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惊,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只见伊斯达正站在门口冲着自己微笑呢。他人还没进屋,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已随风幽幽飘了过来。茶色眼眸中折射出的光泽温润不失清明,静谧不乏灵动。
“大王子,您,您怎么在这里?”她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支起了身子。一个下人在主子面前这么直挺挺躺着,实在是太不合乎宫里规矩了。
“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抬脚走了进来,然后到桌子旁亲手倒了一碗水,朝她递了过去。
那罗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道,诺诺道,“我…奴婢自己来…”
伊斯达略带促狭地扬起了嘴角,“自然是你自己来。难不成还要我来喂你?”
那罗面露窘色,“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没旁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师父,也别奴婢奴婢自称的了,明白吗?”伊斯达打断了她的话。
那罗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可是…这好像与礼不合…奴婢不敢…”
他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回答,不以为意地挑唇浅浅一笑,“对了,我已经吩咐厨子做了些羊肉粥,一会儿曼亚就会送过来。”他的这句话传入那罗的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啊!多谢师父!”她情不自禁地表达了自己的激动之情。终归只是个孩子,一提到有好吃的,也就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伊斯达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左额,故作郁闷之态,“唉,看来本王子的命令还比不上一碗羊肉粥管用。”
“大…”那罗刚要习惯地称呼他为大王子,又立即识相地改了过来,“师父,其实我一直都想这么叫你了。说实话,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别亲切,特别善良,特别…”
伊斯达已经按捺不住涌到唇边的笑意,打断了她的奉承话,“行了,想给我灌迷魂汤还不够道行呢。”说着,他站起了身来,“我也该走了。一会儿喝完羊肉粥就早些休息。快些将病养好,为师还有很多好东西要教给你。”
那罗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感到头更加痛了。
忽然,他冷不防地弯下腰,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了一个令她感到有点不自然的范围,“那罗,别以为这样就能对学筚篥掉以轻心了。如果学得不好,到时那别说是羊肉粥了,就连羊骨头都没有了。明白吗?”说完,他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记住了,我可是位很严厉的师父哦。”
目送着他离开房间的背影,那罗轻轻抿了抿嘴角,重新闭上了双眼。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有过很多常人难以想像的残酷经历。
有光明的地方总会有黑暗。
自己只是不走运而已。
可如果反过来想想,就算是再黑暗的地方,也总会有一丝光明。
更何况,她看到的还不止一丝。
大约过了五六天之后,那罗的病就基本上痊愈了。毕竟年纪尚小体质不错,恢复得也快,吃了几天药她就没事了。
这天傍晚那罗像往常那样送东西去王后的寝宫,在半路上碰巧遇到了莫离。对方像是正在等着她,一见到她出现就赶紧将她拉到了一棵大树后,鬼鬼祟祟地从衣袖里摸出了两个柑橘硬是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罗被她弄得莫明其妙,纳闷地问道,“怎么了?莫离姐姐?”
“你拿着,这给你。”莫离的脸上掠过一丝内疚之色,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真是对不起,没想到连累了你。不过我不是存心的,真的。”
“原来是这件事。这也不关你的事啊,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那罗一时也摸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只能用笑容来应付。
“那你收下这个好吗?算是我给你赔个礼,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莫离一脸的恳切,看上去似乎确是出自真心诚意。
“可是…”那罗心里不免有些疑惑。西域本地不产柑橘,这柑橘应该是从汉地过来的,物以稀为贵,所以并不是一般宫人可以享用的。莫离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果品呢?
这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吧?
一想到这里,那罗又赶紧将柑橘塞回了对方的手里,笑眯眯道,“莫离姐姐,你这样说可让我不好意思了,这柑橘可不是常见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不行不行,你这孩子真是的…”莫离敏捷地挡住了她的手。
就在那罗竭力推脱时,有宫内女子细软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传来。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哎,你知道了吗?匈奴王乌师庐儿单于好像在不久前过世了…”
“真的?!听说那儿单于年纪尚小,这么快就没了?怪不得达娜王妃这几天都没有步出寝宫。如果真是这样,那达娜王妃不就失去了一座大靠山吗?”
“这也不是坏事。你看达娜王妃平时多嚣张,连王后都不放在眼里,责罚我们这些宫人更是家常便饭。要是新继位的单于再送个王妃过来,那她可就要被打入冷宫喽。”
“呵呵,真要这样的话,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可不是…”
“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嚼舌头的!”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打断了那两人的交谈。只听那两宫女的声音顿时都吓得直发颤,结结巴巴地喊出了一个名字,“米玛女官…”
“宫里多的就是你们这帮喜欢搬弄是非的混帐东西。是不是太闲了?我看是你们的嘴皮子发痒了,不惩罚一下都不行。”她顿了顿,又厉声道,“你们两个,现在马上互相掌嘴,直到我说停才能停下来!”
四周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随即很快就传来了互扇耳光的声音,啪啪作响,显然两人用的力气都不小,拼了命将对方往死里打。那罗心里暗暗吃惊,抬头望了望莫离,却只见她一脸的平静,似乎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米玛女官叫停的声音。
“今天只是小惩大诫,下次长点记性。不然受伤的…就不仅仅是你们的嘴了。”米玛说完之后就不再理会她们了。而那两个宫女也顾不得擦去唇边的血迹,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赶紧离开了这里。
当周围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时,莫离先开了口,“米玛是达娜王妃身边最受宠的女官,对付宫人一向心狠手辣。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那两个宫女谁也没求情,而且彼此还打得特别狠?”不等那罗回答,她又接着解释道,“那是因为越是求情责罚越是严厉,只有下手越狠才越能早些停止责罚。”
那罗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里已隐隐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这么说,和这位米玛女官比起来,伊斯达身边的阿帕女官简直就是大善人了。幸好自己没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事,不然的话可真是如坠地狱了。
“好了,我也该去做事了。这个,你还是拿着。”莫离还是硬将那两个柑橘塞到了她的怀里,又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那罗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没从莫离刚才那句话里回过味来,“放心吃吧,这可是我从阿宝嘴里夺下来的!
诶?这叫她到底是吃好还是不吃好呢?
那罗将柑橘藏入了怀里,快步向着王后的寝宫走去。到达寝宫前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那里正站着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他那平日里垂落在腰间的浅褐色长发今天编结成了无数小辫子披散肩后,但还是丝毫不显柔媚之态,倒透着几分迷人的西域风情。修长的身姿带着无可挑剔的美感,俊俏的五官透出一股勃勃英气,耳垂上的绿松石耳环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却胡侯大人!”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雀跃的心情。尽管却胡侯也时常进宫探望王后,但她却一次也没遇到过他。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碰巧,难道就是那两个柑橘带来的好运气?
他微微侧过了身子,对着她笑了笑,“那罗,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是…我…奴婢给王后拿些东西过来。”她抿了抿唇,漾起了点点笑意。不知为什么只要见到却胡侯大人,心里无端端地就涌起了一种亲切感。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在那样的情形下救过自己吧。
须车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关切地问道,“在宫里的日子还过得习惯吗?”
那罗点了点头,笑道,“大王子和王后对奴婢很好,这里的人对奴婢都很好。多谢却胡侯大人关心。”
“那就好。本来我还想如果你实在不习惯,就不再勉强你待在这里。”他显然乐于听到那罗的这个回答。
她连忙又摇头,“不不,这里很好。却胡侯大人您交待过的事,奴婢一直都不敢忘。等奴婢在大王子这里学会宫里规矩之后,就会尽心尽力服侍王后。”
“我果然没看错人。”他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又顿了顿,“对了,听说你前几日病了?”
那罗愣了愣,咬着唇垂下了眼睑,低声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落水感染了风寒。”
须车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沉默了几秒后他忽然说了一句,“那个安归王子,尽量远离他。”
那罗心里陡然一惊,难道却胡侯知道自己的落水和安归王子有关?这么一点小事他居然都了如指掌?这么说来,这座王宫里岂不是有很多他的眼线?
怀着满腹狐疑,她跟着须车走进了王后的寝宫。
待那罗将东西交给了王后离开之后,却胡侯就摒开其他宫人,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新继任的那位匈奴王是乌师庐儿单于的季父右贤王呴犁湖,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弟叫做且鞮侯。这个且鞮侯倒是有四个儿子,据说次子狐鹿姑姿质聪颖,异于常人。你说这且鞮侯会甘心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成为王庭的统治者吗?这下子,我们可有热闹看了。”
王后听了之后依旧双眉紧锁,“须车,陛下迟迟不立伊斯达为王储,我这心里总是很不安。他应该不会立那两孩子为继承人,但实在又有些担心万一达娜再有所出的话…”
“姐姐,那达娜王妃与先前的乌师庐儿单于关系亲密,所以陛下对她多有忍让。现在的这位右贤王呴犁湖,据说和王妃关系只是泛泛而已。就算现在她再有所出,也很难动摇伊斯达的地位。”须车安慰道。
王后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了。”
“对了,听说安归尉屠耆和达娜王妃走得挺近?”须车忽然又问道。
“确实如此。听说他们每天都去达娜的寝宫请安,不过达娜似乎对他们始终不冷不热的。在这个步步陷阱的王宫里,他们想要找个靠山也是无可厚非。”
须车并没表现出异议,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姐姐,现在正是将陛下拉回到你身边的大好机会。你要随机应变,创造些机会让伊斯达在陛下面前多表现。同时我也会联合其他几位重臣,劝说陛下早日立王储。”
王后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她沉默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么,那罗这孩子…”
须车的目光微微一动,“现在事情有变,还不是时候。至于她…就稍后再说吧。”
王后看了看他,美丽优雅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似乎还夹杂着几丝未被他察觉的隐忧。
楼兰绘梦卷11 王妃
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柔柔地垂落在腰间。那发色甚是罕见,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下竟隐隐浮动着一层暗蓝色光泽,透出了孔雀羽翎般神秘而幽暗的美丽。那罗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但直觉告诉她这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由于达娜王妃的寝宫和王后王子们的寝宫相隔甚远,所以那罗来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王妃。从王后那里出来之后,她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居然大着胆子偷偷摸到了达娜王妃的寝宫附近,想找个机会一睹真容。
直接从宫门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翻墙而入难度也不小。
那么…该怎么办呢?
那罗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了围墙旁一株高大挺拔的核桃树上,当下就有了好主意。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小小的人影就趁着夜色灵活无比地窜上了树,攀着树枝探出脑袋朝着围墙里张望了几眼。
只见影影绰绰的树桠下,有一位身材高挑姿态曼妙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她倚树而立,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柔柔垂落腰间。那发色甚是罕见,在如水月光映照下竟隐隐浮动着一层暗蓝色光泽,透出了孔雀羽翎般神秘而幽暗的美丽。那罗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但直觉告诉她这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难道…这就是达娜王妃?
一想到这个女人和自己父亲的死有关,那罗的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如果没有那件事,她还是那个世事无忧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只可惜…
“王妃,二王子安归又来向您请安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请他回去吗?”米玛女官的忽然出现证实了那罗的猜想。
“又是二王子吗?”王妃沉默了片刻,似有些感触地低声道,“如今还坚持每天来我这里请安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倦。
“那…王妃您的意思是…”
王妃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让他走吧。”
米玛女官领了命就退了出去,不多时就折了回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精巧的食罐。
“王妃,这是二王子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是您看到这个或许心情会好一些。”她边说边打开了食罐。
达娜王妃随意地望了那东西一眼,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一亮,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脱口道,“这是我们匈奴的湩酪,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亲手做给我们吃。”
米玛女官面露疑惑之色,低声道,“王妃,这二王子到底有何居心?以前他讨好您,是为了能在宫里找个靠山。但是现在…“
王妃抬头望了望高悬在天边的一轮冷月,微微勾了勾嘴角,“表弟过世的消息一传来,那些平日里阿谀逢迎的人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连陛下也立即对我冷淡了许多。宫内宫外落井下石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拍手称快者有之,可雪中送炭的却只有他。无论他目的如何,此时能有这份心思就已属难得。”
“王妃…”
“下次他再来请安的话,就让他进来吧。”
“…遵命。”
那罗对她们之间的交谈倒听得不是太清楚,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王妃的真容,不禁感到有些失望。再加上以这样的姿势攀附着树枝也实在有些费力气,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手脚发麻了。就在她打算下树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从下方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阿宝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那罗顿时吓得全身僵硬,差点就从树枝上直直摔下来。她下意识地紧抓住了手边的树枝,忐忑不安地从枝叶的间隙往下望去…
月色下的那个少年微仰着脸庞,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绝丽的容颜比天界中的摩柯曼殊更明艳华美,比地狱间的曼佗罗花更阴暗邪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是如此和谐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那罗不禁在心里连连哀叹,自己这是倒了什么楣了,好巧不巧怎么偏偏会撞见这位最难缠最阴险最恶毒的主?完了完了,若是二王子一口咬定她在这里偷窥王妃,那到时别说是挨一顿打了,可能连她的小命都会赔上!
怎么办?告诉大王子显然已经来不及,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爬上树,莫非有什么不良企图?”对方果然产生了怀疑。
那罗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出一个相对恰当的理由。她心里很清楚,反正不管是什么理由,千万都不能扯上达娜王妃。
对了?刚才他不是提到了…阿宝?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内心渐渐趋于冷静,表面上尽量装出了乖巧老实的样子,“回二王子,刚才奴婢经过这里,隐约看到有个影子在树上一闪。奴婢担心会不会是三王子的阿宝又跑了出来,所以才斗胆上树查看。恳请二王子恕罪!”
“哦?”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么,你找到阿宝了吗?”
“奴婢刚才急着上树查看,却没看见阿宝的踪影。”她连忙答道,“或许是奴婢把树影错看成了阿宝,也可能是阿宝太过机灵又逃走了。”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的脸,想由此判断出对方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阿宝这家伙的确是顽劣成性,晚上偷跑出来也不奇怪。”他说这话时神色依旧平和,嘴角还噙着淡淡笑意。
那罗已经在他手里栽过好几次,也算对他是有点了解。这个少年就像是一朵绽放在黑暗中的曼佗罗,盛开的愈美丽,毒性就愈烈。又像是闪烁在清冷月色下的剑光,舞动的愈耀眼,杀伤力就愈强。这叫她怎么敢放松警惕?
“看来是我多虑了。”出乎她的意料,他居然就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难道这么轻松就过关了?这个恶魔少年竟然没找她的麻烦?那罗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按捺住心头的喜悦,也顾不上想那么多,打算先从树上下来再说。就在她刚挪动身子的一瞬,忽然又见那原本要离开的人折转了身子,笑着抬起头,口齿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等一下。”
等一下!听到这几个字,那罗的心一阵哆嗦,就像是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上来…由外及内都变得冰冷冰冷的。
果然…还是不能过了这关吗?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模模糊糊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阿宝的性格我也很了解,说实话那家伙还挺固执的。既然你在这棵树上见过它,那么说不定它一会儿又会回来的。”
她有些茫然地望了他一眼,一时还搞不清对方的目的。
“听说过守株待兔这个故事吗?”见那罗神情僵化地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这样吧,你就继续待在这棵树上等阿宝,万一它再跑回来的话,你可是为三王子定下了功劳一件呢。”
那罗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就郁闷了,这算什么鬼理由!这不就是存心折腾她戏弄她吗?她气恼地瞪着那个笑吟吟的少年,忍不住反驳道,“二王子!万一阿宝不回来呢?难道要我永远待在树上吗?”
“等三王子找到了阿宝,你的任务自然也就完成了。”他转过头吩咐身边的年轻侍卫,“凌,好好守在树下看着这孩子。一旦阿宝出现,就把它带到我这里。如果没出现,就让这孩子多等一会。若是她提早下树,就按宫里规矩办。”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违抗命令,这责罚好像不轻吧。”
那个叫凌的侍卫也不失时机地附和道,“回二王子,前阵子有个宫人违抗了陛下的命令,好像是被乱棍打死了,听说死的时候全身都没有一块好皮肉了。”
那罗的身后嗖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不觉心慌地咽了几口唾沫。
“你也听到了?那罗。那就好好待在这里。对了,万一你没抓住树枝,或是打了个盹摔下树,一律是以抗命处置。明白了吗?”二王子轻轻巧巧地抛下了最后一句话,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那罗心里又怒又怕,气得牙痒痒想骂人,可同时又不得不紧紧抓住树枝,生怕一不小心摔下来。喂!自己到底是不是上辈子杀了他全家挖了他祖坟啊,怎么每次遇见他都倒楣透顶!
刚开始那罗还能勉强支撑住,可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她的手脚就不听使唤了。半边身子又酸又痛,而紧靠着树干的另外半边身子几乎已经没了知觉。她也不敢乱挪动身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树上掉下来了。那位凌侍卫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就像钉在地上的木桩般纹丝不动。那罗疑惑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他几眼,这个家伙的容貌也算得上清秀,神情如果再严肃一些还颇有几分冷面侍卫的风范。只是…一想起他刚才那些添油加醋的话,那罗不禁略带憎恶地撇了撇嘴。
装模作样的家伙,和那个二王子一样讨厌!
正兀自郁闷着,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树枝上的某个小东西上。原来在她的触手可及之处,一只毛茸茸的肥虫正软软趴在碧绿的核桃上,论长相的恶心程度绝对能在昆虫界排前三位。她转了转眼珠,脑袋里很快冒出了一个坏主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罗轻轻活动了几下麻木的手指,摘了一片核桃树叶小心翼翼裹住了那条毛虫。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站在树下方的那个人,找准了位置就把毛虫扔了下去…
毛虫不偏不倚顺着凌侍卫的脖子滑了进去…他整个人就像是脚底踩到了锐利的刀尖般跳了起来!
那罗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往脖子后面瞎摸,不由幸灾乐祸地捂嘴直笑。到最后,他不得不脱下了外袍和中衣才算是甩掉了那只毛虫。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他的颈后已变得一大片红肿,几乎蔓延到了脸颊,似乎还鼓起了层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水泡。
那罗微微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这只毛毛虫居然会这么毒。她不过只是想捉弄他一下而已,没想到效果比她想像的更加厉害。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过份时,她刚才的好心情顿时莫明其妙就消失了大半。其实再仔细想想,他和她一样不也都是供人差遣的奴婢吗?他附和主子也是人之常情,那么,迁怒于他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