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咬着牙点点头,还勉强挽了挽嘴角,“其实…也没那么痛的。”
这时,曲池将所需东西拿了进来,她极快地往床上瞥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那罗心底深处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却又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就好像如果不停止猜测的话,就会出现比身体更疼痛的伤口。
好不容易挑干净了所有伤口里的碎片,伊斯达又拿起软巾沾着温水,轻柔替她擦去表面的血污,最后将药膏均匀抹在了她的伤口上。那药膏刚涂了一丁点在肌肤上,那罗就感到异常清凉,那恰到好处的舒爽凉意仿佛能深入骨髓,迅速地缓解了她的疼痛。
“师父,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擦上去好像没那么疼了呢。”
伊斯达微微一笑,“这是由西域红莲所制成的药膏。我们楼兰本地并不产这个,所以每年我都会派人去波斯国采办一些,只是数量也不多。这红莲对于伤口愈合最为有效,而且还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原来是西域红莲!听说在有些国家被称为是最高贵的花呢。”那罗不禁又多看了那药膏几眼,“听我爹说过,这红莲也叫钵头摩华,可是稀罕之物呢,若能入药更是绝品。爹曾经为了它想去波斯却没有成行。没想到没想到…”她似乎有点兴奋,“居然这么好运气让我见识到了。”
“伤成这样还好运气?真是个傻孩子。”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可不希望你再有用到它的机会。”
她并不以为意,还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之中,“要是有一天能见到真正的红莲就好了,不过,这么美好的东西一定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说是美好那也不尽然。”他那幽深的眼眸轻眨了一下,“虽说红莲常为佛之宝座或是佛祖手执之物,但佛教中亦有红莲地狱之说。可见,即使是同一件东西,或者同一个人,也自有不同的两面,所谓善与恶,往往也只是在一线之间。”
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弥漫着雾蔼般的迷离,显然对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他暗暗笑了笑,像是自嘲般低语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呢?那罗你根本就不明白,对不对?”
那罗点了点头,“现在我是不太明白…可是师父,我会长大啊。你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不就懂了?”
他的薄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眼神比孔雀河的潋潋水波更柔和,“好啊,那罗。我就等你长大。”
“嗯,师父,说好了哦。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她的目光清透明澈,仿佛在一瞬敛起了最明亮的光华。
他微微一愣,顿了顿又道,“现在伤口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伤口也不疼了,明天起来我就能蹦蹦跳跳了呢。”那罗逞强的想要动动腿,结果牵动了伤口,痛的她直呲牙裂嘴。
他无奈地皱眉,“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吗?叫你乖乖躺着别动了。”
“好吧好吧我听话就是。”她眨了眨眼,“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哦。师父你身为大王子,为什么处理伤口这么熟练呢?”
伊斯达弯了弯嘴角,笑容宛如夜色中的莲花般诱人,“我以前经常替小香处理伤口,所以自然就熟练了。”
“小香?”她愣了愣。
“小香是母亲最喜欢的宠物,它…是只狐狸。”说完这句话,他果然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对方轻微抽筋的表情。
窗外月华流光熠熠,映得群星黯然失色。一缕凉风吹得窗口的树影摇个不停,也吹得她的小小身子往床里缩了缩。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忽然问道,“那罗,刚才…你害怕吗?”
“我不怕啊,因为我有这个。”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接着从胸口摸出了那颗孔雀石,“小青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伊斯达静静地看着她,她惊讶的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柔软物质。下一秒,她就被他揽进了怀里,一阵温暖的氛围紧紧将她包裹其中,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我不是说过吗?不仅仅是小青,我也会保护你。”
“嗯…”她软软应了一声,放心地靠在了那个怀抱里。
或许,在这个世上她并不是那么孤独。
因为,至少…还有他。
那一缕只属于她的,
暖暖的阳光。
两天后,安归就将所查到的和那罗相关的消息告诉了达娜王妃。
当晚,王妃的寝宫里一片春意旖旎。楼兰王最近这段时间夜夜宿在这里,纵是其他妃子嫉恨交加,却也是无可奈何。达娜王妃再度宠冠后宫,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暖意融融的房间,活色生香的美人,浓淡适宜的熏香…楼兰王看着身边依然微微娇喘的王妃,不由心生爱怜,将她又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哄了一番。激情过后,两人也如老夫老妻般拉起了家常。
王妃笑得妖媚无比,像是不经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陛下,您还记得那天那个罚跪的女孩子吗?”
“嗯?哪个?”王好像对此已无印象。
“就是那天被大王子带走的那个女孩子啊。”
“哦…怎么了?”或许是想起了那天大王子犯下的过失,楼兰王似乎显得有些不悦。
“其实仔细想想,那小女孩也怪可人的。臣妾这里正好也缺人,不如陛下就让大王子将那孩子送给臣妾如何?”
“本来一个奴婢倒也无妨…不过伊斯达他…”
“陛下,您也看到了,大王子太过宠爱这孩子了。他这次对臣妾无礼也就算了,可万一下次做出更加逾矩的事授人于话柄呢。臣妾也是为了大王子好,您说呢陛下?”
“既然这样,就按爱妃所说的办吧。反正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多谢陛下。”王妃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楼兰绘梦卷15易主
一大早醒来,那罗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直跳个不停,一下紧接着一下跳得她心神莫名不安。直至伸手摸到戴在胸前的那块孔雀石,她那紊乱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两天因为有曼亚的精心照顾,再加上敷用了具有神效的西域红莲,她腿上的伤口已大有好转。要不是伊斯达下了好几天的禁足令,她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尽管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才这么做,可整天闷在屋子里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窗外是淡淡晨曦,一缕弥漫着暖意的金色光晕投射在屋内,令那罗更是坐不安稳。她刚挪动了下身子,就看到曼亚像往常一样捧着食器推门而进。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曼亚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一般。
她忍不住问道,“曼亚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曼亚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冷淡,“没什么,你先吃些东西吧。不然大王子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但当不起。”
那罗听出她话中隐约有怨气,心里更是不解。
曼亚将食器放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曲池姐姐…”曼亚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没将全部话说完就跨出了门口。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门外忽然传来了她略带惊讶的声音,“却胡侯大人…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那罗蓦的从床上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住了缓缓被推开的门…那熟悉的身影正踏门而入,在阳光的反射下他的脸上似乎覆上了一层浅浅阴影,唯有耳垂上的绿松石耳环依然闪耀着美丽的光泽。那罗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对方轻轻按住了肩膀,耳中传入他温和的声音,“那罗,和我就不必行那些虚礼了。我今天正好来探望王后,从宫人那里听说了你受伤的事,就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纵然平时是伶牙俐齿,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话。以却胡侯这样的身份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看她,简直令自己受宠若惊…不知不觉,对他又多了几分感激敬慕。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她的命运恐怕又是另一番悲惨景象吧。
须车弯唇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银盒,“对了,这是王后特意赐给你的玉芝丸,以西域天山灵芝提炼而成,疗伤效果也是极好。”
那罗连忙摇头摆手,“却胡侯,这…这太贵重了。那罗受不起…”
须车并未理会她的婉拒,还是将那银盒放进了她的手里,温言道,“好好收着,别让我们担心。”
他进来之后就始终以“我”自称,完全没摆出侯爷的架子,此时这个“我们”令那罗心里微微一动,也就没有再推辞,“那罗就多谢王后和却胡侯大人体恤。那罗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力伺候王后。”
“如果王后身边能有个像你这样机灵的孩子,那我也能少操些心。只可惜…”须车的眸色一暗,“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罗大惊,也顾不得什么礼法称呼,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须车敛了唇边笑意,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达娜王妃今早派人来向王后要一个人。那罗,就是你。”
那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有股郁结之气从心底渐渐膨胀升起,令她的胸腔几乎都快要承受不住而炸开。
“如果只是达娜王妃的意思,那王后或许还能找借口把你留下。只可惜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陛下已经先应允了达娜王妃。王后身为后宫之主,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妥善解决,只怕是会让陛下有所不满,那就正中了达娜王妃的下怀。”他顿了顿,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怜惜,“那罗,你年纪虽小,却是聪颖过人,比起同龄人更是稳妥。我知道你一定能体谅王后的难处。”
尽管入宫时间还不算太长,那罗对宫中的人情冷暖也颇为了解。王后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得罪陛下,除了做个顺水人情王后没有其他的选择。而她自己,亦是如此,这件事本就不是她低微的身份所能决定的。
只是…一想到要和大王子分开…那罗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扯住了。右手的纤纤细指握紧了胸口的孔雀石,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她垂下视线望着自己发白的指尖,低声道,“既然王妃要我去,那我去就是了。却胡侯大人,你们对我有恩,我也不想王后因为我而为难。”
却胡侯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接着口风一转又问道,
“那罗,你觉得大王子对你如何?”
那罗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得也干脆利落,“除了爹娘,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
“那万一有一天大王子被别人欺负了,那罗你会怎么做呢?”
那罗抬头看去,只见他的唇边含有笑意,似是带有戏谑之意。可那双浅褐色的眼瞳却是前所未有的深邃,隐隐闪动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微芒。
“这个宫里…谁敢欺负大王子?”她诺诺回了一句。
“怎么会没有呢?前不久因为达娜王妃的几句挑拨,陛下还斥责了伊斯达一番。”须车的笑容还是那么明朗温暖,但眼中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担忧和失落,“王妃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排挤伊斯达,时间长了,陛下对大王子也偶有微词。如今安归和王妃关系甚好,若是让那安归成为继承人,那么伊斯达的命运着实堪忧。那罗,如果你在王妃身边留点心的话…”他顿了顿,“唉,还是算了。那罗你也不过个孩子,是我太过心急和自私了。”
那罗心里起了一个激灵。正如却胡侯所说,如果安归当了楼兰王,以他那种狠毒的作风,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想到这里,她再没有任何犹豫,“却胡侯要那罗做什么请尽管吩咐。为了大王子,那罗什么都愿意做。”
“那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懂事。只是…”他轻叹了口气,眼中有不忍之色。“达娜王妃手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委屈你了,那罗。”
那罗摇了摇头,将胸口那块孔雀石握得更紧,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是没有发出声音。但她已经听见了自己心底深处的那句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承诺…大王子,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须车踏出房门后静静驻立了一会,他那浅褐色的眼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有冷风阵阵吹过,不留下任何痕迹。在沙沙的树叶声中隐约响起了他低低的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姐姐,我们的计划…还是开始了吗…”
与此同时,前去给王后请安的伊斯达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在吃惊之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这件事。
“母后,您也知道达娜王妃的为人,她素来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您怎么忍心将一个孩子交给她呢?反正儿臣是绝不会同意的。”一向处事冷静的伊斯达罕见地表露出了焦虑之色。
王后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儿子的这个反应。她也没有答话,而是忽然问了一个看似莫名奇妙的问题。
“伊斯达,你还记得金莲吗?”
听到金莲这个名字,伊斯达像是蓦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也随之微微一变。
王后温软的声音继续娓娓道来,“当初达娜王妃想讨要金莲到身边伺候,也同样被二公主婉拒。当时她是没说什么,可过了两天,金莲就莫名溺毙在池子中。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想想,二公主当时多受陛下宠爱,金莲更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感情审笃,但最后还是逃脱不了那样悲惨的命运。”
伊斯达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母后,我和二妹妹不一样。我会保护好那罗,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保护?”王后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你防得了一次,能防得了每一次吗?所谓百密一疏,达娜的报复心如此之重,总会被她找到机会的。依母后看,倒不如索性遂了她的愿,将那罗给她。虽说这孩子要受些苦,但毕竟还能保住一条命。”
伊斯达微蹙着眉,显然并不愿意接受母亲的这个建议,“可她在达娜王妃那里万一有个闪失,不也一样是性命难保?那罗毕竟只是个孩子,若是受不了达娜的折磨…”
“那就在这之前将她重新夺回来。”王后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沉沉凝视着他,“伊斯达,当你将来成为一国之主的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伊斯达微微一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母亲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和果决。
“伊斯达,我知道你一直对权势不感兴趣,对太子之位更是全无野心,所以在你父王面前也从无表现。但是,你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你不可能置身事外。在这漫长的一生中,我们都要做出无数个选择。人有选择的自由,却没有不选择的自由。成为这个王国唯一的统治者,这就是你的选择。”她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入他的内心深处,“记住了,我的儿子。只有当你手中的权力足够大的时候,才能够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不然的话,一切都只是空谈。”
“母后…”他的心底恍然间就像是闪过了一道混沌的暗光。借着这光他好像看清了什么,可那暗淡的光线却又让他有某种窒息的不适感。因为即使有选择的自由,但对于他来说,选择还是只有一个。
“伊斯达,你还好吧…”王后见他脸色不停变幻,不免也有些担心起来。
“我明白了,母后。明天…我就将她送过去。”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来,双眸恢复了以往的纯澈深远,“然后,我会尽快再让她回到我身边。”
是夜,月明星稀。
那罗在辗转反侧中迟迟难以入眠。一想到那吉凶未卜的将来,她的心情自然是惴惴不安。可再一想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大王子,她的身上又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勇气,觉得自己的选择也不算太糟糕。
在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之间,那罗隐约听到了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依稀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门边,长发被泠泠月光晕染上了一层冷银色,和着他单薄的衣衫,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卷清雅的水墨画。
“师父…”她像是有点不敢相信,犹如梦呓般低低唤了一声。
那人挟着一阵夜风走进了房间,在她面前静静站定。他的神色静谧如同从天际撒落的无双月华。
“那罗,你也没睡着吗?”他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中融化开来,听起来是那么温柔,温柔得…甚至让人感到有些难过。
那罗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连忙坐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师…师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辰来找我?”
伊斯达没有回答,只是用饱含歉意的眼神凝视着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气氛也有些微微的压抑沉闷。
想起之前却胡侯对自己说过的话,那罗忽然明白了伊斯达的来意。为了不想让他感到为难,她干脆自己先说出了那件事,“师父,我愿意去达娜王妃那里。”
伊斯达愕然看着她,“那罗,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是谁告诉你的?”
她并不想将却胡侯来过的事告诉他,只是支吾着答了一句,“我,我也是听别的宫人说的。”
他倒也并未深究,仍斟酌着婉转的言语来解释这件事,“那罗,我自然是不愿意让你去那里的。只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那罗,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我只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尽我所力保护你。
“师父,我怎么会怪你怨你?王妃她又不会吃了我。”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琉璃色的眼中仿佛揉碎了一片星子,均匀地沁开在了眼底深处。
“那罗,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只是…日后要你受委屈了。”他面带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不知是否夜露太深重,她的面颊触手冰冷,带着微微的寒意。
“师父,你不必担心我的。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让那王妃抓不到我的把柄。”她这句孩子气的话终于令伊斯达稍展笑颜。
“我的小徒弟一向聪明伶俐,这我再清楚不过了。”他笑了笑,示意她重新躺在床上,“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快些睡吧,不然明天就没精神去应付那么多事。”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睡下时又小声问道,“那以后私底下我还可以叫你师父吗?”
“当然可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弯弧,“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不要以为你去了达娜王妃那里就能疏于练习了。你依旧还是要抽出时间到我这里学吹筚篥。这件事…达娜王妃已经同意了。”他今天特地去找达娜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倒也爽快同意了。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知道王妃绝不会在明面上和他过不去。这样一来,就算那罗犯了大错王妃也会手下留情,至少看在他的面上留下她的一条小命。
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那罗不禁莞尔一笑,拿起那块孔雀石朝他晃了晃,语气笃定地说道,“师父,别担心。有小青保护我呢,我到哪里都不害怕。”
望着她一脸纯真的笑容,他竭力压抑住酸楚的心情笑道,“还不闭上眼?”
她吐了吐舌,赶紧乖乖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关系,那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睡得很香,似乎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笑意。茸茸睫毛随着她的呼吸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她那双比星子更闪亮的眼睛就会睁开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卸去了所有的包袱和防备,完完全全就是个纯粹的孩子。
他喜欢这个天真的她,他亦怜惜那个懂事的她。
她的长发如丝帛般滑过他的手心,触感仿若灵雀的羽毛,幽微的清香弥漫在周遭,一时有一时无,就像是他此刻波动起伏又略带不安的心情。
窗外的石榴花开得艳丽无双,犹如虚幻的梦境般漂浮在夜色中,仿佛包裹了无数的黑暗和秘密,竭尽全力地绽放开来。
楼兰绘梦 16 敌意
第二天,那罗就被送到了达娜王妃的住处。
出乎那罗的意料,那位冷酷的米玛女官只是吩咐她在寝宫里做些简单的内务即可。来这里之前,那罗已经做好了受苦受难的准备,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为难她,还将较为轻松的活指派给了她。达娜王妃不是应该讨厌自己才对吗?为什么会这样大相径庭呢?说实话,这种没来由的善待反倒令她感到惴惴不安。
眼下,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小心行事了。
傍晚时分,达娜王妃游园归来,宫人们各司其职很快准备起了当晚的膳食。那罗也只需帮着她们做些端菜递酒的活儿。相比较大王子的清淡口味,身为匈奴人的达娜王妃更喜食肉类。不多时,滋滋作响的烤羊腿,新鲜醇美的乳浆,油汪汪的粟米饼都被端了上来,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
那罗咽了一大口口水,乖乖垂手站到了一旁。就在她那么略一分神的功夫,达娜王妃在宫女簇拥下已入了席。沐浴之后的达娜王妃换上了一袭蓝色长袍,价值不菲的丝绸料子更是衬得她肌肤胜雪姿容绝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