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禾几步赶过去,他没有抬头,她推推他他的肩膀,碰到他的额头,沾了一手背的汗。
谢小禾心里有些慌,低声叫,"小东,小东,怎么了?疼得很利害?"
他终于缓缓抬头,眼神却很涣散,"什么?"她在他身前蹲下来,"小东,我是小禾姐。"
"啊。。阿伟下班了么?"
"说他今天在另一家打鼓,恐怕还没有。。。你怎样了?"
"刚才。。。很痛。"他横着手肘压着上腹部,"喝太多酒了。"
他说罢,头又垂下去,眼闭上。谢小禾再叫俩声,他却并不答应,她心里越发觉得害怕,想要扶起他来,他却软软地趴着,手冰凉,额头冰凉,脸上是一片骇人的发青的苍白。
谢小禾的脑子里有些乱,忽然想起来,曾经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自己迷糊着从睡梦中醒来,床边是空的,那时候的她已经有些适应了身边的空荡,虽然每次确信了这空荡的时候,总是心里刺痛到窒息的难受----那天她披了衣服下床,去书房,秦牧不在,她叹口气,本要回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往门口走过去,然后,就见他蜷成一团,手里抓着车钥匙,脑袋靠在墙上,瘫软在自家的门口。
那天秦牧的手也是那么凉,脸上也是没有任何的血色,她惊慌地喊他的时候,他迷糊地道,"没事,别怕,我刚才肚子痛得厉害,现在好像。。。好点了。"她打了急救电话,急救车来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只会哭,她不断在心里许愿,跟上帝做着痛苦的讨价还价的交换,她对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万能的大神说,只要他没事,只要他度过这次,她什么也不争了,什么也不要,放他去。爱情本不该如此,爱情本该是双方的欢愉,为何要是这样双倍的痛苦。
急救车呼啸而来的时候,她已经跟他一样浑身冰凉。
医生诊断,他是胆道梗阻胰液反流引发的急性胰腺炎,当时情况很危急,说,如果再晚个半天,后果就不可设想了。
谢小禾甩甩头,把那段最近时常会跳回自己脑子的回忆努力驱逐开,也因为那段回忆,看着小东越发担心,再叫小东,他却还是垂着头,迷糊之间,还是问,阿伟下班了没有。。。他说,今天一起去吃夜宵。
谢小禾吸了口气,想扶起来他,往门外走,下意识地往四周看,恰好看见凌远在低头喝酒。她咬咬牙,朝凌远走过去。
凌大夫这个称呼,在这个地方,让凌远皱了皱眉头。
"今天不值班。"他懒洋洋地回答,有点不耐地,"也不值电话班。不做四线。"
他听了她的话之后,再喝了口酒。
谢小禾舔舔嘴唇,点头,"我知道。不过,能不能拜托您看一眼----会不会是。。。急腹症?比如胃出血或者胰腺炎?"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拜做节目所赐,对若干医学名词,学得熟稔。
"下班时间,我付不了责任。"凌远淡淡地道,"穿上白大褂,我要为我的诊断负责,我现在喝了不少酒,脑筋也并不清楚,不敢给人做诊断。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可能做处置。你如果担心,"他往那边瞥了一眼,"就送去该送的地方,将他交给给必须负责任的人。"
谢小禾沉默了2秒钟,问道,"这里最近的大医院就是第一医院了?"
"嗯,如果你说教学附属医院的话。"凌远点头,"而且,今天外科是李波的三线周明的四线,很强劲的组合,万一真需要手术,你倒是不必担心---不过,"他玩味地瞧着她,"谢小姐,我觉得,人不要去越权负责,管闲事有时候是很要命的。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要不要做他的责任人?方才有一批人灌他酒,后来又有另外一批,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了解吗?你给不给他做手术签字?你有没有这个权力?"
谢小禾望住地面,呆了1分钟的功夫,转身朝小东走过去,低声说,"小东,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她把他的胳膊拉起来,努力架在自己肩膀上,费力地够他的腰。走得费力,才没到门口,几乎就跟他一起倒在地上。她很想打急救,但是却知道,将急救车叫来,这一番阵仗,不知道会不会扰了生意,酒吧老板又会怎么看。他或者没有那么严重,她不能擅自作主,让他之后丢了这份工。
外间的冷风吹进来,小东似乎清醒了点,"小禾姐,让我自己走。你别送我去医院,送我回家好不好?"
谢小禾不答,继续承担着他一半的体重,往外挪。一旁的人并不吃惊,这里大概太多半醉着被拖出去的人。
快到门口的时候,谢小禾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变轻,抬头,是这间吧的老板将小东扶了过去,脸上却是不耐的神情,"真是没有用,喝那才几杯酒!"
他将小东一路扛到谢小禾车上,便就转身回去,谢小禾发动车子,侧头,见小东眼角有点湿润。
"小禾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澳大利亚呢?"
澳大利亚。
谢小禾没有答话。快到医院的时候,谢小禾转头向他道,"小东,我不逼你,我只问一次。你父母在不在,在哪里?"
6个小时后,小东躺在外科急诊的楼道里,胳膊上扎了点滴,不远处,李波在跟一对看上去甚斯文的中年夫妇谈话,谈他们儿子林东辉的病情,保守治疗的好处,如果保守治疗无效,手术的可能。
谢小禾闭了闭眼,双手插在兜里,往外走,已经走到门外,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看见周明朝她走过来。
谢小禾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离开门口远了些,掏出烟,点上,吸了俩口,夹在手指间的功夫,却被周明突然夺过去,掐熄了。她抬起下巴望着他,"干什么?我似乎已经出了无烟区。"
周明却不说话,走到旁边的垃圾桶,丢了那颗烟。回来,望着她道,"你觉得这样,算什么呢?"
"什么?"谢小禾笑嘻嘻地道,"哪样?"
"抽烟,喝酒,泡夜店?这到底能有什么帮助?"
"抽烟,喝酒,泡夜店---呵呵,"谢小禾缩了缩脖子,"很堕落?我以为这是我自己私人的放松方式。哦----我酒后驾车了,但是这是警察的职责范畴。周大夫,请问我在你可见的工作中,有任何让你不满的地方吗?请指正。"
周明坦然道,"没有。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敬业最优秀的记者。"
"好。谢谢夸奖"谢小禾笑,"周大夫,你也许人生很健康向上,但是请不要批评别人的生活习惯。在夜店里抽烟喝酒搂美人的,比我更敬业的,更出色的也还有。我们并没有扰乱自己正常的生活。"
"敬业跟生活是俩码事。"周明却并不理会她言语中的嘲讽,"去玩跟去逃避也是俩码事。放松不在乎形式,但是麻痹不等于真的放松。"
谢小禾的眉头跳了跳,猛地抬头,依旧笑嘻嘻的,"周大夫我知道你是好医生,似乎还是很不错的老师,不过我既不是你的病人,也不是你的学生。我方才送了个人来这里看病,现在也已经交由他的父母继续负责。。。我知道你的责任心很强。。。不过我铜肠铁胃,纵使酗酒了,也还没有找得上你的病。或者----你也兼休过精神科?心理学?还有。。。"
周明不答话,却拽住了她的胳膊,"我办公室有好茶,我给你冲一壶,解解酒。"
"喂喂,"谢小禾被他拽着往楼里走,"我算你的什么人啊?"
"朋友。"
"谢谢,谢谢。"谢小禾笑道,"难道我不是你躲之不及的麻烦么?说真的,我今天再带着一个病号来,真希望你不在---可是很矛盾,看见你又很安心。"
"我从来没觉得的麻烦。"
"哦?"
"你很好。"电梯的门在谢小禾的身后合上,她抬起头看向周明,周明脸上的神情很温和也很诚恳,"我觉得的很好。你是很善良很认真的人,包括她跟他走后门打听秦牧的病情,包括她做这个节目,采访这个病人时候的态度,包括她会从酒吧里,把这个孩子送到医院来。"
谢小禾怔怔地看着地面,半晌,才抬头,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你怎么不觉得,我可能是跟他在夜店□。。。这可能是。。"
"你不是的。"周明打断她,声音是她所并没听到过的柔和。
"你干嘛老拿自己的天真加注于人?"谢小禾笑道,"我跟你说,我天天都去不同的酒吧,混到打烊。你去过吗?你看见过那里的男男女女怎么随机地来段露水姻缘吗?男人很帅,女人很美,音乐很挑逗。"
电梯停在8层,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周明再度摇头,叹了口气,"谢小禾,你何必呢。过去的很多东西,确实很刺痛,但是不管多刺痛,总是。。。"
"谁管过去?"谢小禾冷冷地道,眼角却已经湿润,"那是放纵就开心的地方。那地方只要花钱就能有漂亮的男孩子陪她聊天,给她唱歌。我去了,永远都不会失望。过去?爱情?爱情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定义?"
周明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自己好像不配给出定义。不过我还是觉得,就算有错,也是曾经相处的错,不至于推翻爱情本身。"
谢小禾仰头大笑,眼泪从眼角迸出来,"你真是新时代绝种的恐龙。从各个方面,各个方面。"
周明神情却甚平静,没有一点气恼,温声道:"走,去喝杯茶吧,我的正宗的功夫茶的茶具。最好的铁观音。"
电梯门再打开,他想要走出去,谢小禾忽然拽住他手,挑衅地瞧着他,"喂,我说,你没完没了的,不是爱上我了吧?我最近命里似乎很犯桃花,有酒吧漂亮的小弟弟,有。。。"
周明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拍她的肩膀,"别胡闹了。喝杯热茶解解酒,在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早查房之后送你回家。"
谢小禾忽然按了电梯关门的按钮,周明错愕地退回,谢小禾惦起脚尖,猛地搂住周明的脖子,朝他吻了过去。
周明本能地想要推开,然而却没来得及,她温软的双唇覆上他的时候,他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很久之前,那个雪夜,他站在爆了胎的车子旁边哆嗦着查说明书,她开车经过,惊讶发现了不久前教训过她的,诬蔑过她的职业素质的自己,跳下来,强行帮忙,掩饰不住的得意,熟练的技术,不饶人的嘴巴,那样干净的笑容。她站在手术室门口,张惶地望着那俩扇门,等待。等待的人,却已经不是她可以大大方方听医生宣讲病情的亲人。她跟他诉说那一段爱恋,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装睡,她恼了,忍不住刻薄说大约不可能有任何女人能忍受得了他的脾性,却在得知他确乎离了婚时候,是一脸真诚的歉意。
他被那么多人不信任的时候----尤其,被她的同行们围攻,那些摄像机,那些镜头,那些议论,连作为’自己方‘的卫生部领导,都在未查明细节时候,对她的同行们讲,"我们会严肃处理医德败坏的问题。。。"这时候她问,"所有细节都已经查清楚了么?"在有些尴尬的否定的回答之后,她朗朗地道,"那怎么就得出了医德败坏的结论?"她跟他说对不起,因为无法给他一个真正的公道,他对她讲,他理解,各个行业都有行业的理想,但是也都有无奈的现实,理想跟现实,总有差距,她感激地笑,对他道,周大夫,谢谢你。我会记得,在以后再沮丧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来你对我说过的话---一个该申诉委屈的人的理解。
在那一对青梅竹马的孩子美好的婚礼上,她作为’家长‘致词,而之后,一个人坐在假山的背后,哭花了妆容,哭她自己的那份爱情?而那撕下裙摆作手帕洗脸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发自内心地微笑。
凌远说,这个记者年纪不大,心思可不小,家里我知道,算得上从小见多了世面,果然不同,跟她打交道,真正头疼。他完全不解,觉得凌远简直莫名其妙,这小姑娘,什么心思,什么世面,原本是他见得许许多多人中,最透亮的一个,就如一个玻璃娃娃,所有的心思,根本能从外一眼看到里面去。
那些个过往,如过电影般从周明眼前滑过,而她的柔软的嘴唇,她微热的呼吸,她脸上冰凉的眼泪。。。周明愣怔着,没有反应,却也没有反抗。
谢小禾退了一步,微微喘息,心跳得略为有些快,手也发抖,心里是难以言明的情绪,说不清楚,辨不明白,有些后悔,有些尴尬,有些慌张----与几秒钟前,那种戏谑而自厌的情绪分明不同;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周明道,"看,这就是泡夜店培养出来的作戏本事。不过,周明,很对不起。"低下头,又抬起来,眼角有泪,"是我胡闹,无论如何,我不该拿你开玩笑。你有生气和厌恶的权力。以后。。。保证不再麻烦你了。"她说罢按了开门的按钮,想走出去,听见他在身后叫她,"谢小禾,你不要再抽烟喝酒去泡吧到半夜了,好不好?"
谢小禾回头,眼底里有一点点无奈的悲伤,"我其实每天白天工作的时候,都想,我生活其实很充实,并不需要那样发泄----可是,如同上了瘾,我忍不住会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自虐地想许多最不该记起的过往,我有时候会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就去了。我承认那是麻痹,可是周大夫,请问,给很痛苦的患者,是不是常规也该上止痛药?"
"给很痛苦的患者,也要找出病因。"
"绝症呢?"
"你肯定不是。"
"谢谢你。不过,你这次似乎不够科学严谨。"谢小禾笑笑,"我想。。。我会努力吧,可是,真的,就好像有人戒不掉烟,有人戒不了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有毅力的那个。"
"总而言之,对不起和谢谢你。"谢小禾望着周明道,"这一番胡闹,我想我没资格再说----但是其实,我心里,觉得你是那个最想信赖的朋友。"
第章
周一一大早早查房的时候,周明险些以为自己犯糊涂走错了病房。
站在4病房门口,周明疑惑地看着一屋子大花篮,以及站在16床边上的院办主任,副院长监胸外科主任,副院长兼心内科主任,副院长兼骨科主任,以及如今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外科兼普外科主任凌远,先是退后看了眼病房号,再又伸头打算瞧清楚被诸位领导围住的病人。
凌远回头的当儿,周明看见了安静靠在病床上的小东。
周明越发糊涂了,那不是谢小禾送来的酒吧小弟么----连父母都是4个多小时之后才到。而且,病情是只是不太严重的胃出血,不需要手术,连能够当时住进病房,也都是因为恰好赶上才有4个病人在那天早上同时出院。。。难道说,入了社会新闻?引起了领导关注?
凌远回头跟周明打了个招呼,诸位领导看见早查房的医生已经到了,也就准备离开,周明满头雾水地照例完成早查房----这屋里只有11床一个需要他关注一下的病人,看过之后也一切稳定他也就转头出去,继续走其他病房,待到早查房过后,跟李波一起往手术室走时候才想起来问道,"林晓东没什么问题吧?"
李波摇头,"下午就转消化科了,一切都好。"
"早上这么大阵势干嘛?"
李波再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昨天晚上,一男胳膊上有刺青,有鼻钉的男孩子过来看他,晚上他妈妈过来碰见了,很激动,吵了一架。当时动静有点大,值班护士怕出事,正好凌大夫四线,把他叫过来了。。。不知道怎么也惹着旁边床的病人,还投诉吵吵到了院办。我后来让急诊叫过去了,不知道具体的。"
"没出什么大问题吧?"周明皱眉问。
"应该没有。这不俩人还都在原来床位上么。"李波笑,"难得见这么多领导过来一起解决病人间纠纷啊!"
俩人说着,已经换了衣服刷了手,周明上午的安排不紧,一台胃癌做到了12点半下来,恰好在手术室门口碰见凌远往外走,这会儿他已经忘了早上的疑惑,却被凌远叫住,"老大,我可真是服了你。"
周明茫然地瞧着他"16床收住院时候你在吧?"
"怎么了?本来是李波收的住院,那天晚上正好清静,我就下来看了一眼。那个病人收不收皆可,恰好我病区有空床,他父母又反复要求住院。。。"想起来那个晚上,周明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心虚,不由自主地解释。
"多亏你们病区有空床。"凌远没好气儿地道,"这么说你当时见着他父亲了?"
"见着了啊。他父亲似乎还挺懂的,跟我详细讨论了下治疗。。。"
"你就真不觉得眼熟?"
"眼熟?"周明更加茫然。
"那是咱国家最著名的遗传学家啊老大。率先让骡子生出小骡子的牛人。"凌远叹气,"咱们学校基础医学院邀请过几次,请他来讲座的。"
"林祖根?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我又不听基础医学院讲座!"周明莫名奇妙地瞧凌远,"不过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倒是真应该见过他,报课题需要的试验动物特不好批,拖得厉害,我去过几次遗传所,应该是见过?"
"哎哟您终于想起来了!"凌远夸张地作揖,"基本上,咱们所有作课题的老鼠兔子,都需要他签字才批得下来啊!现在胸外俩课题,心内一个课题的实验动物还悬着呢!你多亏没让他躺楼道!这要是跟咱这里得罪了林祖根,甭管是否真的因此更拖住了他们的实验动物,我觉得以后咱们叫会诊是不是更得扯皮吵架。。。"
"我。。"周明愣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真没认出来。当时主要李波跟他父母谈的,我在。。。"他说到这里,又停住,再度莫名奇妙地心虚。
"其实也正常。他恐怕也不愿意让你认出来是真的。"凌远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你说,他下一个成就会不会更大?更举世瞩目?"
"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林祖根最著名的成就是让骡子生出了小骡子。"
"下一个成就是什么?"周明完全不得要领,"让骡子一胎里再有驴有马?"
凌远瞪了周明足足有半分钟,然后长叹一声,"我都觉得自己太阴暗太缺乏职业道德了。。。"
"到底什么?你不能一句话说完么?"
"你不是故意逼我正视自己其实有点八公潜质这个不幸事实吧。。。"凌远无可奈何地叹气,眼见周明一脸真诚的不解,终于压低声音道,"我不是故意讨论病人隐私啊,是他妈自己跟他男朋友打起来了,吵吵得旁边那床病人听见之后不干了,非得觉得同性恋等于艾滋病,联合其他病友找我,找院办闹,要让院方把他赶走。他爸爸本来也没亮身份的,后来他妈大概怕真的咱们会歧视,也是跟别的家属吵架火了,一个电话把卫生部副部长调动,电话咱们院长,投诉歧视病人的问题。不过林先生肯定觉得脸面丢尽,之后再没出现过了。。。"
"这样。"周明点头,忽然想起来凌远说的‘更大成就’,总算明白,低声道,"你也留点儿口德吧?同性恋这问题我没啥看法,不过儿子是同性恋当爹妈的肯定够郁闷的了,这你也拿来开玩笑。你不用跟那帮小姑娘似的那么爱传八卦吧?"
"我靠!"凌远骂道,"你有点人类应该具备的阴暗心理行不行?别老这么光辉的在我身边跟个镜子似的照亮我的阴暗?八卦怎么了?谁告你就小姑娘可以八卦?!"
周明怔了一怔,想了想道,"你八你尽情八。不过你谴责我也没道理。那天我总共接诊了不过10分钟,看了眼李波的诊断。林祖根他又没说他是林祖跟,就算我以前见过他也是2,3年前,完全没印象;得罪了贵人也就是无心之失。至于要说这孩子性取向,我又不是跟他一个取向,我怎么能看得出来。。。"
"送他来的那个女记者,你见到没有?据说她跟你还挺熟?"
这会儿他们俩已经顺楼梯下到了一楼,听见这句话,周明心跳骤然加快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路,扶了下扶手,含糊地道,"这有什么关系?"
"就算你不八卦,"凌远纳闷到,"总不成你认识的女人都缺乏这个人类应有的属性?难道你没为这个病人特地找他?难道居然没随便聊聊。。。"
"没有。"周明很肯定地摇头,"她循正常程序括号,李波接诊。她以前麻烦过我几次。。。这次反倒不想再麻烦我。是我下来看另外一个更重的病人,碰见她。"说到这里,周明想起来谢小禾,有一阵子说不出来的失落。这几天,他下意识地比往时更多地查手机有没有留言,更好端端地在没有任何重病号的情况下周末在病房看了一天的文献----效率极低,且在护士长碰到他,说了句‘你也不用敬业至此’之后仿佛做了贼被人抓住一样张口结舌地想要解释又解释不出,胡乱应付了几句,待离开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小东病房走,到了门口,才想着自己并无去探望一个病情非常平稳的病人的理由,更无跟他打听亲戚朋友何时过来探望的理由,只好又折回,走到门口,很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的惆怅。
"不过可能他也不知道?不会吧,这一对儿虽然先后才去风情,但是人气很高。"凌远自顾自地说道,"嗯,你说这女人的心思也很奇怪。难道不该喜欢真正的男人么?好端端地跟gay混个什么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