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互助,互助!”何副主任笑着道,接着冲方才一直跟家属交代情况的大夫道,“早听说第一医院周明大夫手术的精致完美,今天可算是亲眼看见了!——看得心旷神怡,真是心旷神怡啊!”
周明抱着双臂低下头,倒象是有点不知如何回复这么直接的赞美。
“哎呀小叶同志!”任副院长此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春萌,热情地招呼,“下面也都消停了?小叶同志辛苦!这是最早到的啊!”
叶春萌笑着走过来,小刘夸张地奔过去跟她拥抱了一下,“亲姐,半年不见我可是想死你了!”
“去你的。”叶春萌把他扒拉一边去,冲何副主任叫了声头儿,然后,转向周明,微笑,“周老师,10年没见了。”
周明愣怔了好一会儿,“这…这是…”
“我们那拨一共七个,女生占了四个。”叶春萌笑,“您当时抱怨,怎么女生这么多?”
“哦对,你是叶…叶春萌”周明一拍脑袋笑了,“陈曦那届。你不是我病区的,是程学文还是韦天舒那边的?”
“小叶同志是周大夫的学生?”没等叶春萌答,任卫东一拍巴掌,“名师出高徒啊!哎我这个老糊涂的,刚看见小叶同志跑进来又没穿白大衣——就是个小姑娘嘛,我还心说急救中心给我弄这么个小姑娘来糊弄我们?这有啥用啊?真是!老眼昏花!”
“哎呦任副院长,我们头儿可是把心腹爱将给您派过来了。我姐,这我们急救中心有名的铁娘子!”小刘笑道,“您说,要不,她人都不在中心,头儿能立刻想起来她就在左近?我姐这可是,出了紧急状况,头儿们最先想的起来的人之一!”
“你就扯吧,”叶春萌白了小刘一眼,听见周明重复了句,
“铁娘子?”
他不能相信似的看向她,“铁娘子?我记得当年…我可能记错了。”
“您没错。”叶春萌微笑着道,“他那是胡扯的。对,我从来就是最爱哭,最娇气,最说不得,也给老师惹了最大麻烦的一个。”
第一章 19岁的纯真年代 第一节
一
陈曦曾经对着叶春萌认真地说,美女这种生物,绝对并不只是那层皮囊与芸芸众生不同,其内在的构造,也一定迥异。
说这话的时候陈曦正在一边把徒手扯断的长度不等的香肠段丢进煤油炉上的小锅里,小锅里是老干妈宽条方便面,已经加进了白菜,鸡蛋,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而叶春萌正平躺在床上,脸上涂了蜂蜜鸡蛋清,其上铺着削成薄片的黄瓜片和西瓜皮,而她手里还举着本席慕容的诗集在翻看。
听了这话叶春萌啪地把手里的诗集和上,几乎立刻要坐起来质问陈曦这话什么意思?但是身体才跟床板呈不到15度角的时候脸上的黄瓜片就有下滑的趋势,于是她又躺了回去——陈曦揶揄她又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止是第十次,第一百次,其次数几乎不会小于她们俩认识的天数,于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陈曦的揶揄’而让已经耗了她一晚上的护肤前功尽弃。
叶春萌和上诗集的同时陈曦拧熄了煤油炉,半闭着眼睛把鼻子凑到小锅上方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睁开眼。
假如叶春萌象陈曦一样牙尖齿利的话,她现在就可以对陈曦说,恋食症患者除了外在比普通人民群众肥胖——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终将如此——之外,脑构造也一定与众不同;普通人民群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日复一日地在晚饭时间已经将一份红烧排骨或者粉蒸肉加一份青菜3两米饭吃得盘干碗净之后,临睡前对着一包加了俩鸡蛋和一根廉价香肠的方便面,能够流露出类似考古学家看着先秦时代的瓦片,物理学家看着终于成功的实验,或者地主老财望着面前金灿灿的元宝的时候那种,至喜悦而满足的神色。
但是叶春萌是美女,美女是温婉的,陈曦深知这种温婉,所以从来不担心叶春萌的反唇相讥。
“真的萌萌,”陈曦端着几乎漫溢的小汤锅,坐到离叶春萌更近的位置,希里呼噜地边吃面边用手背抹掉被自己加进面汤里过量的辣椒酱刺激出来的鼻涕,特别诚恳地对着叶春萌说,“我经常思考,有不爱美的女人吗?我觉得没有。但是这个向往美的女人与美女的差别,它就在于实现‘向往’的能力。”陈曦挥舞着筷子,脸上除了诚恳之外还带上了些许感慨,“除了这个基础本来就不同之外,美女就是特别有美的能力和毅力,以至于越来越美,脱出众生的范畴,无论内在和外在。难道我不想纤体护肤吗?难道我不想用文学艺术充实自己吗?难道我不愤恨棒槌四肢水桶腰吗?天哪,我每天都在想,明天少睡一会儿早上听听交响乐,晚上看会儿名著,明天少吃口红烧肉开始跑步和跳绳,每周少打点无聊游戏多做做美容…可是,上帝,总是明天!”
当叶春萌看着陈曦眼中那种失落和痛苦的时候,骤然间开始替她难过,她一时间完全相信了陈曦的坦白,急于安慰她,
“你别瞎说,你哪里棒槌四肢水桶腰了?能吃能运动,你体型多么健美…”她说着,猛然感觉到脸上片状物的脱落和凝冻状物的碎裂——方才为了这折腾了一晚上的面膜而忍了被她挖苦不吭声不动弹,这时却为了安慰她的失落而在还有15分钟就大功告成之时前功尽弃。
叶春萌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陈曦狡猾的笑,她立刻明白又被她耍了,恼火地抓起床头的笔记本朝她脑袋砸过去。陈曦躲过,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搂着叶春萌在她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真喜欢你真的萌萌。”陈曦哈哈大笑,然后又颇感慨地说,“其实认真地说,美女最最好的地方,就是心地特别柔软善良。”
陈曦这绝对是真心话。
她喜欢叶春萌,固然有时候觉得她的纯洁近乎于幼稚,还有时候觉得她的善感有点儿为赋新辞强说愁的莫名其妙。但是无论如何,跟一个美丽的心软的而且还特别体贴的姑娘做朋友,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种享受。尤其是这个世界上其实充斥着不少不幸长了张傻姑面孔却象林妹妹一样心比天高的姑娘,假如你曾经有幸或者不幸地与这样的姑娘相处,时时笼罩对方那种又敏感又多疑又骄傲又自卑的,时而幽幽时而忿忿大多数时候不满不平总是不太高兴的情绪之中 ,都无法否认对比这种分类中的众生,叶春萌这样心软貌美的姑娘是多么地可爱。固然陈曦怀疑自己大约也一定程度地可以归入这个不太可爱的范畴之内,但是陈曦认为越是这个范畴中的同志她越没法跟同类相处。
叶春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她相信陈曦这句说的是真话——或者说她希望她说的是真话。被人待见是件幸福的事儿,尤其是被一个有趣的,自己也待见的人待见。任何人都需要有个可以说说心事的知己,尤其叶春萌这样多愁善感,总是有许多的心事需要跟人分享;分享心事的知己绝不需要是个自己的崇拜者——赞美听得多了就会起腻,更加不能是个呆瓜,你总不希望你唠叨了半天,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得要领,而陈曦,绝对是那个有本事把话说到你心坎儿上的妙人儿。
第一章 19岁的纯真年代 第二节
二
“下礼拜就进科啦。”叶春萌仰起脸,带着个颇神往的笑容。
陈曦瞧了她一眼,“拜托,从上礼拜你就唠叨了。”
“考医学院,不就为最终穿上那身白大衣吗?”叶春萌托着下巴,那张微笑的脸,带着那种属于很单纯的理想的浪漫,实在是相当的动人的。
“得了,我可是从小就没打算过当大夫。”陈曦撇撇嘴,“高考时候,我想考清华建筑系,但他们收人太少,我二模又考得相当砸,心里没底就没敢报,生怕考不上再给我分到核物理去,咱那年政法学院不对理科招生,电子计算机啥的我又怕太辛苦,想来想去女孩子学医还是比较好听,咱学校又还算名校,就这么爬贼船上了。谁晓得这比人家学电子计算机的学的可不轻省啊——等工作了,还得更苦。反正我想好了,毕业了我也不干临床,所以啊,进科不进科,对我没啥意义。”
“你不干临床是怕苦?”叶春萌脸上挂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尽人皆知的理由吧?嘿,世事难料,还说不定,你一进临床就爱上了,到时候都舍不得离开呢。哎,你不觉得吗?这学期的临床课可有意思多了,临床的动物实验也比生理生化的实验有趣…”
“这个不好说——讲课的老师帅了一个档次,我怀疑我是因此更喜欢上临床课。”
“得啦,也就是外科的韦天舒帅…”
“想想我也就觉得外科课最有意思。”
叶春萌连连地被打击热情,正经有点火了,不高兴地咣当躺到枕头上准备拉上床帘。
陈曦嘿嘿一笑,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好好,当白衣天使多好啊,健康所系,性命相托,那宣誓时候我也挺热血沸腾的啊。这不是,因为一些客观情况,我反正也天使不了了,阿Q呢嘛!嫉妒,我这分明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叶春萌矜持了一会儿,毕竟耐不住想抒发感慨的愿望,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继续满是向往地说,“当临床医生多好啊。我从小就崇拜大夫,那身白大衣,穿身上,我从来就觉得比什么衣服都好看,干净,肃穆,神圣…”
陈曦硬生生地咽下了“白大衣好看不好看也得分人穿,穿韦天舒身上确实好看,可穿外科主任李宗德身上,可跟公共食堂卖门口卖包子馒头的大叔没啥区别”——虽然咽下了,但还是不能昧心地点头,她拿筷子徒劳地捞着小锅里幸存的方便面渣。
“那天内科见习赶上心跳骤停的病人急救,看着监测器上的一条直线,我心都到嗓子了,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外面就是他妻子和2岁的小孩,我当时想哭,更不要说他妻子是怎样的心情了…然后,李大夫一系列的紧急措施,准确及时安装起搏器,那人恢复了心跳…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我都觉得看着李大夫,好像看着上帝…”
“邪乎了啊。”陈曦在嘴里咕哝了一句——但是并没有让叶春萌听到。陈曦从来很懂得开玩笑的分寸,但是实在受不住叶春萌的抒情了,她想了想,只有把话题带开。
“我在想韦大夫得有多少崇拜者啊?所谓英才,这就是英才啊。又帅,说话又风趣,好几个市级国家级的创新奖项…”陈曦说着,倒真带了几分认真的赞叹,想起来韦天舒第一次与众不同的亮相。
他给她们讲外科总论的肝胆部分, 推门进来,一下就让人眼前一亮。接着,没有幻灯,不写讲义,胳膊下面夹着本跟学生手里的完全一样——而且崭新得貌似从来没有翻开过的外科总论就溜达了进来。走到讲台后面,啪,把书往讲台上一放,翻到他要讲的那页,忽然又把书和上,推到了一边儿去,冲着下面咧开嘴,露出一排可以做黑人牙膏广告的白牙乐了。
“这书啊,回头自各儿回家看去。都大二了,还不会看个书吗?再说,我觉得这书写得推呆板。我给你们讲点有意思的,新的东西。”
在他之前,并没有一个老师,可以把课讲成故事,而且是让人一会儿揪心一会儿乐的故事。虽然是故事,但确乎又跟他要讲的那部分内容相关。他乐呵呵地说,要看理论,你们都该有了看书自学的能力,不明白大可以来问我;要说技术细节,还得是看手术录象,进院见习实习才有印象,他的故事们,或者还附以他的个人风采,激发了这帮学生对他所讲述的内容最大的好奇与兴趣,非但是书,回去之后相关资料都读了不少,而接下来的试验课和见习课,前所未有的积极。
“韦大夫确实不错。”叶春萌点头,“但是,侯大夫(她们的组带教老师)不是说了,在大外科,要论‘让人服气’还得是咱们未来的外科教学主任周明周大夫。哎,我在想啊,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比韦大夫还让人服气?”
“那不就是侯老师一个人说的,又没…”
“韦大夫也说了啊。”叶春萌坐了起来,“那天韦大夫跟咱们说,动物试验外科手术模型一定要认真——如今把狗当成人,今后才能把人当成狗…他看着咱吓一跳,又说如果用周老师的话来说呢,就是你今天对动物试验严肃对待,技术技能练得越过硬,以后对着人的时候,越能够沉着冷静。他又说因为周大夫下乡定点医院的培养基层外科大夫去了,所以没能给咱们上课,不过他是咱们教学主任,早晚能碰上,赶上周老师带教学,是不是咱们的福气就不知道,但一定是咱们今后病人的福气,那是没错的。我觉得韦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特别认真,跟他嘻嘻哈哈开玩笑的样子根本不一样。”
陈曦没说话。
八卦之心人皆有。更何况是19岁的女孩子。
固然经常嘲笑叶春萌和同宿舍其他女孩子‘幼稚’,但是听着从这顶尖的医院牛烘烘的外科里学术拔尖的侯大夫到‘传奇’的韦大夫,提起‘周明’二字带着的那份敬重,陈曦也忍不住好奇,只不过,忍着,偷偷地好奇,没把‘幼稚’表现出来。
周明,33岁,现在最年轻的大病区主任,副主任医师——当他在31岁时候破格提升为副主任医师时候,也是全系统四个教学医院三个附属医院最年轻的一个。
然而,若论他得到过的全国奖项以及保持的‘纪录’,却没有韦天舒多,论国际期刊发表的文章,也没有另外一位病区主管程学文级别更高…
看了不少有关社会阴暗面以及从古到今的人事斗争的名著的陈曦,一贯善于怀疑,从来不象叶春萌她们那么容易相信更加容易感动。她忍不住想,这位传说中的周明,其实就是老好人一枚,才华平平但是人缘良好,所以倒是不招人嫉妒,更可能是会‘为人’而并非会‘做事’,杰出如韦天舒者,木秀于林,加上性格狂放,恃才傲物,一定不会对上司溜须拍马,也不见得会去围平级与属下,在人望上,确乎是不会超过那些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的。
况且,下乡?
这俩字,让叶春萌感动地说“冲着这个就说明他人好,肯做苦差使”,却让陈曦有点反感。陈曦很自然地觉得这是走‘政治路线’,而当时的陈曦跟许多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对任何‘政治路线’根本懒怠想理由地就先赋予了无限的厌憎。而走‘政治路线’的人,通常是与‘专业上无能’——或者是‘相对专业上无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陈曦并未曾把这一番怀疑说给任何人听。善于怀疑的陈曦倒是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怀疑搁在心里,未到怀疑被证实的时候,通常并不太发表感慨。
在‘周明’的问题上,陈曦应该感谢自己的这个好习惯。如果她没有这个习惯的话,那么难免,她的这番怀疑要大大影响她‘考虑问题特别精辟’这个宿舍公认的盛赞,而留下被叶春萌她们嘲笑一辈子的话瓣儿。
无论周明是否‘会为人’——这在她们跟他正经打了照面之后被彻底否定了;或者他是否走‘政治路线’——这在跟他逐渐熟识之后更加被否定;周明绝对不是个‘专业’无能的人,这,就在5分钟之后,轮到今天跟急诊小夜班的张欢语和李棋推门进来,激动地宣布今天中心医院外科最大的‘新闻’的时候,就得到了绝对的证实。
第一章 19岁的纯真年代 第三节
三
“咱院终于做成功了一例肝移植!”李棋还没坐稳就说,“整个普外简直如释重负啊。你们猜谁做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周明。”
叶春萌感叹了一声,“果然啊!”
而陈曦,半天没说话。
她们从小侯那里知道,从三个月前开始,全国挑选了几家医院先做肝脏移植手术的试点,中心医院是其中之一。这几台手术的成功与否,是今后科室是否可以继续开展此项手术的重要评判,也是医院科室的荣誉。
分给中心医院的前后有三个病人,两个老主任分别做的前两台,最终病人都没有熬过围手术期。当然后来她们转进了外科,开始懂得门道,也就知道那两台其实也都不是手术本身失败,但是这个世界是讲求结果的世界,这样情况下,外科的压力,就连她们这些见习实习的学生都感觉到了。
系统的同级兄弟医院已经成功了一台,病人在两周前度过危险期排斥期,转到普通病房了。有比较才有鉴别,不能说中心医院的外科大夫希望兄弟科室也失败,病人也死菜,但是…他们的成功,无疑将这份压力加了码。
关键的第三台,怎么做,谁来做?
一年后陈曦她们便都明白,如此尖端的手术,反应的是团队的水平,绝非外行所想的,某个主刀大夫的个人水平,但是如今,在几个才抱着临床课本读了一年的小丫头片子眼里,手术的成功还是失败,可绝对就跟主刀大夫个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们不由得觉得前面两个做手术的主任,宝刀已老——甚至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而这作为最终成功了的移植手术的主刀大夫周明,在她们眼里,可就成了个伟大的天才。
那天晚上一整个宿舍都在讨论周明。张欢语还从另一个小大夫江宾那里探听到了周明的另一个传奇。据说在他29岁,尚自是个低年资的主治医的时候,曾经赶上了一场让整个外科人仰马翻的,因附近违章建筑坍塌,同时送来的近十个腹部脏器损伤的抢救中,另人咋舌地创造了‘快’的纪录。
找出血点快,止血快,比从来以快著称,保持了多项手术最短时间纪录的韦天舒还快。
江宾说,周明其实从来并不求快,而是求精求细,他的任何一台手术都可以作为教学录象录制,许多理论上要求,但是有了经验的大夫会凭经验取舍的细节,他从来不选择舍。做得更快是对外科大夫手术技能的一种挑战。但是确实没谁能说,50分钟的手术40分钟做完,会对病人预后有任何绝对良好的效果。周明好像总是能对这种挑战漠视。
然而4年前的那场抢救,当寻找出血点并止血的时间,绝对影响病人存活以及手术后休克的可能的一次,他是最快的。
张欢语李棋叶春萌她们唧唧喳喳地讨论比韦天舒更加传奇的周明,他保持的纪录,他因为这台移植手术创造了几个‘第一’——中心医院第一台成功的肝移植手术,当年以及之后若干年内,主刀肝移植手术的最年轻的医生,唯一一个顶副主任职称而能做肝移植手术主刀的医生。
他们也在猜测周明的性格和样子。
陈曦一直没插话,没参与这种‘幼稚浅薄’的讨论,但是,她也一样在心里好奇着,并且庸俗地暗暗希望,这个周明,纵然不能象韦天舒那样帅,也千万不要走李宗德的大师傅或者屠户路线。
第一章 19岁的纯真年代 第四节
四
临进科之前的那个周日,叶春萌被她大姑叫去劳动锻炼了。
叶春萌的大姑是她家学问最高,最有出息的一个,当年从小县城考到北京的名牌大学,而且现在,已经是这个大学的教授,而她的姑父,虽然在学术上没有她姑姑那样出色,到退休也没能够扶正,却因为一直热心公益,关心黎民疾苦,特别善于写些针砭时弊的文章,而连续多届被选为人大代表——而且由于那些文章,多次成为代表中特别优秀的部分,得以照片常年地被陈列在小区宣传栏的橱窗里。
作为叶春萌在北京唯一的亲戚,大姑显示出了对这个侄女的关怀。不过这种关怀,完全不同于她们班里其他同学的在北京的亲戚那样——那么肤浅。
比如说,李棋的伯伯伯母每次来宿舍,都是一副赈济灾民的架势,成箱的苹果橘子,一大包一大包的花生瓜子,奶粉麦片…李棋说,太多了太多了,上次送来的还没吃完呢,她伯伯一瞪眼,多什么多,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吃,跟同学一起吃!这还长身体的时候呢,指望食堂可不够的。她伯母在旁边说,就是就是,孩子都大老远的单个在北京,怎么也不比爹妈身边儿啊,你们在一起,还得互相照顾互相帮衬。
至于张欢语的小姨姨夫,除了赈济灾民之外,还有着李棋的北方伯伯不具备的细致,他们帮张欢语做了一个可以安在床头的书架,这样她冬天的晚上看完书,就不 用离开温暖的被窝,去放到她们公共的书架上,也不会象陈曦那些看完就往身边一丢的课本或者漫画一样,被压得折角,揉搓得象咸菜,甚至不小心扯掉了封面。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更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的妻子,叶春萌的大姑对侄女的关心并没有停留在物质层面——不,用‘停留’不太合适,应该说,直接超越了物质层面而集中在精神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