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知道有人在意自己,担心自己,为自己而着急的奇妙又美好的感觉。
“对不起,却胡侯大人,刚才有宫女硬将我拉去帮忙,结果帮完忙我又不记得回来的路了…所以就…”她连忙解释起来。
“好了,先别说了。”须车打断了那罗的话,“马上随我去见王后。”
王后的寝宫里虽说不是上金碧辉煌,但也具备应有的大气的王家风范。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室内,映照在桌上的雕花玻璃花樽外层,折射出各种不同方向的光线,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幻彩光芒,犹如明珠环璧,瑞华生辉。
在这里,那罗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女性…楼兰王后。
王后身穿来自汉地的上等丝绸衣裳,那深蓝色的条纹极为美丽,宛如流水映射的光芒。白皙的脖颈上挂着蓝白相间的波斯玻璃和玛瑙串成的项链,手工相当精致,再配着肩上所围的白底银纹的沙图什,更显一国之后的华贵雍荣。
那罗只匆匆一瞥就飞快低下了头,也不敢多看。毕竟,那是高高在上的王后。
“姐姐,这就是我和您提起的那罗。”须车边说边将那罗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王后似乎是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难以亲近,“来,走近点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罗依言走了过去,听话的将头抬了起来。这下她也近距离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王后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位典型的西域美人,尽管有着楼兰人常见的高鼻深目,但气质上倒有几分汉家女子的秀雅。
那罗觉得她有几分面熟,可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王后也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微微额首,“果然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尤其是…这双琉璃色眼睛真是像极了你爹。”
听她忽然提到自己的爹,那罗不禁心里一颤,像是要逃避某种急速上涌的伤感又重新垂下了头,所以并没看见王后和却胡侯交换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眼色。
“姐姐,您觉得这孩子怎么样?”却胡侯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
王后似乎是颇有感触道,“这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瞧着倒是乖巧听话,暂时就先留在这里吧。将来等长大一些,想要再出宫也不迟。”
须车的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色稍纵即逝,随即笑着对那罗道,“还不多谢王后?”
那罗应了一声,连忙点头道谢。再抬头看到须车的明朗笑容时,那种终于自己也为他做了些什么的满足感令她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刚到这里,很多规矩也不明白。好在年纪小学得快,这样吧,我就先把你交给…”
王后在思索人选时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房间外传来,“母后,就将她交给我的贴身侍女曲池吧。”
这个声音…那罗疑惑地回过头去,惊讶地看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正抬脚迈入房内。
“舅舅,这个女孩是你特地带来的?年纪也未免小了些,再加上什么规矩也不懂,怕是一时之间也服侍不了我母后。”少年对着须车笑道。
须车还没回答,王后已经先开了口,“曲池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这样吧,伊斯达,先让她到你那里,让曲池多多指点她。”
“没问题,母后。”少年趁着别人没注意,朝那罗眨了眨眼。
那罗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觉得王后看起来面熟呢,原来竟然是那少年的母亲。
那么也就是说,这位少年就是当今的大王子了?
楼兰绘梦卷07 疑云
在前往伊斯达寝宫的路上,那罗始终低垂着头紧跟在他的身后,俨然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从踏进这座王宫开始,她就刻意保持着这样唯唯诺诺的形象。宫中到底有多复杂她并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伊斯达边走边随意问了几句,她一概以嗯嗯啊啊作为回答。
快到寝宫前的时候,伊斯达忽然停下了脚步,嘴角扬起了一弯略带揶揄的弧度,“小姑娘,怎么现在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了?刚才诱骗阿宝时的那股劲儿都去哪里了?”
听他提到那只猴子的名字,那罗不禁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说真的,之前的猴子事件完全就是个意外。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去帮那个忙,完全就违背了自己入宫要低调的原则嘛。或许是因为那猴子太过嚣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谁能想到好巧不巧偏偏落入了这位殿下的眼中。
看来,在他面前是很难继续伪装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抬起了头,直视着那双浅茶色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答道,“大王子,我有名字。我叫那罗。”
“那罗?”伊斯达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笑意,“不错的名字。”
她微微一愣,声音自然而然轻了几分,“谢谢。”
他们刚进入寝宫,一位姿容清秀的少女就笑吟吟迎面而来。看她年纪比伊斯达略长,大概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少女的肤色虽不像多数楼兰族人那般白皙,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富有光泽的小麦色反倒更显得她健康可爱。尤其是未语先笑时那双如小鹿般漂亮的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令人情不自禁心生亲近之意。
“大王子,您回来了?午膳已经为您准备好…-”话说到一半,少女突然止住了声,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那罗的身上,“大王子,这位是…?”
“这是母后那里新来的小宫女,叫做那罗。因为年纪尚浅,我就将她先带到这里来了。“伊斯达说着转头对那罗道,“她就是我的贴身侍女曲池,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听她的话了。曲池会教你这宫里的规矩。等你学得差不多了再回我母后那里。”
曲池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应道,“请大王子放心,奴婢自会尽全力教好那罗。”说着她又对那罗笑了笑,“初来乍到或许会有些不习惯,不过很快就会适应的。”
“见过曲池姐姐。”那罗也露出了一个八岁女孩该有的纯真笑容。瞧着这位少女挺面善,她心里也甚感侥幸地松了口气。抛开其他不说,她也想快些学会宫里的规矩,那到时就可以报答却胡侯大人三番两次的相救之恩了。既然对方是位亲切之人,那自己的日子可能就会好过多了。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伊斯达微微一笑又道,“曲池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心软,所以就算你做错了事也不用担心受到什么重的责罚。”
曲池脸上簌的掠过一丝红云,略带羞涩地抿了抿唇,“大王子…”
伊斯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曲池,那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
曲池点了点头,冲着那罗亲切的笑道,“来,那罗,我先带你到处看看。这宫里的规矩啊,你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比起王后的寝宫,大王子的住处看起来似乎要低调得多。高高挑起的房顶上雕刻着楼兰族特有的祈福小木塔,灰红色的宫墙边缘攀爬着几道暗青色的藤蔓,上面零零落落地开着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庭院前后都种植着不少枝叶繁茂的核桃树,青翠可爱的核桃个个饱满结实,远远望去,像是垂挂了许多碧色小球般几乎压弯了树梢。
那罗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里。
跟着曲池走了一圈之后,她大致也对整个王宫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当今楼兰王的后宫并不算庞大,除了王后以外,一共也不过只有五六位妃子。这些妃子大多是其他西域国家的贵族女子,如月氏,姑师等国。其中最为受宠的就要数来自匈奴的达娜王妃了。她是匈奴王乌师庐儿单于的表姐,出身相当高贵。再加上楼兰对匈奴素来颇为忌惮,几乎事事以匈奴马首是瞻,所以她的受宠也是必然的。但遗憾的是达娜王妃目前并无子嗣,唯一的那个孩子也因意外早早夭折。如今,楼兰王的膝下子嗣单薄,唯有三子两女。大王子伊斯达是王后所出的嫡长子,也是最具竞争力的王位继承人。二王子安归和三王子尉屠耆皆是早逝的月氏王妃所出,虽然母族无势但还是颇受父亲的疼爱。
那罗很认真地将曲池的话一点一点记在脑中。因为她知道,就算是不起眼的一点小小信息都会在适当时候发挥重要的作用。这其中,那罗自然对达娜王妃特别上了心。
“曲池姐姐,那你知不知道小王子是怎么夭折的?”她装出了一脸的好奇之色。
曲池的脸色微微一变,“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有些事还是少知道的好。”
那罗见她神色有异,索性睁大了眼睛故作天真继续问下去,“小王子好可怜哦,他是因为生病才夭折的吗?”
曲池的眼底突然飞快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又正了正色道,“你年纪尚小,所以并不清楚此事。小王子是因为巫医提古的疏忽而早夭的,那对惹了祸的巫医夫妻被判了斩首,他们的头颅还被悬挂在城门上示众了好几天。唉…”她慢慢放开了手,“真是可怜,据说他们还有个孩子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听到这里,那罗胸口蓦然一痛,只得轻咬了下嘴唇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同时,不禁又暗暗心生疑惑。
刚才曲池眼中闪过的神色似乎带着一丝异常的恐惧。
那是发自肺腑的,深深的恐惧。
小王子之死和巫医有关,此事已不是秘密。
和她更是没什么关系。
那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那罗始终都无法相信,素来做事严谨的父亲会犯下那么严重的失误。
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这其中的细节她更是一无所知。
如果说当初完全是为了报恩才入了宫,那么以后…她想要做的事并不仅仅只有这件。

一晃十几天过去,那罗已经对这里相当熟悉了。曲池也开始教习她一些宫里的规矩。正如伊斯达王子所言,曲池对任何人都很亲切,人缘也非常好,周围的宫人已经没有不喜欢她的。尽管宫里规矩多多,所幸那罗天姿聪颖,学得很快,基本上也没出过什么错。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曲池就在某次大王子午膳的时候带上了那罗。
身为大王子,他的膳食水准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主食是楼兰人最为喜欢的粟米饭,油饼,燔肉,配上并不常见的蔓菁和葫芦等蔬菜,水果则是普通百姓根本不敢问津的蜜枣和甜瓜。曲池将四足的木俎放在了大王子面前,以便用来盛放和切割肉类,其他宫人们则纷纷上前布菜倒酒。
“那罗,你去替大王子倒些清水洗手。”曲池边收拾着木俎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三耳陶罐。
那罗立即应了一声,弯下腰就去拿那只陶罐。可就在她一口气将罐子提上来的瞬间,忽然感到罐身像是被抹了油般滑溜溜的,根本就拿不住。也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陶罐已经从她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精美的陶罐顿时碎成了好几片,有几滴水花还很不凑巧地溅到了伊斯达的脸上。
那罗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抬头去看对方的反应。还没等她看个清楚,曲池早就眼疾手快地上前用绵布擦拭起了王子脸上的水珠。
“曲池也教了你一个多月了,怎么连个陶罐都捧不住。”王子身边的年长女官皱了皱眉,冷冷开了口。
“阿帕女官,这都是我的错。您别怪那罗了,她还只是个小孩子。”曲池笑着想替那罗挡掉这个麻烦。
那罗偷偷瞄了一眼阿帕女官,对方微抬着尖尖的下颌,显得颇为倨傲,看起来就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她记得曲池曾经说过,这位叫做阿帕的女官以前是王后的心腹侍女,差不多是看着大王子长大,所以在宫里还是有些地位的,有时甚至连大王子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曲池,你总是这样心软。要知道这样对她并没有好处。”阿帕的语气倒是放软了几分,可脸色依旧沉郁肃穆,“她这样愚钝的资质不好好调教,将来如何伺候王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倒是贱命一条无所谓…”
“阿帕女官,您就原谅她这一次。”曲池继续陪着笑,“这次就算了吧,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就这么算了的话她根本长不了记性。”阿帕转头望向了伊斯达,“大王子,那么就按宫中规矩杖责二十。看在那罗是个孩子的份上就适量减半。您看这样可以吗?”
一听这话,曲池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她急切地劝阻道,“大王子,那罗还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承受的起二十下杖责?既然是奴婢教的她,那么过错全都在奴婢。这十下就由奴婢替她承受好了。”
“曲池,你是什么身份!”阿帕面有恼色,音量也不禁提高了几分,“不要仗着大王子宠你就随意逾规越矩。”
“好了好了,你们还让不让本王子用午膳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伊斯达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平淡恬静的表情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和他完全无关。
那罗用余光瞥了一眼曲池,只见对方脸上满溢着毫不掩饰的担心和焦急。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话,那罗的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一股淡淡暖意就涌了上来。
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感到有些酸涩。
“大王子,您说该怎么处置那罗?就算她年纪小,犯了过错也是要责罚的。”阿帕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伊斯达的目光扫过低垂着头的那罗,眼底隐隐含有笑意,“我可舍不得让曲池挨二十下杖责。”听到这句话,曲池的脸蓦然一红,那双月牙般美丽的眼睛也更明亮了几分。伊斯达笑着又将话锋一转,“那罗,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那罗苦恼地轻叹了一口气,为了免遭皮肉之苦,她也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奴婢知道阿帕女官也是为了奴婢好,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奴婢记住这次教训。”她用极为真挚诚恳的目光望向了阿帕,一脸的天真无辜。后者倒被她看得有些尴尬,没有底气地回道,“你知道就好。”
“奴婢不怕疼,奴婢最怕饿肚子了。大王子,你惩罚奴婢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饿着奴婢。”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已是泪光盈盈,看起来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伊斯达心里实在有些想笑,轻咳了一声道,“阿帕女官说得对,最重要的就是要长记性。这次非得重重惩罚你才行。既然你最怕饿肚子,那今天一天就不许进食。”
诶?真的假的?难道王子也有心放她一马?那罗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侥幸心理,没想到王子还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他不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穿了她的心思,甚至还能这样配合她…那罗有些惊讶地一抬眼,却看到对方迅速向自己眨了眨眼。
阿帕显然没见到王子的这个小动作,不服气反驳道,“可是大王子,这责罚也未免太轻了吧?”
“阿帕女官,其实想要一个人长记性,比疼痛更合适的方法就是打击她的弱点,这样才更有效果。既然她最怕饿肚子,那饿她两顿不就达到最想要的目的了?你说呢?”他的嘴角含着轻笑,眉宇间逸出几分不属于此间红尘的清涟优雅。
阿帕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郁闷回道,“那…一切就按大王子所说的办吧。”
楼兰绘梦卷 08 冤家
当晚月明星稀,庭院里的核桃树影与天边冷月相映,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宁静。宛若绸缎的深蓝天空,犹如黎明前微微波动的海水,隐约夹杂了些幽幽墨色。
那罗从中午开始就一直饿着肚子,滴水未沾。曲池倒是趁无人注意时偷偷塞给了她点食物,但为了不再连累对方,那罗死活都不肯收下。反正类似的情形以前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饿上几顿而已,没关系,死不了。比起二十下杖责,这种程度的惩罚已经算是万幸了。
当那罗干完了活往自己的住处走时,忽然感到肚子里叽哩咕噜一阵抗议,饿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动人的乐声,如飘渺仙音自天外而来…可她此刻饿得要命,也无心欣赏什么乐曲,更没兴趣知道是什么人在吹奏,只想着赶紧回去睡觉,在睡梦中忘却可恶的饥饿。谁知还没走几步她就双脚发软,只得就近靠在树旁稍稍休息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挨过饿的关系,她的抗饥饿能力好像大为减弱,今天才停了两顿饭居然就有点吃不消了。
那乐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再次响了起来…
似冷泉叮咚,似玉佩暗鸣,似丝帛轻裂。
舒缓悠长中夹带着清艳的华丽,清幽曼妙中隐藏着世俗的妖娆。
如峦壑连绵深沉而广阔;
如浮云漂浮却怅然无所驻…
这神秘的乐声犹如一只无形的手,若有若无拨动着听者的心弦,竟然令那罗暂时忘记了饥饿…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时,就像是挟杂着漫天飞舞的碎花细雪,明艳照人的扑面而来。
在这个瞬间,那罗突然有一种奇妙的幻觉,
…仿佛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无法形容这种乐声给她带来的感受。
在宁静中想要流泪,在流泪中却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月色斜斜射过来,覆在了前方那个倚树而卧的少年身上。奇妙的明暗阴影,更衬出了他的飘逸灵动。他半阖着眼睛,修长优雅的手指轻按在乐器的音孔上,倒像是带着某种佛祖拈花般的禅思妙韵。冰雪般透明白净的肤色与皎洁月光相融,映出了浅浅光晕。
“那罗,你觉得本王子吹奏得如何?”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乐器,似乎早已发现了她的存在。
那罗只好拖着脚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大王子您吹的曲子很好听…”她指了指他手中细长的乐器,又颇为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伊斯达微微一笑,颇有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来自龟兹的筚篥,多为羊骨牛角等制成。我的这个是由木头所制,所以音质也更醇厚一些。”
“这么个小小的东西居然能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那罗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叹。
“那也要看是谁在吹奏啊。” 伊斯达略扬了一下形状优美的眉毛,眼中轻逸出一丝略带促狭的笑意。
那罗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
尽管眼前的这位少年是高高在上的大王子,可不知为何,和他在一起却并没有那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拘束感,相反,还能让人的内心得到某种奇特的安谧和宁静。
“你也来试试看?”伊斯达忽然将那支筚篥递到了她的面前。
那罗愣了愣,连忙摇头摆手,“奴婢一点也不会。”
“那么,”他的笑容如凝于碧叶上的露水,剔透明净,“那罗,你想学吗?”
她蓦的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吃了一惊。
“怎么?难道本王子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他斜斜瞥了她一眼
“当…当然不是!”那罗急忙,“只是,您是身份高贵的大王子殿下,奴婢只是个小宫女…奴婢恐怕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有没有天赋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冲着你饿了一天都要听完曲子的这股执着劲…”伊斯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很有把握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应该算是个可造之才。”
那罗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扯出了一丝干巴巴的笑容。这,总不能告诉王子那是因为自己饿得快走不动了,才顺便听完这首乐曲的吧?这不是存心不给王子殿下面子嘛。
“难道还在怪我罚你不许吃东西?”他扬起了浓密的眼睫,嘴角勾起了轻浅的弧度。
“怎么会呢!”那罗急忙否认,“奴婢就算再愚笨,也知道大王子当时是有心帮忙,才令奴婢免受皮肉之苦。奴婢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伊斯达甚感安慰地点了点头,“也幸好你自己当时反应快。否则这十下杖责恐怕是免不了了。”
那罗托腮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奴婢反应还不够快。如果奴婢说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那就既不用饿肚子,也不用干活了。”
伊斯达哑然失笑,“那还不如说你最害怕的就是吃得太饱好了。”
这本来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话题,那罗更是感到饥肠辘辘,肚子里就像是翻江倒海般闹腾起来,再次提出了叽哩咕噜的抗议。
“对了,我那里好像还有些新鲜奶酪。嗯,如果新收了徒弟,那么请她吃些东西应该也无妨吧。”他面带微笑地冲她眨了眨眼。这个小小的诱惑果然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罗此刻的弱点。
“诶?”她顿时眼前一亮,心里立即哗啦哗啦打起了小算盘。大王子愿意做她的师父,听起来其实也不坏啊。得罪他又没好处,现在这样既能学筚篥又能解决肚子问题,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她就没再表示反对。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见她默不作声,伊斯达一脸了然地笑了起来,“跟我来。”
在大王子那里连喝了三大碗奶酪之后,那罗才感到自己的肚子舒服了许多,心满意足地踱回了自己的住处。她刚走到门口,曲池就一脸担心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刚刚热好的羊奶,命令她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去。经历了之前的杖责事件,那罗对曲池已心存感激,此刻更是倍加感动,顺嘴就将大王子收她为徒的事告诉了对方。曲池也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嘱咐了她几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