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一抬眼,映入她眼帘的果然是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幽远的眼底深处一片平静,那不是普通的平静,而是情绪隐瞒得太深太沉令人难以窥视的平静。他的脸色略有好转,右手的两处伤口也经过了精心处理,显然已无性命之攸。
“二王子,我…再过几日或许自己会好起来也说不定…”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般的疼痛她也忍了,就算是和恶狼搏斗她也敢一试,可生生揭去一片皮肉的恐惧感还是令她感到头皮直发麻。
安归的唇边漾出了一丝揄揶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我看也是。其实根本没巫师说得那么严重,你一定会没事的,不是俗话说命越贱活得越长吗?”
那罗无语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这算是他给予她的特别安慰吗?
“不过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等你好转之后该罚的还是要罚你。”他的眼角微微往上一挑,勾勒出几分旖丽的风情。
那罗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为什么要罚我?”
“当然要惩罚你啊。”他笑得宛如夜色中的曼陀罗一般迷人,“你不但把粪便涂抹在我手上污辱我,还诅咒我早点死,你说该不该罚?哪一条不是犯了重罪?”
这下那罗可真的愤怒了,她一时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恼道,“喂!你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就在她说到“肺”字的时候,忽然只见他脸上笑意一敛,左手迅速往她的背上伸去…在一阵衣物被撕裂的轻响过后,她顿时觉得一阵血肉被撕开的剧痛从背部漫延开来,痛到仿佛连自己的灵魂也被一同被分成了两半,令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眼前一黑活生生痛晕了过去。
安归用右手按住了她血流如注的背,冲着身旁膛目结舌的巫医高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上药!”
巫医急忙动手医治那罗,边上药边忐忑地问道,“二王子,这样没关系吧?”
“疼痛只是一时,总比她死了好。”安归不明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起身往帐外走去。
帐篷外燃着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那变幻无常的火光染了他一身深浅迷离,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透出了一种诱惑红尘的靡丽。
那罗差不多又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这两天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无边无际的冰水中沉浮,身体仿佛被疼痛撕裂成了很多小碎片,随着水波起起落落。意识时而虚幻,时而清晰,时而消失…
“那罗,你醒了?”传入她耳畔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那罗睁开眼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之前同居一帐的绮丝女官。
“绮丝,你没死?这真是太好了!”那罗真心真意为她感到高兴。
或许是因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绮丝似乎看开了很多事,对那罗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是啊,还好是匈奴的左贤王及时救了我。不过随行的女官只有我和尼莎活下来,其余的不是被掳走就是被杀了。”
那罗轻叹了一声,看到对方的左手不免有些内疚,“对不起绮丝,都怪我才害得你这个样子…”
绮丝的脸上呈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神色,似乎多了几分澄静温和,“之前我确实是很恨你。可自从经历了那场生死之后,我觉得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虽然左手的手筋断了,但一般事情还是可以做的。再说我又不是练功之人,所以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我只觉得很庆幸自己可以活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那罗心里总算觉得好受了一点。
“你背上的伤口已经好些了,医师说只要每天坚持换药,这伤口就会慢慢愈合的。”绮丝顿了顿,“身上的衣衫也要及时更换,反正我会留意的。”
“我也希望早点好转啊,每天以这样的姿势趴着还真是难受。”那罗感激地答道,“真是谢谢你了,绮丝。”
“我看你昏迷了好几天,现在也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碗暖胃的羊肉汤。”绮丝说着走到了帐门边,又停下了脚步,“你不用谢我,是二王子吩咐让我照顾你的。”
那罗微微一愣,低声问了一句,”那…他好些了没有?”
“二王子的身体底子好,这几天已经好多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千万别乱动。”绮丝回答完就匆匆出去准备羊肉汤了。
那罗想换下姿势,但一挪动身子背部就疼得无法忍受。她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这个趴着的姿势,脑中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她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但最多的还是那个他。也不知道他到了长安没有,能不能适应长安的生活?那些汉人会不会欺负他呢?
她想到了他温柔的声音,想到了他的笑容,想到了他对她说的那句…此生…不弃。心底仿佛漫过轻微的疼痛,她握紧了自己脖子上的那颗孔雀石,暗暗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师父,等着她。她会去长安的,她一定会和他再见面的。
那罗正沉浸于那种惆怅的情绪中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敛了敛心神,换上了一种轻快的语气,“绮丝,这么快羊肉汤就好了吗?我可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呢。”
“是吗?既然有胃口,那说明确实是好转了。”那个秋水冬阳般秀丽的声音显然并不是来自于绮丝。
那罗微微一惊,脱口道,“二王子…”
安归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了腰,正视着她的眼睛,嘴角挑着一丝笑意,“还在怪我吗?那天我也是为了让你转移注意力才出此良策。你看,及时疗伤之后是不是好了很多?这么说起来我也算是救了你两次了。”
他已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袭匈奴长袍,上等的料子在烛火下浮动着淡淡光泽,衬得他姿容更是绝色无双,那双冰绿色眼睛仿若夜色下华美的琉璃灯,流光溢彩。
那罗忍不住反驳道,“什么良策,根本就是下下策。好歹也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还有力气顶嘴,看来精神恢复的也不错。嗯,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他就很自然地伸手撩起了她的衣衫。
那罗当然是不愿意,顾不得疼痛慌忙起身想要阻止他。谁想才刚费力地支起身子,就被他略带强硬地摁了回去。她的半边脸贴在了毡毯上,身体却是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放肆地查看自己的伤势。一想到自己寸缕无遮的背部就这样展露在他的眼前,那罗感到一股莫名的屈辱,整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看样子可能会留下疤痕了。”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遗憾,“还好不是在脸上,不然,也没有救你的必要了。”
那罗听见这话不禁更是郁闷,她知道他就是这种人,但话说得这么直接还是令她感到有点暴躁,尤其说这话时还配合这么温柔美好的表相。
“二王子,看完了吧?可以放开我了吗?”她轻微挣扎了一下,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情绪。可对方不但没搭理她,反而还更变本加厉,用指腹若有若无划过了她的伤痕,带着某种戏谑的意味。
“我好像说过…我最讨厌倔强的孩子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温热暧昧的吐纳之气直往她脖子里钻, “别忘记你的身份,那罗。你只是我的奴婢而已。别说是看个伤口了,就算要你立刻除尽衣衫你也要照做。如果违抗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把你当作礼物送给他人哦。”
那罗心里蓦的一个激灵,想着好女不吃眼前亏就没有再作挣扎。她可是相信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二王子…”绮丝不知何时捧着碗回到了帐中,见到安归出现在这里不免也有些惊慌。
安归若无其事地起身,对绮丝和颜悦色吩咐几句就出了帐门。
绮丝将那碗羊肉汤端了过来,又小心翼翼扶了她起身,“没什么事吧?那罗?”
那罗摇了摇头,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二王子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 绮丝顿了顿,倒是浮现出几分羡慕之色,“我也听说在草原上你为了救二王子而杀死了一头恶狼,最近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因为这个事二王子也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那罗苦笑了一下,支吾着应了过去。如果绮丝听见二王子刚才说的话,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吧。
二王子,那就是一朵淬了毒液的黑色曼陀罗。远远的躲开他才是明智之举,如果非要靠近他,那就要随时准备好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代价。
楼兰绘梦下05 匈奴
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在绮丝精心的照料下,那罗背上的伤势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到帐外走动走动了。
匈奴人和楼兰人不同,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更喜欢逐水草而居。以牲畜皮毛为毡帐,毛毡为墙盖顶而成的帐篷就是他们平时的居住之所。整个匈奴帝国的政权分为单于王庭,左贤王庭和右贤王庭三部分,单于总揽了军政大权,国家大事都是在位于匈奴中部的单于王庭商议,左贤王和右贤王则分别掌管匈奴的东部和西部。目前那罗所在的地方就是左贤王胡鹿姑的王庭。匈奴人尚左,以左为尊贵,所以左贤王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此也可见胡鹿姑王子在匈奴显赫非凡的地位。
这天黄昏时分,那罗在绮丝的陪同下像往常那样出了帐篷去周围走走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自从那天以后她就没再看到过二王子,听说他前阵子去了单于王庭拜见匈奴单于及各位重臣,和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更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单于的青睐。
那罗对于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才像极了安归的作风。
夕阳缓缓西沉,将一望无际的天幕逐渐染成了红里透金的美妙颜色,由远及近冉冉地氤氲开来。草原上的人们正在忙碌着,男人们卖力的磨着刀,女人们有的坐在帐篷外缝制着皮衣说着家常,有的在烤肉准备晚饭,孩子们骑着羊在绿色大草原上欢快地玩耍,一串串如铃铛般的笑声随风传了过来…
附近的匈奴人都知道那罗是随楼兰质子一起过来的宫女,但因为听说了她勇敢杀狼的事迹,对她也就格外客气一些。一位上了年纪的匈奴大妈热情地将正在烤的肉切了一块递给她,那罗也不再客气,道谢了之后就接过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见她大方自然毫不扭捏作态,大家心里更是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这姑娘,长得还真是俊俏。”大妈笑眯眯地看着她,“反正将来也要在这里住上很久,我看倒不如嫁给我的儿子算了。”围观的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那罗刚吃下去的那口肉差点卡在了喉咙里,咽得她说不出话来。这副尴尬的窘样更是令大家乐不可支。
“赫伦大妈,你的儿子好像才十岁吧,现在说媳妇未免也太早了吧。”
“十岁怎么了,我可不介意我的媳妇大几岁,大几岁更懂疼人!”
“赫伦大妈,那你就干脆让你儿子讨个老婆子吧,那不是更疼人吗?”
“呸!你儿子才讨个老婆子呢!”
女人们笑得前赴后仰,那罗连忙趁着混乱抽身而出,拉着绮丝赶紧逃离了这些彪悍的大妈大婶们。
“匈奴女子真是太粗鲁了。你听听她们说的这些话,我听着都觉得害臊…”绮丝摇了摇头,眉宇间隐隐含有一丝不屑。
那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从好的方面来看,那就是她们爽朗大方不拘小节。毕竟,像绮丝你这样优雅又美丽的姑娘可是不多哦。”
绮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微微一红,“你呀,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
“看到美人嘴自然就会变得甜。”那罗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些天来她和绮丝相处得倒是不错,而且对方好像也真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
绮丝漂亮的栗色眼睛闪过了一丝笑意,提醒道,“我们今天走得有点远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到时二王子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
那罗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落到了远处的帐群上,不禁好奇地问道,“绮丝,你看那是什么地方?那些帐子看起来大小不一好像特别漂亮呢。”
绮丝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她迟疑了一下解释道,“那些帐子里住得都是左贤王的妻妾们。在匈奴,一般的平民家庭通常都住在一个大帐里,一家子共睡一帐。不过王公贵族们就不一样了,像左贤王的妻妾们各自居住的帐子更是有严格的等级之分呢。”
“哦,就和我们楼兰的后宫一样!”那罗立刻就明白了。
“对,你看那最大最正中的一顶大帐,就是正室大阏氏的,也叫正帐。东西侧那几顶叫偏帐,是左贤王的其他几位阏氏住的。还有那七八顶更小一些的帐子,也叫做待诏帐,是更低一级的待诏侍妾住的。至于服侍妻妾们的奴婢就都住在最后面的窝帐里,这些女人都是左贤王的财产,有时也会作为奖赏赏赐给立功的臣子们。“
那罗不禁咋舌,“这可真是不少,一个左贤王的妻妾居然比我们楼兰的国王还多。”
“这都不算多呢,听说单于的妻妾数量更是左贤王的好几倍呢。”绮丝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将来等匈奴单于归了天,那些妻妾就都归新单于所有了。”
那罗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新单于岂不是有好多妻妾了?这怎么忙得过来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绮丝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道,“据说那汉朝皇帝的妃子更是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数不清呢。”
那罗正想说什么,却隐约听到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泣声。她循声找去,发现一个小男孩正蹲在那里伤心地抹着眼泪。这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头微卷的浅褐色头发,雪白柔嫩的面颊让人忍不住想捏他几把。
“小弟弟,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那罗探下身子想问个究竟。
小男孩依然低着头抽抽搭搭道,“哥哥他…哥哥他抢走了我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还把我推倒了…”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啊。”那罗弯起了眼睛,“小红马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变匹小绿马出来好不好?”
“真的吗?”小男孩有些不太相信地抬起了头,他有着一双相当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骨碌碌转动起来时更显灵动可爱。
“当然是真的。你先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那罗见他乖乖闭上眼后就拔了一些草叶迅速编了起来。很快,她就让那小男孩睁开了眼,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匹活灵活现的草编马。
小男孩顿时笑逐颜开,接过了草编马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太好了!我的小绿马!我的小绿马!”
“原来你还有这个本事啊。”绮丝低声笑道,“这马编得还真像。”
那罗的笑容中掠过了一丝淡淡惆怅,这用草叶编小动物的本事还是以前母亲教她的呢,用来哄孩子是再好不过了。
小男孩正兴致勃勃地玩着草编马,忽然一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地一跃而起,飞快朝着那罗的身后跑了过去,一边还大叫着,“父王,你看你看!这只小马像不像?”
男孩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绮丝略带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左…左贤王…”
左贤王?不是吧!那罗心里暗叫倒楣,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撞到那位咕噜咕噜王子?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想躲也躲不掉了。她定了定心神,低垂眉目僵硬地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对方所戴的青铜鱼耳环在夕阳余晖下闪动着浅浅光泽。
当看清她的容貌时,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色,脱口道,“是你?!”
那罗见他认出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行了个礼,“那罗见过左贤王。”不知是不是之前留下的阴影,每回见到他那罗总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隐隐作痛。
“你怎么会在匈奴?”胡鹿姑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
那罗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回左贤王,我就是上次和二王子在一起的死人。”她特地加重了死人这个词的语气。
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满身血污半死不活的身影,不禁更是惊讶,“原来那个人是你?”
“正是。”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那只狼也是你杀的了?”他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下手倒是狠辣,一心护主衷心可嘉。”
“承蒙左贤王夸奖。”她继续苦笑着,并不想领下这份功劳,“说实话这也只是求生本能而已。假如当时我不趁那个机会杀了那只狼,等它咬死二王子后自然就会对付我。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这换了是其他人多半会表一番忠心,然后说些浮于表面的空话。所以听她说得这么坦率直白,胡鹿姑倒是觉得有点意外。
“你还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总有你的歪理。不过,”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小心终有一天这条舌头会给你惹来麻烦。”
那罗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舌头,不再言语。
胡鹿姑又转向了自己的儿子,“提多,下次不要为这些小事闹脾气了。身为匈奴男子,更是不能轻易哭泣。你啊,要多向你哥哥学学。”
那个叫提多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那罗,“父王,这个女人会编小马!干脆把她送给我陪我玩好不好?”
“哦?”胡鹿姑沉吟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儿子的要求。
那罗的脸色蓦的就变了,这不就等于自己也要进入那个“后宫”吗?她可不想和那个麻烦的地方扯上关系。还没等她开口推辞,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旁侧传来,“那罗,你不好好待着养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平时让人崩溃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入耳似清波,那罗循声望去,只见安归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半眯着眼睛,嘴角噙笑,犹如水面飞过的轻燕,掠起优雅美姿,令人惊艳不已。
“二王子… ”她连忙拉着绮丝闪到了安归身后。不知为何,左贤王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她觉得还是在安归身边更加好受一些,尽管,后者也绝非明智之选。这就好比当她只能在斩首和绞刑中选择一样时,那么绞刑好歹还能落个全尸。这样的比喻或许不是很恰当,但她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此。
安归朝胡鹿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左贤王,小王子要这丫头陪他玩,那是她的荣幸。只不过这丫头不争气还带着伤,要是让小王子觉得不够尽兴就太失礼了。我看呢不如这样,”他略略弯下腰,对着提多露出了温柔美好的笑容,“提多王子,干脆让她将草编动物的本事也教给你的侍女们。这样的话,人人都学会了,你就可以比比谁的小马编得最像最好看,那是不是会更好玩呢?”
提多毕竟是个小孩子,被他这么一说立即赞同地拍起手来,“好啊好啊!我要她们编好多小马!”
胡鹿姑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面无表情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让二王子笑话了。既然这样,那就让那罗多跑几趟吧。”
安归又客气了几句,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绮丝猜测二王子可能还有话和那罗说,就十分识趣地先告退了。
草原上的凉风吹拂而来,挟带着淡淡的草叶清香,凋零的野花披着夕阳的余晖在风中微微颤动。安归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从树枝间交错落下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喜怒难测。那罗很清楚刚才是他帮她解了围,犹豫了一下还是讪讪道了声谢。
安归挑了挑眉,朝“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倒也知道那里去不得。如果住进了那里,你就是属于左贤王的财产了。他自然是看不上你,不过到时多半会把你当作礼物赏给臣子们。”他顿了顿,“尽快把那些侍女教会,早点抽身。”
“我知道了。”尽管他说的话并不中听,但那罗这次还是挺感激他的,对他似乎也稍微改观了那么一点点。
他看了看她,又问道,“背上的伤势好些了吗?”
“多亏绮丝的细心照顾,我已经好多了。”那罗答得是实话,不然她哪能随意出来走动呢。
“过些天我会宴请左大都尉和其他一些臣子,你就继续好好养你的伤吧。”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遥远的天边。夜幕已经降临,有几粒不太明亮的星星在天边闪烁,挣扎着发出了黯淡的光芒。
那罗感觉到对方好像怀有心事,但她不愿意自讨没趣,只有保持着沉默。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说着就转身离开了,蓝色长袍在夜色中渐渐隐没,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楼兰绘梦06阏氏
两天之后,那罗第一次走进了那片略带神秘的“后宫”帐区。在侍女的带领下,她先去偏帐见了提多小王子的母亲安胡阏氏,一位来自乌孙国的贵族之女。安胡阏氏长相甜美,脾气也极好,只是交待了几句就让其他侍女跟她学编草马了。
偏妃的侍女们也都出乎意料的容易相处,去了几次后,那罗很快就和那群匈奴姑娘混熟了。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左贤王年纪轻轻膝下已有两女两子。正室大阏氏生了两女一子,最小的儿子就是由这位安胡阏氏所出。大王子是嫡长子,生性霸道强势,小王子就比较娇弱任性。可偏偏左贤王却是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母子俩一直以来都是大阏氏的眼中钉。每隔一段时间,大阏氏就会来找麻烦,也亏得安胡阏氏次次都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