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破石头。”那罗一听也有点不乐意了,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他冷哼了一声,“总之这个手镯你每天都得戴着,要是让我发现你取下来,那就把你放逐到北海去牧羊。”
“二王子你…又在威胁我吗?”
“行了,这么晚我也要休息了。你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了。老杵在这里害得我都没法睡觉。”他一挥手,侧过身子就不再搭理她。
那罗更是觉得郁闷,明明是他自己把她叫过来的好不好?怎么说得好像她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不肯走?她没好气地告了退,气呼呼地转身走出了帐子。
听到她离开了帐子,安归翻身坐了起来,注视着帐门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闪烁着,但,仅仅一瞬间,那闪烁的眸光便又重新收敛于冰绿色眼瞳之下,渐渐消失不见。
第二天,当那罗再次见到李陵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同情混合着感伤的复杂情绪。身为降敌的汉朝将军,即便他在这里受到单于厚待,但那种孤独和寂寞,以及被摧毁的骄傲是无法用任何东西补偿的吧。
当天她学得格外认真,似乎觉得错过一点就对不起他的用心教习。
“大叔,你看!我能射中那条树枝了!”那罗兴奋地跳了起来,冲着他直笑。她想用和他女儿相似的笑容来感染他。
他果然显得有点高兴,神色也开朗的多了,“你先别得意太早,哪天你能射中顶端的那一小片绿叶,才算是出师。”
“诶!这么高的难度?我又不需要打仗…”
“这就算难度高了?我都已经降低难度了,原本的话要射中正在飘落的绿叶叶柄才算是过关。”
“什么!”她又差点掉了下巴。
见到她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李陵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似乎也在瞬间一扫而尽了。
傍晚时分,那罗像往常那样赶着一群羊,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热闹的帐区。等她将全部羊群赶进羊圈收拾妥当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了。
她刚走进自己的帐内,就见到绮丝已经提早将晚餐准备好了。面饼,蔬菜,以及一些烤肉。菜色虽简单,但那罗已经很满足了。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绮丝,她在这里必定更寂寞一些吧。思及至此,她又不免暗暗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时的冲动,绮丝也不会被…
“发什么愣?怎么不吃?”绮丝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状态中拉了回来。
“绮丝你真是太好了。我感动的都想要流眼泪了。”她赶紧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面饼咬了一大口…什么是幸福?原来在劳累了一天后能有口吃的就是种幸福。
绮丝笑了笑,“别吃太急,我再去给你拿点水喝。”当她端了一碗水再次走进帐子里时,神情似乎变的有些奇怪。不等那罗相问,她就凑了过去低声道,“我刚刚听说啊,提多小王子好像闯了什么祸,大阏氏正准备要责罚他呢。”
“什么?提多?他闯什么祸了?”那罗的心里一紧,忙不迭地问道。
“好像是说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图克王子闹得不行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可能,提多绝对不会这么做。”她又想到了什么,“那左贤王怎么会舍得罚他呢?平时左贤王不是最宠爱这个小儿子吗?”
“左贤王这几天正好去了单于王庭。我看啊,”绮丝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这大阏氏就是趁着王爷不在才故意找碴的。反正啊,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这样的话提多不就是被罚定了吗?这可不行!我得过去一趟。”那罗将碗一搁就想起身。
绮丝忙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罗,你就别管闲事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这种后宫争斗平时看得还不多吗?而且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份,过去了又能帮什么忙?假如真是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的马,就算是左贤王也不能太偏袒他吧。”
那罗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还是得再去看看。”
到了事发地点时,那罗见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左贤王的众多妻妾,也有很多下人侍女,地上还躺着一匹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的小红马。大阏氏正盛气凌人地责骂着安胡阏氏,指责她没有看管好儿子。图克王子也对着提多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了轻视和不屑。而安胡阏氏则一边搂着正在委屈哭泣的提多,一边忧心忡忡地恳请大阏氏明察这件事。
“姐姐,这…擅自鞭打图克王子的爱马确实是提多不懂事。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几鞭子就能打死一匹马呢?”
“这里有多少人亲眼看到那匹马在被他抽打后就一命呜呼了?”大阏氏冷哼一声,“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他?”
“可是…就算是提多的无心之失,”安胡阏氏的脸上布满了忧色,“那也不过只是一匹马啊。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妹妹,我说你是糊涂了吗?这可不是一匹马的事。提多他年纪小小就如此狠毒,连兄长喜欢的马都要打死,日后说不定会因为王位而残害王兄呢!”大阏氏的神色一凛,“如果不给他一点惩戒,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今天王爷不在这里,我作为大阏氏就替王爷正正家风。”
安胡阏氏顿时脸色大变,“姐姐,这样的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母子从未敢有逾越之举。提多对兄长一直也是敬爱有加,这次的事情一定有误会,还请姐姐您明察。”
“若是真的对我敬爱有加,提多就更该接受母后的惩戒。安胡阏氏现在您还替提多开脱,不就是不满我母后的决定吗?这难道不就是逾越之举?”图克王子的话令安胡阏氏微微一愣。如果她还继续护着儿子,她们母子俩就会被冠上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那么势必也会对提多的将来有影响…
大阏氏趁着她犹豫的一瞬,便示意侍从将提多带走。
提多被吓得大哭起来,死活也不肯被带走。他正在挣扎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中见到了那罗的身影,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大叫道,“那罗,那罗!”
那罗本来也是着急得不行,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又不知该怎么帮他。现在听他这么一叫她更是心乱如麻,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拔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的面前。
大阏氏皱了皱眉,低斥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婢子!来人,给我拉下去!”
那罗趁这个机会定睛看了看那匹马,忽然眼前一亮,连忙开口道,“大阏氏!请听婢子说一句!这匹马绝对不是提多小王子打死的!”
“不是他打死的还会是谁?” 大阏氏不耐烦地挥手,“还不给我拉下去!”
“大阏氏,这匹马是被毒死的!”她的这句话无异于一石落水,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 大阏氏似乎也相当惊讶,“它是被毒死的?”
那罗点了点头,弯下腰又翻了翻马的眼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回大阏氏,这匹马的身上虽然有鞭伤,但它的嘴边流出的口沫是暗红色的,周围还遗留着呕吐物。而且请看,它的臀部位置还有血迹,显然是便了血。呕吐,便血,再加面目扭曲,这是马匹中毒的一个典型症状。”
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众人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如果大阏氏不信,是否能让婢子看一下这匹马今天所吃剩下的马饲料?”
大阏氏思索了一下,朝身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不多时,被吃剩下的马饲料就那位侍女被拿了上来。那罗蹲下身子,忍着一股怪味仔细地用手翻找起来。
“果然如此!”她欣然一喜,将手里的一片叶子举了起来,“大阏氏请看,原来这马饲料里被混入了马桑叶。这种叶子如果外敷的话有化瘀散结,消肿止痛的功效,但若是不慎内服,无论人畜都有死亡的可能。而且马桑中毒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瞳孔缩小,眼皮青紫。这种马桑叶我们这里并不多见,所以才会被不小心地混了进来吧。看来应该是准备马饲料的人疏忽了。”
大阏氏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惊讶,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是中毒就绝对和提多无关了,但又不甘心错失这么一个整治对方的好机会。这一股郁结之气卡在胸口好一阵子她才讪讪开了口,“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是姐姐不好,吓到妹妹和小王子。不过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来人啊,即刻送点补品到妹妹那里让她们母子好好养身子压压惊。
安胡阏氏连忙道了谢,又面带感激地看了看那罗,没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儿子就匆匆离开了那里。
这时,聚集起来的人群逐渐散去,那罗也想抽身离开。大阏氏神色阴郁地给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眼色,那侍女立刻会意,上前拦住了那罗,笑吟吟道,“别急着走啊,你是叫那罗吗?我叫昔雅。大阏氏觉得这次你做得很好,正想要奖赏你呢。这样吧,你就跟我来一趟。”
那罗可不认为对方会怀有什么好意,可一时又找不出推脱的理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如春水漫过湖面般动听的声音,“那罗,你这死丫头怎么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回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那罗原本提起的心又回到了原位,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庆幸。她回过头对那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二王子!”
安归也没看她,只是笑对着大阏氏道,“实在是抱歉了,大阏氏。这丫头一定又给您添乱了吧。我看她也根本没资格领什么奖赏,不惹事就不错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大阏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人带走了。
“这安归王子倒是爱护自己的奴婢,”昔雅讥讽了一句,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大阏氏,婢子听说王爷对这个丫头也挺上心的。她生病时王爷好像也派人送了不少药给她。其中很多还是相当珍贵的药材呢。”
“还不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大阏氏冷哼了一声,“这种惑主的小妖精,要是以后让我抓到什么把柄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昔雅露出了一个别有用意的笑容,“就算抓不到把柄,我们也可以制造把柄。”
大阏氏微微一怔,随即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罗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安归身后,默默看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这种奇怪又沉闷的气场让她很不舒服,甚至,还让她感到了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心虚。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二王子。”她还是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停了下脚步,那挺直的背影在黑暗中看起来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谢我什么?”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谢你明明知道是我多管闲事,还帮我脱身。”那罗扯动了一下嘴角,等待着接下来从他口中传来的嘲笑讥讽责骂。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他转过了身,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无奈,“要是你不去管那闲事,也就不是那罗了。”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那罗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只见他唇边突然浮现的笑容如同艳丽的花,瞬间耀眼地绽放开来。她怔怔看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脑中蓦的一片空白。
“想不到你对那些药草也这么有研究。今天要不是你,那小王子就免不了受罚了。”他挑了挑眉。
那罗的神色一黯,“那都是我阿爹教我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似乎有点怜悯,有点同情,还有一些她怎么也看不明白的东西。
“不过你得罪了大阏氏,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知道了。”她定了定心神,忙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抱怨般低语了一句,“怎么尽不让我省心。”
“对不起,二王子,下次一定不会了。”
“我怎么有种预感,这个下次说不定很快就会到来。” 他唇边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促狭之意,低垂的浓密眼睫恍若蝶翅轻颤。深深阴影下,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如翡翠般蕴着最富有天地灵气的颜色。
她的嘴角一僵,随即又无奈地笑了笑。要是他不出言讽刺取笑她,那就也不是安归二王子了。
过了几日,当左贤王回来之后,安胡阏氏就无意地将此事告诉了他,并请左贤王不要责怪大阏氏。一听小儿子差点受冤被罚,胡鹿姑自然是有些恼怒,但又听安胡阏氏说了那罗帮忙解围的事,他又恢复了原有的冷静,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王爷,那罗这孩子要是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了。”安胡阏氏再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不置可否地望向了远处,并没有说什么。
留下她吗?未尝也不是件坏事。
楼兰绘梦下14 流光
初春的天空如蓝色水晶般清透明亮,缕缕云丝轻盈荡漾,恍若在天边化为了若有若无的淡淡轻烟。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就像是披着深层层叠叠的绿衣,洋溢着盎然强大的生命力。当风吹过的时候,连绵起伏的草浪就像是湖面激起的一片片涟漪,美不胜收。
趁着放羊的空闲时间,那罗像往常那样在李陵的指点下练习射弩。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射弩技艺大有长进,但唯一的缺点是有时重心会不太稳。为了提高她的稳定性,李陵就让她每天用手托石块,谁知这么一托就托了好些天。当她托得就快要暴躁变身的时候,他还更加变本加厉,在她的弩前端加挂重物,让她用立姿持弩站定,每次都要一动不动站上许久。
“想要学好射弩,勤加练习是最有效的方法。那罗,你回家也要继续练习这个姿势,这样才能提高你的臂力和忍耐力,而且帮你稳住重心。”李陵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明白啦…”那罗甩了甩又酸又痛的手腕,“大叔,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吗?”
还不等李陵回答,从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说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新徒弟?”
这声线醇厚的好似深埋在地下百年的美酒,仿佛只要微微启唇就会有馥郁酒香随风而来。凡是听到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迷醉在由这个声音构成的诱惑之中。
那罗不禁微微一愣。这个声音,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是在哪里呢?
李陵似乎和此人关系并不生疏,他连头都没回就开口道,“这趟生意做完了?这次去的时间好像特别长。”
“怎么?难不成是想我了?”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对了,你还没回答我怎么收了个丫头做徒弟了?我记得你可是说过不会将本领教给任何人的。”
“也不算徒弟,只是随便教几招罢了。”李陵顿了顿,“那罗,你就先休息一会吧。”
那罗回过头来,只见那个拥有美妙声音的男子年纪和李陵相仿,五官俊美硬朗,只是右脸上一道从额角直到唇边的狰狞疤痕显然破坏了这份俊朗,为他平添了几分骇人的煞气。如果没有这道疤痕,这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却让她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那男子见到她的容貌时立即沉下了脸,很明显地表露出了自己的嫌恶,朝着李陵不悦道,“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这样的丑八怪也教?”
那罗的嘴角一僵,这男人也太无礼了。就算她不是绝色佳人,丑八怪这个词怎么都形容不到她身上吧?
“不用理他,那罗。”李陵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已经习以为常,神色淡定地转移了话题,“这次你从龟兹国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尽管李陵对那人冷冷淡淡,但那罗还是感觉到当那个男人出现时,李陵的精神似乎为之一振。这或许也是他在异国他乡为数不多的朋友吧。
男子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好转了,迫不及待从怀里拿出了几样东西,“当然啊,我怎么会忘记!这是龟兹国的葡萄酒和葡萄水晶糕,咦?水晶糕怎么发霉了?”
“你来回这么长时间,不发霉才怪。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李陵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发霉的糕饼,长绿毛的饴糖,白色斑点的…”
“好了好了,下次我注意点好了。这次嘛…”他面色发窘地打断了李陵的话,不假思索地将发霉的糕点扔到了那罗的面前,冷声道,“这次就送给你吃吧,算是便宜你了。”
那罗的嘴角再次抽搐了,喂,她是收垃圾的吗?侮辱人也有个下限好不好!
终于就连李陵终于也看不过去了,“你也别太过份了啊,流光。”
流…光!当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传入耳中时,那罗浑身一震,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以及,那段记忆犹新的对话。
“流光,那么这个小姑娘…”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是绝不会救楼兰人的。她的死活和我无关。”
怪不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在这里再次看到他!难道自己对他的眼睛感到有点熟悉,是因为这个缘由?不对不对,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看到流光的容貌,更不知道他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那,这种奇特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对方留意到她的目光,冷哼一声侧过了头。
很显然,他完全没有印象,无论是对她的容貌还是她的名字。在那个黑暗的夜晚,他们彼此都不曾看清过对方的容貌,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夜晚,他留给了她多少绝望和恐惧。如果不是却胡侯的出现,她都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变得有多悲惨。
流光…她可是一直记着这个名字。
这之后的一些日子,流光隔三差五地就来找李陵,每次看到她还是一样的横眉冷对。只是不知为何,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在李陵面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任性,随意,丝毫不设防,有时甚至就像个孩子。
这一天,那罗很早就赶着羊群到了草甸子里,将它们安排妥当后就等着李陵的到来。不知是否光照的不同,草甸子的湖今天蓝得特别有层次感。淡色的蓝,深色的蓝,灰色的蓝,深邃如墨般的蓝,由浅而深的蓝色,仿佛融入了天地间所有的蓝色,美得让人有种置身于蓝色幻境中的错觉。
“扑!”就在这时,一坨“黄金”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袖子上。那罗闻到了一股臭味,顿时气结。她看了看袖子上的鸟粪,略略迟疑了一下就快步往湖边走了过去。
最好能在李陵大叔来到之前搞定,不然她今天可糗死了。
这湖水近看更是蓝得如梦似幻,那罗小心翼翼将手伸了过去,就像是生怕打破了这个美丽的梦。初春的湖水还是冰冷彻骨,那罗的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她轻轻掬水,专注地清洗起袖子上的污渍。洗着洗着她的目光无意中往湖中一瞥,蓦的看到湖面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还不等她回头,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就将她推到了湖中!
那罗只觉得身体在一瞬间失重,眼前仿佛有无数画面快速掠过,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就沉了下来。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往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里猛灌…她想要游动起来,可右脚却偏偏抽了筋…突然之间,那罗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接着她的脑袋就被人粗暴地拉出了湖面,同时有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身体慢慢往岸边移动…直到被拖到了岸上,那罗才目瞪口呆地发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
她忍不住结结巴巴开了口,“流…流光!怎么是你救了我!”
对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没好气地答道,“要不是因为你是李陵的徒弟,谁管你死活啊。今天你真是走了狗屎运,我正好早来了。”
狗屎运?那罗忽然有点想哭,恐怕是鸟屎运吧?
“话又说回来,你也太蠢了吧,这样都能掉下去!”他一皱起眉,脸上的那道疤痕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她委屈地反驳道。
“那就更蠢了,这样都能被人推下去!”
和他才说了两句话,那罗心里就感到有些莫名的暴躁。她不甘心就这样落于下风,眼珠一转,很快想到了一个绝对能刺激他的方法。
“这也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是陪同楼兰质子前来匈奴的侍女呢?我们楼兰人,在这里难免不受别人欺负。”说完这些话那罗眨巴着眼望向了他,淡定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他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随即就是一脸的懊恼和后悔不迭,“什么!你是楼兰人!要知道就让你淹死好了,我发过誓,我是绝不会救楼兰人的!”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翻了个白眼,“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再把我抛入水中?不过大叔可是一定会责怪你的哦,你也不想惹他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