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父亲是出车祸走的,我妈现在很看重安全性能。”
继续冷场。
说吗?不说吗?怎样说?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的江雪从没有感到过如此无所适从。虽说彭然的态度很礼貌、很谦和、很不介意,但正是这种毫无道理的宽容让她愈加无法开口。也许这就是理亏的感觉?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是鸵鸟一只,特别是当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沙土之中,以为眼不见心就能不烦。说她是个主动型的吧,却打心眼里不愿意做那个亏欠别人的人;你说她是个被动型的吧,却又丝毫不希望失去对生活的掌控。
隔了这么久遇见彭然,还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不说点什么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但这样贸然地开口,究竟好不好呢?
无论如何,先把这段路撑过去吧。“你在瑞士…”
“江老师,”彭然打断她道,“不好意思,我开车的时候不习惯分散注意力,所以,有什么待会到了再聊不急,如何?”继续地目不斜视。
只感到热血上涌,江雪沉沉地闷下头,不再言语。
视线的余光扫到他的手指,长长的,还是记忆中那般骨节分明,正在稳稳地握住杠杆、干脆地换挡、转向。修长的腿仿若钢琴演奏一般地踩踏,加油或者刹车。
人们常用“男人是血管中流淌着汽油的动物”这句话来形容雄性生物和这钢铁怪物的奇妙组合,江雪今天才是第一认真观察并且发现,开车时的男孩好像突然就会变得很成熟,又或者,他原本就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大了。
“这里好像没地方停车。”过了半晌,彭然的声音再次响起,“稍等一下吧。”
江雪抬起弯得快要断掉的脑袋,匆忙向外打量着,小小的招待所门前确实没有停车的地方,而汽车驶向的居然是马路正对面的M高中。
守门的大爷不知道去哪里了,连带着校门洞开也没有人管。彭然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合适的,脚下一带便快速驶入早已放了寒假的空空校园。
持续的低温已经萧瑟了校园的大部分植物,失去生气的教学楼也仿若灰色的水泥怪兽,在这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制造着冷清的氛围。
江雪手指紧紧扒在把手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几乎感觉不到震颤,车稳稳地停在了教学楼后的两层小楼前面。
故意的吗?心中的揣测越来越明显。
“我想抽根烟,不介意吧?”他冲着她微微倾下头。
有些失神地摆手,思路混沌成一片,为什么要学会抽烟呢,不喜欢这个样子,却又好像不再有什么教训你的立场了。
“我也觉得在校园里抽烟不是个事儿,”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唇齿间的香烟,彭然无奈地苦笑,“可我每次开车都觉得特别累,不提提神担心撑不回去。”
试图解释什么吗?江雪来不及揣测,只是接下话茬,“为什么开车会觉得累呢?”
“不清楚,知道爸爸走了之后就这样,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头伸出车窗外轻轻地弹了弹。
在长指间轻微跳动的红光,点点指向的正是江雪从前住过的宿舍。萧瑟的寒风中,早已空置多时的门窗都有些老旧的印记。一阵凉风从车窗缝隙中透过来,急急地侵袭上她尚未做好准备的内心…
红色的外套,红艳的唇齿,还有那惹事的红酒;暗夜的哭泣,绝望的抱紧,还有那无奈的放弃…往昔的一切,顺着那忽明忽暗的烟头,就在她本已不平静的心头翻腾,嘶吼,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撕裂成碎片才肯罢休。
“我妈那边的事情,你们别太介意了,”吐出一阵飘渺的烟雾,在狭小的车内空间洒下一片昏暗,“她只是不甘心我爸就那么死掉罢了。”
“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江雪喃喃道,试图去理解李妍不可理喻的偏执。
“看不出来你也有向佛之心呢。”抿着唇,彭然用力地将烟头拧灭在车内的烟灰缸中,“明天就能拿到机票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除了点头,江雪想不出其他任何合适的反应,“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说完,逃也似的打开车门,快步走向校园。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学会了开车、学会了抽烟,可能还学会了如何与其他的女人打交道,而我,也有了新的人陪在身旁抵御寒冬,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两条原本就不该相遇的轨迹,如今不过是回到应有的位置罢了。
打开房间的门,子轩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沿上翻阅着什么。
“去哪儿了?”虽然很少去主动问他什么,此刻还是忍不住出口,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只是不想让神志再这么摇摆下去。
“哦,”男孩微微抬头看了看她,“回去原来家里拿了点证件。”
“你刚才就是去办这事?”将外套挂进衣柜,随他坐在床沿上。
“嗯,不想让你犯忌讳,所以干脆自己去了一趟。”陈子轩一边继续翻阅,一边冲她安慰地笑了笑。
“我说过不介意的。”有些恼怒他的自以为是,禁不住提高了一些音量。
“好了,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唇,“下次一定叫你去。”
淡淡的一吻,似乎平息了心头的很多涟漪,江雪看着他手中的材料,问道,“话说回来,你取这些证件回来做什么?”
终于找到一本册子,男孩一边确认一边说到,“我的户口本。”
“户口本?”江雪有些惊异,“你的户口没有转到学校去吗?”
苦笑着摇摇头,“你忘记我是以特长生的名义保送的了?不需要转户口的。”
“那你的住所地?”
“还是凉山城。”说着,将册子翻到那一页递给她看。
第二天早上,陈子轩终于肯叫上她,一起去为父母扫墓。
两张黑白照片记载了陈家父母相识的最初,男人沉沉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女子温柔的唇角让江雪想起子轩某些时候的神情,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很自然的觉得有些莫名的相似。
“你和阿姨有些相像呢。”轻声说出心里的想法。
“可能吧,”少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爸爸不怎么喜欢讲话,那种性子搞销售只有吃亏的份儿…”摇摇头,继续道,“以前妈妈在家时都是她管我。”
江雪没有说话,难怪他对彭家佑那么反感,这冷冷性情的男孩也许只有把母亲当作最亲的亲人吧。
“我妈是个很能干的人,”看着父母的照片有些微微失神,“家里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家用电器,基本上都能搞定,”幽幽地叹了口气,“凭我爸的条件,能找到这么个媳妇确实靠运气。”
“你爸看起来也挺不错的啊。”讪讪地说道,看着照片上显得有些老相的男子,江雪想起自己和他打过的几次为数不多的交道,鞠着躬,反复说道,“江老师啊,我们家子轩就拜托您了。”确实没有彭家佑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却让人愿意相信那发自肺腑的真心。
“什么不错,”陈子轩有些无奈的摇头,“我爸文革的时候因为‘反革命’坐了7年牢,放出来已经被彻底磨没了脾气。如果不是因为好心救了我舅舅,我妈是肯定不会跟他的。”
江雪很少听到他讲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没有插嘴,默默的听着。
“可惜他命中注定了孤家寡人,到头来十年了也没能让我妈生下一儿半女,最后没办法了才决定收养一个,也就是我。”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是一幅淡然的神态,仿佛事不关己。“那时候我已经一岁多了,过没多久就开始记事,妈妈从来都没隐瞒过什么,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是从福利院抱养的。”回头看向江雪,“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懒,所以才不愿意费神骗我?”
“不是这个原因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想要他有着如此悲观的态度。
“那恐怕是跟你一样,想把生活过的简单一些,结果却逼得身边人不得不复杂起来。”有些悲哀的况味浮现在那让人心碎的清秀面容上。
第五章不舍
看着他又转过去的脸庞,江雪只觉得如鲠在喉。
莫名的,就是不想让子轩知道自己和彭然还有联系,昨天回去也只是推说车站人太多,没有买到票,丝毫没有提及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事情。
只是,只是不想让他不舒服罢了。
做贼心虚?肯定不是,江雪想。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每次看到李可被书上那些破镜重圆的故事感动的热泪盈眶,只会冷冷一笑。这是一个变化太快的年代,我们身边都有太多诱惑,即便是每天相伴的人,都会有离开的可能,何况天涯海角?
那就是羞愧吧。我们都愿意把最好的那一面展示给自己爱的人看,李妍说出那句似有似无的话之时,并不担心其他,只是不想要子轩知道她曾经的无奈与残酷。现在,对待彭然的态度,更多的恐怕还是觉得对不起他,而这其中的缘由,总是不好讲给子轩听的。
手机隐隐的振感从靠近心口的位置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寸神经。
“我,我想去下洗手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
依旧温婉地一笑,“让你早上别吃那么多,去吧,我等你。”
急冲冲地随他手指的方向奔去,清晨墓园中弥散在空气里丝丝的凉意也没有让她冷静下来的力量。
躲到墙后才掏出震动不止的手机,仿若她那颗禁不起考验的心,赤&裸裸地在手中跳动不止。
“…喂?”奔跑之后的气息依然不平。
“江老师?”淳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问道,“你的声音怎么这么不稳?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什么,刚才在走路,没听到电话铃声。”努力的平息那喘息。
“呵呵,这样啊。”那边很礼貌地没有继续追问,“我给你们定了下周一的机票,已经放在招待所的前台了,记得去取。”
“噢。”就这样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我年后要回去瑞士,母亲那边的情况,还是会及时跟你电话联系的,好吗?”
“好,好的。”
电话挂断,那一声声断线的蜂鸣都拷问着她的灵魂,心头这恋恋不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缘故?
陈子轩父亲当年入狱之后便与家人断了联系,出来后遇见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蔡丛燕。如今两人都已经去世,与凉山城的最后一丝关系也随着彭家佑的死烟消云散。
从墓园回去城区的路上,江雪都禁不住感叹生命的无常与变迁。谁能料到百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在我们墓前感到悲伤难过?只有好好珍惜现在,才有幸福的可能。
看到两张机票,陈子轩好脾气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江雪“黄牛党力大无穷”的逻辑,接下来的几天只顾马不停蹄地打理父母身后的琐碎事宜。陈家本来的房子也被托付给靠得住的中介公司,除开李妍那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的生活已经彻底地从这座城市剥离开去。
直到登机离开,江雪也再也没有接到过彭然的丝毫音讯,按下关机键的那一刻,也终于与这个带给过她无限欢欣与忧愁的城市作别。
飞机扶摇直上,划破长空的那一瞬,阳光从云层间直直地穿透过来,天地焕然一新。
不同于凉山,S城四周都是平原,即便是寒冬中,冷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股节日的喜庆气氛中。
陈子轩一手牵着江雪,一手拿着两人的行李。社区里进进出出的人偶尔会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们,感觉她会微微笑着打招呼回去,自己心里的紧张又增多了几分。
终于走到她家门口,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了整理衣服。
“好了,丑女婿总要见岳母的。”江雪笑笑地将他耳畔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定定神看着清秀的少年,“放心吧,你肯定是满分。”
陈子轩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会突突跳个不停,原以为自己早就宠辱不惊了。
轻轻敲过门口,听到房内的脚步声渐近,他忍不住在此深呼吸,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一位身材微胖,看起来颇有精神的妇人大开门来,盯着站在江雪旁边的他检阅了几秒钟,眼神中有些惊艳,“小雪,这就是子轩吧?”
微微倾身,“伯母好,我是陈子轩。”
江雪带着几分得意地冲母亲挤了挤眼,“妈,我们回来了。”
并不宽敞却收拾整洁的空间里,处处弥散着一股温馨的味道,陈子轩环首打量着这普通的二居室,心下渐渐平静。
江妈妈忙出忙进地准备晚饭,江雪则跟手跟脚地追在她身后撒娇,丝毫不像她平日在他面前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完全回复了小孩心性。
其他的,以后再说吧,陈子轩默默地告诉自己。
晚饭后,江妈妈在客厅看电视,陈子轩自告奋勇地洗完碗,转进江雪被临时征用为客房的卧室,看到她正在床头翻阅着什么。
轻轻地走过去,枕在她肩头,“干什么呢?”
“唔,”扭过脑袋在他脸上不出声地啄了一口,“查点资料。”
陈子轩不说话,将她手中的那本册子反过来看了看,“《民事诉讼法》?”心头重重一沉,“姐,我们先好好过年,别急着想这些好吗?”
“傻孩子,”江雪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不适,“‘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江律师做事的一贯原则。虽然彭然答应劝劝他母亲,但是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陈子轩有些无语,只是坚定地夺下法条,几分耍赖地去吻她。
没有来得及多想,江雪只是应和着那需索的唇瓣,每次争论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在她看来既是一种悲哀,却也是一种必然。
“咳咳。”江妈妈的咳嗽声在客厅里响起,惊得二人急忙跳开,然后看着彼此一样潮红的面颊,对视而笑。
“走吧,陪妈妈看电视去。”江雪拉着他走出房间。
入夜,陈子轩躺在江雪的床上,摸索着遗留着她气息的每一寸痕迹,心中满溢一份难以言语的踏实,缓缓入睡。
隔壁,江雪在黑暗中与妈妈并肩而卧,回想在凉山城的际遇,心中有些唏嘘,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得江妈妈在旁边幽然道:“小雪啊…”
“妈,你也没睡着啊?”
“嗯,”江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子轩比你小多少?”
江雪原本交杂的心突然沉下来,“三岁零四个月。”
江妈妈半晌没有说话,此时的沉默在江雪听来如同绞刑的绳索,一寸寸地吊紧了她那颗心。
“怎么了?”有些不耐,更多的却是紧张。
“我今天见他,惊了一乍,这孩子的皮相太好了。”江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江雪却忍不住笑了,“妈,长得好看不行,难道我找个武大郎您就满意了?”
“小雪,妈不是这个意思,你晓得,”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你爸爸生得就很不错,所以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江雪在相册中看过自己父亲的样子,剑眉星目,气质朗朗,很符合上一代人的典型审美观。虽然自己的母亲也不差,但这样一个男人总是有些故事的,江妈妈虽然没有讲过,但她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当年父亲离开的缘由。
她顿时停住笑,听母亲慢慢讲起。
“你知道父母除了失去孩子,最伤心的是什么?看着孩子走自己走过的路,却又无法阻止。这也我一直很担心你个人问题的原因。”几分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疲惫,“你从小就和我像,好强、吃不得亏、喜欢漂亮东西,”江妈妈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模样,话语间多了几分欣慰,“可当你总会慢慢长大,我以前希望你找个年纪大一点的,靠得住一些,只可惜那张家…”
“妈,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提了吧。”江雪觉得张言没有把真实情况说出来,自己终究是欠他的。
“哎,觉得可惜罢了。后来你说起子轩这个孩子,家庭环境虽然复杂,但只要本人对你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江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你本身就比他大三岁,如果相貌一般也就算了,可现在这个样子,我担心你以后会吃亏啊。”
江雪没有说话,只觉得沉沉的黑夜压在头顶上,重重的。
江妈妈继续道,“而且你明年就要毕业,他还要在学校待三年,都在S城还好说,如果工作找在外地,怎么办?”
“我,我本来就没打算离开S城啊…”江雪有些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妈妈不希望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就算不考虑一年后,三年后他毕业,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可能也要继续读研吧。”没有了家事的牵绊,陈子轩在学业上有了更高的目标,这是江雪早就知道的。
“小雪,那时候你已经27岁了,”江妈妈心疼地说,“你还要继续等两年,等他毕业,然后参加工作,就算他不会重蹈你爸爸的覆辙,你们还要等多久才能结婚?”
江雪没有马上搭腔,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下意识地不会用母亲这种悲观,或者说更加现实的态度来分析答案,“我们可以早些结婚的,现在学校管得不严。”
“那结婚后呢?你们准备靠什么生活?靠什么买房子?妈妈不怕你们跟我一起住,但是他一个男孩子怎么摆正自己的立场,你想过吗?”江妈妈的言辞中充满了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他,他父母也有留一些财产下来,安顿好他这几年问题不大,房子的事情,”江雪迟疑了片刻,“把他家在凉山的房子处理掉,就能会在S城安顿下来了吧。”
“哎,”江妈妈长长地吁了口气,“小雪啊,妈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很多事情自己要想清楚。”
江雪没有再说话,挪上前去将母亲紧紧抱住。
第六章上邪
S城虽然经济发展比不上北京上海,房价却一点也不落人之后。S大附近,一套像样的二居室至少不下百万。这也是为什么江家始终不愿卖掉旧房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经济发展、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的今天,不动产才是硬通货。
按照江雪原先的想法,参加工作后好好地攒两年钱,为妈妈换套好房子,然后才考虑自己的问题。简单找一个爱自己同时自己也爱着的人,不说上穷落碧下黄泉,只是生死贫贱勿相忘,她断然不会眨一下眼。可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果爱情仅仅只是爱情,不用去考虑面包的价格,任何人都宁愿去做一个情圣。
就像当初和张言交往时不断告诫自己的一样,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即便子轩的家庭可以不问,江妈妈的感受却总是要考虑到的。
等凉山那边有消息了,看来免不了要头疼一番,江雪想着,终于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热闹的日子往往过得很快,这个春节,除去江雪偶尔的忧心忡忡,陈子轩时不时的跑神,还有江妈妈间歇性的长吁短叹,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和谐的。
除夕钟声敲响时,伴随着窗外渐起的爆竹声,她将身旁男孩的手紧紧攥住,许下的新年愿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少年低头冲她笑了笑,温润的笑容在那一刻焰火的映照下,让人有些落泪的冲动。
但求良人相伴,即便前路荆棘丛生,也要义无反顾。
陈子轩除了不太爱讲话之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讨江妈妈喜欢的。同梁晓声的书上讲过的一样,一个人,就算长得不可爱,只要听话,那相貌也能透出几分可爱的味道。子轩本来长得就讨巧,外加十分听话,表面上一幅乖乖牌的样子连杜老师都能搞定,和长辈结缘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大年初二,江雪陪他一起去超市置办生活用品的时候,还凑巧遇见了张言。
他跟在张妈妈身后提着购物篮,瞥见他们时嘴角带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细边眼镜有些反光,江雪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见着张妈妈那副久违的气宇轩昂依旧胆寒,勉强地笑笑就牵着子轩躲开了。
拉着好像并不知情的子轩在婴幼儿专卖区磨叽了很久,两人都被售货员看得面红耳赤,这才怯生生地去收银台结账,那母子俩则早已不知去向。
开学前两天的时候,看到手机上凉山城区号打头的电话号码,江雪心下就知道是彭然。偷偷看了眼在厨房帮母亲择菜的子轩,转个身躲到阳台上。
“新年好。”稳定情绪地接电话。
“江老师,你好,我是彭然。”那一头的声音依然很淡定。
江雪怀疑自己都快习惯他这幅淡淡的模样了,好像那个曾经跟她要死要活只求生生世世的男孩早已消失在遥远的回忆之中,“你好。”
“我下周从S城转机去瑞士,要在机场待两个小时,如果你方便的话,见个面好吗?”