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以为这是出什么乌拉草的地方,那薅点儿治疗过敏的小草也应该有。
现在看起来太不靠谱了,她奶奶祖传的真的是生活的智慧?腌菜呢吧!
再添点儿花椒大料,添点儿咸盐,都能给她那俩“小馒头”腌入味儿了!
“你快着点儿。别墨迹!”刘雅芳瞪起和毕月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只是那双杏仁眼里充斥着红血丝,黑色的发鬓中,掺着几根很明显的白发。
一宿没睡,她显得更老相了,本来是张美人脸。这就是毕月眼里的亲娘。
毕月听之任之,但有点儿不死心的小声嘟囔道:“本来长的就小,再一祸害、没了。”
刘雅芳把浸满生姜花椒水的白布,一巴掌烀在了毕月的左胸上,毕月登时脸热的不行,本能地嗖的一下佝偻起来向后躲,发出一声惊叹:“噢天!”
花椒水,麻麻的,再加上娘冷不丁出手再一拍,没做好心理准备,真舒爽…
当娘的疑惑了,一边儿扒拉开毕月挡胸的胳膊,一边儿问道:“以前你不都是嫌弃长的太大磕碜吗?我那时候给你拿布缠上,你都嫌我肋的不紧,晚上自个儿搁被窝里捅咕,这咋又嫌小?一天一个样儿!”
“啥?”缺心眼吧?这玩意儿还有嫌小的?!
毕月和刘雅芳对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大杏眼,里面都有不可思议。
娘俩正在你瞅我、我瞅你的时候,院子里传来高音女声,那女声说话有着浓浓的东北味儿:“哎呀妈呀,大刚兄弟搁家吶?咋没下地?!你家雅芳吶?”
毕铁刚赶紧几大步迎了出去,调整表情,可干调整也挤不出热情,不用多打听,一准儿是找孩儿他娘帮忙干活的!
知道又能咋地?这老娘们,他可惹不起!
当年确实管她家借过钱,人家也确实借了。不过后来他去外村儿盖房子,就连东家都耳闻过他欠胖嫂家钱,他家多穷多穷。
有一次赶上地里干旱,他只顾着先忙着自己家那块地儿,回绝了去帮她家干活,这老娘们站在田间地头骂他“忘本”!
想起曾经,毕铁刚不自觉叹气出声。
赵老蔫儿是好大哥,他家这个胖娘们实在是不咋地,欠的饥荒最先还她家的,可欠一回就跟欠一辈子似的,他们老毕家都快赶上胖嫂家长工了。
装也得装出来热烈欢迎,毕铁刚装傻:
“孩儿他娘谁道去哪了?我没注意。我家就那几根拢地,这不是嘛,俺家那俩大学生昨儿个半夜回来了,就搁家呆着了。”
心里清楚刘雅芳和毕月都在仓房里,毕铁刚就是不想告诉胖嫂,想拿俩刚回家的孩子当借口给回绝了:“有事儿啊?嫂子?”
仓房里的毕月一手按着左胸上的棉布,一边儿探头往外瞅,听到她娘叹气声问道:“咋啦?”没敢问来人是谁,怕露馅。
等刘雅芳都出了大门和胖嫂走了,毕月站在略显黑暗的仓房里,脸上没了笑容。
她娘人太实在,还不如她爹活络!
还有,心里咋那么不得劲儿呢!
她娘跟她说,这个村里谁家有大事小情的,她们老毕家都得到位帮干活,要不然别人就会说:“当初帮了白眼狼。”
并且邀功,帮谁家没帮谁家,他们都指着你鼻子问:“当年,大刚、大刚媳妇,你们来借钱,我让你两口子空俩爪子走了吗?!”
瞧,她娘明明一宿没咋睡,本就瘦,又忙活一大早上都没精神头了,可还是走出去热情的对那个胖大娘说:“嫂子,芹菜晒干了?嗯,晒干就能编辫儿,我去帮你把它泡上,入了冬了,包包子、包饺子能有点儿芹菜味儿。”
“大山哥,那锹要是不趁手,你去仓房换一把?”毕成心里还合计呢,他和大山哥可不是一般关系,刚才他俩和炕泥时,大山哥还真问他咋还的饥荒来着,要不要说实话?
“嗯那。”赵大山扑落扑落裤腿上的灰儿,转身去了仓房。
仓房里的毕月,咧着衣服,一手捂着“花椒布”,一边儿啃着手指甲,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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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钙铁锌(笑笑66+4)六更
对于农民来讲,除了猫冬的时候算是歇着了,平日里哪有歇着的时候。
不过今天毕铁刚特意拐到管工的人家打了声招呼:“大兄弟,后天去外村儿盖砖房,这活儿我不去了。家里大妮儿她们回来啦,陪孩子们呆两天儿!”
原来是上赶着求人家带着他,今儿个是上门主动要求不干了,搞的同村的工头吃早上饭时,还和他婆娘犯嘀咕道:“这咋的,发财了?一大早走一圈儿饥荒都还完了,这干活也不去了!”
可见在农村,信息传播业有多发达。
他们只凭靠走、靠吼、靠一家传传百家,别说爱打听事儿的村民了,毕铁刚要是敢每家每户都多给点儿利息钱,全村的鸡鸭鹅狗猫都能知道!
毕铁刚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挪着那条瘸腿出了家门。
他感觉这么多年,就属今天算是真正的休息,心里也终于是烙了底。
然而,再休息也得和土坷垃打打交道,一天不摸摸,不放心,睡不好觉!对于他来讲,地里的庄稼是温饱,人只要饿不死,一切都能挺过去。
尤其是明个得出门带老爷子看病,一走几天,不瞅瞅真不行。
知道毕月在仓房的毕铁刚出了家门,不知道毕月在哪、想去院子里撒嘛撒嘛sama(找找)的赵大山,站在房头翘脚东瞅瞅西看看,也没撒嘛到毕月的倩影。
是不是因为烧鸡和他不高兴了?就是如此患得患失的状态,大概喜欢一个人,本就该如此。
他显得有点儿蔫头耷脑的推开了仓房门。
木头门刚一推开,光线直射进来一条影子,毕月“熬”的一嗓子,比刚刚来家找她娘的胖婶声音还大。
她被吓了一大跳。
毕月从扒开眼睛清醒后,只是想洗个澡解解痒,前前后后被吓了两次!这事儿就那么难吗?
瘦弱高挑的身姿嗖地一下,反应极快、本能转身:“我去!!”没喊出“我靠”,这都是最近戒了。
赵大山更是被毕月吓了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他心里正开小差寻思后园子都没见到丫头的影儿,这是去哪了?冷不丁的…
“咋的了?”问完,赵大山觉得自个儿傻透呛了,他好像明白毕月在干啥呢…
毕月拧着眉毛转过头,手上那条沾满生姜花椒水的白布掉到了地上,她两手环胸,衣服领子把脖子都肋出了印儿,可见捂的有多严实:“出去!”
赵大山头上冒汗,耳朵尖儿都红了,好脾气且略显无措的对毕月以投降的姿态、举起两手,“嗳嗳,这就走!别,别!小月,我、我…”
“别我我的,快着点儿!不方便,出去!”毕月强调,这人真肉,墨迹。
被骂了,心口窝又砰砰地瞎跳,稀里糊涂,从头到脸包括整个人都是迷迷瞪瞪的状态,赵大山失措转身,木头门都忘记关了,走了两步又返回身,这回连头都没敢抬,嘴里小声叽叽咕咕道:“我拿锹,拿锹。”
“还拿锹?”
“不、不拿了。”…
人离开了,再说啥,毕月没听清,因为木头门已经关上了。
她翻了个大白眼,多亏长的小,前大襟一抿就能盖上!
大屋的地上堆着个泥坑,赵大山穿着他那身体面的衣裳,端着铁磁盆爬上了炕。
毕成愣了一下,直起腰瞧了一眼:“大山哥,盆里还没装和泥呢!”
抹炕、抹炕,得用从炕上扒下来的土,用水和上泥,再都重新抹上,这才算完工,然而,那位直接端着个空盆先爬了上去。
脸色涨红,赵大山刚才还搁心里合计着:“他真是啥也没看着。还有,毕月刚才是不是骂他了?”怎么对他那么凶巴巴?
二十三岁的男人,心间泛起那么点儿委屈。毕竟,真看着了,骂他两句也就听着了!
屋里的赵大山脸红脖子粗,吱吱呜呜对毕成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晚上上我家住去,咱哥俩好好唠唠。”
毕月站在院子里,抬头仰视着眼前的破泥草房,她心中溢满了雄心壮志。
扒了!赶明都扒啦!
扒炕哪够,得扒房子,这能住人吗?赶上阴天下雨的,唉!
盖十里八村最好的大砖房、小洋楼!
等她挣钱的,再给她点儿时间,她非得让爹娘住上那种喊吃饭都得打电话的大房子!
毕月使劲拍了拍巴掌,似是在给自己鼓劲,嗯,就这么定了!
转头进了屋,她娘走时可嘱咐她了,让她给灶坑添柴火,大弟那面抹完泥,她这面就得开始当烧火丫头。
据说得一气之下把炕烧干了,得烧一天一宿,赶在去医院前,把这点儿活干利索喽!要不然炕白扒,到了冬天还是不热乎。
毕月对于赵大山误闯仓房,没当回事儿。
又没看着啥,再说又不是封建社会,哪有什么脸红面热,非常从容的蹲在灶坑边儿添柴火。
可屋里的赵大山抹炕泥的动作一顿,耳朵动了动,听着外屋的动静,闷着头不知道寻思着啥。
毕月又起身卯足了劲儿,怀里抱着一个大倭瓜,两个手心一手攥着一个大土豆跑到井边儿冲洗。
炕不能白烧,烀点儿倭瓜,烀土豆子,去后院子里摘茄子烀上,那茄子土豆拿大酱一拌,切点儿小葱拍点儿蒜啥的,味儿得老好喽!
心里琢磨着,等它把这些都下了锅,进屋再陪爷爷唠会儿磕,天天那么躺着,来回翻身都像是费劲儿。
早上她都瞅着了,爷爷的两条腿由于长时期不活动,萎缩了,腿上就像挂着一层皮,连点儿肉都不剩。
其实人活着啊,平日里累点儿、糟心点儿,至少能走能动,就怕躺在那,然后一天天的等着。
大概这是一种“讨好”,没话找话显得那么的干巴巴且滑稽,或许是从前原身那个毕月喜欢的方式…
总之,当毕月好信儿的站在屋里闻着烧炕的土腥味儿,情不自禁、显得傻兮兮地赞叹道:“这味儿可真好闻”时…
小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扒炕浑身上下埋汰成那样、也没摘下平光镜的赵大山,想好好表现一把,接话道:“烧起来了,这热乎劲儿就像外屋地里大锅上弥漫的,永不停息的水蒸汽儿。”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酝酿出的诗句。
终于,毕月认真正视他了,毕成也看向了他的大山哥。
“啊,那什么,大山哥,我怀疑我该补点儿钙铁锌啥的。”
第四十八章 大西北(笑笑66+5)七更
“大成啊,晚上来俺家吃饭!”葛玉凤心里有气,面上满脸笑容,说出的话也大方。
她是实在坐不住了,她老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休个大礼拜,不跟他爹去伺候伺候家里那十多拢地?跑毕家一干活就是一上午的!
还没完没了啦,左等右等、干等不招家!
给赵树根儿送晌午饭时,她就墨迹来着,可听听她家赵书记说啥:“一个村儿里住着,搭把手当玩了帮干点儿活,你咋净事儿吶?!”
毕成憨憨地挠了挠头皮:“不了,大娘,等夜里的,我再去你家住,和我大山哥好好唠唠嗑。”
赵大山侧过头,隔着木头杖子看了眼在外屋地忙活的倩影,他还没呆够…嘴上说的是:“早点儿来俺家。”
“嗯那!”
为了在毕月面前表现那些有的没的,等赵大山就穿着那身埋汰衣裳倒在自个儿家炕上时,鼻子上卡住平光镜的地方,由于天热、他再干脏活,已经有了两道很明显的黑印子。
白衬衣、灰裤子,车间厂花都爱瞅他的那一身衣裳,也早已经皱巴巴的不像样。
他仰着头,自言自语道:“真挺累。”
平光镜倒立着,摆在炕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呼噜声响起。
饭菜出了锅,毕月先是偷摸尝了几口。尝完对自己竖了竖大拇指,自言自语道:“真赞!”
用新出锅的各种烀菜,拌上大酱、葱花、黄瓜丝,拿个小盆,用早上剩下的大米饭一拌,端着小盆进了屋。
“爷爷,我喂您。”一勺子连饭带菜递了过去。
毕月还细心的不忘把茶缸子摆在炕沿边儿,在她看来,吃这种饭菜,那很容易噎着,她刚才就…呃。
毕富睁开眼睛,那双浑浊没啥精神头的双眸侧过头看向大孙女,张开嘴嚼了嚼,还没等咽下就含糊的说了句:“爷不爱吃大米饭,吃菜就成。”
“爷,再剩一顿儿,这天儿那么热,该馊啦!”
胡说八道,毕家,目前还没扔过馊了的饭菜。
毕月打好水,毕成负责给老爷子剪手指盖儿、脚趾盖儿,而她自己又钻回外屋地,当起了烧火丫头。
干着活,还不忘嘱咐毕成:“给爷擦洗完,再给揉揉后背和腿,他老那么躺着不得劲儿!”
毕家东院儿邻居胖嫂家,刘雅芳抬起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
她在帮胖嫂把晒干的芹菜,三根、四根的合在一起编上辫儿,这样编好后挂在房头晒干了就能搁的时间长点儿,想吃的时候泡一截,包饺子借点儿味儿。
这是一项繁琐的家务活,她以为上午就能干完,晌午就能回家,谁知道到了胖嫂家,进屋第一样活居然是先帮胖嫂洗酱缸,洗完这样、洗那样。
后来更让她无奈的是,自个儿家的倭瓜土豆让大闺女烀着,她来给胖嫂家当上了佣人,不光是得帮忙烀,还得烀熟了、晾凉了,放在酱缸里。
胖嫂美其名曰,刘雅芳把吃食放酱缸里捅咕,没有臭脚丫子味儿。
一折腾就是小半天儿。
可刘雅芳认,认这份说不出的委屈,也认了胖嫂经常欺负她。
只因为,当年管胖嫂借钱,是因为她自个儿孩子,这情、她领!
毕铁刚蹲在田间地头,抽着旱烟。
他寻思着,那老些钱,看病也用不了,到时候都给大妮她们带回京都,搁家里炕柜里放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放心。
除了留点儿家里的过河钱,一分不留。
等赶明儿都让他们带回去,搁啥地儿存上,一时手头紧了,想买个啥、吃点儿啥甜甜嘴儿,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妮儿那孩子,女娃娃家家的,得记着点儿,回去嘱咐孩儿她娘给扯几块布。
如果有那种可能,毕铁刚这个当父亲的,是最希望女儿穿的漂漂亮亮的。
半山腰上,只听一个高音女声大嗓门惊讶道:“你说啥?狗蛋子,你要敢跟姑扯犊子瞎白话,看我不削你地!”
真烦人!这就是毕晟的心里话。
“姑,我考试回回考第一名,要是爱扒瞎,能考第一?真地!我爹早上起来就出去还饥荒,我大姐和我哥挣的家教费,俺们家再也不欠别人钱了!”
说到最后一句,毕晟也大嗓门了,他倒要看看,这回他再去后水泡狗刨时,谁特么还敢骂他!
毕金枝站住脚,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上挂的大太阳,有点儿懵,怀疑自己晒迷糊了。
她哥家啥条件,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唉!她也就只比哥哥家强那么点儿,不欠饥荒而已。
难道大侄女和大侄子真有出息了?当家教?就干那么两天,挣那老些?还要领他们爷爷看病去?
依稀还记得两年前,她抱着不想活的大侄女痛哭,俩孩子走出大山,一路上坐火车,身上都没带多少干粮。
毕金枝情不自禁的对着老天说:“供大学生、供出头了,有出息了…”
心里的感受,有一部分是说不出的激动,剩下的,还有七上八下的不确定。
就怕毕晟岁数小,学话有茬头。
如果是真的…毕金枝扯着毕晟,呵斥他扶着她点儿,姑侄俩加快了脚步。
毕家的这顿晚上饭,吃的是啥,大人们似乎没谁注意。
去掉一个被刻意撵出家门、主动让他去臭水坑子玩去吧的毕晟,只有毕月一心一意在品尝。
她也无须发言,都知道她“内向”,再说她的官方发言人是大弟。
其他人包括毕成,都是习惯性夹菜吃饭,你两句、我三句的,和毕金枝说着话。
饭桌特意摆在了小屋,让老爷子毕富再听一遍,想让他心里也有盼头,更是想告诉他:“家里有钱,看病吧,好日子来了。”
几年的时间了,压抑的气氛一直环绕毕家。
毕月不懂,可毕成感触很深,他听着父母和姑姑一会儿唉声叹气的感叹他们“受苦了”,一会儿又想到真有钱了控制不住眼角的笑纹,他觉得,这个家,终于不再让他心累。
小屋里只留下劝解老爷子的毕金枝。
毕月以为家庭温馨的氛围会一直保持吶,可当她推开门给姑姑送大黄柿子时,她居然听到了姑姑的哭声。
姑姑说:
“爹!看我老弟的钱和你看病有啥关系?你这是让我们选一样?不就是大西北嘛,那是我亲弟弟!”
第四十九章 得去(笑笑66+6)八更
哭声,分很多种。
姑姑毕金枝的哭声是压抑的,她捂着嘴,泪滴顺着眼眶流进了她的手心里。
提起那个苦命的弟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毕金枝泪湿眼底。
以前,毕月或许不懂。
现在,她懂了,她也当了姐姐。
毕月对于那次和毕成隔着一条街,回眸看到大弟在推着手推车卖冰棍儿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酸楚心疼、恨不得张开双手护住弟弟,想给弟弟们撑起一切的心疼,那种感受,镌刻进了心底。
她就像没听到姑姑的哭声般,怎么推开门,又怎么抱着装柿子的盆儿静悄悄的离开。
屋里的老爷子,伸出了干枯的手,对着毕金枝的方向比划了两下,他想让闺女瞅他,他要说话,别只顾着哭。
“您就是说啥,到我这、都不成!原来,爹,你当我和我大哥不想带你治病?可…我们没能耐!”毕金枝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哽咽:“当儿女的,眼睁睁瞅着您…那时候明明能让大夫好好瞧瞧的!”
毕金枝咧开了嘴,有些感受是压抑不住的,她的表情因为哭,而走了样儿。
当她选择对着医生说:“不住院了”,那一刻,在她看来,就跟自个儿亲手断了父亲的命一般。
小时候,爹娘双手奉上最好的给他们兄妹仨人。
家里没啥粮食,出去挖野菜,更不用提连野菜都没有的冬天了,仨孩子,那种年头,一个都没饿死。
还记得小时候,她发着烧,两天两夜降不下温度,他爹三九寒天,顶着冒烟雪,抱着她去邻村儿,跑的急,路又滑,他抱着她连摔了两个跟头。对着会看点儿病的人,急到拽住对方脖领子:“快救救俺闺女!”急到要打人,过后,又感恩到恨不得给人家下跪赔礼道歉,点头哈腰。
可…老了老了,她们这些没能耐的,却不能像父母那般全心全意。
她爹病了,她一听病的那么邪乎,却能说出:“俺们治不起。”
想到这,毕金枝使劲捶了两下心口窝的地方。
毕富摇了摇头,无奈了,劝道:“可别哭了,一会儿你哥、你嫂子都该听着了。他们伺候我这老些年,够糟心的了!”
还没等毕金枝说话,毕富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折腾到那,来回路费得不老少。是没啥用,还得花那些钱,老小也出不来。可…闺女啊,爹是去不了那了,爹就是不放心,上那面太多年了,你们去瞅瞅,瞅完回来告诉爹一声,他瘦了没?在那里面…呆没呆傻?”
毕富扭过了头,眼神落在炕柜处,听听老儿子啥样就好,他到了那面,见着老婆子了,能有点儿说的。
毕月抱着柿子盆坐在门槛上,她看着院子里正在规整板杖子的毕铁刚和毕成,发着呆。
毕铁刚寻思了,他这个破家,可不能再继续让板杖子半拉柯基的。
毕竟原来这家敞开大门让人偷,人家都不带进来的,现在嘛,不好说。
他这种行为,就是穷人忽然变“有钱人”了,又不敢跟人说的“做贼心虚”。
毕铁刚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亲爹和亲妹妹就差抱头痛哭了。
他以为让妹妹劝两句老爷子,就完事儿了呢,再说了,牛车都定下了,去不去医院,到时候就不是老爷子能说的算了!让妹子劝劝,是为了让老爷子配合医生检查。
毕铁刚吃晚上饭的时候,听着大成又具体的讲了讲咋卖的大果子啥的,心思还真活动了。
琢磨着,这回先看明白病的,该吃啥药啥的,要是贵,也不能可那些钱祸害。
实在不行,让大闺女教教他,他接手卖油条呗,还能在京都守着俩孩子,赶个大礼拜啥的,管咋地,他在那,那也算个家,能吃点儿顺口的饭菜。
可又一想,他爹来回翻身上厕所啥的,大多数是他伺候的。
毕铁刚一边儿和毕成干着活,一边儿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家里那个驴小蛋子,能不能和他娘在家伺候好老爷子。
刘雅芳坐在外屋地的灶坑前,继续烧着炕。
为了入冬、炕好烧,今晚毕铁刚和她都不能睡的太踏实,得轮流起来添点儿柴火木头绊子。
刘雅芳轻捶了两下腰,白天给胖嫂家烀倭瓜下酱缸里,到了自个儿家还得接着烀。
东北,尤其是大冬天的,没啥能吃的菜,绿色都少见,自然就得瞎琢磨着。
赶在夏秋时节多储存点儿,变着法的为冬天添菜。这样倭瓜放酱缸里,到冬天吃饭了,那能当个咸菜,切了吃,哏揪揪的,像鸡蛋黄似的。
毕月坐在门槛上,没回头,小声和她娘说着话:“娘,我小叔为啥去大西北那面?原来不是在咱市里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