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碰见你,碰见了他们,我还是要在那儿浇一夜的雨。"
"他吓唬你的。"秦牧笑笑,"他也是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他原本也是要走开了再回去,然后自己特地进城一趟送你。"
"哦"。谢小禾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总之是我太莽撞了。不过,我真不是要炒作什么你们的工程问题,我对这个简直一窍不通。"她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社的主打杂志也都是很温和的都市生活调子,我们都就是觉得你奇货可居。。。"她说到这里赶紧闭嘴,轻轻咳嗽几声,"觉得你。。。那个比较适合我们杂志的主旋律?"
"什么主旋律?"
"精致生活,白领精英,那种。。。"她想了想,认真地道,"针对的主读者群是城市有一定知识追求情调的女性,哦,"她此时想起来齐乐军,"我们也不排斥男性读者。嗯,拿我一个朋友的话说,我们的杂志,大约是让读者们通过阅读,跟从一些生活方式的同时,有某种类似‘我们的生活有情调’的这种优越感。"
谢小禾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好似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似的,对一个才见面的人这样毫无职业态度地说话,这人应该说是自己的未来采访对象---虽然这采访的机会现在看来实在渺茫了。也许只是因为这雷雨天,以及这雷雨天之中,她与他共同在这个对于外界而言,很暖和舒适的小空间里。
秦牧似乎对她这样的坦白有些惊讶,半晌才道,"其实,我的生活。。。一大半的时间就如你方才所见,与情调与精致搭不上半点关系,而另外一半。。。"他苦笑摇头,"其实恐怕也不是你们想象的样子。对我的访谈,不见得会给你们多大的收益。"
“这个要看怎么安排材料怎么写,主要还是你条件太好,可操作的点实在太多。”。谢小禾很实诚地冒出这句话之后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垂下眼皮,暗自诧异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是个爱直话直说的人,但是,通常还是可以分清生活与工作,工作对象与朋友。。。还是,她已经在心里,已经不把他当作采访对象的缘故?她想了想,继续说道,
“嗨,我们是有些炒作,当然主要是你条件太好。你看你这么年轻,已经作了资产与发展潜力全国首屈一指的蓝鹰集团总设计师和工程部总监,得了那么多奖,其中还有国外的奖。。。名校出身名校留学,再加上,”谢小禾总算还是理智地把‘你长得也好,如果肯给我们登几张写真,就更完美了’咽回了肚子,改成,“如果你能给我们谈谈艺术之路,心路历程什么的,再有点类似家庭,情感什么的元素,那肯定。。。很红啊。”
“很红。”秦牧皱了皱眉,“其实做成一个‘很红’的采访,对你究竟有多大的好处呢?要这么拼命?”
“对我的好处?”谢小禾的脑子忽然有些空白,一个很红的专题,一个别人没有做到自己做到的专题,除了那种满足感之外,自己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总不能说,这主要是因为timing,我最近实在无聊得发慌。。。终于,她想了想,算得诚实地说,“一期杂志销量好,我会拿到不少提成和奖金的啊。”
这句话出口,旁边的秦牧,突然侧头迅速地打量了她一下,那目光,幽深而戴着某种让她看不太懂的柔和---甚至说,是怜惜。谢小禾有些发呆,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真实了?即使他已经不是她的采访对象,她也不该做如此庸俗的回答?无论如何,她该把他这个问题,努力用工作热情来解释,往高尚点,或者独特点的路子上引吧?
谢小禾不安地舔舔嘴唇,想要解释一下,才说了一句,"其实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总不能真的给他倾诉,自己这俩天这种解释不出的情绪?对他说,我想做得更好些,让妈妈不后悔养了我这个女儿?我一直都很努力,生怕爸爸妈妈为养了我而后悔或者遗憾,可是原来,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弥补妈妈因为收养了我而带来的那种遗憾?
想到这儿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那重理不清的思绪这时忽然在自己的脑子里如此清晰,这种清晰使得她完全不知所措。她吸了口气,想要说几句什么来掩饰此时的慌乱,却听他极低极低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钱确实是,有些时候,很多时候。。。确实是最重要的东西。”
她怔怔地望住他,脑子里一片糊涂,他的神色她看不懂,她不懂为何他一直温和宁静的目光此时带着悲哀和痛楚。也许是,自己难过,于是觉得别人也和自己一样难过?
谢小禾低下头。
这时却听见秦牧说道,"好,我等手头这些棘手问题告一段落,应该就是下周或者下下周吧,会给你电话,让你做个采访。我没有什么家庭或者感情的因素可以提供给你,但是,可以给你讲讲最近几次得奖的设计,以及京郊的这个工程。能不能做‘红’,那你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说罢,一直到将谢小禾送到r大宿舍楼下,便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六章
第六章
秦牧开近小区,才摸出遥控器打开铁门,手机就响,他接起来,
“我还没进家门。过15分钟再跟你说。”
“我在你楼门口。”梁酝说道,“还是面对面说更方便点儿。”
秦牧往楼前望过去,楼前一辆新款的三菱小吉普打了几下大灯。
“我还是不习惯电话会议。。。”待秦牧停好车走近,梁酝提着个大塑胶袋从车里出来,用电脑包顶在头上挡雨。秦牧把手里的伞撑到她头顶跟她并肩往楼里走,边笑道,“我知道。你习惯在吵架的时候能眼睛看到具体的对象。”
梁耘一笑,倒是没有反驳,忽然想起什么地回头,“诶,我的新座骑,帅不帅?一见钟情,价都没砍,生怕拿不到,肉痛死了。不因为这辆车,我兴许不接你们的活。点灯熬油都是为了他啊。”
“帅。太配你了。”秦牧点头,“值。”
“喂,你根本还没仔细看!”梁耘挑起眉毛,对秦牧的敷衍颇为不满。
“我什么时候好好介绍你跟袁野认识。今天在工地你们应该见过一面,我的助手。”秦牧说着在楼门前按了密码。
“我对小朋友没兴趣。”梁酝摇头,往楼里走,“介绍的话,我的底线是跟我一边大的,就算年龄稍微小些,拜托不要级别或者工资中的任何一样比我低,我很世俗。。。”
秦牧愣了一下,随即乐着摇头,“他刚刚买了一辆同样的车,一样爱如至宝,洗车比洗碗要仔细得多。”
“太不平衡了。”梁酝恨恨地道,“真是资本主义好,你手下的小毛孩子也买得起跟我一样的车。”
“我考虑替老总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秦牧打开家门。
“但是进了小毛孩子他上司的家,”梁酝踢掉鞋子走进去,打开过道的灯,往里望了一眼,“我彻底断了跳槽的念头。秦总监,”梁耘叹了口气,往四周看看,依旧是她印象里空荡荡的深色实木地板,空荡荡的喷漆墙壁,甚至那些装书的箱子,依然整齐地列在墙边,她的目光落在秦牧身上,“不出我所料,你的成就,是对你的生活质量,完全没有正面的作用的。”
“整天在外面跑,没有动力折腾。”秦牧看了眼梁酝手里的塑胶袋子,“你熬夜是肯定要吃夜宵了。。。”
“你这儿一定是弹尽粮绝的了。”梁酝哼了一声。
“不介意的话,可能还有一个月前的果汁和牛奶。”秦牧往屋里走,“我浇透了,洗澡换下衣服,你自便,饮水机里还有水。”
“真不错,居然还有水!”梁酝提着塑胶袋子走进厨房,将食才一样样地拿出来,拿锅烧上了水。
锅里的水逐渐地冒起气泡,蒸汽弥漫开来,让这间厨房有点暖。
大学的最后一年,她已经保了研,跟着导师与设计院的导师合作,两组人一起,只有秦牧一个才是本科3年级的学生,那时候他是个特别腼腆的男孩子,在师兄师姐面前,极少发表意见,图,却画得让人惊讶地标准漂亮,而对于并非他本专业的建筑结构与材料方面居然也很有概念。被夸赞的时候,他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
她一贯被老师与男孩子们宠惯了,讲话从来冲,向来不大顾及别人是否难堪。
对小师弟,那便更有了些颐指使惯的态度。
那次她习惯成自然地指责他犯了设计师只求美学效果不讲求实际的错误,说得直白,当时当着俩边导师,若干师兄师弟。他怔了一怔,听她数落完,安静地说,师姐,对不起,我再去改。
后来。
居然是她算错了数据。
再后来。
她知道他居然一直修了别人近两倍的课程,那个设计与技术皆精的梦想,居然让这个安静的男孩子正在努力变成一个现实。
他始终没有为了她的错怪而恼火,甚至没有一是一二是二地当众跟她掰个明白,而是真的,在设计上,换了个基本对等的替代。
当时她的导师叹息,能够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这是很难得的修养,这样的修养,在才子身上,尤其弥足珍贵。有才华的人,往往把争个你错我对,看得比把我们共同的任务尽量愉快地完成,更重要。
她头一次低下头。
不是没有过错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被人抓住错处的时候,然而那是她低头低得最心悦诚服的一次。
甚至从此,她亦学着将自己沉下来。
梁酝垂下眼皮。
水完全开了。她将面投下去。白色的面条在沸腾的水里翻转,她架起炒锅,爆香葱姜,将切了小块的番茄丢进去。
秦牧喜欢吃汤面,有蛋,有番茄,汤有番茄的红油出来。她从前煮面时候,都是将蛋啊番茄啊黄瓜啊,一古脑丢进去,蛋总是软心儿,汤没有红油,她就用筷子把蛋戳碎,然后倒点番茄汁进去。
熬夜赶进度时候,她不是太讲究吃的人 ,有就好,饿肚子的话,她脾气会特别糟糕。
同组的人一起,总是煮面,一起狼吞虎咽地吃,抢着吃,吃得香。
那时候她总是会惦记着小师弟,一定要单独给他留一份,他却是吃得从来斯文。
后来那个美丽得惊人的女孩子来看他,他牵着她介绍给他们认识,那天夜里他们照常熬夜,她给他们弄夜宵,一样是面条,软硬却正正好,蛋很完整,黄不稀不老,而汤,是有红油的。
那天她才发现,他也可以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也会吃完之后近乎撒娇地对做饭的那个人说,还要。
那天她才知道,要想让番茄蛋面的汤出红油,是要炒的。
以后的以后。
他的才华不出任何人意外地,越来越闪亮。而他的腼腆,渐渐地变成了沉稳,他开始可以自如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述他的设计,越来越有了宁静的风华。
然而,有些东西,是再也不见了,她甚至试图帮他找回来,然,落败。
她忽然想,是否自己该再勇敢一点,努力越过那个障碍。
身后厨房的门被推开,秦牧在门口探头。他换了家居的休闲短袖T恤,于是,她再看见了他手腕上那串有了年头的念珠。穿念珠的线,已经不是原先那根。那已经是做工与材质都太不符合他身份的饰物---更何况,他原本便是个不喜欢戴任何饰物的人。
梁酝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吸了口气闭了下眼回头对秦牧说道,“自己盛自己的,快点吃完,赶紧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着急看言情对手戏的同学忍着点儿哈
我实在是有东拉西扯交待背景以及写群戏的这口心头好。。。而且,这个拉杂对后面还是有用滴,嘿嘿。
不过,言情也快来了。。。
第二章
第第一章
蓝鹰总部大会议室内,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加上外聘的几位专家顾问纷纷各自陈辞完毕,已经是1点钟,会已经开了4个小时,唇枪舌战的争执尚都没有开始。
工程部仍坚持工程技术本身无可改进,该改的是图纸;而项目负责设计万永康则举例,类似这样设计需要的工艺其实已经被欧洲某项设计达到,设计没有原则问题,工程技术,原本就是要为了设计服务,而不能设计去服从现有熟练的工程技术。
项目总工程师何杨立刻回道,我们都是为万氏的项目服务,而不是某项设计。如果最终集团决策说不惜一切代价来做,我们没得说,砸的也是万氏的名誉,时间和金钱。但是秦工可没有说,设计部可以担当这个责任。
万永康脸色有些变,这如同点醒他,你万永康如今也就是蓝鹰的某个项目的设计师,非但不因为万振方长子的身份代表了万势,且你的意思,尚需看顶头上司秦牧的意见。他才要再说话,一直静听的秦牧开口,"中午了,大家也都陈述了意见了,我们不如休息休息,我自己也还需要点时间仔细琢磨一下。下午3点继续?永康,设计上我尚还有点细致问题不太清楚,想请你单独花几十分钟时间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何杨笑道,"看来秦工还是将设计部当娘家,看得更亲厚。"
秦牧笑而不答,望向万永康。
万永康犹豫了大概几秒的时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过去找你。"说罢率先出了会议室,心里非常地不是滋味。
秦牧那间位于楼角俩面全落地玻璃的办公室,是蓝鹰在京总部大楼里,个人办公室中,除了执行总裁万振方和几位董事的办公室外,最雍容的一间,而且意义非凡的是,那设计是出自万振方的弟弟,万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万振宇之手。
万振宇是天才,更幸运的是这个天才含银勺而生于地产大亨之家,他的设计才华崭露头角之际,万氏已经是拥有包括蓝鹰在内几个大型建筑公司的地产集团,他本就是父亲50岁才得的幼子,4个哥哥又都拼杀于商场,他的才华甚至丝毫不用磕碰磨砺,便就被珍而重之地在极富饶的土壤上精心扶植培育。以他的身份才华,27岁任蓝鹰的首席设计师没有任何人会惊诧意外,万氏集团以雄厚的财力实力将他的浪漫变为现实。
万永康从来以小叔叔自比,包括上一样的学校,甚至也拿过一样的奖,有一样的浪漫飞扬。
只是,他不是父亲最宠的孩子,同父的2个姐姐4个弟弟,父亲对自己从来严厉,对他的才华向来没有过一句赞许,他拿回设计奖的时候,父亲说得最多的反倒是一句,不务正业。而对同样痴迷于此的弟弟永健,就有了几分爷爷对小叔叔那般的呵护宠爱。
但是万永康是执拗的人---或者热爱艺术的人本身都有着自己的执拗,他终究还是违背了父亲的意思,没有念商学院,而去了小叔叔曾经就读的院校,只是毕业之后,却并没有人以未来总设计师来看待他,仿佛他就只是设计部一名普通的设计师而已。
当时小叔叔最最欣赏的,是这个叫秦牧的人。他当时甚至还并非蓝鹰的员工,而是小叔叔从设计院聘请来的顾问,有小叔叔的重视,下面林林总总各个部门的人,也自将他不同一般地对待。
秦牧确实不是草包,只是,在设计上,万永康自认自己也并不比他差。何况,血管里还流的是万家的血液。这种来自血缘的骄傲,让万永康实在难以接受仅比自己大了4,5岁的秦牧是那个可以修改甚至否定自己的设计方案的人。
只是万永康命不够好。关键就是工程部门的人,完全对他的意见没有足够的重视,竟然也就可以像抗拒任何一个新设计师一样抗拒他。
直到现在,万永康依然坚信,自己那次惹得父亲暴怒,怒斥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绩’,主要就是源于工程部门的不配合,从来不曾得到像小叔叔得到的那样全方位的支持扶植。因为那一次败绩,他几乎是被‘流放’去德国继续进修,再回来,小叔叔因为自小便有的眼疾恶化,退居二线,只挂了个蓝鹰与环宇俩家万氏旗下建筑集团设计顾问的职,而事实上一年有2/3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游玩,吃喝,结交朋友,还兼职了某大学的客座教授,蓝鹰集团总设计师的职位空缺,真正的设计决策人,是小叔叔临退之前力荐的秦牧。
2年之后的如今,蓝鹰集团总裁万振方力主由秦牧升任总设计师,且,暂代工程总监。他是大半年前,搬进小叔叔的那间办公室的。
那间万永康从小向往的办公室。
万永康忽然热血上冲,扬了扬下巴,决定要坚持到底。他毕竟是蓝鹰集团董事长的长子。再不得父亲的欣赏,也不能由外人轻视。
他才走到门口,门已经打开,秦牧自己迎到了门口,秘书在茶几上放了俩人的午餐和饮料便向万永康微微鞠躬走出去带上了门,秦牧向万永康微笑道,"时间太少,咱们就边吃边说,可以吗?"
随即向沙发那边,对万永康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永康略怔了一下,方才满心纠结,想到在这间办公室里,要与他在那张自己自小向往的办公桌分坐两边---自己坐在下属的位置汇报工作。倒是没想到,这重尴尬暂时以这种方式跳过。
万永康坐下来,望着秦牧道,"我既然是这个项目的总设计师,改动你原先的初稿,也属正常。"
"当然。"秦牧点头,"况且这个设计我根本也只草草完成就被调去d城,甚多粗糙地方需要改进,而且,总体而言,缺乏新意。你的改变,确实让整个设计更加新颖独特,而且,"秦牧慢慢地喝了口饮料,"很有厚度。"
万永康愣了一愣,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说,半晌,皱眉道,"你待会儿会在会上这样跟工程部交待?"
秦牧却没接话,抬起眼皮,望住万永康,半晌才道,"图纸,当它最终变成座落在地面上的建筑的时候,设计师的美的理想,才算实现。"
"你的意思是我。。。"万永康微微变色。
"我的意思是,我个人很欣赏你的设计,如果你真坚持,好,我也可以以代工程总监的身份去压工程部,让他们再研究,再加班,再聘请专家---甚至聘你所说的,在技术上实现了这种设计的欧洲公司的专家,再升级建材,并且呈递财务部新的预算。"秦牧一字字缓缓说道,"工程也可以继续搁置,下周我们应允媒体的关于工程延误的采访,我们一起将这重意思给公众交待,集团懂事会,我也可以这样交待。"
万永康轻轻皱眉,停了好一会儿,略抬了抬下巴,说道,"也好。"
秦牧静静地瞧着他,"跟媒体交待,也包括那三个受伤工人的问题。永康,他们三个都伤到如何程度?会不会落下残疾?集团是如何补偿的?"
"什么?"万永康愣怔道,"这。。。这我怎么知道?上千工人。。。"
"项目总设计师原则上确实不需为此负责,可是,"秦牧瞧着万永康,"蓝鹰却需要为工程事故负责。正值s城开标之际,竞争者不会放过蓝鹰任何的负面新闻,媒体不会放过任何炒作机会,民众喜欢讨论类似资本家无良的故事。"
"而且老赵今天早上才跟我说,三个人里,居然有一个没有保险。在医院急救欠费,院方只负责急救部分,拒绝手术,很有可能因为延误手术造成伤残。原则上,我们集团是严格要求所有上工人员,都三险齐全的。"
万永康猛地抬头,脸色有些苍白,"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只是。。只是当时工程部的何杨借故拖沓,张江。。还有,刘豫,建议跟其他小公司合作,我不太懂这些,只想把设计尽快。。。"
"这中间可能有人吃回扣,有人做了假报表,有人赚了差额,总之损失是由蓝鹰承担,最终蓝鹰也必然追责向董事交待。作为项目总设计师,"秦牧笑笑,"可能责任本身倒是也不算重大,如果你坚持如此,继续冒着耗时耗资耗力给更多负面新闻留有发挥余地的危险,冒着影响万家最重视的s城工程的危险,我们也都只好做陪。本身,我们也都是蓝鹰的一部分。虽然不像永康你这样拥有一定比例的股份。"
万永康望着侧面那大面的玻璃墙。从那儿望出去,景致很好。当然,也并不是景致最好的。
猛然想起父亲一句话,我万振方的长子,难道最大的理想只是画画图纸?
自己的理想又是否真的只是画画图纸?
而秦牧说得没错,图纸画得便再好,也不可能由自己,变成了立在地上的建筑。
图纸与建筑之间,原来有这么多的东西,甚至到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民工。每一点点,都能将完美的图纸变成废纸。
万永康看向墙上的挂表,已经过去了40分钟,"你觉得怎么办,最好。"
"你是项目总设计,何杨是项目总工程师,"秦牧淡淡地道,"总裁中途将我调走,我想也许就是不想我过多干涉项目的具体执行。再又调回,"秦牧笑笑,"我会跟你们一起承担责任。决定你们商量着做,哪部分设计保留,哪部分设计暂且放弃,都是你们讨论。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万永康沉默良久,站起来,"我再考虑一下。。。哪些是最重要,我一定要坚持的。"
秦牧点头,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抱着双臂在屋子里走了俩圈,按了内线电话,"何杨,你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