽然一拍她脑袋,“我的天,你不是说周大夫吧? 你这可不是活该嘛。”
秦语不明所以地望着王南,王南往周围看看,把嘴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秦语猛地捂住嘴,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摇头道,“怎么会这样? 真是,我早上听他们说那是周大夫的老婆,就心说,这可正经是我见过的,最名副其实的才子佳人了。”
“切,才子佳人,那都属于爱情小说。爱情小说也惯常结束在‘从此,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里。” 王南摆出一副老练通透的表情来,“现实生活中,还就得是鲜花牛粪,才子黄脸婆。你想想,才子佳人都是光辉灿烂的,都是让人仰头看的,搁一起了,谁让着谁啊?”
秦语呆愣了一会儿,颇怅然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呀,才子不才子地先不论,周大夫那人,还是真挺不错的。”
两个小护士在楼上感慨地当儿,‘才子’ 已经在急诊给一个腹痛待查的病人做完了检查,跟李波交待了一阵之后正准备去看在楼道的临时病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他刚走出诊室门,迎头看去,只见在塞满了辗转呻吟的病人以及烦躁抱怨的家属的楼道里,无论护士还是医生,或者是在做简单的检查,或者是在调整输液速度,而来往于楼道和急诊手术室的实习学生王东和袁军,俱都是一路小跑,偏偏却有一个穿白大衣的实习学生跟家属和病人们一起并排坐在长凳上,似乎是在不紧不慢地劝说家属,正把个装着俩包子的方便饭盒往抱着脑袋哭的家属手里递。
周明心头火起,高声喊了一句,
“那学生,你临床系的还是社工系的?”
刘志光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周明,又左右看看,不太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周明看清楚是刘志光,愣了愣,指了指躺在楼道里呻吟的腹痛病人,放缓了声音对他道,“去护士台拿血压计给这个病人量血压。”
刘志光答应着去了,临走还没忘了把手里的餐盒放在病人腿上。这当儿李波走到周明身边低声道,“周老师,这个学生,今儿不该他跟班,主动来观摩的,见习时候我就认得,最刻苦的一个。只是…只是他那个…实在是稍微慢点儿。”
周明皱眉点了点头,朝着病人走过去。刚才哭着的女人赶过来,抹了把鼻涕眼泪,哽咽着问,“大夫,您看我儿子这是怎么的了?肚子突然越胀越大。这有四天不能解大便了,疼得满床的打滚儿。在厂医院,柳树街医院都瞧过了,药也吃了点滴也打了,还是不行,越来越厉害。查不出来,昨天柳树街医院的大夫说得到大医院来看,晚了就不成了。大夫您看才16的孩子,从来都没过病的,怎么能就不成了?”
床上那个脸色蜡黄的男孩双手抓着被单死命拧着,手备上条条静脉突起,干头发被汗黏在脸上,被单下面的肚子明显地凸起来。
“完全性肠梗阻。病人跟家属都坚持腹部没受过撞击,从来没有过腹部外伤,手术病史,从来没有过肠炎,息肉病史,在这次症状之前从来没有过腹痛便秘腹泻等等症状,说是四天前突然发作的。”
周明拿着在自己的脸颊上试了试手的温度,掀开他的衣服给他做腹部的触诊,他的手才按下去,男孩子‘啊’ 地喊出来,身子瞬间紧绷,声音嘶哑得却象劈烈了似的;周明略微停了一下,想了想,让他侧过身去,露出腰背,伸手轻轻按压他腰侧一片极淡极淡的乌青。
李波轻轻地“啊” 了一声。
周明对旁边的孩子妈妈道,“您去检验科看一眼,血常规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她答应着去了,周明瞧着男孩的眼睛不说话。男孩喘息着,半张着眼睛望着周明,眼神儿里混杂着渴望和躲闪。
周明伸手轻轻地按那一块乌青,“十几岁的男孩子,打个架很丢人吗? 有胆儿打没胆儿认? 就这么着让大夫糊涂让你妈着急?”
“我没想打架。” 男孩哆嗦着嘴唇,接着浑身都抖起来,“我没想打架。是…他们,他们欺负我姐,抢我午饭钱。” 说着,嘴一撇,眼泪淌下来,突然抓起被单把脑袋蒙住,“我爸没了,别人欺负我姐。我并没想打架。”
周明跟李波说,“高度怀疑小肠破裂,包裹粘连造成的梗阻。胃肠减压,静脉补液,注意水电解质平衡。加镇定剂,严密观察生命体征。” 见刘志光抱着血压计站在旁边愣着,示意他量血压。
刘志光赶紧打开血压计,把气垫往病人胳膊上缠的一瞬间,不晓得为什么又开始心跳加快。可能是因为床上的病人的虚弱,可能是因为楼道里太多的目光,也可能是因为李波跟周明就在身边看着他…他的手又开始哆嗦起来,用了平时练习时候两倍的功夫才把气垫缠好,听诊器的头塞进去,然后,捏皮球,水银柱升上去,缓缓放开…一直等水银柱降到底,他茫然不解而又紧张地哆嗦着手去摸病人的脉搏,李波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往着还挂在他脖子上的听诊器,看着他,再次捏皮球,水银柱再次升上去,然后,再次缓缓下降…李波痛苦地给了自己脑门一掌。周明动了动嘴唇,没说话,顺手扯开自己衬衫的最上面的扣子,深呼吸了几下,走过去,把听诊器塞进了他的耳朵里,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温声说,“再来一次。”
第二节
韦天舒提着两盒炸鸡翅膀,一听可乐从电梯出来往办公室走,路过中厅会议室,见门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忍不住狐疑地探了个头。
作为全科近百人会诊以及示教用的会议室里,开着后面1/3的灯。大圆桌上摆着缝合示教用的模型,一个学生正在练缝合;他脑袋低得好像要贴到模型上似的,两只胳膊架着,姿势看着非常别扭。
周明站在学生旁边,白大衣敞着,衬衫的扣子也已经解开了俩个,他伸手像是要纠正学生的姿势,又摇头,抱着双臂来回踱步,终于叹气道,“我说你,你怎么在模型上也这么较劲呢?”
那学生抬了下头,又低下头去,仍然一手持针器一手镊子地,继续缝模型上的猪皮。
“下课了下课了。”韦天舒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周明身边的桌上,伸手推着他脑袋转向墙上时针已经指到11点的挂表,“周老师,几点了啊?人,要吃饭,要休息。疲劳操作事倍功半。”
“我,我吃了饭了。我,我也不累…我能继续练。”刘志光低声说。
“你不累?”韦天舒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手里的持针器镊子抽出来丢到桌上,
“缝不累也哆嗦累了。去去,回宿舍睡觉去。睡不着的话,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喜欢什么,什么事儿爽就想什么,甭管是打游戏还是玩色子还是看色情小说。就是别再琢磨这打结缝合无菌操作!”韦天舒说着,把可乐打开,准备喝一口润润嗓子继续演讲,却见刘志光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不喜欢别的。我喜欢当外科大夫。从中学,我一直就想当,当一个…当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他说得有点激动,声音大了不少,极认真地对着韦天舒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继续练。”
韦天舒正灌了一大口可乐在嘴里,猛然见刘志光目光灼灼地,无比的坚定诚恳地望着自己,那一口可乐一下便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一瞬间意识到对面的人毕竟管自己叫“老师”,于是狠狠地忍住;他按着胸口转过头,缓缓地缓缓地把那口可乐咽下去,瞥见周明一脸疲惫地活动脖子,心里忽然带了三分气恼,回转身对刘志光道,“你,现在,立刻回宿舍。你要真就非得喜欢这个,跟被窝里慢慢地练。你不累,不饿,别人也累了,饿了。”
刘志光怔了一怔,退了两步,看看周明又看看韦天舒,方才说话时候的激动又消失了,再度如以往一样狠命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没注意,我忘了时间…我回宿舍去练…”
“回回回去也别练了,睡觉。”周明一着急也结巴起来,韦天舒哈哈大笑,周明暗暗地踹了他一脚,略微苦笑地对刘志光道,“别练了,你练得不少了。今儿个我脑子也发懵了,回头咱们都清醒明白时候,再好好找找你的问题。”
刘志光答应着走了,他才刚一出门,周明一把捞过来韦天舒的炸鸡翅,撕开盒子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
“我吃剩的啊,保不齐有我口水。”
“有你鼻涕我也吃了。”周明狼吞虎咽着,“中午饭吃一半就赶上急诊收了个肠坏死急赤白脸叫人的,一直到现在事儿赶事儿。”
“活该。你老这么随叫随到,可不谁都找你么。”
“我…”周明塞了一嘴的鸡肉想要说话,韦天舒把可乐塞他手里,“你慢点儿,别噎着!”瞧着他道,“先不说别的,你这大晚上的家不回,跟一缺根筋的学生较什么劲呢?这孩子进科之前见习时候我在急诊就有印象,十足地朽木不可雕也。你这不瞎耽误功夫么?”
周明咽下口鸡肉,喝了口可乐压压,摇头叹气,“这学生真特认真。你也瞧见了,他说的不是假的,是真想干这行。”
“全中国有至少一大半男人都真想发大财,娶大明星当老婆,不是假的。”
“小县城考过来的孩子,是真不容易。起跑线就不一样。”
“扯。” 韦天舒不以为然,“起跑线再不一样,有这个资质也能赶过来。我们村儿,我出来上学之前就5户有电灯,我10岁才上小学,课本都跟牛背上看的,那起跑线跟你们北京的更没法比,我这么哆嗦过么?”
“咱俩说的两回事。”周明摇头,“全国也没几个韦天舒。韦天舒搁哪都还是韦天舒,不当大夫去经商我看也能发大财。你这说的是塔尖儿,精英…”
“歇菜。最不耻你在搬杠时候使用这种谄媚堵我嘴。”韦天舒忍无可忍地打断周明,“就算我说的是塔尖儿,你说什么?不说塔尖精英,就这孩子,你别说他多想多喜欢,我还就说他根本干不了外科,成不了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你甭管说是社会还是命运,让他起跑线落下了别人一大截子,那落下就是落下了,他又没这个天份赶回来,愚公移山那是寓言故事,你不会真相信吧?还是你想当愚公?”
“他到底干不干得了我也不好说。可他现在就是普通外科的转科实习生,这六个月他要尽最大努力做个合格的外科大夫,这没什么离谱;他既然管我叫老师,我也不管他以后是干外科还是内科还是考不过执照下海改行,现在这六个月我就得一心一意地教他。”
“我靠真他妈掷地有声!我都被感动了。”韦天舒一把从他手里把空可乐拉罐夺过来丢进垃圾桶,“不过你这个吃我的鸡肉喝我的饮料,跟我搬着杠咋就一点儿都不带气短的?我不说了么,你就是活该。饿死活该,就不该给你吃;累死更活该,你就该跟这截朽木耗个通宵明儿早上再开始连台。”
周明怔了一怔,有点不好意思地乐了,把手里装鸡翅的空盒子扔掉,对韦天舒道,“咳,其实你真救我一命。我吧,听祁宇宙李波老说起这孩子,自己在台上也见过几次了,可今儿还真是头回这么手把手地教他。好家伙,他在那较劲,哆嗦了俩多钟头,我到后来手都忍不住跟着他一块儿共振地哆嗦了。我在旁边儿看着,不自觉地跟他一块儿使劲,这下来,现在脖子肩膀胳膊…都疼,比做台肝移植还累。”
“职责所在啊周老师。疼吧你。”韦天舒扯着嘴角斜眼瞧他。
“我也真服了他,就这么较劲着,搁我三天就废了,他可真挺得住。我就想他这个愿望得多强烈。就凭这个,我不尽全力,都不落忍。”
韦天舒抬眼看了看表,再回头瞧着周明,似笑非笑地道,“我也真服了你。这么多爱心耐心责任心搁个不相干的朽木上,你自个儿的事儿呢,拖到什么时候去?念初回来有三天了吧?你到底打算怎么着啊?”
周明脸上笑容尽去,半晌才道,“你改行干居委会主任了?”
“一个傻孩子那么渺茫的愿望你都不忍心打击。”韦天舒挑着眉毛笑着,“让林念初因为‘不懂感情’‘不懂尊重’对你心灰意冷,你是不是太冤枉了点儿?”
“她怎么觉着那是她的,我有什么办法?”周明咣当躺倒在会议圆桌上,闭上眼睛,“别人怎么觉得,我 在乎过?”
“你是不在乎别人,可念初是别人?”韦天舒冷笑,从桌子上跳下来,“咱们一起混了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别说我不提醒你,你跟这死撑较劲,有人会温柔体贴;世界上有种动物我最瞧不上,那就是吃窝边草的兔子。”他说罢拽平白大衣头也不回的走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周明一个人躺在大圆桌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了几个键,滴的一声之后,手机里是林念初柔和得一如10年之前的声音,
“周明,我已经将离婚所需要的文件都准备齐全了,哪天你有空闲,我们把材料一起过一遍,也就可以提交了。财产问题两年前就已经清清楚楚,如今又已经有了分居两年的证明,我想过程应该顺利。尽快回我电话。”
第四章 才子佳人 鲜花牛粪 第三,四节
第三节
最近这些天,叶春萌一直不痛快,一股郁郁的怨气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让那张一微笑就现出浅浅的小酒窝的甜美的脸蛋,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狡诈如陈曦者,自然洞察了她的情绪,并且非常明智地知道,这股怨气迟早需要个发泄的出口,自己万万不可一不小心点燃了导火线,不幸地头个做了炮灰。
陈曦大约明白叶春萌如此不痛快的原因---追根溯源,她想大概跟刚进科那天受的那场羞辱有关,并且暗暗感叹人和人就是不同,美女的脸皮儿可真是薄嫩,被戳了那么一下子,刺痛的效果就能够持续到两周之后不但不消弭反而越发强烈,简直有从脸上深深疼到了心里的意思。
当然,让陈曦这样从小调皮捣蛋被家长老师责骂得已经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的个别生,去体会叶春萌这样从小偶尔考砸了考试做错了事情,自己便先掉泪,老师总是会尽量安慰的姑娘人生中头一次被这么丝毫不留情面地狠戳的那种,遭遇晴天霹雳额的难言心情,也确实有些困难
不过,叶春萌那些复杂细腻的心情陈曦虽然不能真正体会,但是叶春萌的不开心陈曦可是看得分明,于是她严格遵循谨言慎行的原则,连每天早上叶春萌喊她起床,她都尽量不再磨蹭耍赖,在三轮之内一定爬起来,甚至有好几次破天荒地跟着叶春萌一起去食堂打早点。
每个周三的早上食堂都有酥饼夹肉和豆腐脑,做得竟不比老字号的差,只是量很少,从前每逢周三,陈曦都能在足够早的时间,闭眼躺在床上喊一声,“萌萌,摆脱给我打肉饼和豆腐脑,量少紧急!” 叶春萌一定会抱怨她俩句大小姐的臭毛病,但总是能比平时更加提前起一点儿去食堂,纵容她懒和馋的双重恶习;而如今,陈曦审时度势地觉得最好要避免一切有可能招惹叶春萌发火的由头,于是一大早听见叶春萌起床的动静,还没用她叫就自己爬了起来,肩膀上搭着毛巾跟叶春萌并排在水房刷牙洗脸,满嘴牙膏末子含糊地说,“萌萌,今儿我帮你打早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